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牢前,禁卫军静静地分立两旁,夕阳余晖之中,他们的表情显得无比肃穆。
风步云踏出了天牢,无言地仰望着头上的青天。
“奉主人之命前来恭送风总捕头、战王、药王!”几名白衣宫女笑吟吟地立在他们身前,手上捧着几只锦盒。
“主人有命,风总捕头与战王委屈许久,这是主人的小小心意,请两位收下。”
“不用了。”
战王有些气闷。这一趟来金陵,他们的形迹竟是处处受到监视,完全落居下风的感觉糟糕透顶!
“为何不收?不要白不要啊!”拾儿笑嘻嘻地捧过锦盒。
“别拿,小心他们又使诈。”药儿提醒。
“药王请放心,主人命奴婢恭送几位出宫,主人言而有信,绝不会再加害各位!”
“那些都不重要了。”风步云微微苦笑,回头凝望那暗无天日的地牢。唉,不堪回首。
“咱们走吧。”
“他们要跟着咱们出去啊?”
拾儿看着禁卫军们,他们身穿铠甲、手持利刃,怎么看都不像“欢送”队伍,倒像是押解人犯的。
“不用他们送!”
战王撮唇长啸,顿时四面八方跃入一整群黑衣勇士,而最神奇的,是他们竟然每四人扛着顶小轿子,那轿子精美小巧,每座堪堪只容得下一人。
禁卫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得呆了!他们手握着刀刃,不知道是该围上去?还是该不动声色?
他们完全无法想到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又怎么能带着这些小轿子躲在皇宫之中随时待命!
“上轿吧!”
等他们四人上了轿,十八名黑衣武士刷地腾空而起,竟就这么抬着轿子跃上了金陵皇城的飞檐,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这就是“骠云十八骑”......呵呵呵呵!好一个战王,你倒是给金陵来个回马枪......”不远处的书生轻摇着蒲扇,含笑目送四顶轿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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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离开了金陵皇城,天黑之后他们已经距离皇城遥远,为了怕碧庄太后反悔,他们彻夜赶路,一直到天明之时终于到了“风凌渡口”。
金陵过往以武力立国,所以与其它城邦不同的是金陵王朝首都距离边关并不
远,一来方便朝廷派兵遣将,二来也是提醒历代皇帝居安思危的重要。
风凌渡口再过去三五天的路程,就是边关了。
“战兄、拾儿,大恩不言谢,这杯水酒是风某敬两位!”
“风兄客气了,是朋友就别说“谢”字。”战王微笑领受了这杯酒。“对了,不知道风兄与药王今后如何打算?”
风步云涩涩一笑。“眼下也没什么打算,只是觉得很倦。我跟药儿商量过,她也不想回药王谷了,所以我们想出关,回飞云山上去探望我师父,也许就此定居飞云山也说不一定。”
“飞云山在哪里?”拾儿好奇地问,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全然没注意到战王那不赞同的眼光。
“飞云山离边关还有一个半月的路程,很远、很偏僻的一座山,以前的人总说山上住着神仙,是天外仙境。”风步云微微一笑,想起小时候在山上过的日子,突然觉得无比向往。一
“你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拾儿有些沮丧。“可是我们才刚刚见面!”
“反正你们也一样要出关,不如先到关外本王的战营中稍歇几天,也好让拾儿跟王姑娘好好叙叙旧,如何?”
“好啊好啊!”拾儿开心地拍手,正要拿起下一杯酒,战王却拦住了他。
“别再喝了!”
“大哥!人家跟药儿久别重逢很高兴啊!”
“再喝下去你要变成酒鬼了!”
拾儿吐吐舌头,果然不敢再喝酒。
药儿微笑。“原来战王与拾儿义结金兰了?”
“嗯,本王想带拾儿回北夷,我母亲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咦?我说了要跟你回北夷吗?”拾儿故作姿态,眼神却写着兴奋愉快。
“你不跟大哥回北夷,难道要跟风兄王姑娘一起上飞云山?”
“那也未尝不可啊!”拾儿耍赖地看着药儿。“药儿姐姐,妳不会不让我跟吧?”
“傻瓜,当然不会。”
“你看!如果我真要上飞云山,药儿姐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拾儿说着,手臂搭上了战王的肩膀,这原是他们在皇宫中常做的动作,但这次战王却轻巧地避了开。
拾儿眉头一蹙,有些被拒绝的恼怒。
“拾儿,我累了,咱们先上去歇息好吗?”
“喔......”她有些闷闷不乐。
“风兄,咱们多喝几杯。说起来咱们两个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
战王与风步云高谈阔论的声音传了过来,拾儿恋恋不舍地回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在这时候上床睡觉?
“我还不想睡......”
“拾儿,妳跟战王什么时候义结金兰的?”
“就是......就是金大叔死的那一天......”拾儿叹口气。“我那时候气坏了,简直气疯了,喜欢我的人一个个死了,要不就是离开我了,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冲进皇宫里去杀了李抗远那老贼!”
“然后?”
“然后他就说他不会离开我啊,说一生一世都会在我身边照顾我,让我以后叫他大哥。”
“那妳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很好啊!有战王这种大哥,挺神气的!”拾儿笑了笑。
“只有这样?”
“不然勒?”
药儿在心里叹口气。看来拾儿还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如果一个人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么别人硬是戳破也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怎么了嘛!”
“没,我只是替妳高兴。”药儿微笑着拉住拾儿的手。“战王对妳很好,他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妳跟着他,我很放心。”
“那我去过北夷之后就跟战王去飞云山探望你们,好不好?”
“傻丫头,当然好!”药儿笑了,望着拾儿天真的眼神,心里却停不住叹息。
拾儿啊拾儿,怎么妳处处聪明伶俐,偏偏却在遇到感情的事时会这么的胡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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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北夷战营
“我王!”随着一声女子娇瞋甜美的呼喊,一抹绿影飞进了战王的怀抱之中。
那人速度好快,才踏入帅营的拾儿等人全愣了一下,待仔细看清楚,却又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战王!
拾儿的下巴掉在地上了,她张大了嘴,完全傻在当场动弹不得!她:...她她她.:...她在做什么啊"那缠绵激情的吻,天哪!
“咳!”战王稍稍推开怀里娇美可爱的女孩。“绿萼,有客人。”
“客人!”女孩双颊酡红,眼神迷蒙地自战王颈间抬起头,那陶醉的模样简直是--淫荡!
“妳先出去吧,本王与客人有事商议。”
“我不依!您去了好久好久啊,绿萼早已等得不耐烦。”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外族的口音,听起来特别的娇软好听,蚀骨销魂的甜美,销魂蚀骨的娇态。
拾儿的脸绷得扁平,两泓寒冰底下几乎要喷出火来!
“战兄不必多礼了,我们自己找地方歇息一阵也就是了。”风步云挽着药儿的手往外走,而药儿又很识相地拉住拾儿一起离开。
“我不去!我跟大哥还有话要说!”拾儿才不愿意离开,她忿忿不平地噘起唇斜睨着那绿衣女子。
干嘛啊?名字叫“绿萼”就得穿得绿油油吗?这是什么打扮!?就一件绿色贴身小袄配上那短得刺眼的荷绿小裙,这也叫打扮?金陵城里杏花楼卖笑的姑娘都穿得比她得体!
“什么大哥啊?”绿萼软绵绵地依偎在战王身上,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她健美如蜂蜜的肤色配上黝黑的战王,怎么看都......都讨厌!
“拾儿是本王的结义兄弟。”
“是这样啊!”绿萼笑吟吟地点头为礼。“那你就是咱们的小王爷了。小王爷,奴家绿萼有礼!”
“妳要真的“有礼”,就快些离开我大哥!别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拾儿忍不住了骂道:“真是不成体统!”
“咦?绿萼与我王即将成亲,将来绿萼是小王爷的嫂子,这有什么不成体统?”
“成亲?!”拾儿尖叫。
“拾儿,咱们好久不见了,陪我聊聊。”药儿识趣地拉着拾儿的手往外走。
“药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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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走吧。”
拾儿百般不悦地让药儿拉着离开帅营,她满腹的委屈愤怒全写在眼里,那烈火般的眼神投向战王,而战王却丝毫没注意到她|战王的大手正搂着绿萼,而绿萼又凑上她的脸。
哇!
心中那股足以燎原的怒火,熊熊燃烧!
“药儿姐姐!妳没看到她:*...她那么不知廉耻地缠着我大哥吗?干嘛拉我走"”
“战王也没推开她。”
拾儿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药儿叹口气,微笑着揽着她的肩。“拾儿,战王还不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
“妳的身分啊,他还不知道你是女孩子这件事。”
“嗯:...”
“那妳为何不对他说明?”
“干嘛要说明?”拾儿倔强地别开脸。
“......妳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妳喜欢他?”
“谁......谁喜欢他!”拾儿胀红了脸嚷。
药儿不由得笑了起来。“傻瓜,妳不喜欢他,那为何要吃醋?”
“我......”拾儿沮丧地垂下肩。“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那是因为妳喜欢战王、妳爱上了战王。”药儿微笑着凝视着她:“既然喜欢,当然要对他表明身分、表明心意。”
“我不想......”拾儿摇摇头。“如果他知道我是女孩子,说不定躲我更远!他最近老躲着我,好像我是天下最毒的毒药一样,万一他要是知道我是女孩子,一定躲得更厉害了!那我连看都看不到他,岂不是更糟糕?”
“你们在宫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啊,哪有发生什么事,就跟平常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早上起来,他就开始躲着我了。”
“......某一天早上......起来?”药儿半张着嘴,楞楞地问。
“是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夜里有时候会睡在他房里。”
“这样他还不知道妳是女孩子?!”
“嘘,小声点啦!”拾儿红着脸嚷。“我在宫里扮太监,连睡觉都是和衣睡的,怎么会知道嘛!”
“呼。”药儿哭笑不得地压压额头,觉得有点冒冷汗的感觉。
“那现在妳打算怎么办?再过两天我跟步云就要走了,不如......妳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不放心妳一个人流落北夷。”
“你们一定要这么急着走吗?”拾儿哭丧着脸问。“人家真的很需要妳在身边!妳现在心里只有风步云,都没有我路拾儿了!”
药儿不由得黯然。拾儿说得没错,自从有了风步云,她的确很少关、心拾儿的安危,这令她不免有些罪恶感,她跟拾儿是彼此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所以我才希望妳跟我们走。”
“我跟你们去做什么?我才没那么不识相!”拾儿恼怒地起身。“去吧去吧!都走开好了!没什么了不起!最多我再回去当乞丐!也饿不死的!”
“拾儿!拾儿!”
药儿追出帐棚,但拾儿的武功原本就已经在她之上,经过这一番历练,功力更是远超出药儿许多,她又怎能追得上?
“药儿。”风步云走进了帐棚。“怎么了?刚刚那是拾儿?他那么急赶着去哪里?”
“唉......”
“怎么?”
药儿难受地低下头。“步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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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拾儿回到帐棚的时候,风步云与药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珍重。
看着那字条,她心中的委屈再也无法遏止!她怒吼一声,咆哮着将帐棚里的桌椅全掀翻了。
她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又一次!又来一次!
每次他们离开他,连半句话都不会说!连半句安慰也不给他!就这么悄悄的走,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走走走!全都走!全都走开好了!老子不稀罕!我不稀罕!”
那惊天动地的声音惊扰了营地里其它的兵士,他们纷纷围到营帐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这是笑话吗?滚开!全都滚开!”
“小王爷!”
“我不是你们的小王爷!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小乞丐!笑啊!你们笑啊!”她的眼睛冒着火,血丝布满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泪水、愤怒的汗水,千万种滋味混杂着,拾儿又哭又笑,随手抽出了一柄刀,将帐棚四周的牛皮全都划开!
“小弟!”战王闻讯连忙赶来,他赤裸着上身,威严地走进了帐棚。“拾儿,别再胡闹了!”
曾几何时,他也用这种对部下说话的口气对他说话......原来在金陵宫里那一切都是假的。
等他回到这里、回到“战王”的身分,她路拾儿就不再是他亲爱的小弟,而是一个与部属无异的普通人而已。
想到这里,拾儿更是伤心,但她却不哭了,她用一种睥睨的眼神朝他邪邪一笑。“我不是你的小弟,我这小乞丐不敢高攀。”
“你在胡说些什么?!”战王蹙起眉,伸手轻易地夺下刀子。“你又喝酒了9,”
“喝了一点,不过我没醉。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现在就走!”
“不许走!”战王长臂微展,登时挡住他的去路。
“老子要走,谁能拦得住我!”
拾儿怒极,发掌推开他的手。当年善驼教过他阴柔武功用来对付战王再适合不过;只见她双掌柔弱无力,一触到战王的手臂却立时发出阴寒掌力,战王一震不敢硬挡,连忙缩臂旋身。
“拾儿!你|”
冲到帐棚外,只见绿萼匆忙赶了过来,她身上只穿了件极为轻薄的水绿色肚兜,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而她胸前肚兜上那红艳艳的刺绣更是刺眼!
拾儿猛然回头!战王赤裸的上半身|她只觉一股怨气漫天覆地迷蒙了她的心智!胸口像是压住了千斤大石,连喘气都显得如此困难。
“小弟!”战王追了出来,欺身上前。“别再胡闹了!”
她是如何出手的?她自己也忘了,她只看到自己猛然发出了毕生最重的一掌,而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战王胸前,他整个人哗地往后飞去!
绿萼惊恐无比的尖叫!
最后一眼,是战王那惊愕、不可置信的眼神与他唇角那一丝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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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边关突然升起了旗帜,成千上万、军容壮盛的军队在关前集合,远处的城墙飘扬着金色大旗,左边大旗写着“帅”、右边大旗则写着“左”。
“左......”
“具探子回报,此次领军的乃是新上任的左丞相。”
“新上任的左丞相?”他微蹙起眉。左丞相辜定邦早已经死在右丞相李抗远手中,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另一位左丞相。皇帝拔擢了谁来当左丞相?
在这个时候十万大军在关前集结,为的是示威?如果只是想灭他这区区三千兵马,根本不用派十万大军来。
这位左丞相意欲何为?
战王疲累地闭了闭眼。他的胸口依然疼痛不堪,拾儿那一掌可真打得不轻。幸好他及时运功护体,否则这一掌恐怕要打断他多条功脉。
“王,您累了,先歇会儿吧。”绿萼忧心地轻抚着他的手。
“小王爷可有下落?”
探子摇摇头。“属下已经派人四下找寻,但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找到小王爷的形迹。”
“再去找!”战王恼怒地挥挥手。“眼下大军压境,一定要尽速找到小王爷,免得他落入对方手里用来要挟本王!”
“属下遵命!”
“你还要找他?”绿萼娇艳的脸庞写满了不悦。“那小畜生竟然恩将仇报,将你打成重伤。”
“不许妳这么说他!拾儿只是喝了酒,又气胡涂了才会失手打伤本王,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情,不需要妳多嘴多舌!”
绿萼一窒,委屈的泪水立刻蓄满眼眶。“人家也是为你好,看你伤成这样,人家很担心嘛!”
“本王没事,只要调息两日就可以恢复了,妳下去吧!.”战王烦地挥挥手,不想再看到她的脸。
绿萼起身,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
昨天她是多么高兴!战王接受她的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
她以为他们之间终于有了进展,必然是因为战王离开她太久,终于明白了她的好处!
但在无人之处,他却又冷冷的拒绝了她。
就好像那只是一场戏。她真是不明白,她已经等他等了十多年,这样的痴心还不够吗?
连族母都已经下令,等战王回北夷之后让他们立即为他们成亲,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为何他还要拒绝她?
难道真只是为了那“兄弟”?女人的直觉向来都是非常敏锐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会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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