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北堂傲将软倒下来的他抱进怀里,轻轻吻着他的面颊,看见被汗水浸湿了的黑发,里面夹杂着几根银丝,不由得一阵心疼,又紧了紧自己的臂弯。

“非离,这几年你受苦了……”

言非离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动也懒得动。

就是未服醉无忧,此刻恐怕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只是闭着眼躺在他身旁,急促地喘息着。

“累了吗?”北堂傲轻问。

“……再说一次……”

“什么?”

言非离的声音非常轻弱,几乎不像平时的他,但是缓缓张开的眼中,却是炙热的期盼。

“刚才的话……”

北堂傲明白了,不由得温柔地一笑,贴上他的唇,温热的气息透过两人的唇畔融合在一起。

他一字一字慢慢道:“我爱你,非离。”

言非离静静凝视他片刻,漆黑的眸中氤氲上一层薄雾,然后慢慢闭上眼。

双手仍掐着他的肩膀,微微发颤。

北堂傲吻下他眼角溢出的泪水。

苦涩的味道,就像他多年来的抑制。

“当年我要你斩断孽情,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我给你了三年时间,也给了自己三年时间。现在我明白了,清楚了,你不高兴吗?”

言非离沉静片刻,恍惚地一笑,“很高兴,像在作梦一样。”

北堂傲霸道而温柔地抱紧他。

言非离忽然动了动身体,二人下身紧紧贴在一起。

这一夜久违的结合,让二人深深迷醉。

晨曦渐渐来临,曙光透过层层窗棂慢慢铺照了进来。

北堂傲凝视着在他身侧沉沉入睡的言非离,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细细看着他的面容,三年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变化。

只是他常年在马场生活,风吹日晒,皮肤变得粗糙,肤色也比原来黑了一些。

但是充实而规律的生活带给他健康的体魄,比起当年离开时,他身上的病根似乎略有起色,面容虽比以前消瘦一些,但却更加棱角分明,原先的英挺也染上一股成熟的风采。

北堂傲正凝神看着,见他睫毛微颤,呼吸一变,知道他快要醒来,突然灵机一动,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躺好装睡。

言非离慢慢睁开眼,看见眼前陌生的床幔,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但是很快,昨夜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立刻清醒。

偏过头去,北堂傲静静的睡脸就在眼前。

言非离呆呆地凝视着这张芙蓉秋月一般的面庞,心里百感交集。

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梦想,竟然真的有实现的一天。

这场梦太美,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言非离轻轻地伸出手,从他的鬓发、额角、眉目、鼻梁及至红唇慢慢抚过,却隔着薄薄一层空气,不敢真的触摸。

不知是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还是怕真的乃是南柯一梦。

言非离凝视半晌,低低叹息一声,正要收回手去,却猛地被他一把抓住。

“你醒了!?”言非离有些吃惊。

北堂傲长睫低垂,睫稍薄薄地颤着,像一面小小的屏扇,又浓又密,又长又翘。

言非离正看得入神,他却抬起眼来,长睫下是一双深如幽潭的星眸。

“为什么叹气?”

言非离楞了一下,“没什么。”

“非离,别敷衍我。”

言非离笑道:“真没什么。”

北堂傲不悦,那眼神分明不信。

言非离却回过头去,看看窗外的天色,喃道:“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北堂傲知道他是不愿说。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心事总是喜欢放在心里。

自己虽对他说过多次,他却总是改不了。

不过自己也不能一下子便期望他能放开心怀,凡事都要慢慢来。

“大概快到卯时了。再过一会儿,离儿便要起床了。”

“这么早?”言非离吃惊。

“嗯。他要练功。”

北堂傲见他双眉微蹙,露出心疼的神色,笑道:“你不用担心他。小家伙精力旺盛得很,若是让他再多睡一刻,恐怕他都熬不住。”

言非离闻言,微微一动,想要坐起身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尤其腰部以下,好像快要折掉了一般,酸痛不已。

不由得轻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北堂傲见状,忍不住想笑,可又有些心疼,连忙让他躺好。

自己穿好衣服,下去唤来仆役,交代了一番事情。

再回到内室,见言非离背对着他躺着。

北堂傲脱下鞋子上床,双手按在他腰侧,轻轻帮他按揉。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言非离问道。

“让人去准备浴室。”

“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言非离有些惊慌,立刻回过头来。

“你放心,没人会多嘴。”

北堂傲淡淡地道,眉头轻聚。

他看见言非离双腿间仍残留着昨夜的激情,那痕迹从他腿部一直蔓延至床上,阴渍了大片,甚至股间深处仍有些微湿。

不仅想起当初秋叶原对他说的话。

自从知道他对自己爱意深厚,极易动情,可是身体又不再适合受孕,所以自从华城之事后,二人交合时他都非常注意,不把精水留在他体内。

可是昨夜,二人分别多时再相会,实在情难自已,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才记起,也不知会不会……

北堂傲俯身要将他抱起,言非离吓了一跳,低喝:“你干什么!?”

“带你去沐浴。”

“不用,我自己能走。”

北堂傲摇摇头,叹道:“你还真是学不乖。”

言非离不理他,推开他的手,自己披上衣服起身。

可是脚下虚浮无力,后腰部痛得要折掉,慢慢走了两步,已是满头大汗。

北堂傲再也看不下去,过去一把把他抱起,不由分说地带进了后面的浴室。

偌大的浴池里已经烧好了洗澡水。

澡豆、香油、浴巾和干净的衣物等都已备好,放在一侧。

北堂傲扒掉自己的衣物,抱着他一起泡进浴池。

言非离浑身酸软无力。

虽然醉无忧药性已解,可仍是使不出半分力气。

泡进温热的浴池里,热气钻入毛孔,全身肌肉一松,感觉北堂傲的双手在帮他轻轻按抚酸痛的腰背,说不出来的舒服。

北堂傲轻柔地为他擦洗身上的斑驳,缓解着他的辛苦,待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灵巧的手指便顺着润滑的池水慢慢滑下……

这一次,北堂傲十分地轻柔。

二人一起伴着温热的水波,轻轻荡漾,如同在温柔的大海中载沉载浮。

不知过了多久,待这场安静、温柔的欢爱结束,言非离再也架不住疲惫,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连北堂傲帮他清理干净,抱回卧室都不知道了。

“义父!义父?”言非离悠悠睁开眼,看见北堂曜日趴在床边,瞪着漂亮的黑眸望着他。

“离儿。”

言非离微微一笑。

曜日见他醒了,兴奋地扑上来。

“义父睡懒觉,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义父睡过头了。”

言非离拍拍他的头,见他一身打扮,问道:“你早上做什么了?”

“我去练功。练完功父王带我去骑马了。”

曜日爬上床来,压在言非离身上。

“我要来叫义父,可是父王不让我吵醒您,我只好在这里等着。”

言非离抱着他,再也忍不住,在他嫩嫩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亲。

曜日毫不介意,笑弯了眉眼,催道:“义父快起床吧,该用午膳了。”

“好。”

言非离坐起身来,全身仍然酸痛不已,看见身上穿着单衣,想必是北堂傲帮他换上的,心中一暖。

慢慢穿好衣物,北堂曜日一直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着,言非离回头,见他的小脸上是全然信任与依赖的模样,一阵窝心。

北堂傲推门进来,温言道:“醒了。”

“嗯。”

言非离想起昨夜的纵情无度,有些羞赧,但随即坦然。

他二人经过这番风雨,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何况身旁还有一个连接二人血脉的小人儿。

北堂曜日拉过言非离的手,道:“义父,快走,我们去用午膳。”

“好。”

北堂傲牵住他另只小手,二人一边一个,拉着这个小人儿,走出门外。

外面,春日正午,阳光正浓!

遥京北堂王府,府院深处,佛堂。

一个穿着月白色细绸小袄的小男孩,垂首跪在佛像前面。

小小的脑袋耷拉着,露出细嫩纤小的脖子。

他已经跪了很久了,即使下面垫着厚厚的软垫,孩童娇嫩脆肉的腿骨,仍然禁不起这样长久的折磨。

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泪水早已干涸在那张本应天真明艳的小脸上。

一个嬷嬷从门口走过,看见他孱弱的身影在寂寥沉肃的佛堂里微微发抖,于心不忍,却不敢违背王妃的命令,只得轻声叹口气,摇了摇头,默默离去。

“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穿素装,淡雅雍容的女人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走进来,冷冷地问道。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仍然稚嫩,却能窥见其日后风姿的小脸。

那种罕见的美丽,即使尚是稚童,已让人惊异。

“我、我、呃……孩儿、孩儿知错了。”

“我问你哪里错了?”

“我、孩儿、孩儿应该叫您母妃……”漂亮的大眼氤氲上水气,瑟瑟地抖着,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

这么漂亮的孩子,只有区区三岁,任谁见了他可怜可爱的模样都会心动心软,可是林嫣嫣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孩儿,孩儿是北堂王、北堂王的二世子,孩儿、孩儿的名字叫、叫北堂曜辉。呜呜……”

林嫣嫣点点头,道:“起来吧。”

北堂曜辉要站起来,可是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身子晃了一晃,扑到在地。

“呜呜呜……疼……”

林嫣嫣身后的一个丫鬟要过去抱他。

“站住。让他自己站起来!”林嫣嫣冷声喝止。

北堂曜辉在冰冷冷的地上趴了半晌,麻木的四肢血行不通,僵硬疼痛,可是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挣扎半天,慢慢爬了起来,小脸因为哭泣涨得通红。

“好了,别哭了。”

林嫣嫣见他还算乖巧听话,缓下脸色,对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带二世子下去休息,饿了就准备点吃的。”

“是。”

林嫣嫣转身离开,未再看那孩子一眼。

小丫鬟上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小身子。

“二世子,奴婢这就带你回去休息。”

“呜呜呜……秀儿,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呜呜……”

“这个……”小丫鬟其实也不知道,只得安慰道:“世子很快就会回来了,二世子别着急。”

北堂曜辉闻言,哭得更加伤心,呜咽着被小丫鬟抱起来,带回自己的住处。

言非离这几日和儿子形影不离,把周围有趣的地方都转遍了,感情日益深厚。

“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府?”这日午膳过后,北堂曜日突然问道。

“怎么?日儿想回家了?”

“不是,我想辉儿了,要是辉儿也能一起来就好了。父王,你派人去接他来这里吧。”

曜日年纪尚小,远离京城的别院生活自由自在,可以肆意玩耍,猎兔骑马,怎是规矩众多的王府可比,自然不会想着回去。

“辉儿身体不好,不能来这里。”

北堂傲拍拍他,道:“再说,你母妃还想要他陪着呢。”

“母妃整日在佛堂,才不要人陪呢。”

曜日年纪虽小,但有些事却清晰得让人惊异。

言非离初时听他管林嫣嫣叫“母妃”,心里还会有些难受,但时候久了,也就放下了。

北堂傲见言非离神色如常,安抚了曜日一番,让人带他去骑马。

曜日小孩子心性,过一会儿也就忘了再提辉儿的事。

北堂傲与言非离沿着草场慢慢散步。

这几日二人浓情蜜意,恰似小别胜新婚,夜夜欢好,极尽缠绵。

北堂傲性情淡薄,本不是个重情好色之人,但现在却要夜夜抱着言非离,直抱得他筋疲力竭为止。

言非离对他又一向百依百顺,此时得他真心相待,更是倾心回报,甚至由着他对自己用尽所有羞耻的姿势享尽欢愉。

不过越是甜蜜的日子,越是让人担心会有结束的一天。

今日曜日无意中问的那句话,正戳中言非离心里最不愿提及的地方。

“非离,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北堂傲见他神色,已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是以前,这个问题他根本不会问,自然是要他跟自己走。

可是此时却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言非离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离开天门了。”

想到日后二人该如何相处,言非离越发觉得是个难处。

当初林嫣嫣想把自己的贴身侍女许配言非离为妾,那侍女趁言非离在二世子的满月酒宴上喝醉,深夜跑去服侍,却被北堂傲逮个正着,由此引发了二人不可弥补的隔阂。

如今他脱离天门,卸去武将一职,并不想再回去。

何况夫人林嫣嫣对他当初隐瞒离儿身世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只怕许多事不易解释。

北堂傲也想到当年那件事,道:“你是离开了天门,但是没有离开我。何况在这里我并不是天门门主,你也无须再以原来的身分回去。”

“如此就更加不可以了。你是堂堂北堂王,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介平民,你想要我以怎样的身分留在你身边?你的随身武将吗?”

“有何不可?”

“谦之,你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不能如当初般随你征战沙场。一个上不了战场的人,又如何能做武将?”言非离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寥寥。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非离,我也并不想让你再上战场。”

言非离轻轻叹息了一声,勉强笑了笑。

他从十二岁开始举剑上阵,习武练兵,在刀光剑影中奔波了这么多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本以为在马场的这种安稳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有时想起过去的刀马岁月,却隐隐有些怀念。

难怪历代那么多名将,引退之后仍念念不忘沙场生活。

“……谦之,无论何种身分,我都不会和你回去。”

北堂傲皱了皱眉:“是因为嫣嫣?”

言非离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下,才慢慢道:“这也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我们的关系……总是不容于世。”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北堂傲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是烦恼,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这些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不和我走,难道还想和我与离儿分隔两地吗?难道你不想时时看见他吗?”

言非离望向远处,曜日正骑在一匹小马马背上肆意奔跑。

小小年纪,身姿却十分矫健,两丈来高的栏栅轻易便跃了过去。

言非离脸上不觉露出骄傲怜爱之色,过了半晌,轻道:“我自然是想时时和你们在一起。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

北堂傲沉吟不语。

虽然他们已经倾心相爱,但是这种关系,在当今这种环境中却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何况他位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注目着,岂能真由自己随心所欲?

当年明国崇鑫帝痴恋一名男子,大掀男风之好,为他倾国倾城,几乎将明国数百年的基业都葬送出去,因而这近百年来,明国对龙阳之好比别国打击得都更为厉害。

如果他与言非离的关系被世人发现,他倒是无所谓,但对言非离却十分不利。

北堂傲想到这里,握紧言非离的手,没再说话。

“父王!义父!”北堂曜日高声叫着。

二人望去,离儿远远地骑在马背上,正得意地冲他们挥手。

二人不由得同时展颜,对着孩子宠溺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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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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