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的葬礼
女人,什么时候最美?青春可以停留几年?容貌又会为谁憔悴?就这些了吗?她们在爱情中只有卑微?
五七。她母亲去世的第三十五天,她答应要回去的。
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楼下往来的车辆,也顺便看着光滑的玻璃上影印的自己。
伸出手指抚摸着落地窗上倒映出的眉睫,之中有着清清楚楚的落寞。
“我陪你一起去吧,嗯?”一个小时前,当她同样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对她这么说。那时他正拥着她,还有十五分钟上班就会迟到。
“然后介绍说你是我的同居人,但不是情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没经过大脑皮层的过滤,就这么冷冷地说了出来。
感觉到身后躯体的僵硬。之后,失去了供给她四肢温暖的来源。
照顾好自己。他说,并且有风度地印了一个Good-byekiss在她的脸颊。
开门,再关门。走了。
她伤了他,她知道。在这段对话的开始和结束,她始终没有回头,始终没有对视他那瞬间可以抽空她灵魂的黑眸。
她怕会输。她真不愿意就这么输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沦陷的,以为自己可以应付所有的一切,以为她再也不会脆弱。
可是,错了。她错了,于是选了一个生平最不欣赏的方式保护自己——做一只刺猬。但却不太成功,半路叉进自己身体里的刺,既伤了别人,又伤了自己。
于是,徒留失落与伤痛在心脏。
叹一口气,她换好摆在大床上的黑色雪纺纱洋装,梳理着一头长发,再上了一层薄薄的淡妆。好像昨天才十六,今天就已经二十四了。
女人,什么时候最美?青春可以停留几年?容貌又会为谁憔悴?就这些了吗?她们在爱情中只有卑微?
她失笑。套上难得穿上的高跟鞋,挽起皮包,环视一周,最后关了大门。
一室的静谧。而阳光,正爬上白色的窗帘。
*****
对于她母亲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遇来说,这种排场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还是记忆中宽阔的庭院,只不过和以往冷清的场面有所不同。今天娄家和正牌娄夫人这边的亲属全部到齐,估计过了今天,她就没有再像现在一样一次把这些混蛋看完的机会。娄家的正牌夫人不能生育,因此有了她母亲这个外遇,进而有了她这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野种。只除了母爱。她母亲只爱那个给了她一半血液的男人,其余的,她都不爱。
“哎哟,大家快看啊,真是稀客。我们的娄大小姐哎!”刚刚走进庭院里,第一个不怕死的人,扭着木桶般的身体,挟着丈夫凑了上来。
她巧笑倩兮地迎了上去。
“是啊,二姑妈,”她在适当的位子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来人,最后笑开,“看来您的减肥药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娄仲仪冷哼了一声,自讨没趣却又不甘心。
“你今天以什么身份来这里啊?自己妈死的时候都不在。”尖酸刻薄。
“呵呵,二姑妈不提醒我都忘了。说起身份,我以为二姑妈只是来趁火打劫什么的。”她说得无辜又好脾气。
“哎,没人告诉你怎么跟长辈讲话吗?真是没教养!”旁边的男人也来掺一脚。
“那是,二姑父的教养我是望尘莫及了。毕竟我这二十四年来还没进过警察局什么的。”她指他嫖娼被抓的事。记得当年要面子的二姑妈和他闹了很大一场。
脸一阵红一阵白,两个人皆碰了软钉子。这还提醒了娄仲仪翻旧账的心思,她顿时狠狠地看着身边的表情狼狈的男子。
她冷笑着走开。几年不见,这群混蛋的功力也不过如此。那么,她当年就是被这样的一群人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而现在,她只感觉可笑。
走到中庭,她拾级而上,那些站在庭院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人,她都当没看见。
视力所及的是庄严的灵堂,隔着十几米的正前方,是她母亲美丽的脸。照片上的母亲,仿佛在对她笑。可是她记忆中的母亲,只有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她也面无表情地和那张照片对视,没有挪动脚步靠近。
“妤甍。”沙哑的男低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没转身,知道后面的人谁。
“给你妈妈上炷香吧。”娄仲堂看着女儿的背影,看着她动作一僵,然后无声地向前面走去。
雪白的挽联挂在两边,上面“慈母”两个字十分刺眼。嘲讽的弧度挂在她的嘴边。从旁边请来帮忙的老太婆手上接过三炷香,拜了拜再插进了神坛里。
“怎么这么草率?”跟在娄仲堂身边的正牌娄夫人柳燕斜眼看着她。话一出,惹来娄仲堂指责的目光。
和预料中的一样,她微笑着转身,双手环胸,首先看见的,是那个给她一半血液的男人布满沦桑的脸。经过这些变故,五十几岁的他虽然风采依旧,但总敌不过时间。
目光一转,她的视线直直盯着他旁边个头娇小的中年妇人。苍白的神色,看她时复杂的眼神。缓缓,她开口:“那请娄夫人示范一下三拜九叩或孝女白琴之类的,如何?”
“哼,牙尖嘴利。”柳燕哼了一声,把头撇向了一边。
“拜你所赐。”相比之下,她可是有风度多了。柳燕准备再还嘴,却被娄仲堂一声喝止住。
“跟孩子计较什么,吵开了很好看?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服气的柳燕头一转,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开。
“妤甍,上楼看看你爷爷。”他娄仲堂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是他的家事。失败中的失败,就是始终得不到女儿的心。
叹口气,他向柳燕消失的方向走去。
看着眼前消失的一男一女,她无关痛痒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木质的地板发出结实的撞击声,那是她最钟爱的声音。
爬到一半,一股清新的茶香飘了过来,这是属于老人家的东西。放眼望去,二楼的大厅里装饰得古香古色。
她弯弯嘴角。
“娄爷爷,茶怎么去分辨什么叫什么?”清甜的嗓音传到了她的耳里,她不动声色地站在最高一层台阶上看着。
柳月凝,柳家乖巧的小孙女,和她同龄甚至大她一月,却依旧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在柳家,能出她这么纯真的人还真是奇迹。
娄家的大家长不慌不忙地把玩着茶杯,余光看到了长孙女。“你这丫头偷偷摸摸地站在那里干什么?想吓死我这个老头子?”洪亮的声音原子弹般炸开。
将近八十高龄的娄爷爷依然宝刀未老,中气十足,在家里的威严不减。这也是二十几年娄家没有分崩离析的主要原因。想分家?过了老爷子这关先。
勾起一抹微笑,娄妤甍向老人坐的太师椅的方位走去,“如果我存心偷偷摸摸,您老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你什么意思?暗示我老人家的眼神差?!”又是一阵雷鸣,娄老爷子吼声虎虎生威。
“我以为我说的将近是明示了。”她顺手拉过一个木凳,在柳月凝身边坐下,“最近怎么样?”她转移目标,不理一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人。
“还不是一样,我读完书就觉得没事干了。早知道和你一样读研。”柳月凝皱皱可爱的鼻子说道。她就是那种让人呵护的类型——长得小巧可爱,一身雪白的公主装套在她身上最适合,像极了等待王子来保护的公主。
不置一语地耸耸肩,看到矮桌上的一小杯茶水,二话不说拿起灌了下去。
“死丫头,你给我吐出来!”看到这么喝茶的娄妤甍,娄老爷子直觉她糟蹋了他的冻顶乌龙,马上伸手去抢茶杯,可惜还是慢了一拍。
“这么喝茶有什么乐趣?”看着僵掉了的娄老爷子,她觉得喝得不过瘾,既不解渴又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视线接触到桌面,她马上又伸手抓向一旁的茶壶。
“不准动!”老爷子再次抢救,马上“声”发制人,造出声势。拍警匪片啊?
眯着眼睛掏掏发痒的耳膜,同时看向难姐难妹——正做着同样的动作。
“你再动我的冻顶乌龙试试看!”老爷子成功地抢救回茶壶。
“茶怎么看都一个样,还取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她老实地说出不满,并皱眉,表示她的不同。
轻微的偷笑声从左侧传了过来。娄妤甍望了过去,对柳月凝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还敢笑!”娄老爷子气得跳跳跳,“你这个丫头,没格调没品位,批评我的茶。你的果汁就好喝啦?”
“您老这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她指他患的不能喝甜品的糖尿病。
“我……”老爷子一时语塞,“去去去,别惹我老人家生气!”说不过就干脆赶人。
“我帮你舒筋活血。”她一副“便宜你”了的模样看他。
“哼!”老爷子冷哼一声,站起来朝楼梯鬼吼,“娄仲堂你给我上来,你叫个丫头来气你老子是什么意思?!”
此时,柳月凝更是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娄妤甍也当他在耍无赖。
“爸,您也别忘了这个丫头还是您的长孙女。”一个头两个大的娄仲堂也从楼下回应,吼上来。
娄老爷子见没人理他,又一肚子火地坐下来喝他的茶,一只耳朵还伸老远听两个丫头聊天。
最后,娄仲堂没上来,倒上来了一群三姑六婆。
“呀,凝凝,你怎么还不走啊?约会不会迟到吗?”超级造作的柳妍走了过来,一脸惊异地看着和娄妤甍聊得正起劲的月凝。
“噢,我跟他说了今天会晚到的。”柳月凝回神过来,说起那个“他”的时候显露出了一种小女儿姿态。
“凝凝交男朋友了?”串好戏似的,柳燕掺一脚,并看了做看戏状的娄妤甍一眼。
唇边嚼起一抹笑意,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即将要上演的戏码。
“嗯。”她不好意思地拉着裙摆,一下子脸都红遍了。之后像刚想起来似的,看向娄妤甍,“妤甍,说不定你认识他。他和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读医学系,大我三岁半左右。”
慢条斯理地挑眉靠向身后的桌子,难道又是他?
“我听他们同事说,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很受欢迎,而且还是学生会的会长。”柳月凝一提到心爱的人,开始滔滔不绝,自豪的表情仿佛这些事都发生在她身上。
果然。“龙觐行。”她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那个家伙怎么招惹上月凝?月凝是他的对手吗?还是……他真的喜欢像月凝这样的女孩子?皱着眉思索一阵后,不知不觉地吐出一口气。
“对!”柳月凝一副崇拜偶像的样子看着她,“你也知道他?他很优秀,对吧?”
“呃,如果当年在我接手摄影社开展的事情上,他没怎么为难我的话,我会同意你的观点。”是啊,如果当时没有和他交集的话,对他的纯欣赏应该不会沾上任何污垢。
“嗯哼!”假惺惺地清清嗓子,柳燕开口,“我记得妤甍和凝凝同年吧?为什么没有听到妤甍交男朋友什么的?”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群无聊人士有那么多闲功夫。不在乎地瞥开视线,她不打算掺一脚,否则她有可能说出“龙觐行正和姑娘我同居”之类的话出来。
“那啊,妤甍志愿是当女博士嘛,小姑独处也很正常啊。”一唱一搭。
“可是女人不就是要找个好男人吗?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终于转入正题。
“可能是妤甍她眼光高,缘分还没到吧。”
“都要二十五了,唉,却还没恋爱。”是吗?她明明记得自己三月才二十四岁。
“够了!”一阵吼声提醒了两个得意忘形的女人,现场还有一个大家长,“你们两个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我娄某的孙女还怕没人要。你以为随随便便的男人就入得了我孙女的眼吗?一群没见识的女人!”
呵呵,情势真是峰回路转。看来这老头是死鸭子嘴硬,其实是挺疼她的,却一直装作看她不顺眼。
“爸。”挂不住面子的柳燕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丫头会得到娄老爷子的庇护。
“你们都给我下去,我要跟妤甍讲话。”挥挥手,娄老爷子清场。
于是,在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的情况下,三姑六婆,包括无辜的柳月凝全部离开。
“死丫头,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看到娄妤甍笑得玩味的表情,老爷子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她马上否认,免得老爷子又翻脸。
哼了一声,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希望你柔软,何时何地都能够好好地适应生活,所以取了‘妤’,同时我也希望你坚强,像屋脊一样,又用了‘甍’。对于这两个字,你做到了八成。”
她扬眉,等着下文。
“我不会说为什么你只做了八成,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孙女。那些孩子都没了我的个性,也辜负了我的期望,他们一直在自己父母的庇护下生活。你没有。”
“那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笑笑,她的出生并不光彩。
娄老爷子摇摇头,有不同的意见发表。“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都是我的孙女孙女。我的眼中只有一个评判标准,那就是优秀不优秀。”
真的可以这么公平吗?这是千百年来封建礼教在中国留下的烙印啊。是历经几十年、几百年都无法磨平的印记,她怎么可以妄想它的消失?
“只有您一个这么想。”她的母亲是什么?是外遇、进而成为情妇,还有一称呼就是二奶,这就等于她什么都不是。
“我以为你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娄老爷子用精明的眼光打量着她。
吸口气,她没有说话。
“你恨你母亲?”
“我不会恨任何人。”
“说谎!”娄老爷子一票否决,“你啊,要骗我这老狐狸,还嫩了点。”
“我为什么要恨?”是啊,她为什么要恨?
“因为你母亲只爱仲堂,没有给你应有的母爱。因此你还恨仲堂,否则你不会不叫他一声父亲。”也不会不叫他一声爷爷。
是这样吗?
“称呼很重要?”她不解。
“哼,除非你不是中国人。”
“那我下次改进好了。”喃喃自语。
“哼,你这个不孝……你说什么?”娄老爷子一时刹不住车,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快。
“我说我下次改进,爷爷。”她说得不痛不痒,怀疑他老人家的听力。
“……”这次换老头子无言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听长孙女叫他爷爷,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说什么?
“您感动得丧失语言能力了?”好笑地看着越长越小的娄老爷子,她觉得好玩。
“去去去,下去叫你爸去!”又是一阵吼的,就知道这丫头没什么好话讲。于是,他开始使用赶人的惯用伎俩。
失笑地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听见后面闷闷传来一句——“别在感情这条路上伤了自己,丫头。”
她一怔,却没再回去。别在感情的路上伤了自己,她会吗?
灵堂里依旧烟雾燎绕,她仔细端详照片上笑得温和的女人。那是她母亲啊,可是母亲曾几何时对自己的女儿也露出过这样的微笑?今天是吗?在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后的第三十五天?
“呃,其实娅云她一直都惦记着你。”站在她的身后,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这么说。
“如果她惦记着我,就不会在我赶来的途中死掉。”她毫无表情地说,依旧注视着照片上的笑脸。
短暂的无言。她余光向后瞟去,嘴角弯了弯。她恨她母亲?真的吗?
“妤甍,其实你只是不甘心而已,对吗?带着一丝希冀,娄仲堂伸出手,却始终不敢触到女儿身上。
“我不知道,爸。”
她叫他爸了?他激动得双手颤抖,他的双手扶上她的臂膀。
“如果称呼很重要的话,我就这么叫您。”她冷淡地说。
仿佛是遭雷殛般,他呆在了那里。轻抿了下嘴唇,她绕过他,离开。
如果称呼很重要的话,我就这么叫您。她是真的想表达这个意思吗?她不知道。只是面对所有人的温情她都不知所措,面对所有人都一样。她以为她是一个各方面都可以如鱼得水的人,可是情感啊,为什么她总是在原地走,而且还把自己逼到进退不得的地步?她是无意的啊,却总是进退两难。
*****
阳光渐渐地毒辣起来,全世界都进入了六月,北半球也进入了夏天。与此同时,她的毕业答辩也在昨天顺利完成,不再是学生。
从五月底,龙觐行飞去了香港出差,刚好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准备毕业。身在香港的他昨天还打电话回来询问她的打算。而她的回答依旧还是:没去考虑。
她不是真的没有考虑,实际上她准备今天就把考虑的结果付诸实践。只是,她开始想要脱离他的生活,因为她累了。她是否能够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溜出他的生命,是否能满不在乎地把他们三年的种种当做是错了位的交集。
她不知道。而她,是否只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乙丙?她也更不敢去想。
他在众多花蝴蝶中来去自如、游刃有余,不多投入一丝感情。可怕的男人,连感情都可以浅尝辄止。不似她,只能装做无心。
决定不再去想太多,她甩甩头走在大理石铺成的广场上,一群已经被喂到不怕生的鸽子朝她飞了过来。她也伸手试图想捞到一只,不知道这些看起来肥肥的鸽子,可不可以拿来做一个火锅。她暗暗地想。
“小姐,在我看来你有抓这些鸽子去煮的动机哦。”就在一只鸽子快要到手之际,广场的老警卫马上笑眯眯地踱了过来。
“我觉得鸽子有让我抓的动机。”她指指来势汹汹的鸽群。
老警卫闻言打着哈哈笑开,一挥手,鸽子全部都朝他飞去。
“大叔,你现在也有抓鸽子的动机了。”她善于倒打一耙。
老警卫也不恼,他神秘兮兮地对她勾勾指头,“你要冬天过来,我就请你喝鸽子汤。”
她会意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老警卫也顺便上下打量她,最后开口:“小姐,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我把我儿子介绍给你。”
娄妤甍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老警卫也太会利用职权之便了吧。
“大叔,你不会对所有经过这里的未婚女孩都这么说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挺恐怖的。
“怎么会,我可是有原则的。”老警卫神气地撇撇嘴,对她的猜测感到不满。
“我没什么兴趣。”虽然不能打击老人家的积极性,她还是老实地回答。
“我儿子长得蛮帅的。”开始诱惑。
她摇摇头。
“个子也蛮高,绝对有安全感。”进一步诱惑。
“我要求他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她顺口乱诌。
“哦,那他还差了两公分。”惋惜似的说给自己听。挥挥手,老警卫又像原先踱过来那样踱回去,仿佛原先的话题不存在。
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耸耸肩,她继续向她的目的地迈进。
在上大三之前的两年里,她都在一家律师楼里打工。认识了戚姐——一个她不得不佩服的女人。如果不是几天前戚姐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该回来看看她这个老板娘,她还真的打算重新找工作。只是找工作的动作太大,龙觐行不会察觉不到的。她没忘了自己想开始工作的目的。
穿过了广场,她抬头看见正前方的标志性建筑物——二十一层的戚氏律师楼——戚咏笙的成功标志。
踏上大理石的大厅,她的手机适时响起。“妤甍,我已经看见你了。”是戚姐。
她退回到大门口,并向上抬头,看见十八层楼上一截丝巾在风中飘荡。居然有这种兴致。
“戚姐,你不会想来个和抛绣球招亲相似的东西吧。”她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扇子适当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天空好蓝。
“你这丫头一张嘴真叫人又爱又恨。”银铃般的笑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戚姐,从现在起,你升级为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让你恨。”她依旧仰望着蓝天,只是这样看着,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缠绕上心头。
“你是说你对我的态度是格外小心了?”戚咏笙佯装恼怒。
“何止是小心,我简直就是提着五脏六腑和您讲话。”这样一片天让她突然间移不开视线。最后一次像这样仰望着蓝蓝的天,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好像都忘记了,只是视线再触及这片蓝蓝的天时,已经物是人非。她脱离了纯真,却老是怀念着年少时在蓝蓝的天下放着风筝的情景。那时她几岁?七岁?十岁?抑或十六岁?那时的眼里的蓝天,并没有感伤啊。
“丫头……丫头?”
“嗯,呃?”她回神。
“怎么了?”
“噢,对不起。戚姐,我在发呆。”是她心不在焉。
“对着天空发呆?”那边是失笑的语气。
“是,我在想,最后一次这样看着蓝色的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话筒的那一头也开始了沉默。
“戚姐?”这次该她招魂了。
好久,那边才传来深深的叹息。“天,真的很蓝啊。我似乎也忘了最后一次看这样的天是什么时候。”喔哦,她引起人家女强人的伤感了。这就是女人,不管身处何方、身兼何种职位,善感,是永远都躲不掉的,因为寂寞。
成功如戚咏笙。三十五岁的女人,成熟女人的魅力、狐狸般的精明、博学多才,有她自己的格调和品位。她游移于各种商政界人士中,有她自己的一手。摸爬滚打十几年,她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但却早已退去了当年青涩与纯真。于是那种单纯地仰望蓝天的日子,真的已经一去不回了。想起来总让人觉得唏嘘。
白天伪装,她们可以是强者;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无处可逃,变成了最软弱的人。叹口气,今天的感伤就到这里了。因为生活要继续。
“戚姐。”她叫,“我现在上来了,收线了。”按掉电话,顺便关机,她再次踏上大理石的大厅。仿佛是一切都恢复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