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高怀天蹲在地上,把掀开的白布再盖上,抬头仰望著身边的高楼,可以想见从二十八楼坠下的尸体会这么惨不忍睹。

“张小姐是不会自杀的!”

高怀天起身看著站在一边,有些激动的中年人,正在跟警员做说明。

“她是很坚强很努力的女孩,工作再困难她也总是会微笑面对,我们聊过好多次的……她不过比我大女儿大两岁……”中年男子垂下肩膀,神情看起来十分难过。“我们昨晚还聊得很开心,我看到新闻,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信,就跑来了。”

高怀天也觉得这尸体看起来不像自杀,不过奇怪的是大门从里头上了铁炼和门栓,绝不可能从外面锁。

“对了,演唱会!”中年男子急急忙忙抬头看著听他说明的警员,“她昨天给了我三张演唱会的票,说要带我女儿去看的,她很高兴说有人能陪她去真是太好了,她期待很久的,怎么会自杀,你可以去问她的同事们,他们都会跟你说她的个性是绝不可能自杀的。”

高怀天走近,温和的望著他,“你们很亲近吗?”

“……没有,我们其实没有那么熟……”中年男子怔了怔又垂下肩膀,然后抬起头来看著高怀天,“可是我们常常聊天,她说我跟她爸爸很像,她也跟我大女儿差不多年纪,还是同一所大学的,所以常常跟我闲聊些有的没的,虽然我们不是熟成那样,可是我总觉得她就跟我女儿没两样,看她工作上被欺负了,我就觉得我女儿在外面是不是也这么辛苦……”

中年男子拭干眼角的泪水,“刑警先生,虽然我们不是有多亲近,但是好歹每天见面也二年多了,就算不是多熟她的事及她的个性,我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会自杀的人,真的。”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侦办这件案子的,您不用担心。”高怀天拍拍他的肩,认真的回答。

让人送走了据说是死者公司楼下的警卫,高怀天走进那栋楼里,搭乘电梯到死者所住的二十八楼,走进一团凌乱的房子里。

高怀天弯下腰仔细看著被剪断的铁炼,门锁是锁上的,如果是谋杀的话,不可能有办法从外面炼上铁炼和门栓。

“组长!这是密室杀人耶!”

新来的年轻人以极为兴奋的目光望著他,高怀天只皱起眉淡淡的回答,“不要拿案件开玩笑。”

一个资深的警察捶了那年轻人一拳。

“小鬼,推理小说看太多了,给你五分钟解开铁炼是怎么从外面炼上的。”

“欸?我吗?”

“啊!”

这边还没闹完,一个年轻女警叫了声。

“怎么了?”高怀天走近她。

“这张……”女警用著惊讶的目光看著手上一张纸,“妈呀!位置超好的!我排了七个小时还买不到这么好的位置!这一定是公关票!”

高怀天想起刚刚那个警卫说的话,看著她手上的信封,“只有一张吗?”

“嗯,只有一张。”女警用力点点头,然后看著高怀天,“组长,这个可不可以……”

“装袋。”高怀天说完就朝浴室走去,没有理会年轻女警的哀嚎。

浴室一团混乱,镜子是碎的,架子也倒了满地,资深的女警指示著鉴识人员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装袋标记起来。

“她大概刚卸好妆,不知道被什么吓到,还是跟人争吵,撞倒了柜子,然后砸破了镜子。”

高怀天边听她说明,边望了望四周,虽是狭小的空间,却在浴室前面隔出了更衣间,是女性都会喜欢的漂亮套房。

高怀天走出浴室,厨房的空间虽然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微波炉开著,里面放著已经凉掉的食物。

“进来的时候还在响呢,是小吴打开的。”

见高怀天盯著微波炉看,有人开口说明了状况。

他觉得十分疑惑,以他的经验来看,没有女人想自杀还会脱了内衣,只穿著睡衣还卸了妆才跳楼,更何况是那么漂亮年轻的女孩,要死也会漂漂亮亮的死。

而且若是要自杀,何必热东西吃?既然热了又为何不吃了再死?

以他看来,这位死者是回家想休息用餐,可是却被什么东西吓到,或是被什么人攻击,然后被推下楼。

高怀天走向阳台,这栋楼因为有相当好的景观,所以阳台是销售重点,但是怕有人意外坠楼,阳台的强化玻璃围栏做得相当高,除非特意爬上去,或是用力冲撞,否则不太可能因意外坠楼。

不过……如果有其他人的话,到底藏在哪里?为什么门炼是炼上的?

更让高怀天觉得奇怪的一点是,那位死者的样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确定自己不认得那位死者,但是却又觉得她的样子极为熟悉。

高怀天想他也许得回去翻翻档案,于是把后续事情交代过后,决定先行返回警署。

上了车后,他一路上都想著那个死者的样子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想得有些丧气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警局,才一停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著来电显示,高怀天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喂?忙完了吗?”

‘没在忙啦~我刚煮饭给春秋吃,大概要晚点才能走。’

“那你可以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啦,你在忙不是?我看到新闻了……’

“也还好,那你晚上不回来吗?”

‘会呀,我做完晚餐给春秋吃就回去。’

“那我不去接你,你怎么回来?”

‘欸……是欸……哈哈哈……’

“你陪夏春秋多聊聊天吧,要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嗯……那个……’

“什么?”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用了,你现在不就在承受上回你帮了我的后果吗?”

‘唔……也没有那么严重啦……’

“要是什么案件都靠你还得了,警察没饭吃了,你别瞎操心,就多陪陪夏春秋吧。”

‘嗯,那我要走了再打电话给你。’

“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他才下车走进局里。

埋在档案堆里,从近来几个月的案子开始翻,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长相非常相似的照片。

如果是实际见过的人,他不可能想不起来,所以一定是档案照片。

就这么埋在档案堆里不知道多久,开始觉得有些疲倦的时候,一杯还冒著热烟的咖啡放在他的桌上。

“谢了。”高怀天头也没有抬的道谢。

“不客气,你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高怀天顿了顿,盖上档案抬头看著魏千桦,“要念什么就快念吧。”

魏千桦也端了杯咖啡,顺势坐在他桌上,“今天的案子,是他杀吗?”

“还在检讨中。”

“门是上锁的不是?屋里也没有人,所以是意外?”

“整体情况除了门上锁以外,说是自杀或意外的可能性较小,现场还在搜证,我觉得是他杀的可能性也很大。”

“有目击者?有外人出入?”

“没有。”

“那又为什么会是他杀?”

“依现场证据与其他不合理的状况显示,我认为他杀的可能性很大。”

高怀天一直很耐心的解释,而魏千桦静了一会儿,放下手上的杯子,很官方式地回答,“这种案子加上媒体渲染,很容易引起民众恐慌,尽量不要闹大,如果你觉得有他杀的可能,务必佐以实证再行公布。”

“上面的意思?”高怀天侧著头看他。

魏千桦只耸耸肩,“算是我的意思啰,老是推给上面,这个位子我也坐不久。”

“不也坐了好几年了。”高怀天笑了笑,拿起咖啡,“你听过简报了?你的意见呢?”

“没去现场的人哪有什么意见。”魏千桦撇撇嘴角回答,“不过依现场情况看来是密室,是他杀的话难道是鬼杀的。”

只是随口一句,高怀天却怔了怔,但随即又笑了出来,自己大概是跟陆以洋在一起久了,理所当然把这种可能性也算进去,但是这种不能写在报告上的,最后该怎么结案?到时候还不是得写成意外。

“晚上有空吗?陪我喝一杯。”

那种邀约的语气是他极为熟悉的,高怀天抬头看著魏千桦,“我晚上要去接小陆回家。”

魏千桦望著他半晌,然后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一直没有问……你是认真的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高怀天微微笑著,很认真的看著魏千桦,“是,我是认真的。”

魏千桦朝后靠在椅背上,挑起眉来望著他,“这么说的话,我出局了吗?”

高怀天睨了他一眼,“那家伙回来了?”

“干嘛这么问?”魏千桦僵了下才回答。

“只有那家伙回来了你才会想到我。”高怀天耸耸肩,“会说这种话就表示那家伙大概又回来了。”

“……没有,他没有回来。”魏千桦静了半晌才回答,从外衣内袋里掏出个木刻的玩偶。“他寄了这个给我。”

高怀天接过手打量,是一只城堡,虽然不是非常细致,但是粗犷的刻工反而显得相当俐落,他疑惑的递还给魏千桦,“西洋棋?”

“嗯,前半年断断续续收到四只兵,后来好几个月没消息,我还以为他死了。”魏千桦接回那只棋,伸手轻抚著棋子的样子像是相当珍惜,“这是昨天收到的,大概兵刻烦了,就先刻了城堡。”

高怀天不想对那个人发表意见,只翻开了他的档案,“知道他活著不就很好了,告诉苏翊没有?”

“还没……这也不知道多久前寄出的东西……”魏千桦不自觉的微叹了口气,模样是只有牵扯到那个人,才会出现的忧郁。

“魏主任?您办公室说有您的电话,要转接下来吗?”

外面有人走进来喊著,魏千桦连忙站了起来,神情又恢复以往的自信和开朗,“不用,我回去接。”

魏千桦朝高怀天摆摆手就往外走,高怀天抬起头唤了他一声。“小千。”

“嗯?”魏千桦停下脚步回望著他。

有些严厉的对著魏千桦开口,“他要是还有命回来,就老实点告诉他吧,不然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魏千桦只怔了怔,不再接口就转身离开。

高怀天叹了口气,魏千桦跟那个人已经牵扯了不知道几年,他却始终没有告诉对方他的心意,只是一年拖过一年,等著他回来几个月再离开。

高怀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他没办法阻止魏千桦这么做,既然是魏千桦自己愿意所造成的状况,就得自己负责。

高怀天叹了口气,继续翻阅档案,然后啊的一声,仔细看著手上的文件。

阖上档案后他想起自己明明对这份档案做过标记,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高怀天暗骂自己的粗心,拿著档案起身走向档案室,他想,应该还有其他类似的档案才对……

一想起也许不只一件,高怀天开始觉得,也许这件案子会有点棘手也不一定。

叹了口气,推开档案室的门,高怀天很认命的做好了得待上很久的打算。

陆以洋才挂下高怀天的电话,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

“喂喂?啊、槐愔。”

‘现在过来我这里。’

“咦?现在吗?”陆以洋怔了怔,“不是说不能出门吗?”

‘现在可以了,你先过来我这里,我让晓甜在楼下等你,你跟著她过来,别乱跑。’

“咦?”陆以洋回头看了看,确定夏春秋坐在客厅喝茶,移了身子蹲到冰箱旁边的角落里,“这样好吗?万一晓甜被春秋看见了……”

想起杨君远那个学妹的事,陆以洋还是觉得满是遗憾。

‘晓甜是我的人,春秋带不走的,别操那种无意义的心,快点给我过来,我忙死了!’

“欸……喔、马、马上来……”陆以洋扁起嘴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夏春秋站在冰箱旁边瞪著他,吓得他差点把手机弄掉。“春、春秋……吓、吓我一跳。”

“讲电话干嘛躲在这里讲?”夏春秋瞪了他一眼,打开冰箱拿出上午陆以洋泡给他的冰茶。

“喔……没啦,槐愔叫我回去。”陆以洋站起来把手机收好。

“现在?”夏春秋望了他一眼,“早上他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嗯,刚刚说现在忙得要命,叫我回去帮忙。”陆以洋吐吐舌头回答。

“真是任性。”夏春秋撇撇嘴角,回头再瞪了他一眼,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那怎么办?你要过去吗?”

“欸……”陆以洋不由得苦笑,他如果没马上回去,他可以想像待会杜槐愔立刻打电话来大吼著「小鬼!叫你回来你是听不懂吗!你想忙死我呀!你以为我是为谁忙的!”

但是如果自己现在点头说要回去的话,夏春秋说的大概是“反正你就只想去槐愔那里,随便你!”

歪著头苦思半天才开口:“那不要过去好了,晚点冬海就回来了,我做晚饭给你们。”

夏春秋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不怕槐愔骂人?”

“反正一定会骂,就给他骂吧,他也是念一念就算了。”陆以洋苦笑的耸耸肩。

夏春秋皱了皱眉,转身朝客厅走,“算了,你去他那里吧,省得等一下换他说我任性。”

陆以洋偷偷笑了出来,“没有啦,一点都不任性,春秋最好商量了。”

“哼,只会说好听话。”夏春秋冷哼了声,走到佛坛前再拜了拜,从佛坛上拿起他早上从陆以洋身上拔下来的观音玉坠,回身递给他,“再戴回去。”

“谢谢。”陆以洋接过再套回颈上。

看著夏春秋故意嫌恶的挥手叫他走,陆以洋脸上泛起大大的笑容,“我后天下午再回来啦,中午我有多做了菜,冰在冰箱里,晚上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炉子上的汤六点就可以熄火上桌了,我有设定时器。”

“嗯,快走啦,等一下晚了那个任性的家伙又发脾气。”夏春秋坐在长椅上,边拿著摇控器乱转。

“嗯,那我走了。”陆以洋知道夏春秋的脾气,也没再说什么就拎著包包离开。

一走出大门就看见高晓甜已经嘟著嘴站在那里瞪他。‘你有够慢!’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跟春秋说话嘛。”陆以洋连忙跑向她,双手合十的道歉。

‘快点啦,槐愔忙得要命,你等一下一定被骂。’

“早就被骂习惯了……”陆以洋扁著嘴喃喃自语,走了两步差点撞上高晓甜,连忙停下脚步。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陆以洋不解的望著她,见她皱眉盯著不远处,他跟著望过去,原来是昨天那位紫色旗袍的老太太。

“啊……”陆以洋伸手指著她,正想开口的时候,高晓甜已经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盯著那位老太太,没好气的开口,‘你想干嘛?’

老太太微微抬起头,没有眼球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没有生气,陆以洋想要是从前的自己大概会怕的要死,但他只是走到高晓甜身边,“不要对老人家那么没有礼貌嘛。”

高晓甜瞪了他一眼,会挡在路前瞪著他的绝对不怀什么好心眼,而这家伙总是不知不觉。‘对啦,你最有礼貌,等你被撕成八片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什么叫礼貌。’

‘我没有……恶意……’老太太缓慢的朝他们走近。

高晓甜警戒的挡在陆以洋身前,‘没有恶意就好,有话这里说,不要再走过来了。’

陆以洋想跟高晓甜说不用那么紧张,但是想起杜槐愔的交代,也不敢太大意,至少不能再给杜槐愔添麻烦了。

想了想,陆以洋站在原地开口,“婆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做到的话我会帮忙的。”

高晓甜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再呆呆的就想走过去,才比较放心的站在一旁听他们交谈。

‘我孙女……应该要活到七十二岁的……’老太太缓慢的开口。‘可是她却提前坠楼而死……时辰未到她没办法轮回,只能待在那里到她满七十二为止……她今年才二十六岁,她要在那里等四十六年,每天每夜重复一次从高空坠落的痛苦和恐惧……我原本……原本可以警告她的。’

老太太瞪著陆以洋,‘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陆以洋脸色苍白地怔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他封了那个洞会害人死掉……

‘你不要随便把罪怪在别人身上!’高晓甜马上吼了过去,回身用力一掌打在陆以洋肩上,‘你这个笨蛋!不要马上就觉得人是你害死的!’

“呃……可是……”陆以洋怔怔的望著高晓甜,“如果我不封了那个洞的话……”

‘那就怪小夏呀!是他叫你封的不是?’高晓甜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著老太太怒气冲冲地开口,‘你自己要离开你孙女的,你要是不回下面的话,不就可以警告你孙女了?你怎么不怪自己害死她?’

“欸、晓甜别、别说成这样……”陆以洋看著老太太垂下的头,还有高晓甜显然是为了自己生气的模样,思考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被说过自己同情心过于泛滥,烂好人、乡愿什么都被说过,他也不希望自己有这种个性,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叫他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改,不过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想至少该做到别太感情用事,得用理智思考,不然怎么对得起为了他发脾气的高晓甜,为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杜槐愔。

陆以洋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老太太,您孙女的事我很遗憾,我封那个洞也不是为了要害您孙女,今天不管是怪谁都没办法挽回她的生命,我只能答应您我不会让您孙女每天重复不断的受坠楼之苦,我会想办法让她好过一点,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如果她一定得等到七十二岁才有轮回的机会,这就不是我能改变的了……”

高晓甜眨了眨眼,终于比较认同的点点头。

‘……有办法的……’老太太朝他走近了一步,高晓甜警戒的挡在陆以洋身前。

陆以洋伸手拍拍她的肩,侧头对她笑笑,“没事的啦,老太太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转头望著老太太,“您说看看,我能做到的话,我会帮忙,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也只能跟您说抱歉。”

‘找到害了我孙女的那个畜牲……就可以救我孙女了……只有你有办法……’老太太缓缓的开口,伸手指著他胸口,‘只有你。’

陆以洋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摸上胸口的聚魂盒,不知道老太太是指他,还是指聚魂盒。

不过……她怎么知道聚魂盒在我身上?

陆以洋正想发问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大声作响,他被吓了一大跳,低头把手机摸出来,再抬头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消失了。

‘你完蛋了。’高晓甜扁起嘴盯著他手上的手机。

陆以洋苦笑了起来,不用高晓甜说他也知道是杜槐愔打的。

“喂……”才喂了一声,就被过大声量给逼得将手机拿开,“我、我知道了,对不起啦,我马上到!真的、马上啦!”

陆以洋苦著脸边说边拉著高晓甜在大街上跑了起来,他只希望他到的时候不要被杜槐愔给切成十八段……

死命的冲到杜槐愔那里,虽然不至于被切成十八段,但杜槐愔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结果虽然没有被骂,但陆以洋被指使到地下室烧纸钱,等他看到地下室那一堆纸钱的时候,呆在那里大概半分钟。

“全、全部吗?”陆以洋张大嘴,望著那些大概比上次贿赂执行人的数量还多了约莫四、五倍的纸钱。

“对,全部,不然你以为我干嘛一定要叫你回来?”杜槐愔瞪了他一眼,“不要发呆了,快点烧。”

“喔、喔……”陆以洋也不敢抱怨,他知道那大概是杜槐愔谈判谈来的结果。

他听高晓甜说过了大致的状况,他因为封了那个洞,很多回不去跟出不来的,对他心生不满,所以杜槐愔帮他谈判免于他被找麻烦。

这种天气烧纸钱简直是种惩罚,更何况是待在地下室,不过杜槐愔也没说什么,只帮著他把那堆纸钱拆开,一叠一叠的扔进火炉里。

“槐愔……对不起,我之后做事会小心的。”陆以洋望著一样满头大汗的杜槐愔觉得很是愧疚。

“再不小心下次也救不了你。”杜槐愔瞥了他一眼。

陆以洋缩了缩颈子,没敢再说话。

安静的烧了一阵子纸钱,陆以洋想起不知道高怀天是不是还在忙那个跳楼的案子……

咦?跳楼?……高空坠落……那个案子该不会是刚刚那个老婆婆的孙女?

陆以洋突然想到其中的关联性,想到自己该问清楚老婆婆他孙女在哪里掉下来的……

不然……等等打个电话给高怀天吧……

想起高怀天就想到昨晚的事,一下子脸上发烫,他想著幸好站在火炉边,本来脸就很热了……

“唔……槐愔。”陆以洋突然想起昨天夜里那一闪而过的人影,抬起头来唤了杜槐愔。

“嗯?”

“那个……你以前都怎么收聚魂盒的啊?”陆以洋小心翼翼的问。

“收在保险箱里呀,你不是从里头拿的吗?”杜槐愔奇怪的望了他一眼。

“唔……不是啦,我是说……你也不是一直放在里面的吧?不然你怎么把那些魂收进去的?”

“不是我收的。”杜槐愔大概是觉得累了,停下丢纸钱的手,随手点了根烟。“正确一点说,不是这一世的我收的。”

“咦?”陆以洋惊讶的望著杜槐愔,“是、是前世收的吗?”

“嗯,到底是几世我也不确定,不过极恶之魂并不是那么好碰到的,几世下来的成果就那六个,这一世我还没碰到任何一个。”

“那、那苏呢?”陆以洋扁著嘴,不太甘愿的提起他一直很介意的苏。

杜槐愔睨了他一眼,咬著烟继续丢纸钱。“苏是他自己找上我的,说是跟了我两世了我也不晓得,只说不想待在聚魂盒里,所以我就放著他到处跑。”杜槐愔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著说下去,“小宛的事是个意外,我知道他这么做了之后,就把他锁在屋里了,虽然他这么做是不对的,不过如果你不希望小宛再继续轮回受苦的话,就别再记著这件事了。”

陆以洋皱起眉,思考了许久才抬起头看著杜槐愔,满满的疑惑写在脸上。“槐愔……生死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吗?操控别人的生死不应该是件罪大恶极的事吗?”

杜槐愔怔了怔,他小时候也这么想,但自从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之后,生死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过程。

不过那是他,他必须做这些事,必须接受这些过程,但陆以洋不用。

杜槐愔朝陆以洋笑了笑,“说的也是,抱歉,我看得太随便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以洋被杜槐愔的反应给吓了一跳,看著杜槐愔继续烧著纸钱,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好安静的跟著动作。

“聚魂盒出了什么问题吗?”杜槐愔望著陆以洋似乎有点困扰的神情。

“咦?没有没有,好好的。”陆以洋赶忙把聚魂盒掏出来给他看,“好好的,绳子也没有弄断,我有好好戴著,除了洗澡以外都没有拿下来。”

“那你干嘛要问我聚魂盒是怎么收的?你戴著有什么困扰吗?”

“唔唔唔……”陆以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干笑了几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讲……不过我想应该还好吧……”

……至少里面每一个都在……

陆以洋歪著头想了半晌,朝杜槐愔再笑了笑,“应该没事啦,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嗯。”杜槐愔也没多问,反正他逼不得已不得不说的时候就会说了。“你这几天要出门的话就带著晓甜,别乱惹事。”

“嗯,我知道了。”陆以洋点点头,在把所有的纸钱烧完之前,他们没有再交谈。

陆以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让杜槐愔像是在沉思般的静默,于是不敢再开口问他。

两个人花了点时间把大批纸钱给烧完,在杜槐愔的恩准之下,陆以洋带著高晓甜跑了出去,杜槐愔走回屋里,抓起烟正想点上第二支的时候,想起韩耀廷叫他少抽一点,不由自主的熄了火。

抓著烟在原地思考了会儿,终究还是觉得不悦的点起火,有些烦燥的拨乱头发。“小夏。”

‘在在在,我在这里。’听见杜槐愔的叫唤,小夏赶忙闪了出来。

“我问你,聚魂盒里最后一个是什么时候逮到的?”杜槐愔知道这个问题也只有小夏才能回答。

小夏侧头想想才回答,‘你前一世……十五岁的时候吧,后来一直就没再遇到,你手上有六个了,听到消息的都会离你远一点。’

“十五岁?这么小的时候?”杜槐愔皱起眉觉得有些疑惑,上一世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这世十五岁的时候能力还不足以抓极恶之魂。

‘是呀,那回超险的,要不是你那个……’小夏有些迟疑,抓抓头才继续说下去,‘总之,算是有惊无险。’

杜槐愔看著小夏的神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他帮我的吗?”

小夏耸耸肩回答,‘嗯……算有帮上忙……’

“我前一世这么早就遇到他了吗?”杜槐愔吸口烟,若无其事的开口。

小夏翻翻白眼,‘五、六岁他就找上门来了吧,够缠人的,再前一世更夸张,没出世他就等著了,深怕你跑掉一样。’

“那为什么这一世我到现在才遇到他?”杜槐愔望著小夏,对于韩耀廷的事,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小夏一怔,赶忙住了口。‘……欸……’

“小夏?”杜槐愔见他没有回答,又唤了他一声。

小夏想了半天,苦笑著开口。‘哎唷~有遇到不就好了,早晚不都一样。’

杜槐愔沉下脸色,他不喜欢小夏敷衍他。“小夏……”

小夏抓抓头在原地转了半天,才叹口气回答:‘……你也知道你们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总是会有人反对的,他跟著你轮回了两世之后限制就变多了,前一世结束的时候,说要想再同世轮回,你们就得跟著规矩来,至少要喝了孟婆汤,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自信,说喝就喝……所以你们能这么快就遇见,我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

杜槐愔没有回答,小夏不知道他是感到惊讶还是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好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了这一世你们暂时就不需要轮回,也省了麻烦……’

话没说完,见杜槐愔脸色更沉才赶忙住口,想想又觉得心里委屈,静了半晌才又开口:‘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杜槐愔见他一脸委屈样不由得有些好笑,侧头望著他,“什么不会这样?”

‘你不会一提到时间到了就生气……你以前总是想著怎么快点解决我们的事……’小夏一脸哀怨小小声的开口。

杜槐愔微叹了口气,“小夏,所谓的‘我们’的事,大部分不是你就是我妈告诉我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你要我怎么用那种心情去生活?我毕竟活著。”

小夏沉默半晌,才又开口:‘对现在的你来说……活著,很重要吗?’

杜槐愔觉得很迷惘,他一向以为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要的是什么,但是从他遇见韩耀廷,遇见陆以洋之后,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重不重要又怎么样呢?”杜槐愔像是自嘲般的笑了起来,“总是会结束的,结束后我不就回去了。”

深吸口烟再缓缓吐出来,弹掉手上的烟灰,杜槐愔看著小夏,微微带笑地开口,“你放心,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们就可以了。”

小夏像是想说些什么似地张了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头然后默默地离开。

杜槐愔把满腔的郁闷连同吸进肺里的烟一起用力地吐出来,他熄了烟,然后再点上一根。

夹在指尖的烟头冒著袅袅白烟,他似乎可以看见韩耀廷带笑的脸和只对著他的温柔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好,能让韩耀廷心甘情愿地跟著轮回转世,只为了和自己在一起。

他早就觉得奇怪,以韩耀廷的修为这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家世背景……这样下去只有一世比一世差,这世韩耀廷为自己杀了一个人,更不用说他为了爬到今天这种地步是做了多少事换来的,他不敢想若是还有下一世,韩耀廷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这一世他能为自己喝了孟婆汤,那下一世呢?

直到烟灰烫手,他才惊觉根本没抽过一口的烟已经快烧完了,杜槐愔按熄烟,轻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呢?

他知道无论如何,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仍旧是完成他的使命,解除那对他们家而言如同诅咒般的工作契约。

他露出自嘲的笑,自己终究不过是在利用韩耀廷,感情对他而言就是种手段罢了。

他就算不想也只能这么做,悲哀的不是他无力改变,而是韩耀廷的心甘情愿。

自己能给他的,只有身体跟虚假的爱情而已。

杜槐愔闭上眼睛,生平第一次感到极度的无力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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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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