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卓家小楼的爬山虎小心翼翼从窗台下露出头,看到韩绎纬闲极无聊的拿着带电的拍子在厨房打苍蝇和蚊子。

“劈啪”一声又灭了一只蚊子,韩绎纬发起牢骚:“老式房子就这点不好,到处是花花草草的,虫子又多。”气愤的推开窗户,吓得爬山虎立刻绕道向旁边生长。

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天,租地皮的文件正在政府办理备案,给沈彬的合伙开店文件也公证完毕,少儿舞蹈课也到了基础练习的末期,一切都上了轨道时,韩绎纬就觉得日子开始无聊了。一点也不喜欢平静无波的生活,闷死人了!为什么春夏流行趋势都发表了,本地的店还没进货呢?然然也是啊,最近都不太给他碰,刘轩宇又对他多嘴了?

泡了一杯冰红茶,韩绎纬靠坐在新买的明式红木摇椅上,夹起一颗快融化在通透的茶色水面上的小冰块抹在唇上,想象那是楼上正读谱的冰山美人的嘴唇。

眯起眼,让眼前的景色模糊掉,他谋划着在闷热的夏季里,两个人困在没有空调的斗室里,恋人裸着身体跪着床上用冰块给自己降温。明明因为他燃起的热度烧得脸颊绯红,手指却如同受刑一样在冰水里冻的发青。

想让那样煽情妩媚的悠然迎合自己。韩绎纬轻叹着,指尖的一点冰粒滑落在赤裸的胸膛上,刚巧滑过乳尖,好像他的手指在爱抚……

不行!更烦躁了!

韩绎纬站起来,考虑上楼去找恋人投诉,谁知才走到客厅就撞见卓悠然大包小包的住下搬东西。

搬家吗?自发上去接手,居然还有冬季的厚大衣。

“你不是想扔了他们吧?”韩绎纬悄悄的问,手感不错,质地很好呢。

“不,我要晒一晒。”挽起袖子,卓悠然拖着他来到宽敞的院落里,在光秃秃的草坪上拉起绳子把衣服都晾了起来。

不一会儿,各种长短颜色的衣服就像万国旗一样轻轻飘扬在院子里,情形蔚为壮观。韩绎纬还来不及说什么,一堆才洗好的床单就迎面丢来。

卓悠然挥动右手,如同平日里指挥乐团一样:“还有棉被,都要晒晒才睡得舒服。”

“哇啊,为什么床单这么多?都用脏了吗?”韩绎纬照办,却对数量很有意见。

“如果你晚上安分一点,可以减少一半。”卓悠然头也不回,忙着架起储藏室的藤制长椅,把拆开的棉芯和棉被摊开晾晒。

“哦,要不要再买一台洗衣机?”他好心的建议着。

当草坪上开满了棉被花和衣服树时,韩绎纬心想要是现在下雨就惨了。一抬头,万里无云的天空连小鸟也没有一只,怪不得虫子这么多。

委屈的抓抓手臂上的红点,卓悠然却一点也不关心他,只顾着用竹掸子拼命的拍打棉被,扬起一阵阵的尘埃,架势凶得和下雨天妈妈闲着打孩子似的。

“好无聊。”低头一看,身边的藤椅上,雪白的棉被凹下去一个坑,刚好躺人。也不管身上脏不脏,他倒头睡下去。

带着橱柜里冷香味道的被子在夏初的毒日下已经泛出太阳的味道,韩绎纬懒洋洋的缩起身体蜷曲在长长的折叠藤椅上,很是舒服。

“韩绎纬!”正要拍下一床棉被,男人偷懒的情景就落入眼里,生气的走过去举起掸子:“给我下来,不要捣乱!”

“不要,这里舒服。”好像找到巢的小动物,韩绎纬任凭恋人如何威胁也不肯移动一下。

“我要打你了。”威胁的举高竹掸子挥下,中途却放轻了力道,立刻被人握住。

韩绎纬的笑脸象太阳花一样绽放开来,拉过恋人一起扑在棉被堆里:“很舒服的,你也来吧。”

“放开啦。”挣扎在棉被堆里,他还要做事呢。

封住怀里喋喋不休的小嘴,韩绎纬霸道的以吻技叫恋人投降。

“你真是的。”斥责的声音有如娇嗔般酥麻,卓悠然轻喘着按住往春衫里钻的狼爪:“安份一点,我可不要拆洗棉被。”

“我来洗好了。”继续攻击眼前漂亮的脖颈,韩绎纬隔着衣服摩娑细腰。其实在院子里也不错。正好被衣服和被子围着,和古代帝王一样,野合的条件还是很充分的。

要是他一个会记得洗衣服的话也不用人操心了。卓悠然腰肢敏感的使不上力,软在男人怀里,想着楼上的抽屉里放着明天一早的机票。如果他走之后韩绎纬还留在这里,恐怕半年之后这里会堆起一座垃圾山吧?所以他才赶着把衣服全晒好收齐——吃住就管不到了,反正和蟑螂是近亲的男人一定会活下来的。

窝了一会儿,睡意涌现,在衣服和棉被堆的包围下,卓悠然玩着他开启的衣扣叮嘱:“刘轩宇造房子的时候灰一定很大,要把门窗关紧,你开个空调睡卧室就行了,电脑音响里面都有。”

想起之后的商业街开发计划,韩绎纬搂着恋人挑眉:“所以你才急着晒这些?”

顺水推舟的点下头,卓悠然看着四周:“有一半是你的衣服,搬过来连晒也不晒一下就穿;而且棉被不晒睡着不舒服。”等他回来至少是初冬,万一他找不到棉被还不冻死?

不置可否的皱着鼻子,韩绎纬道:“棉被太古老了。”

“以前留下的。”他还是喜欢盖棉被,睡的踏实又舒服。

用双手捧着恋人睡眼朦胧的脸,韩绎纬起身,把他一个人放在暖暖的棉被上:“想睡了?我去拍被子,你睡一下吧。”

轻柔的合上悠然漂亮的眼眸,韩绎纬举着掸子向成堆的棉花杀去。“乒乒乓乓”的节奏打鼓似的助恋人入眠。

等到夕阳西下,裹在棉被里的悠然醒转,看到搬了个小凳坐在一边,贪看他睡容到发痴的男人,忍不住溢出动听的轻笑。

“脸晒红了。”

“衣服都收起来了?”四处一望,万国旗都不见了。

“就差你了。”双手一伸,连人带被抱起,韩绎纬在他晒得微红的脸颊上轻吻:“回家了,悠然。”

吃完简单的晚饭,悠然上楼拖出床底的行李箱,叹着气把一叠叠衣服放进去:巡回演出的国家城市有数十个之多,气候多变,不准备可不行。

“才晒好就放起来。”拿起一起内衣在身上比着,韩绎纬道:“你不穿吗?”

“忘记晒箱子了。”苦恼的在箱底垫上报纸,把衣服按季节放好。他身材小,在欧洲不一定找得到合适的正装,必须多带些。

“明天晒好了。”

卓悠然忧愁的合上箱子:“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扑到恋人背上,韩绎纬轻咬精致的耳廓:“那今天我替你干活,奖励也不要拖到明天吧。”

回头瞪了他一眼,卓悠然推开他,把箱子提出房间,又回到CD架上翻找什么。

“然然?”趴在铺好的床上休息,韩绎纬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把到自己想要的CD放出来,伴着拉丁风格的音乐,卓悠然站在落地音箱前踏着节拍,捻响手指问:“一九八九年流行的是什么风格的拉丁舞曲?”

“一九八九年?”韩绎纬歪着头:“让我想想,不是探戈?”

“不是。”

“桑巴?”

“不是。”

“伦巴?”

“不是。”合着音乐,卓悠然轻轻摇摆着身体舞到床边,用手指钩住他的衣领,轻轻拽起来。顺着他起身,韩绎纬依旧在苦思冥想:“狐步?”

“不是。”拉长声调,卓悠然给了他一个“无药可救”的眼神,身躯缓缓的旋转着,缓缓抬起双臂高过头顶。

看着恋人的双臂缠上肩头,韩绎纬投降:“不猜了好不好?”

“笨。”低声责备了一句,音色却很优美,悠然眯着眼攀上男人的脖子,姿势似要将他勒死,嘴唇却贴在他耳根宣布答案:“黏巴达。”

似是韩绎纬这般的人也轰的炸开了头,惊讶的注视面前的恋人:“你不是……”想跳这个吧?完全的成人舞蹈,他明明连一次也没跳过啊,究竟是谁教的?

看出对方的置疑,卓悠然抬高下巴:“我看过录像带哦。”小看他,以为他不会吗?

还没反应过来韩绎纬被恋人拉着环住细腰,下一秒就温香软玉在怀。

“别说不会跳的是你。”耳边传来挑衅的戏语,怀里的人儿开始扭动腰部。

糟了,黏巴达的话,腿部的伤妨碍并不大啊,明白要和当年的天才舞者短兵相接,韩绎纬暗自叫苦。

自若的回旋腰胯,上肢不规则的乱舞着如同森蚺。不时挑逗的摩擦过他的胸前和耳根,像是舞蹈精灵在体内复活的青年俊美的面容瞬间化成热情妖异。只要一不小心,贴合的身体就引燃火花,而悠然则用游戏般轻蔑的神态奚落他,嚣张的加大摆动幅度。

即使过了八年隔绝舞蹈的生活,埋没的天才依旧是天才,映在韩绎纬眼中的早已不是平时的恋人。就像他跳卡门时的幻视一般,甜蜜的贴身劲舞,求欢的扭摆身体的是传说中的莎乐美,蒙面的纱巾一层层掉落,七层面纱之后是叫基督沉默的绝世美颜。他可以叫世上最强的王者为自己摘下圣人的头颅——迷惑理智的情欲奔腾泛滥,韩绎纬想着他可以为眼前的迷人的精灵做任何事,即使如尼罗河的潮水一样匍匐在他足边。

对你……只有屈从,韩绎纬放松身体,只跟着恋人的节奏,放任事态发展:此刻,悠然对他的诉求只有一件事了。

他还记得每次既然达到高潮的恋人神情痛苦又甜蜜的疯狂和自己厮磨着,颤抖着眼帘又是恐惧又是大胆,努力尝试着在灵魂解放的瞬间可以攀的更高。那时,他除了配合,根本无法掌握恋人的身体。

现在和过去一样,只要是舞蹈,他就可以放得开,完全在节奏中投入身心。有些违反规则的向后仰下腰身,韩绎纬惊讶的看着他的姿势,悠然的一条腿已经勾住他的腰,从被他托住的腰部开始轻晃着曲线流畅的下半身。

动作静止下来,韩绎纬着就着这个姿势问:“你还在跳黏巴达?”

双手撑地,松开腿猛的一挺腰,单腿已经不是煽情而是色情的自男人双腿间抽出,在光滑的地板上翻转一圈,卓悠然踩着舞步,面朝着男人的背脊激动的颤抖。

“我要跳真的黏巴达。”旋转单足,踮起脚尖转过身,卓悠然伸手甩开汗湿的额发,傲慢的走向韩绎纬。在一臂之遥又停下,慢慢的扭着身体,手臂流水舞者,做出密教祭祀上的动作,直到指尖碰到对方:“哼,到底还是男女情欲居多的舞蹈。”

“你不是想改编它吧?”韩绎纬张开双手,看着恋人优雅的滑入臂中。男男情欲好了,他喜欢。

“编好了我只要教你一个。”自下往上,嘴唇擦过下巴。卓悠然脚下换了个位,轻易就把比自己重不少的男人推倒在床上,拍了拍手撑在地板上的灰,他俯瞰着床上严阵以待的男人:“等着,我先去洗澡。”

听到劲舞延迟的宣判,韩绎纬备受打击,倒毙在床头大声:“你玩我!”

玩你又怎么样?卓悠然挑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与卧室相连的浴室。

韩绎纬想到了什么,立刻弹起来:“对了,什么时候流行钢管舞啊?”

“流行也不会跳给你看!”木门在冷哼之后合上。因为没有特殊宾馆里的玻璃墙,韩绎纬只能伤感的望着自己的腿间,喃喃道:“快一点哦,你不想我自己解决吧?”

那一夜是韩绎纬从未经历过的激情,要说卓悠然的表现他也只好狠狠的骂上一句:妖精!毕竟身临极乐之颠的初次也是他不光彩的被榨干的初次。一想到日后只要悠然祭出这张王牌自己就只能甘败下风,韩绎纬心底很不是滋味,他的亲密爱人出师太早,师父的面子要往什么地方摆啊?不行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制住他不可!

带着邪念入睡,却一点也未察觉恋人异样热情背后的原因,和每个被美色冲晕头的男人一样,神魂颠倒之后是必然的悲惨结局。

没有机会看到恋人眷恋不舍的神情,也不觉频繁落下的浅吻,等到晨风吹开未关紧的门,把他从床上冻醒时,身边的枕头已经冰凉了许久。

“然然?”后知后觉的四处摸索,只有床头灯下压着几张薄纸。

揉着惺松的睡眼细看,分别是屋子的地契、沈彬的合同以及给刘轩宇的授让书。不过韩绎纬根本没空去计算手里的文件价值多少,他所有的心情都倾注在一张不起眼的白纸上。熟悉的字体正是是恋人的手笔。

“你的包养费。”五个大字下是漂亮的签名,韩绎纬只觉得如坠冰窟。

你……不要我了吗?

***

青烟一阵阵的从烟灰缸里升起,和韩绎纬灰暗的情绪一样,只是窗外没有应景的下起雨来。

什么都没说就一走了之吗?拿起手中的报纸,他注视着头版上恋人模糊的侧面,想起来,悠然从以前就喜欢给他意外“惊喜”。

巡回演出半年之久啊。按熄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排成下弯的弧线,和他抿紧的嘴唇一个模样。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响亮的嗓门明显是沈彬来访。韩绎纬半死不活的从沙发上爬起身,拿出一包新的烟继续解愁。手里拿着一根,嘴上叼着一根,耳朵上又夹一根,当门打开时,四只脑袋同时凑了过来。

“好脏。”

“好臭。”

“好可怜哦。”

“让路啦让路!”

干脆的清除道路上的障碍,一股脑涌进屋内四个少年开始探险之旅。

“悠然哥哥呢?”

“卧室?”

“哎呀,好色哦!”

“浴室?”

拖在最后面的沈彬同情的望着靠在门框上就要软成一摊泥的可怜人。

“卓先生叫我来拿份合同,他人呢?”

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把耳朵上的烟递给对方,韩绎纬低声道:“要不要庆贺一下?我又被抛弃了。”脚下一软,眼前像蒙了一层白雾似的,整个向前倒去。

记忆中让他这么沮丧的只有苏染才离开的那段日子。悠然什么不说,终日关在舞蹈教室练舞,只有他陪在悠然身边,可惜悠然眼里所看的并不是自己,他只不过希望自己能代替苏染年看着他成长。

只有那时他看到悠然跳舞才不开心。急速成长的少年如果催开的花朵一般,前一天还青涩的收敛花瓣,清晨却盛开如玫瑰,美的叫人窒息。那时他同样迷惘,忘记在春天的风暴中盛开的花朵有什么下场。

头带着月桂花冠,穿着舞衣,精灵才有的轻盈舞姿。尽管感觉到他内心的沉重,韩绎纬却无法打开他的心结,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到最后。

他记得,以惊人的天赋和出色的技巧获得人们充满期望的赞许时,跳得精疲力竭的少年脱下舞鞋,踏过铺满舞台的艳红花瓣,露出像是捕获猎物的野兽一般,甜美而残酷的笑着在舞台边缘高高跃起。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卓悠然跳下了近两米高的舞台。

那是主祭必须付出生命的春之祭祀,也是舞蹈者的末路,卓悠然毅然的结束了自己的舞蹈生涯,作为对母亲和所有人的报复。

是她杀了苏染,所以你也要杀了她最珍视的东西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还是在你眼里我并不重要呢?

茫然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韩绎纬睁开眼,向着沈彬的大头发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一走了之?”

“你太轻浮了?”

“容易外遇?”

“会不会是他不喜欢蓝莓口味的?”

“侄子,恭喜你失业了。”

一拳一个,韩绎纬火大的赶走四个不肖长辈。

沈彬看着眼前的胡子拉渣,抽了二十四小时的烟导致尼古丁中毒晕倒的可怜男人:“小韩,你真消沉。”从没见他这样过。

为了安慰韩绎纬,沈彬用顺路买的熟食给他做了一顿饭。可是和四位活蹦乱跳的少年相比,韩绎纬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要倒人家胃口了。”童老大白了他一眼。

啃着鸡爪的童老二也异常苛刻:“好像隔壁家的死狗。”

童小三则眨着染成蓝色的睫毛:“纬纬,要不要阿姨来安慰你?”

童老四踢了踢他:“别管他,失业就再找一份工作嘛,有手有脚的,再不成买劳力去!”

沈彬忧心的点头:“小韩,刘先生说店面很快就要盖起来了,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一个人恐怕顾不过来。”

一起干吗?韩绎纬抖了抖脑袋算是答应了,如果悠然还把这里当作家的话一定会回来吧?即将度过人生中第二惨淡的半年,韩绎纬终于往嘴里塞进一只鸡腿: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啊!鸡腿!”

“偷吃!”

“小纬,那是阿姨的鸡腿,还给人家嘛。”

童老四一拍桌子站起来,掐着韩绎纬的脖子望外挤:“没教养,快给我吐出来。”

沈彬朝被四个远房舅舅践踏都没什么反应,活死人一样任人宰割的朋友投去同情的一暂:真是辛苦的恋爱。

结果一直到整个夏季过去,沈彬已经在自己的店里做起了买卖,远在异国的卓悠然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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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有你就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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