第三十三章 墨玉误替上官奇历险
雪衣门大清洗,秦钟书一行人走得风平浪静。这一日越过梅关,已有丐帮韶州分垛的人来迎,孙帮主便率先告辞。没行多远,上官飞、叶秋水又来迎。却不过盛情,众人盘恒在上官府中。复二日宝晶宫的侍姬们找到府上,只得上路。
上官家有货船往广州去,柳晓青等人应随货船走,墨玉非要跟着。没办法,他们一起只好登上宝晶宫的包船,只有伦文倩捧着陈安的骨灰,随货船赴七星伴月会陈光。
不日英州到,墨玉大闹别扭,对侍姬们的态度极其恶劣,说什么也不去宝晶宫。秦钟书头痛,他满心想把墨玉送回家就赶去广州,会同老友们一起送陈安最后一程。
杜冬儿叫他只管去,那头上官奇已咋咋呼呼租下客栈,于是柳晓青就领着三小盘恒在码头客栈中。
老头终于滚了,妖女们也不敢在眼前讨嫌,墨玉脸上有了笑容,游说柳大哥明儿一早包条船直下广州。柳晓青大感为难,只好使劲鼓吹英州风光如何秀美。
墨玉心动要出去逛,柳晓青吹了一通兴致也起,宣布次日出游。
因夜间神吹乱侃,四个家伙直睡到太阳照屁股才起身。懒洋洋梳洗罢,拿昨晚吃剩的玩意填了下肚,逍遥出门去也。
先逛码头。墨玉在杭州长大,对粤北小街渐失兴趣,想上山。冬儿、上官奇对粤北风光熟得很,只中意街市小吃。
柳晓青心一动,认为是把二小凑堆、兵不血刃干掉小情敌的大好时机,便撇下二小领了墨玉往山上走,且琢磨是否趁这机会把墨玉拐到宝晶宫去。
一大一小吟诗作对忘归程,渐行渐远不知山深。
忽地墨玉皱起眉:“好像有人暗中缀着咱们。”
柳晓青笑道:“不错,已经跟了一段啦。稳着,不要左盼右顾。”
他心中暗暗惊叹,后头跟来的人武功修为相当高,以自己的功力,都是在那人来到近十丈处才察觉,墨玉的功夫顶多三流,江湖经验也少,却能一下发现敌踪,这只能说是天赋,不愧是冷青云和柳纤纤的儿子。
墨玉到底年少,一会便觉得口干喉燥,忍不住舔舔嘴唇,咕哝道:“会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暗中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柳晓青嘿嘿一笑:“这要问他了。别急,那位仁兄自会给我们答案的。”他表面看起来安稳自若,实则已把全身劲力提到了十成——没准是雪衣门杀手驾到!
两人拐上了通往宝晶宫的山道。未行多远,一个略带吵哑的声调背后响起:“二位,且请留步。”
柳晓青冲着墨玉宽慰地笑笑,站定转身。来者五十上下,头顶上只有边缘还残存着一些稀疏的毛发,偏这主儿不肯承认现实,硬将两旁细丝往中间牵,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肉,一瞅就别扭,再配塌鼻子瘪嘴,整副面孔有点像一只凹进去的烧饼。这人又身穿褐黄色衣褂,足登草鞋,手执旱烟杆,看上去又驴又土,活脱挑担卖菜的小贩,哪有江湖味?
柳晓青端详着来人:“这位老兄,您是在招呼我们哥俩么?”
不速之客拱拱手,一张嘴,居然缺了三颗门牙:“正是招呼二位,素不相识,冒昧搭讪,还请二位包涵……”
话说得可真够客气,柳晓青亦面露笑容:“好说好说。老兄,您已经搭讪过了,我们也遵命留步了,却不晓得有何见示。”
那人将旱烟头在指节间抓动,似乎有些不安,脸上竟还带着几分腼腆。柳晓青却不敢掉以轻心:那旱烟杆似老藤控空,烟锅头大如小孩拳,乃赤铜打造的。这么又沉又粗的一件玩意,如果说拿来过烟瘾,实在透着不可思议。
只见来人哈哈腰,言:“柳少侠,鄙姓孙,叫孙富根,今年五十有三,湖州人氏,无端打扰,好生难安。还请美剑侠大度见容,惠予成全……”
这过门可真够长的,柳晓青不耐烦了:“言重言重。孙老兄,阁下既识得柳某,那就不需兜圈子了。成全不敢当,有什么需要柳某效劳,尚请明言。”
孙富根双手握着旱烟杆平竖胸前,做了个“烧香拜佛”的架势:“唉,柳少侠,我是一个黑白两道打滚、江湖讨食的老混混,这些年来实在是穷困潦倒、一无所成,半点名堂也没有混出来。可人活着,日子总得往下过,有一口是一口。肚皮饿慌的时候,往往就顾不得格调了,柳少侠,您说是吧?”
柳晓青似笑非笑道:“这也算是一种说法。孙老兄有话请讲,但凡办得到,柳某自当量力而为。”
孙富根更歉疚了:“最近咱是越混越艰难了。柳少侠,为了找点进帐,沾点荤腥,好歹把这条老命撑持下去,经过再三思量,反复斟酌,实在是不得已,才来求告……”
柳晓青和悦道:“江湖一把伞,都是道上同源,你今儿已找上了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请说说看,你需要多大的数目?”
孙富根又磨蹭了片刻,才伸出三根手指头:“只这个数就行……”
柳晓青问:“不会是三十两银子吧?”
孙富根欠欠身子,很是谦恭地说:“也不是三千……”
柳晓青哧哧一笑:“老兄要三万?”
孙富根更谦恭了:“再加点……”
“三十万?”柳晓青扬扬眉:“你看我身上像带着三十万么?银票你是不收罢?”
孙富根一竖大拇指:“美剑侠就是美剑侠,够爽!这年头自然是真金白银才保险。”
柳晓青淡笑:“钱没有,那该如何才能帮上老兄的忙?”
孙富根又是哈腰作揖,眼望墨玉:“这位小兄弟生得好人品,有人相中了,万请柳少侠承让!”
哼哈,露出庐山真面相了!柳晓青尚未开口,墨玉已是怒叫起来:“雪衣门吗?我娘已经死了,我跟你们没关系!还想干什么?!”
孙富根陪笑:“这个,要问买家了。至于买家是谁,咱却是不问的,有银子就得。”
柳晓青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柳纤纤已亡,雪衣门谁会出三十万买墨玉?如果说是别的门派复仇,看冷青云、何晓月的面子得放过。只能是认错人了,墨玉与上官奇年纪相当,模样都俊,论理墨玉该去了宝晶宫,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上官奇。
他摇头道:“三十万或者上官奇?对不住,这位是冷墨玉,老兄走眼了。”
孙富根眨眼道:“柳兄,买家要的是你身边的小兄弟,叫啥名不紧要。人生两片嘴,随便叫,是不?”
大老实话人家愣是不肯相信!没法子,柳晓青眯起眼:“这样啊?也不是没得商量,问题是老兄您得有点份量从柳某手上把人接走。如今我只知你叫孙富根,今年五十三,湖州人氏。光凭这些恐怕还不够,您得再多缀上点东西。”
孙富根想了阵,谨慎地开腔:“如果我说,我是秃尾老九,份量够不够呢?”
一听这名,墨玉神色大变,柳晓青也重新打量着孙富根:“你就是秃尾老九?”
孙富根陪笑:“如假包换。柳少侠,秃尾老九不是什么好玩意,冒充他占不了啥便宜,反倒惹祸上身,可惜我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呐。”
近二十年来,黑道上先后出了九个闻名的枭獍之辈,任什么肮脏钱都似苍蝇盯血,猛搂狠刮,却个个具一身拔尖的武功,确有做强盗的本钱。据传九人中以秃尾老九排名第一,武功最高人品最下作。说孙富根,许多人不知为何方神圣,但一提秃尾老九,跟江湖沾点边的都耳祥能熟。看来雪衣门因在清洗中,萝荭不便动用人手,就用上这种江湖杂碎了。
彼此盯视了一阵,孙富根搔搔稀疏的毛发:“久闻柳家庄大名,据说从不做赔本买卖。上官天华如今常住七星伴月,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也已奉给紫姑了。柳兄替上官家当保镖图个啥?不如结个善缘,如何?”
柳晓青语调平板:“言之有理,可惜上官奇是我赵大哥的开山弟子。”
孙富根瘪了下嘴:“没有商量余地了么?柳兄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墨玉的脸一下涨得血红,柳晓青不怒反笑:“孙兄,不必拖时辰了。商量的余地么,本来还有,现今没了。嘿嘿,若我估的不错,你想等的帮手,只怕永远都不会来了。”
孙富根脸一变,发出像是呜咽的长叹。就在人以为他打算偃旗息鼓,拟或再发一通议论时,那只大号烟杆已兜脸撞来!
剑连鞘横起,仿佛它早就在那个位置等着一样。但烟锅头却在相触的刹那下滑,儿拳似的烟锅里,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直罩柳晓青的腹脚部位!
柳晓青的反应简洁有效,把连鞘的剑往下一挥,所有银针便在内力反击下倒射回去。
险险避过针雨的孙富根,烧饼脸上透出一抹煞白,狂吼半声,旱烟杆抡过一道弧度,泰山压顶般砸到。柳晓青不避不退,剑出鞘迎着烟锅头窜上,就在身体快要和烟锅头接触的俄顷,整个人不可思议地绕了一个小角度的翻转。
孙富根一击落空,柳晓青剑走如电,“唰”一声削掉了他的左耳。
一声怪叫,旱烟杆凌虚挥舞,孙富根倒窜出去两丈开外。
柳晓青没追赶,人仍立在原处,笑问:“这一剑,可杀醒了阁下的发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