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上少爷的书房丫头
何氏父女住在上官堡西北角一个偏静小院中。晓月记得古代奴仆生死由主人决定,主人打死奴仆小事一单,因此不敢随便出小院,每天尽其所能勤快地叠被扫地,学做家务,余下的时间背书、练毛笔字。
前生她练过一阵毛笔字,虽然像她干过的许多事一样中途而废,却认识一点繁体字。她不知道宋字跟繁体字是不是一回,反正有似曾相识之感吧,学起来很快。想到养父只是账房先生,她不敢用纸墨练字,沾了清水在木桌上练。
看到买来的女儿这么懂事,何成生满心欢喜,得空就指教。他走的地方多,常对晓月讲各地趣事,还教她各地方言。晓月深知语言重要,学得非常认真,瑜伽功也不敢放下,每天等到何成生离开后都要练一会。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一天何成生问她:“老爷想让你去少爷书房,你可乐意?”
晓月暗惊,才六岁就要去侍候主人?!不敢说不愿,只好询问要怎么做。
何成生便细细说明,晓月听了半天,觉得似无性命之忧,而且她的核心工作是陪少爷读书,打扫的活另有人干。这意思像少爷伴读啊!少爷伴读怎么用女孩?
没劳她询问,何成生在“伴读”一事上说了许多,大意是上官家女多男少,少爷上官飞乃独苗一颗,今年八岁,和普通小孩一样好玩不好读书,老爷看来看去,堡中只有何家女爱读书,于是她就幸运地雀屏高中了。她不用陪少爷去私塾,那里有先生盯着,课外就要她好好盯牢。
晓月心中为这颗独苗难过,暗道中国小孩的不幸童年历史悠久啊!
小小女奴改变不了积习,她想起《红楼梦》中袭人劝宝玉读书吃力不讨好,决定提前为自己打个伏笔,仰起头问:“少爷若说要练武怎么办呢?”
何成生道:“少爷几时习武几时读书,先生和武师有安排。乖月儿,你陪少爷读书就行了,不要去习武。这不光因为你是女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江湖上打打杀杀,杀的都是人啊。咱不做那些事,过安份日子,爸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晓月心一暖,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她感到何成生买下她,真的是当亲生女儿待。估计他不买儿子买女儿,为的就是女儿不用习武不用当兵吧。可逢此乱世,没自保本领怎么行?她不想跟养父起争执,暗打主意瞄着机会偷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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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只在入堡时见过一次上官夫妇,上官飞则是第一次正式拜见。
书房里的上官飞和她印象中的野孩子大不相同,个头比同龄孩子少说也要高一头,五官和上官天华像得紧,有明显的中原人特征,又有南方人的纤细,神情非常严肃,像个小大人,老爷说一句他应一句,中规中矩。令晓月同志又为中式教育荼毒儿童难过一把。
终于上官天华教训够了,上官飞恭送到门口,一直目送到上官天华背影不见,他才转过身。然后目不斜视走到书桌前坐下,板着脸打开书,浑似屋里没晓月这个人。
晓月大不舒服,却没胆像穿越小说中的女猪那样指着男猪骂——《红楼梦》是清朝人写的,里头主子们打死奴仆,奴仆也是白死!何况这是宋代。
怎么办?自己去找本书来看?主子没吩咐能乱动吗?正犹豫,瞥见门外有个娇俏的小姑娘朝她勾手指。
晓月认出是上官飞的表妹叶秋水。何成生曾专门向她介绍,说夫人是叶秋水的表姨,叶家乃韶州首富,在阳山有生意,秋水便不时会来上官堡做客。晓月明白养父的意思是对这位表小姐要小心招呼,于是她赶紧轻手轻脚走出书房。
秋水抿嘴一笑,捉住她的手就跑。别看这丫头看上去娇滴滴,手劲贼大,晓月心中慌乱又不敢叫唤,给她拖着飞奔到南墙下的假山中才停下。
“晓月妹子,陪我表哥读书闷死了吧?”秋水掩着嘴吃吃笑。
主子随便说话,奴不敢。晓月低下头:“表小姐,晓月该回书房。”
“你就是老实,都从来不出门玩!”秋水拍着她的手背,一付老友样:“傻死了!表哥当你是木头,咱当他是石头!信我啦,咱出堡逛一圈回来,他都不晓得你不在。”
晓月吓一跳:“表小姐,晓月不敢,老爷会知道的。”
秋水耸了下俏鼻子,“谁都不会晓得!”拽着晓月就往假山上窜,似打谱翻墙出外。
晓月脸发白,不是说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还说宋代崇理学,特别保守。这位表小姐怎么比21世纪的女孩还野?穿越的?不对,上官堡围墙多高,理智的现代人才不去爬,铁定摔成残废嘛!
“秋水表妹——”上官飞拖着长调的声音突然冒出。
晓月一惊,差点从石山上栽下来。秋水忙稳住她,柔柔笑道:“表哥好!你咋不在书房?表舅今儿在家呢。”
上官飞不受威胁,黑亮的眼睛鼓得圆圆:“好表妹,你咋不在屋里绣花?我的丫头笨,你少拐她偷鸡摸狗!”
秋水小脸一垮:“我啥时偷鸡摸狗了?贼赃在哪?”瞧那模样委屈得眼泪要掉下来。
晓月暗衬这对表兄妹吵起来,吃亏的准是她。灵机一动,装成畏高,身子摇摇晃晃似要晕倒。
一阵风过,再睁眼双脚已落在平地,耳边传来秋水大惊小怪的低呼:“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搂着晓月妹子干嘛?”
上官飞反将晓月抓得更紧,恨声道:“少烦她!你不就是要出去玩?我陪你!”
晓月忙道:“少爷,现在是读书时间。”
上官飞闻言迟疑,换上笑脸:“好表妹,等我写完字陪你去玩,先生明儿要查。”
秋水翻白眼:“晓月妹子不是会写字吗?要不,我也帮你写。”
这算什么事?未等晓月想定劝辞,上官飞已高兴地刮了下秋水的鼻子:“聪明!”言罢一手拖一个,直奔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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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静悄悄过去。晓月发现上官堡的奴仆虽然低眉顺眼,也会挨打挨骂,倒也不像史书中记述的那么惨,基本上不出错不会受罚,也许是上官夫人贤明吧,
何氏父女在堡中似乎受到特别礼遇,老爷对养父说话用敬语,夫人称她“何姑娘”,而对别的丫头都是叫名字。她想多半是养父在奴仆中地位高,可不能忘形,上官堡不会比《红楼梦》里的大观园简单。
晓月谨言慎行,成了袭人那一号的角色,老爷夫人信任她,在下人中人缘也好。
从人们的闲聊中,她渐渐弄清大局:皇城在汴梁,大宋正联金抗辽。这让她想起“借金灭辽失中原,借元灭金失江左”,看来现在是北宋,不用担心蒙古铁蹄南下。
没有死亡阴影,生活安逸,晓月也就免不了发贱,觉得闷,怀念电脑电视之类。她正告自己正视现实,适应古代生活并居安思危:辽一灭,大宋就失中原,可能会经历宋室南渡的混乱,会又遇上刚穿越时见到的那种杀戮。
她开始想走出上官堡,熟悉周围环境,却找不到机会。上官飞不是贾宝玉,人家从不跟丫头和姐妹们说笑,讲起话来一板一眼。她没法开口向少爷提“非分”要求。
叶秋水够意思,总是给她提供机会。少爷惟一搞不定的只有这位表妹,此女一来,他就没好日子过,因为他很有担待,不许“好表妹”打扰别人,只好自己舍身相陪。偏偏表妹爱搞鬼,以前扰众人,如今专盯他书房里的老实丫头。少爷恼火,恨得咬牙切齿。
过了一年多,晓月才知道表小姐喜欢逛墟市,而这是少爷最讨厌的事,以为晓月也讨厌。晓月哭笑不得,坦言告之女孩都爱逛街。
上官飞将信将疑,跟过一趟后,松了口大气,放心地将此项重任转交于她。
自此秋水与晓月结成最佳伴当,上官飞每回陪出堡外,头一掉,与一伙野小子呼啸山林。二女归来,以竹哨传讯,小子们便纷纷冒出,神气活现一起归家。
小家伙们将长辈满得死死,交情越来越好。秋水貌似淑女,私底下早玩野了,身手不凡,嫌晓月脚程不快,私授轻功,并指天划地说这不是武功,没违反何叔的规定。晓月乐得技艺傍身,一个字也没向养父坦白。
晓月打定主意要练一身自保本领,为免养父担心,轻功练成后再没有在堡中习练,每天上官飞去练武,她便背着竹兜出堡,在密林中练习,然后采点药材回来。
前生她学瑜伽时便熟记人体结构,后来又对中医经络和穴位感兴趣。来到古代,她发现这些东西对习武大有好处。看家丁们练武她觉得花架子太多,要自保实用最重要:出剑直挑大动脉,挥手击中要害穴位,只要速度快,对方根本无还手之机。她不知道这种练法是训练杀手,武林世家若这么搞,定会被指为邪恶,难以立足。
几年过去,晓月的武功达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凶猛动物闻到她的气息就退避,只能找小玩意来练了。
这天晓月入山林后,手持一根细枝挑开一窝黄蜂。黄蜂遇袭,舍生忘死冲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