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里悄悄传出太子的娘家富甲一方的沈家与圣德王交恶的流言,也许是两家主子见面就互相讽刺的关系,也许是因为两家家丁在街上见面就互相吐口水的关系,也许是两家的狗见面就互相咬的关系,总之从种种迹象来看交恶的流言未必是流言。
对于两家交恶的理由也有很多猜测,其中的主流说法就是因为皇储之争,毕竟太子出生之前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是圣德王。
其实说起来当今皇上还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想当初他刚刚继位的时候还真是内忧外患,先王说好听点是崇武,不好听点就是暴君,边境发生争斗,不管谁的错先打了再说,全国东南西北边境几乎是同时开战,所以每年的军费开支差不多是国库的四分之三,钱花了不少壮丁也死了不少,弄得全国都是老弱妇孺,哪里还能耕种。
加上一连三年的大灾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粮食的产量也是锐减,弄得国家入不敷出,最糟糕的就是全国的人口出生率之低,可以预见过几年搞不好连兵源都枯竭了,当今皇上接手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说他运气好先说这边境的战争,先是东边的国家皇上吃饱了撑的突然御驾亲征,一不小心遇上暴风雨船翻了,连皇上带太子加上几个有能力的亲王连锅端都死了,一时间国家开始陷入内乱,群侯割据估计要大上十来年顾不上骚扰他们国家了。
第二年西边出了一个从小兵一路一战功升上来的徐(徐二狗)将军,几场大胜仗把西边打得没有声音了,过了半年那边又新换了一个大可汗干脆就跟他们议和了。皇上龙心大悦亲自召见徐姓将军,有鉴于他的名字不好听,就御赐“定邦”,亲封为五虎将之一,世袭侯位,在西疆封地三百里。
有了这个鲤鱼跃龙门的先例,南边同样平民出身的将军在同一年也传出了捷报,不过他的办法就有些另类了,据说是勾引了南国的女王成了王夫,两国借此机会也就议和了。
现在就剩下北边了,不过因为北边冬天寒冷得紧,两国多年战争也有了默契,冬天休战,等春暖花开了之后再接着打,所以都是打半年歇半年,某天皇上看着东、西、南三家将军无所事事的样子突发奇想,干脆就借着北边来练兵,加上自己的城防军五家轮流上战场,于是战争狂们也有事情可以做了,想要休息的也有机会休息了。
边境平稳了,国内又一连几年风调雨顺,全国各的粮食大丰收,一些士兵解甲归田,各地的人口出生率也明显回升了,皇上干脆免了各地的农税一年,顺便调高了商税,虽然开始各地商家有所反弹,但是随着以沈家为首的几大财阀主动交税甚至还捐献了不少镇灾,那些依附在这些财阀下面的小商小贩也就无从反抗了。
这么一来户部收完税结算下来居然不但没有减少收入反倒是增加了一些,军费因为没有战争而起用和平时期的模式,支出少了至少一半,一年下来国库居然反倒是充盈了不少。老百姓们丰衣足食,有了余钱就带动了商业的发展,加上政府又为了刺激商业繁荣而修改了不少法令利于经商,商业繁荣起来之后,国家的税收就更多了,三年下来整个国家陷入了良性循环,老百姓们自然对皇上歌功颂德。
原本商人在社会上是没有什么地位了,连带着娘家是商人的沈贵妃身份也高贵不起来,可是三年前传说就是因为沈家的游说,各地财阀才会主动交税,这些帮助国家渡过困境的商人们地位也高了起来,尤其是沈家俨然是这些商人的领头羊,沈贵妃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要知道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名义上是拿国家的俸禄,实际上还不是这些交税的商人在养活。因此在皇上决定立沈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的时候,阻力小了很多,最后还是成功了。
原本左丞相那群人本来是打算看皇上的笑话,等到他无力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再弹劾他,逼他禅让皇位给金珞瑭,毕竟从皇子时代皇上就是有名的没出息、懦弱、无能。可谁知道人力不可胜天,好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这烂摊子硬是让皇上给收拾了,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皇上身边的沈贵妃一定没少出力,单单从在最关键的时候沈家出头的举动就知道了。这下子沈家与圣德王府之间直接就变成了敌对。
事实上两家主子互相看不顺眼也是现实情况,其实圣德王也不过才弱冠之年,只是平时黑着脸让人常常忘记了他本身确实还一个孩子,而沈家的主子根本就是个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虽然少年老成,但是有些地方孩子气还是很明显的。
为了争夺沈擎风的注意力两人花样百出,弄得夹在两人之间的沈擎风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是心爱的弟弟,疼了十几年,一个是顶头上司,掌握了他的生杀大权,这边撒娇耍赖,三天两头找他回去,那边守卫森严,明令禁止他哪儿也不能去,也不知道谁的办法更加高明一些,总之沈擎风现在很头疼。
“王爷留步。”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来,声音里面透着慵懒,让人听着脊柱有些发麻。
金珞瑭疑惑的回过头,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容貌有着女人所没有的清爽,男人所没有的姣美,若是喜好男风的人怕是看了这个男子就会大赞“此子人间绝色也。”可惜他遇到的是金珞瑭,所以得到的只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偷偷的吞了吞口水,男子暗自抱怨小弟出的馊主意,让他作诱饵勾引那个凶巴巴的男人,然后抓住证据让这个人身败名裂……那之后他怎么办呢?
“你是谁?”不耐烦地看着这个长得软绵绵的男人,大概是梨园演花旦之类的人吧。
“我……呃?你不认识我?我们见过面的。”男人错愕的说道,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能够忽视他这张脸的呢。
撇撇嘴,金珞瑭不屑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记得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你就要小心你的脑袋了。”胆敢随便打扰他,还活得真的不耐烦了。
被金珞瑭话里面的杀气吓得他一缩头,基本上他已经对自己的任务放弃了,只好无奈的说道:“我是沈擎日,沈擎风的二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请王爷能够通融一下放我弟弟的假。”
听到是沈擎风的哥哥,金珞瑭仔细得想了想,可惜脑袋里面只有那个可恶的小鬼形象,不过面色倒是缓和的不少,但是仍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哼,居然连美人计都不好用……”角落里偷偷观察这一切的小小身影恨恨的说道。阴暗中显得晶亮的眼睛随后转了转,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第二天早朝,皇上突然下旨,中秋佳节普天同庆,皇族全体男子太庙进香,祈告先祖国泰民安……随后后宫里面的一道懿旨被送到圣德王府里面,中秋佳节普天同庆,几位皇妃设宴御花园款待众位臣子及其家眷,其中就包括沈家全家。
这次的中秋宴的特点就是基本上以未婚的青年为主,就算是由老的出现也都是那些女子的监护人,不用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相亲宴。沈擎风被顺便夹带回了沈家,据说还是沈贵妃亲自下的口喻,遣他回家团圆。而那宴会厅说还真的出现了几桩姻缘,之中就有新贵定邦将军疯狂追求沈家四女沈淑荷,这下子沈家又一次的成为了京城的话题焦点。
从太庙回家途中的金珞瑭听到了消息之后,狠狠地瞪着金珞宇,金珞宇立刻扭头假装没有看到,尽管头上的汗水都渗出来了,仍然不敢擦一下。弟弟啊,对不起了,你皇嫂比较可怕啦。金珞瑭阴阴的笑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义了。远远的地方传来了隐隐的雷声,京城似乎迎来了一个多事之秋。
庆典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用短暂的生命将夜色点缀得无比绚丽,一辆马车停在了圣德王府前面,还没等守门的侍卫上前询问,就看到一名青衣少年跳下车子,随着一朵礼花的照映,他们看到了青色马车上的沈家家徽,以及家徽外面只有皇亲国戚才允许使用的四爪龙纹。
沈擎风跳下车子,方才宴会上的水酒让他有些醺然,微微发红的脸色使他平凡的容貌平添了几分艳丽。马车内又伸出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模样是每一个父母的期望,可爱的脸上此刻却有着浓浓的担心。
“六哥,不要回去了,我怕那个棺材脸会欺负你。”九九真得很担心,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六哥一定要回来,只要六哥说一声不愿意的话,他至少有两三种的方法可以万无一失的让六哥回到沈家的庇护之下。
“傻瓜,我总不能这样一辈子都躲着他吧,而且我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溺宠的拍拍小弟的头,沈擎风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工作,以六哥的才华躲在这个小小的王府多浪费啊。而且我记得六哥你的理想是做一个游方郎中走遍天下寻找奇花异草……虽然我觉得你的理想挺无聊,但是如果比起让你呆在棺材脸的家里,我宁愿你去做游方郎中。”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敌吧,九九就是看金珞瑭不顺眼。
“我会去做游方郎中的,但是在这之前让我为家里做一点事情吧,你我都知道我在这里的位置不仅仅是一个御医。只要我在这里没关系的,只要你们还在意我,我就是安全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家里最没用的……”
“谁说的?家里那些人那个比得上你重要?不许你这么说!”九九急忙说道。
“从小我就知道伦容貌我是家里最丑的,论资质我是家里最平庸的文不成武不就,性格沉闷不活泼,也不会说话讨好人,母亲也只是侍妾,如果我不是男孩的话恐怕连这个妾的名分都没有。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九九你让我有机会学医,我知道两位师傅当初是看上了你的资质,如果不是你坚决不学,而却拼命的推荐我,也轮不到我得以拜在两位师傅的门下。”酒让沈擎风今天的话格外的多。
“六哥,你知道我是三娘一手带大的,对于我这个出生就没有亲娘的人来说三娘就是我的亲娘,六哥就是我最亲的兄弟。你的性子比较像三娘,温和又善良,兄弟姐妹们也都有默契希望你可以远离那些尔虞我诈,沈家有一颗善心就够了。让你学医是因为六哥你有学医的天分,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么大的面子让那两个老头拼了砸掉招牌而收一个笨蛋做徒弟,事实证明你并没有辱没他们两个的名头,反倒是你不愿意招摇才没人知道你就是医圣和毒王唯一的亲传弟子。”九九秀丽的眉毛紧紧的蹙起来,他不喜欢六哥这样妄自菲薄。
“九九,你们都是天生优秀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当一个平庸的人费尽心力达到的目标的感受,尤其当这个人看到其它人如此容易的达到同样的目标甚至在他眼里是更加困难的目标的时候,这个人会有多自卑。”
昂起头看着天空美丽的烟花,沈擎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留在圣德王府原因其实很幼稚,因为我在这里是最好的大夫。这里的人需要我,而我恰恰还能够帮助他们,所以我为了这份优越感而留下来。”一直以来他就有着浓浓的自卑,即是因为自己的平凡也是因为身体上的那个秘密……
九九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道:“六哥你才是根本都不知道你的医术究竟有多好,不仅仅是在这里,想必在这世界上能够在医道上站在你前面的人一只手都可以输得出来,你何必为了这个理由留在这个受罪,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金珞瑭曾经伤到你的事,他是有名的疯子。”
“金珞瑭……其实是一个很寂寞的人哪。”沈擎风幽幽的喃喃自语,兄弟两个陷入了沉默。
看着弟弟嘟着嘴可爱的样子,沈擎风忍不住笑了:“好,我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浓浓的兄弟之情洋溢在两人之间,相视一笑,依依惜别之后,沈擎风目送着沈家的马车渐渐的步入了黑暗中,转身走进了王府。
洗过了澡,换了衣服,沈擎风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其实他的酒量算是不错的,毕竟有很多药物都是需要用酒来泡出药性来,不同性质的药物需要不同的酒,在最初的药酒制作过程中需要不断的尝来判断火候,直到现在偶尔在炼制新的药酒的时候还是需要尝一尝,久而久之酒量自然就练出来了。
不过今天喝的酒据说是外国进贡的贡酒,入口虽然绵软,但是后劲十足,在回家的路上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酒气上来居然如此头晕。打开床头的小箱子,拿出一粒药丸就着茶水吞进去,这是解酒丹,不同于醒酒丹,这种解酒丹只是为了让第二天没有宿醉的痛苦,不但不会将醉酒的感觉消除反倒使还会让你睡个好觉,这东西是为了那种坚持“喝酒不醉还不如喝凉水”这种论调的人制作的。
吃过了药一种让人四肢发软却无比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躺进上好的棉布做成的被子里,抱住旁边的竹夫人(一种竹子编成的空心圆筒,夏天抱着睡觉很舒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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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一阵马蹄急促敲击着青石路面的声音隐约传来,因为今天是节日,即使现在是深夜路上依然还是有很多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策马狂奔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了。果然,声音在王府前面骤然停止。仿佛是一粒水珠掉进滚烫的油锅里,王府刹那间沸腾里来,仆人忙碌的迎接主人的归来。
金珞瑭仿佛是一尊魔神,夹带着凛冽的杀气一路走到后院,眼看着属于沈擎风的小院里漆黑一片,他的脸更加阴沉了。直到走近房间他才感觉到屋里有人,奇迹般的刚刚还在暴怒的心居然一瞬间的平稳下来,本来打算大力踢开房门的脚也放了下来,改为轻轻的打开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酒香,可见御宴上的酒力道不小,武功练到金珞瑭这个份上,夜空中的星光已经足以让他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沈擎风就这样安静的睡着,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使人安宁的力量。金珞瑭着魔般的轻轻走到床前就这样痴痴的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他睡着的样子,金珞瑭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位晚归的丈夫悄悄的回到家里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已经熟睡的妻子。
用力的甩甩头,金珞瑭将脑海里那幅诡异的画面摇掉,他大力的抓起沈擎风的双肩,用力的摇晃,口中恶狠狠的叫道:“你给我醒醒,不许睡了!”
沈擎风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傻傻得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神志不清伸出两只手臂抱住金珞瑭的身体撒娇的说道:“不要晃,我好想睡……”然后将头埋进金珞瑭得颈窝里,再次回到周公的怀抱。
金珞瑭被这么突然抱住,身体立刻作出反应,全身肌肉紧紧地崩起来,随即就被那朵鲜见的笑颜融化,随后沈擎风居然将脸靠过来几乎与他的脸紧贴着,混合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喷在耳朵上,让他的全身一阵酥麻。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僵硬着任沈擎风这样挂在他的身上睡着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是来责问沈擎风违背他的命令的,他应该马上用暴力手段将沈擎风弄醒,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他有至少三百种方法,可是此刻他居然只是徒劳的用越来越小的声音叫着:“喂!你醒一醒!”
熟睡中的沈擎风微微的一动,靠在金珞瑭肩膀上的头差点掉下来,几乎是反射的金珞瑭连忙一手扶住沈擎风的后背一手将他的头扶回自己的肩上,他究竟在做什么?他应该将这个熟睡的人狠狠地丢在地上,然后用脚拼命的蹂躏的。
可是他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紧紧地将这个具既不柔软,也不甜美的身体抱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开。他觉得更加恐怖的是他一向认为自己非常有自制力,无论如何美貌的女子就算是脱光了坐在他的怀里他都有本事无动于衷,可是现在只是这样抱着,他的欲望居然就渐渐抬头了,而且光是这样闻着沈擎风特有的体味他居然觉得有些阵阵的眩晕。
就这样在松开与不松开之间挣扎着,一方面理智对他说:“就算是喜欢他也不能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不能让其它人掌握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几乎是一种从潜意识里面跑出来的喜悦与兴奋,不受控制地冲刷着他的理智,他居然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将他抱在怀里,看着他没有防备、温驯的靠着他,不用防备、不用怀疑就这样单纯的两个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