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神宫砚道跟着村民们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安倍秀坊的旧居就离村子略有一些距离的那里。

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河上有一座小小的、简陋的石桥。

在石桥的这边,村民们停住了脚步,无法再前进了。

桥的这端已经能看得到旧居,却无法到达彼端,在村人们又惊又惧的眼光中,神宫砚道在身前的灰土中,以柳木画下了符咒。

转身请村民们离开,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是想像中的那个人,但也不排除是什么鬼怪的可能。为免招致不必要的危险,还是请他们离去或者比较妥当一些。村民们紧张的叮嘱着他一定要小心,才纷纷离去,看来恐惧还不轻。

村民们走光之后,神宫砚道在灰土中洒下清水,然后喃喃的念颂起咒语……

在先前的探知中,神宫砚道便已经察觉这结界虽然牢固,却很简单,看来只是为了阻挡村民们的进入吧!所以当他很轻易的就破解这个结界的时候,没有一丝意外的感觉。

简单的伸手可触的结界犹如被剌破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弥无形。与之前所看到那种灰朦朦的景观完全不同的,就好像是剥却了外壳所祼露出来的鲜红的果肉一样,呈现在眼前的,是呈现出散发出蓬勃的妖气的漫山遍野的血色妖花……

那是……只会在秋天盛开的……曼沙珠华!

佛经中记载的“天国之花”,开放在秋收时分的节气,引领死者灵魂前往天国而去……然而绝无可能在隆冬时分开放的曼沙珠华却有另一个传说中的名字——彼岸花!

小河的这边早已经绝迹无踪,却仿如与其名字对应般的,在对岸无比蓬勃的开放着!那是妖气深重的地方才会聚集的地狱之火!

来不及介意那弥漫的妖气,神宫砚道就急匆匆的向安倍秀坊的旧居跑去。

彼岸花越来越密集了,并且纠集的花叶不时的阻挠着他前进的脚步。因为心情的迫不及待而不耐烦起来,双手结起了法印念出了攻击的咒语——

从掌心发出了白色的光,直直射了出去,被这光照射到的彼岸花嘶声碎裂,冒着黑气枯萎了……虽然彼岸花又近似疯狂般的生长出新的枝叶来,但在那之前,神宫砚道已经到达了他的目的地——那扇紧紧闭着的沉重的木门之前……

缓缓的伸出手去推动着……

门轴发出朽坏的声音……吱吱嘎嘎的转动起来……

门的后面……会有谁?

门开了。

神宫砚道怀着激动的心情向门里面的庭院看去……

然而,他却只能看见满目的彼岸花来势汹汹的扑了过来!似乎在之前的阻挡无用之后,此刻正凝聚了全部的力量做最后的疯狂抵挡!在那席天幕地的血色花海当中,依稀有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神宫砚道手中早就捏住了法印,此刻口中急念咒语,催动法力,白色的光激射而出,再度撕开妖花在他面前形成的那堵厚实的墙——更多的彼岸花向碎裂之处涌了过来,期图弥补那硕大的裂缝……

都已经到了这里来了,如何肯让这区区妖花阻挡了去路?怒极生愤,念动咒语催动土龙:“咒御前土门以生——土·龙·飞·暴·牙!”

一声清吟之下,泥土与沙石互相吸引着汇集起来形成了神兽——龙的形状。只是单纯以咒语凝聚的此种存在只徒具神兽的外表而不可能拥有其神力,但尽管如此,以阴阳师之法力高低来看,所操纵的式神威力也有高下之分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且不说生来就极具灵感,对阴阳术一触百通的御苑光晓,其实神宫砚道在实力上也绝对不会真正输给他呢!此时经由他颂念咒语所召唤出来的这条土龙,虽然不若很久以前在伊豆城外的藤花谷中斗法之时御苑光晓以双舌咒召唤出的那条浑身缠绕雷光的变种土龙看起来那么威猛,但只是用来对付几朵小小的妖花早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土龙呼嘨着在半空中摆动着那庞大的身躯。被它那摆动着的身躯所带起的气流卷动着,彼岸花在神宫砚道面前形成的那面“花墙”也随之剧烈的摇摆起来。来不及补上被神宫砚道撕开的那处缺口,就被来势汹汹的土龙搅得乱七八糟、枝残花碎……

“御苑!御苑!”

踏过满地的狼籍一片,神宫砚道视如无睹的奔了进去。

然而,庭院空空,不要说御苑光晓了,就连满地那些几乎是被土龙连根拔起的彼岸花们,也正迅速的枯萎,接着散放出最后一缕妖气,消弥在空气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神宫砚道怔住了……

开到荼靡的血色妖花整片、整片的在他眼前消失,被醒目的红色掩盖住的大片的土地正在逐渐的祼露出来……生满了暗绿色苔藓的石板小路,刚刚一眼瞟过仿佛整洁的房屋表象也崩坏掉了——与之前所推开的那扇门一样,就连走廊与扶手都已经朽坏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在褪去了以地狱妖火掩盖的浮华之后,这座房子,似乎已经在短短的数年间,败坏到了难以想像的程度。

不过,现在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操心的时候。刚刚那一眼所隐约看见的白影,是错觉吗?

——不,不是的!神宫砚道皱着眉头想着,如果不知道那位安倍老师在御苑光晓心目中的地位的话,或者还没有这么肯定……不过在安倍泰亲大人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想法也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不管那一眼是不是错觉,总之,这已经是唯一的、仅有的一个线索了……

御苑啊……你到底还……活着吗?

如果你活着的话……为何一直躲着我们,不肯出面呢?

望向阴郁的天空,神宫砚道又深又重的叹了一口气。

天空逐渐改变了颜色,聚满了乌云。

似乎……又要下雪了呢……

越往山里走,就越觉得冷起来。路渐至曲折,四周都是密林,彷佛掩盖住天空般延伸的树枝,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层层的将太阳光线遮掩着,明明是白天,也完全像是傍晚一样昏暗。有的地方还有未曾溶化的积雪,落脚之处湿滑不已。踩住繁茂的枯草,穿过粗大树干的空隙,神宫砚道艰难的行走着。他对一进山里就能找到些什么并没有抱有奢望,婉言谢绝了村民们感谢着挽留他的好意,为了寻找御苑光晓,神宫砚道向着有可能逃入山林中的他的方向,寻找而去。

但是……真的能找到他吗?虽然相比之下,这次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大,而自己也隐约有所预感,但是……但是真的能有所收获吗?

看着左边和右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树林和昏暗的天色,让神宫砚道渐渐迷失了方向感。

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起来……疲倦与饥饿让神宫砚道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然而,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走着走着,他的脚下一空,好象是踩到了朽断的树根而向前跌倒。便在他扶着树干爬起的时候,突然之间觉得好象有一种被什么窥伺的异样感从心底升起。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御苑光晓呢?

“御苑?是御苑吗?”一想到这里,神宫砚道猛然直起了身子,大声的呼喊了起来:“……御苑?是你吗?”顾不得检查自己是否受伤,神宫砚道四处的张望着,叫喊着。

空旷的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他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难道不是御苑,而是什么野兽吗?不像……也并非魔物,因为在身周布下的结界,并没有对这窥视感有任何波动的反应。

神宫砚道却又万分的确定他的确正在被什么观察着!那不是错觉!

——可是,是谁在窥探我呢?到底、到底是谁?如果是御苑,为什么不回答?如果不是他,到底又是什么呢?

不死心的向前奔跑着,试图找出那之前的异样感觉是从何处传来,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

一阵奔跑之后,神宫砚道筋疲力尽的停了下来,颓唐的低喃……

“……可恶!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如果你没有死……不,你一定没有死!快回答我!快一点!”嘶哑着嗓子大声的嘶吼着,神宫砚道用力捶打着树干,无比沮丧。“我知道你还活着!御苑!你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求求你快出来……你出来吧!”

神宫砚道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倒在树桩之上。

无论如何叫喊,也得不到任何回答,难道说刚刚那真的是错觉吗?

的确,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了,此刻,只有自己,以及这静静的山林而已。

这也就是说,抱着希望而来的自己,极有可能再度失望而归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神宫砚道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快黑了,如果不快点出山的话——

愕然的,神宫砚道发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实……

就在刚刚,当他试图追寻那异样的窥视感而胡乱的奔跑之后,此刻的现在,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也就是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非常不幸的迷路了!

“……真是的!”暗暗的诅咒了一声,神宫砚道也只有认命的心烦着慢慢向前行走了。

“……讨厌!”越来越是心烦意乱,神宫砚道索性停下了脚步。在黑夜中的山林中行走,实在是讨厌极了!

说到底,神宫砚道还是对之前那种感觉无法置诸不理。

既然已经迷路了,索性向更深处走去好了!

立起指尖幻化出小小的红莲之火,微弱的火光映照身周,神宫砚道无声的向周围看了看,随即向最黑暗的地方走去。

冬夜的山林静谧非常,没有虫声,没有兽语,大概全部进入了冬季那长长的休养生息时间了呢!就连这山林,也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样……

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雪。

风吹过树梢,细细的雪花翻卷着扑了下来,掠过他那尚燃着红莲之火的指尖,冰冷的粘湿了他的脸。

向另一支手上呵了呵气,一团白雾在他的面前成形,随即散了开来。

越来越冷了呢……

一阵冷风吹来,卷起细雪涌了过来,鼓足了劲向他的衣领内钻进去,神宫砚道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战,缩了缩脖子,将衣服拢了一下。

又是一阵强风吹来,将他的身体吹的晃了两晃,他后退一步,试图稳住身子,谁知踩到残雪之上,脚下一滑,不知怎么竟然跌落悬空之中——

“呜啊啊啊啊!”惨叫了一声,神宫砚道心中叫苦不叠——惨了!

这一下子摔下去,来不及应变,可真的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砚道!”就在从高处掉下、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谁的一声惊呼。因此神宫砚道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还依稀残存着下坠的感觉,耳边也似乎仍然回荡着那一声呼喊。不由自主“啊”的惊叫了一声,当冰凉的雪飘扬着溶化在他的脸上之时,才完全的回过神来。

“是……御苑吗?”神宫砚道不能确定的喃喃自语着。或许又是幻听也说不定呢……

感到一阵风吹过,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跟着在摆动,有一刹那间,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死了,直到感觉背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或者是挂住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大概是被树枝挂住了。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神宫砚道狼狈的悬空摇晃之时,不由得懊恼的想着。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被挂住了,手脚都有被束缚的感觉而无法使力。

而且,刚刚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也并不是全无损伤,一旦知道自己没有死,安下心来之后,才觉得浑身到处都痛的厉害。

“可恶啊!御苑光晓!你这个浑蛋!”愤愤不平的叫了起来,神宫砚道对已身处境的不爽,完全的迁怒于那个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御苑光晓身上。“都是你这个家伙啦!可恶的家伙!笨蛋!笨蛋!”

“……那个……”

就在什么也看不清的脚下,突然传出了一声问询。

“唉?有人?快帮帮我!”一听到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传出了人语,神宫砚道惊喜不已的叫了起来:“快把我弄下去,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你说御苑光晓……”

“唉?你……你是谁?你是御苑光晓吗?”吓了一跳的问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我不是,可是……你是?”

——咦?

神宫砚道越听越是奇怪,这声音是多么的耳熟啊!

“……是义仲吗?”

“唉?你到底是……啊!砚道?!”

“是我!是我啦!快帮我下去!”神宫砚道剧烈的挣扎起来,然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树枝折断了。

“呜啊啊啊!”随着一声短促的叫喊声,神宫砚道落在了树下的源义仲身上。

“好痛!”一面呼痛,一面幻化出小小的火焰取明,果然是源义仲没错。

“重死了啦!”推开了神宫砚道,义仲摸着后脑坐了起来:“你这个家伙,怎么会跑到树上去的?”

“我哪会知道!我明明是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然后就掉到树上啦!”神宫砚道扶着后腰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这里哪有什么很高的地方?这里可是平原,最高的就是树了!”源义仲没好气的站了起来,看向神宫砚道:“说起来,好久不见了,砚道。”

“嗯,好久不见……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明明是在山里……”说到这里,神宫砚道猛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啊!难道说……”

“难道?”

“难道是传说中的‘神隐’?”

“那是什么东西?”

“嗯,以前不是有许多……就是什么女人啦,小孩子啦,走到山里去就再也找不到什么的之类的传说吗?明明上一刻还看见的,下一刻就消失在眼前的诸如此类的……说是被神带走了,就是所谓的‘神隐’啦!”

“什么嘛!你是说你遇到了神隐吗?那你怎么没有被神带走却跑到树上去了呢?哦,该不是神也讨厌你吧!”

“……啰嗦!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你却变的这么令人生厌……真是的!”一面嘀咕着,神宫砚道看向源义仲的四周:“你……一个人?你的兵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将军吧……喂,义仲你没事吧……”说着说着才发觉不对劲,源义仲竟然只是一个人站立于此,并且看他衣履不整、两手空空的样子,神宫砚道不由得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源义仲苦笑起来:“……没什么,我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不会吧。”神宫砚道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虽然他这三年并不在源义仲的身边,但是源氏之名威震天下,即使他身处荒山僻壤,也时时有机会得知他的消息。

就在前不久,他还听说源义仲被前天皇陛下封为“朝日将军”的消息呢……

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吗?

难不成……平氏再起?

神宫砚道再也想不到其它可能。

“总之,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砚道……有件事……”源义仲缓缓的低下了头,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

本来是不想问的,源义仲喟叹着。

三年前就打算忘记的,往事。只是不断的梦不断的梦到的那些往事……心里早就清楚了,无可挽回的那些往事……

只是,之前梦到了他……就在不久之前。那么美好的梦,美好的让人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个梦……不由自主的,就想问问神宫,问问他,三年前,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回事?

“嗯?”已经猜到了源义仲想问什么,神宫砚道的内心那一直隐藏着的痛苦与愧疚便在此时一起翻涌起来:“……御苑光晓?”

“对。虽然已经看过了你的信,但是还想听你亲口的确认。”

三年前,神宫砚道在亲眼目睹了御苑光晓的“死亡”之后,给源义仲捎来过口信。

那口信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对不起,有负所托。”

仅此而已。

但是源义仲立即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他托付给神宫砚道的事,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件而已。

“……是真的。”

“竟然……不,应该说,果然是真的……”源义仲的脸上露出了终于死心的表情。“是病死的吗?砚道,我好后悔。早知道他离开我的身边也是一死,我真不该放他走……竟然、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太可悲……太可悲了……”

忍耐不住的,源义仲的声音哽咽了。紧紧的咬着牙,他闭上眼,关住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不是病死的。

但是这件事他决定不告诉源义仲。

深知源义仲性格的他知道,如果源义仲知道是他做出的送御苑光晓回平安京的这个决定把御苑光晓推上了死路,只怕这一生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个男人的性格就是如此,爱的越深,责任感就越重。

就连那么喜欢的御苑光晓,杀了他所深爱的妹妹他都无法原谅,更何况是他自己?

——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

身为他的好友,神宫砚道无意看他痛苦,那事实,就由他来掩盖吧!就让义仲以为,那个人是病死的好了!就让他这样抱着思念活下去吧!

望着眼前悲痛不已的男人,神宫砚道作下了这样的决定。

源义仲在军事和政治上表现出来的才华,源赖朝比任何人都先预见,也深感钦佩。但是钦佩渐渐变成畏惧,因为赖朝不断把义仲和自己做比较,益发觉得对方是天纵英才,而自己便远远不如,尤其是义仲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完全服从而令赖朝心里早就存下了芥蒂。

源赖朝终于如愿除去了他的心腹大患源义仲,心里丝毫没有因为死去的那个人是他的兄弟而感到一点悲伤或不安。反而在听到义经带着义仲的首级回来之后哈哈大笑的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下,开心不已。

不过纵使如此,在面对那血污不堪的头颅之时,内心仍然不免有些愧疚而不敢细看。在瞟了一眼义经带回来的首级之后,赖朝立即命人将那头颅拿去厚葬。打发掉义经之后,赖朝立即急匆匆的回到房里去。

“政子!政子!”还不曾进屋,源赖朝就大声的呼喊起来。

“政子夫人正在休息……”从屋里迎出来的侍女小声回禀道。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源赖朝挥挥手,然后轻轻的踏步室内。

推开帏屏,重重帏帘之后的寝台之上,正卧着一个美貌的女子。

她正是源赖朝的妻子北条政子——三年以前,曾经在伊豆城内沸沸扬扬的被传被鬼吃掉的城守之女、前伊豆巫女。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掉了吗?连同她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这是当时政子突然出现在源赖朝的面前之时,在场的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说起来就要回到三年前的夏越の祓的那场祭祀之上了。

当时神宫砚道为了御苑光晓,而从祭典之上突然离去了。就在所有的人都因为主持者的消失而乱成一团、源赖朝勃然大怒之际,北条政子突然出现在祭典之上说自己奉天神之命从黄泉之国回来帮助源赖朝取得天下的。

她代替了神宫砚道主持了夏越の祓的祭典,令诸人相信她的确是前伊豆的巫女没错。

平息了众人的疑虑之后,如愿回到了源赖朝的身边,这位“北条政子”不但再度撷取了他全部的视线,还不断的为源赖朝出谋划策,她的计策次次都正中源赖朝的下怀,就连这次她亦成功的挑起了源赖朝对义仲的猜疑忌惮之心,造成一代名将没有死于战场、而是死于骨肉相残之中的悲剧。

而此刻,源赖朝得知了源义仲已死的事实,顿觉一身轻松,恍然已经天下在握般的高兴,急不可耐的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心爱的妻子。

“赖朝大人,您已经回来了吗?”仿佛察知了他的心意一般,就在源赖朝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的时候,北条政子已经自己醒来了。

“嗯,你醒了吗?”走近她的身旁,源赖朝盘膝坐下,兴奋的道:“义仲已经死了,我见到了他的首级。”

“是吗……”脸上挂着娇媚的笑容,北条政子柔顺的依偎进他的怀中:“那太好了,他不能再威胁到赖朝大人了。”

“要政子你担心了。”源赖朝抚摸着她的头发,关爱的说。

“没有什么,政子这么做是应该的。”北条政子话虽这么说,埋在源赖朝怀中脸上的冷笑着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嘴角流露出冰冷冷的嘲笑,那冷酷的笑意却不曾到达眼睛。

屋内最阴暗角落里摆放着一面妆镜,镜面突然隐隐有白光一闪,随即镜面恢复如常,镜中景象未改,只是多了许多不断飘落、如同细雪翻飞的片片樱雨……而源赖朝一人在屋内对着怀中抱着的一根樱枝喃喃自语的模样,也全部落在镜中。

从镜中看到这一切的男子轻盈的站立起来,长袖轻拂,雪色缀樱的罩衣底下暗香馥郁,翻飞无数碎樱,一圈圈地环绕其身周。抬起头来,娇美可爱的脸上却流露出与那美貌绝不相衬的冷酷笑意,并与那北条政子的冷笑竟然如此相似!而后他的喃喃自语,更多多少少泄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哼……可恶啊……要不是我的法力不足,又怎么会屈居于此?不过……死的人越多,我的法力就恢复的越快,没想到人类的执念如此强烈!法力的恢复比我预期的还要来得快啊!”

曾被姣光王封住法力、又被昆仑之玉所伤,遭受重创的秀洲王竟仍然躲于伊豆并未远去!并且似乎在暗中预谋什么似的——他冷哼着伸出手去抚着那镜面,当他的掌心触到镜面的那一刹那间,仿佛有无限大的吸引力一般,令本来只是慢慢飘落的樱雨如狂风卷动般剧烈摇晃着向他的掌心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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