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光匆匆,转眼两年便过。学完了所有基础课程,在二年级结尾的时候,倪晓诩凭借着优异的成绩,从建筑系转到了化工系。
『你的成绩那么好,建筑系更有发展,为什么要转去化工系?』
『因为两年前出了点事,我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得了恐高症,所以我不能再念建筑了。』
别人问起缘由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回答的,而他自己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看到了飞速而下的景象,然后在下一瞬间,父母的血肉就撒遍了整个车厢,刚刚还在说笑的妹妹,整个腿骨都呈现着奇怪的弯曲,那种鲜红到疯狂,腥膻到眩晕,刺耳到发颤情景,合着越过的高度,早已深深地刻在倪晓诩的脑中,使他直到现在,只要意识到脚下存在着那个高度,眼前就会变得一片血红,进而害怕到发抖虚脱,象这样的他,的确不再适合到高空视察。
而相对的,离开了建筑系以后,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化工系,关于这一点,倪晓诩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曾经想过,可以去比较热门的计算机系,也可以转比较容易找工作的财经系,可是在拿到申请表格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填上了化工系。
现在妹妹才十八岁,等她骨骼定型,起码要到二十二三岁,还有四到五年的时间,他必需留在李家,学化工的话,也比较容易在那里生存吧。
暗暗地,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倪晓诩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已经习惯了深思熟虑,习惯了慎密周详的他,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选择的。是的,一定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选择了化工系,原来潜意识里,他还是在为将来考虑的。
而李老夫人那里,得到了医院方面的证明,关于他转系一事,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想安排你到天德工作,既然你选了化工,以后就可以和应届生一起考核,按照常规进去了,这也省了许多麻烦。』
所谓省了许多麻烦,其实就是减少了他身份曝光的可能性。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没有正常的考试,就加进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大学生,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一些猜忌。而象这样的猜忌,又有可能会传到李冠峥的耳朵里,进而使他们有认识的机会。象这样的冒险,对于提心吊胆了很多年的李老夫人来说,则是最最不敢想象的可怕事件。
那么,既然这么害怕他们会有相认的一天,老夫人为什么又要把他拉在天德旗下呢?
关于这个疑问,倪晓诩也是直到工作了半年以后,才稍稍地有所认识。
考不进他最最想去的研发部,而被分配到了忙碌的营业课。缝年过节,就算有机会见到公司的总裁,自己夜夜承欢的男人,隔着各级主管,他也没有半点接近的机会。
那个不叫拉拢,更确切的来说,安排他进入天德工作,那个只能叫做监视。相处的年数越多,对他的恐惧就越多,尽管他和少爷表现出来的态度,目前还能让老夫人深信不疑,但是倪晓诩知道,象这样的日子不可能永久下去,老夫人终有一天,会觉得他是个威胁,然后一脚把他踢出门外。
与其让他在看不见的地方,蓄谋着暗做手脚,不如放在眼皮地下,光明正大的看防。李老夫人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他进入天德。
而且,日后就算他离开了李家,只要一天是天德的员工,他就一天摆脱不了这种监视,更有甚者,即便哪天他想离开天德,可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明明知道,他的暖床身份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然而,猜中了大致的结局,倪晓诩却没有猜中事情的诱因。被赶出李家的日子,在他工作了两年之后终于来临了,而事情的起因,却不是由于他和李冠峥之间的问题,而是那个他照顾了六年,也养育了六年的孩子。
“你可以走了,你妹妹的医药费,手术用费,我已经全部付给了医院。那,这是医院方面的收据和证明,以后你们自己去动手术就行。还有,这个月你的工钱我已经汇到了你的帐上,这几年来你照顾宁宁的工钱,我也一并补上了。收拾完了东西,你就马上离开吧。”
连一点点征兆都没有,这天早上,李老夫人忽然命令他向公司请假,然后等其它人都出去了,他就被告知了得马上离开李家,不许再和小少爷见面。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你没有地方做错,就是做得太好了,好到小少爷只要你!”
原来如此,原来孩子的长大,终于让老夫人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只喜欢倪晓诩,甚至比奶奶和爸爸都要喜欢他的小宁宁李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这份依恋,终于让老夫人顿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家不需要第二个女主人,李家能担当母职的,只有李老夫人一个。
可是,就算一千个明白一万个明白,这么快就到了终了,这么突然又毫无准备的离开,却是倪晓诩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请让我再见见宁宁,我还没有和他告别呢。我会离开,等他回来,再和他见上一面,我就会离开了。”
“不可以!你就这么走吧,什么人都不许你见!”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对他。从两个月大的小婴儿,一直带到了六岁,期间付出的辛苦和心血,期间产生的感情和牵绊,怎么能就这样说断就断。犹记得今天早上,一无所知的他们,还在门口道别。宁宁说的,他放学以后,还要继续下棋的要求,也言犹在耳。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拉勾勾,还约定输了不许哭鼻子,他怎么能够就这样离去,把一间空旷的房间,一个无法完成的约定,就这样留给他保护了六年的孩子。
『晓诩哥哥,我最喜欢晓诩哥哥了,我要永远和晓诩哥哥在一起……』
『哥哥也喜欢宁宁,哥哥也要一直和宁宁在一起。』
再回想这六年来,他们有过的点点滴滴。没学会叫“爸爸”,先学会叫“哥哥”,在所有痛苦的日子,委屈的日子,孤单的日子里,他和宁宁都是彼此拥有的唯一依靠。如果,如果宁宁没有了他,亦或是他没有了宁宁,那样的日子会是多么的难熬,这份比血缘更近的亲情,他们该如何排遣。
“别试图和我作对!别忘了之前的那些男人是什么下场!我要毁了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再抬头看看那个正在发威的老妇人,这些年来,倪晓诩从来没有感到,她的嘴脸有象今天那么可憎。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把人和人之间最最真挚的感情,当成是秽物来驱除,如果算计一点生存空间就是恶魔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老巫婆,绝对就是罪恶的根源,令人作呕的腐败恶灵。
“出去!难道你真的想和我作对吗?!”
“是的,老夫人,请代我和小少爷告别,谢谢。”
可是怨过了恨过了,他又能怎样呢。在这里被磨了六年,倪晓诩早就参透了这些都于事无补。如果还想见到宁宁的话,如果还想和他说话的话,他只有小心应付,默默等待契机,或者这样,他还能找到一线希望。
强压着快要忍不住的悲痛和焦躁,倪晓诩尽量平稳地退出了老夫人的起居室。
“快点收拾一下走吧,惹老夫人生气的话,吃苦的只有你们自己,唉!”
回到了属于他和宁宁的房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就跟上了一个资深佣人。那是老夫人派来监视他的,以免他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来。
可是,就算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感情,但是一见到了这个充满了回忆的房间,倪晓诩的泪水就象断了线地珍珠一般,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给宁宁讲的故事书,他和宁宁下的游戏棋,还有去年,为了参加亲子活动,他为宁宁亲手做的表演服,这里的一点一滴,无不充满了他和宁宁的感情。
把书本归整起来,放到了书桌的一角,又把散落在房间里的各种玩具,全都收拾妥当,再把宁宁今天要穿的睡衣放到了床上。
从今天开始,他的宁宁就再也没有晓诩哥哥了,这个宽大的房间,这个冰冷的家,就要他独自去面对了。宁宁才只有六岁,他还那么的小,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多陪他一段时日,哪怕是一天也好。
摸摸这摸摸那,倪晓诩尽量把房里的一切,全都仔细地收藏在心里。
不过,就算再怎么磨蹭,留给他的时间毕竟不多。看着他这么久都没有弄好,李老夫人又派来了第二个佣人。
他已经看不到宁宁了,或许从此以后,都不能再见到宁宁了。他只是想再多留一会,再多摸摸,再多看看,再吸取一些珍贵的记忆,难道就连这样,老夫人也不允许吗?
趁着佣人打包的时候,倪晓诩悄悄地把一本影集塞进了老夫人给的纸袋里,然后又挑了几件衣服,把随声的行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
“房间里的行李就先寄放一下,等我找到了房子,就来搬走。”
“不用了,你不用过来了,我已经叫阿健帮你安排了宿舍,一会我会找人帮你搬过去的。这是地址和钥匙。”
本来想着,等搬行李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见上宁宁一面,可惜老夫人的回答,却再次让他的打算落空。果然不愧是快要成精的女人,她的安排和谋算,果然是面面俱到,没有一丝可乘之机。面对这样的对手,面对这样的背景,他和宁宁可能真的没有再见的日子了。
一个志得意满,一个伤心颓废,老夫人亲自把倪晓诩押出了门口。然而,就当他们全都以为这是终了的时候,一道清脆的童音,忽然划破了门口的这片宁静。
“晓诩哥哥!晓诩哥哥!宁宁回来了!你不去上班,宁宁也不去上学,宁宁要和晓诩哥哥在一起。”
回头一看,居然是应该在幼稚园的宁宁,从街道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宁宁!宁宁!我的宁宁……我的孩子……”
惊喜之下,才不管他是怎么会回来的,倪晓诩冲上前去,一把就抱住了这个小小的身体,把头完全埋入了对方的胸前。
好香啊……小孩子的乳香,就好像是催泪弹一样,令才收了泪水的倪晓诩,不由得又哭了出来。
一会儿之后,磨蹭了几下,他又捧起了宁宁的脸蛋,仔细地瞧了瞧。
这就是他的宁宁,是这六年来,唯一给了他快乐和温暖的孩子,能见上这最后一面,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万分怜惜地把他从头到脚地摸了一遍,又亲了亲他粉嫩的脸蛋,这时的倪晓诩几乎是泣不成声。
“宁宁,哥哥要走了,哥哥以后都不能再陪宁宁了,宁宁要自己保重,知道了吗?”
“不要!你不要走,宁宁不要哥哥走!”
一听他说什么要走,宁宁马上就不服气地叫嚷起来。
“哥哥不要哭,哥哥要走的话,宁宁也跟你一起走……”
“宁宁……宁宁……”
而他们这边依依不舍,感情致深,那边的李老夫人却是气歪了嘴巴。叫佣人把他们给架了回来,她气势汹汹地就把拐杖插到了两人之间。
“你!你是怎么回来的?!是谁放你回来的?!”
“我、我是自己跑回来的,我要和晓诩哥哥在一起。哇~!奶奶,我不要哥哥走,你不要让他走!”
“想都别想!来啊,把小少爷抱进去,把他们给我分开!”
一时之间,孩子的哭闹声,老夫人的训斥声,佣人们的应承声,全都乱成了一团。看着紧紧揪住自己的宁宁,双手都被扯得通红,心痛以极的倪晓诩突然一个发力,甩开了所有人。
“别扯了,让我和宁宁说,我会和他道别的!”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他大声的样子,被吓了一跳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尽量肃整表情向着老夫人深鞠了一躬,倪晓诩这才慢慢地蹲到了宁宁面前。
“宁宁,别哭了,哥哥不喜欢会哭的宁宁,宁宁是个男孩子,宁宁一定要坚强啊……”
尽管对于倪晓诩说原因,宁宁根本就无法理解,但是听到倪晓诩反复不断地说着『哥哥会想念宁宁的』『会哭的宁宁不是男子汉,哥哥不喜欢哦』,小宁宁到是慢慢地停下了抽泣。
“哥哥~!晓诩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吗?真的不要宁宁了吗?”
“不是,哥哥不是不要宁宁,但是哥哥真的要走了,以后宁宁要乖,要听奶奶和爸爸的话,知道了吗?”
“不~!不要~!我不要哥哥走~!呜呜~呜呜~!晓诩哥哥~!”
明白到依旧要失去最最亲的亲人,宁宁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便再次划破了阴暗的天空。
不舍得,也不甘心,他真不想就这样告别这个相依为命了六年的孩子。擦拭着宁宁滚滚而下的泪水,倪晓诩的心里,就好像是被刀割般的疼痛着。
“哥哥也舍不得宁宁,哥哥也想和宁宁在一起。”看了一眼马上狰狞起来的女人,不知怎么的,一股滔天的怨气,忽然冲上了倪晓诩的脑门,“等宁宁长大以后,哥哥一定会再来找宁宁的,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回来找你。”
报复也好,怨怒也好,就算只有一次的机会,他也要试着反抗一下。这不光是为了忍受过的许许多多的委屈,就是为了这份难以舍弃的“亲情”,他都一定要奋斗一次,也绝对要奋斗一次。
只是信誓旦旦地做了这番承诺,等真的走出李家,回头再看看这幢高墙大院,倪晓诩马上就认识到,若要实行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而且不过两天的时间,出于对他的告诫,倪晓诩还接到了一份调职通知书,作为总公司支持周边地区的才干,在毫无预示的前提下,他就被不容分说地调到了临近的分公司,到那里上班去了。
期间,倪晓诩也不是没有想到过李冠峥。整整六年,将近两千个夜晚的肌肤相亲,要说完全没有感情,那绝对是骗人的。但是就因为曾经那么的亲密过,那么的相拥过,在他被赶出李家之后,李冠峥一如既往的冷漠态度,才使他感到分外的心寒。就算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会违抗母命,只把他当作是个男妓兼保姆的李冠峥,应该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可是事到临头,再加上他对宁宁的思念之情,倪晓诩的伤心和愤怒,就全都转嫁到了李冠峥的身上。
为什么没有反抗,为什么没有保他,就算看在这六年的情份上,私下来见见他也好,可是为什么李冠峥可以把他的离开,把宁宁的悲伤,当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吧,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机会也是可以创造的。既然对宁宁许下了那种誓言,那他就一定要好好奋斗一次,也一定得去要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从那一天开始,买回了一台家用电脑,倪晓诩有了做记录的习惯。回忆着六年来对老夫人的了解,对李冠峥的了解,对李家所有人的了解,他把他们的喜好和优缺点,以及经历过的所有事件,全都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在这六年里面,李家前前后后总共换过多少个男伺,他们的行为,最终导致了什么下场。老夫人是怎样一年比一年更加变态,一年更比一年更加惊恐,而李冠峥又是怎样一年比一年更加沉默,一年比一年更加干练,除了记录,对于这些事件的前因后果,倪晓诩也一一加以分析。
在回忆和分析之外,倪晓诩还通过各种途径,及尽所能地搜罗李冠峥的资料。曾经在那些学校读过书,曾经得过什么奖项,这些年来,他去过哪些地方,天德在他的管理之下,有了怎样明显的变化,就连李冠峥这几年来,在公司的年会上发表的讲话,倪晓诩都读得耳熟能详。
而且,因为和李家憋足了这口气,倪晓诩还在自己的卧室里面设置了小型的试验台。凭借他在化工系掌握的知识,凡是由李冠峥研制出来的产品,他都买了加以分析,并且按照成分,自行配制了很多次。
『你简直是在发疯,居然在卧室里面放这种东西,小心引起火灾,还有毒气!』
弟弟说得没错,他的确是疯了。每日每夜的思念,思念着那个已经不能再触及的孩子,每日每夜的怨恨,怨恨着那个弃他如屣的男人,还有人前人后,他必须压抑自己的心情,表现出安分乐观的态度,这日日夜夜的煎熬,如同有一双小手在不停地揉搓着他的心脏,使他的睿智,他的冷静,他的从容,早就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越来越强烈渴望,越来越坚定的意念,他一定要回到宁宁身边,也一定要打败那个老巫婆。而李冠峥则是必不可少的基石,为了重回李家,为了回报这六年来,他们给他的种种伤害,他一定要夺得那个男人的心,也一定能夺得那个男人的心。
不过非常可惜,不知道是哪个流程出了错误,他研制出来的成品,总是远远达不到市面上的那些效果。果然不愧是化学奇才,那些有着专利保护的商品,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模仿得了的。越是对公司的产品,以及对公司的策略进行深入的研究,倪晓诩就越是明白他和李冠峥之间的差距。可是越明白到,在他辛辛苦苦地“相夫教子”之下,李冠峥所取得的成绩,倪晓诩就越是不能甘于目前的处境。
等到事情真的平静下来以后,等到他终于证实了,老夫人的眼线已经不再每时每刻地盯着他时,倪晓诩也曾偷偷地接近李家。
不敢在大门外逗留,怕引起李家的注意,倪晓诩就带着假发,带着墨镜,穿着足以挡住下半边脸的立领风衣,不停上下公车,在车厢里向李家张望。从太阳初开,一直坐到了华灯初上,只为了能多看宁宁一眼。看着在院子里的小小身影,以及难得有“父亲”姿态的李冠峥,在那里玩成了一团,那种被排挤在外的心痛感觉,同样也让他无法就这样放开这一切。
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男人,可为什么在他们中间,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那里工作了半年以后,非常难得,倪晓诩终于逮到了和李冠峥见面的机会。更确切的来说,那次出差会促成这样的契机,连倪晓诩自己都没有想到。
“倪先生,非常不巧,这次的交接本来该由主任出面的。不过今天李总来视察,主任以上级别的都不在,你就交代给我吧。”
“唉?李总?你说的不会是我们集团的总裁,李冠峥李总吧?”
由于客户搬迁的关系,本来由他负责的一个业务,将要转移给南部的分公司,而负责交接的倪晓诩,就这样意外地得知了李冠峥的信息。
经过了进一步的查证,除了李冠峥以外,这次随同出行的,还有那个叫池碟健的行政助理。
阿健?知道老夫人的外甥,那个负责他一切事宜的男人也在,倪晓诩赶紧按耐住雀跃的心情,对下一步的行动做了更加周详的计划。
难得能在李家以外的地方遇到,他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但是却不能给阿健知道。
交接完手头的文件,推说乘着休假,想在南部观光一番,倪晓诩就在人事部小姐热情的介绍之下,打听出了李冠峥落脚的饭店。那是一家顶极的五星级宾馆,一天的房租费,甚至相当于倪晓诩一个月的工资,据说李冠峥会在那里一直住到下个星期一。
从分公司出来,倪晓诩又通过电话,向宾馆确定了李冠峥的房间,然后,他就亲自跑到了那里,不惜花费了几个月的积蓄,住到了那个男人的隔壁。
太好了,只要爬过窗台,就可以见到他了。
在等待夜幕降临的这几个小时里,倪晓诩几乎激动得无法自持。就要见面,终于可以见面了。
然而,就在他喜不胜喜,局促不安的时候,倪晓诩偶然间向下看了一眼。
天哪~!十八层~!
看着下面如同蚂蚁般的行人,倪晓诩只觉得眼前刹时间便闪过了一片鲜红。除了这些恐惧的颜色以外,尖锐的叫声,血腥的气味,以及一幕幕可怕景象不停地在脑中翻滚。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倒在地板上,而时间也已经过了有两个小时。
怎么办,他都差点忘了,他还有怕高的心理障碍。
难道苦苦等待了那么久的机会,真的要这样放弃了吗?小心探出了半边身体,再看看隔壁的房间,印着灯光的窗户,显示着李冠峥已经回到了那里。
要不,就敲门进去?
稍稍打开了一点门缝,只见灯火通明的走廊两端,分别站着两个服务生。可能是在李家呆得太久了,习惯了老夫人的处处提防,习惯了做事要不留痕迹,几乎连考虑都不再考虑,倪晓诩马上又把视线放回到了窗台上。
反正只要跨一步而已,只要不往下看,只要把它当成了平地,这一步应该是很容易迈进的。
再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想想为了守候这机会的来临,他付出过多少努力,即便是可以令他至昏的恐高症,倪晓诩也决定要挑战一次了。
等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对面房间里的灯光,也正好熄灭了。
就是现在,只要跨出一步,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只要一步就好。
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愿望,死死盯住前方的倪晓诩,终于跨到了栏杆外面,然后扒着墙壁的凹槽,把心一横,把牙一咬,硬是大大地迈出脚去,落到了对面的窗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