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顾振纲环视着他亲手创办的顾氏道场,榻榻米铺成的地板散发出一种新鲜麦梗的气味。

顾氏道场的布置既宽阔又现代,窗明几净,已是现代化武术锻练中心的模范。

他挺起腰,锐利的双眼审视着道场上每一个人的演练动作。

站在地板中央的那群人,仿佛意识到他的目光,他们整齐而且更有精神地大声吆喊。

配合着威武的低沉嘿声,每个人的动作一致,充满力道,似乎随时可以劈碎砖瓦,打败敌手。

顾振纲双手交抱,两脚呈三十度角微张,稳稳地站在地板上,眼神流露出一种天生的力量和自信。

他的身上有种令人畏惧的气质,单单那副可以去打职篮的黝黑、高大身材,就足以威胁吓到很多胆小的挑衅者。

他锐利而沉思的眼神,是一种专属于强者的锐利眼睛,他是少数可以单靠眼神流露出的力量,就能让人不得不低头驯服的男人。

除此之外,了解顾振纲过去历史的人,都会极力避免与他为敌。

顾振纲被誉为境内武术界振兴的惟一希望。尤其是他出神入化的跆拳道功夫,他是此道数十年来被认为最优秀的高手。

不只跆拳道,各式拳法、气功等源流、义理不同的功夫,他也深入研究,硕壮古铜色的身上融合了这些不同门派的功夫。

威猛却又轻盈得骇人,有人这么形容顾振纲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强劲有力的武打动作。

所以,当他在三十岁那年宣布退出所有竞赛,成为专职教练时,曾经引发了各界如潮涌来的慰留和惋惜,大家一致认为他在竞技界必能再创高峰,为代表队再添几面金牌。当时的体育主管官员甚至正式召开记者会出面挽留他,希望他能暂缓考虑退出,顾振纲却执意从比赛退下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在体能最颠峰的时候,顾振纲选择了另一条大多数人不会选择的人生小径。

而顾振纲并不是因此淡出体育界,他花了更多时间在创立自己的武术世界——顾氏武场。

他亲手打造、创立的顾氏武场,因为有了他这个别地求之若渴的超级明星教练,从此成为境内有心习武人士的第一选择。

但顾氏武场并非只是名气堆砌而成的招牌武场。

顾振纲一向严格的个性在这儿表露无遗。他的训练严厉异常,顾氏武场不时兴所谓的“爱的教育”,学员必须不断地超越自己的体能极限,才能跟上顾振纲难以超越的巨人身影。

凡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学员,无法驱策身体赶上巨人的进度时,通常只有一个选择——哭丧着脸离开武场。

顾氏武场从不接纳失败者。

相反的,若能够捱得过顾振纲的训练,在境内跆拳道界便有了一个光明的开始。

任何跆拳道界的人听说是顾氏武场训练出来的,总是给予这些人最敬佩的崇敬目光。他们知道这些由顾振纲一手打造出来的跆拳道新手,个个基本功扎实、绝无一点马虎。

在顾振纲的调教之下,惟有心志坚贞而热烈的人,才有办法熬过这些磨练。

顾振纲线条刚硬的下巴上长着青青的短胡髭,看起来无情而傲慢。他抿抿嘴唇,看着眼前这些经过挑选出来的人,他们虎虎生风的拳式道尽了他们对功夫的追求和梦想。

关于这点功劳,他没有多大的耐心故作谦虚,从第一次接触跆拳道到现在,他仍然和他们一样,从不放弃追求和锻练。

要不是厌倦了为比赛而比赛,此刻,他也不会站在这儿。事实上,培养一个成功的功夫人,有时比自己亲手挣得金牌还来得开心。

他叹了一口气,放眼望去。

在他眼前挥汗如雨的学员们,清一色都是男性。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习武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阳刚的事,多数的女性并不喜欢这种活动,韵律舞之类的可能比较适合她们柔软的身躯。

多数的女性并不认为自身的安全需要自身去维护,大多数的女人对于安全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一个护花使者来执行这个任务。

而大多数的护花使者就是男人。

也因为如此,顾氏武场从来未走进过任何女性,一个有胆量走进这里、并禁得起严格训练的女性。

这个惯例一直维持,直到半年前。

那天,苏颖洋推开道场那扇沉重的钢门,走进顾氏武场。

顾振纲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起当日的情景,她的美丽耀目而闪亮,吸引了场上所有男人的目光。

当时,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细瘦男友,他们本想一起加入武场,奈何她的男友无法通过体能筛选。

她表现很好,但她的男友就不行了,两三下的简单跳跃就足以累垮他。

顾振纲嘴角出现一个鄙夷的微笑。她选择男友的品味实在有待加强,她男友大约是恼羞成怒了,从此不再随她来武场,她便一个人只身前来。

在一群习武成痴的雄性男人当中,她的存在让所有人兴奋。

直到每个雄性男人亲眼看见了她锲而不舍的毅力、努力,他们才真正接纳她,如兄弟般的接纳。

苏颖洋从没错过任何排定的练习时间,比任何人还要认真十倍,她打拳劈腿的急切冲劲和练习动力,比任何一个男人还使劲,仿佛真有什么威胁在她背后隐伏,她别无选择的只能这么勇猛地往前冲。

有好几次顾振纲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他想问她,但又不希望因为自己不当的关怀打破两人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他已经用尽全身力量去抵抗她的魅力。

他故意忽视她,故意疏离她,害怕他一靠近她,自己最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会就此决堤。

所以,他表现的像她的教练,只是她的教练。

他的责任是教导她善用身体。懂得攻击、防卫在这个城市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像她那样出色的女性。

“教练!苏颖洋说她今天不能来了!”他的助理李泉,从办公室里伸出半个头,对着众人大喊。所有人都发出了失望的叹声。

大家都非常喜爱这个武场上的惟一女性,因为苏颖洋从来不以自己的女性身份示弱,或者以娇嗲的语气博取任何帮忙,让这群不知道怎么对待一个娇柔女性的男武者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苏颖洋的个性一点也不娇柔。

她说话直来直往,个性坦白,是个在新闻界颇有名气的记者。

他们每天都需要她的即时新闻报导,她常常会在练习开始时发表演说,例如有关哪一个委员今天又在质询时搞哪些小动作,又哪一个官员其实在私底下有两个老婆……这些她跑新闻的第一手消息。

顾振纲低头看着他们的失望表情,忍不住暗自佩服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自己的专业和直率,轻易地驯服这群男性武友。

可是,听到她请假的消息,却让他心里产生了某种不安的预感,她从来不曾请假。

他皱眉瞪着助理,沉声问道:“她有说什么原因吗?”

“没有,她只说她要请假,大概要一个礼拜左右不能来了。”李泉双手朝上,一脸无可奈何。

武者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七嘴八舌地谈论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有人说出差,有人说和男友出境旅游……各方说法不一。

顾振纲听到与男友出境的这一项,他一向非常自豪的克制能力霎时出现一道大裂缝,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

他紧紧地把自己的手握成拳头,努力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状。

他举起手臂,无言地看着武者,他们知道这是安静的手势,全场立刻陷入一种连掉根针都会听见的极度安静。

每个人都盯着他,学员里头有一半的人年纪大于他,但这点从来不曾削减过他在他们心中的尊崇地位。

他冷得可以结冰的脸庞看着众人,拍拍手,缓缓地走到武场中央,重新系好黑色腰带,他的声音低哑深沉:“既然,你们有这么多时间探讨别人的私事,倒不如我们来一场即兴对打。”

“自由对打吗?”有人举手发问。

“不,我亲自与你们打一场。”他冷冷地说着。

所有学口员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这回又修了,家里的伤药又要派上用场了。

只要大家练习不认真,或者不遵守武场规则,顾振纲就亲自下场验收大家的学习进度,这会让很多人吓得腿软。

虽然,大家都知道顾振纲一向理智、冷静,从不会出手过重,也不会恃强欺弱。

但是,一旦扯到苏颖洋——

那就什么也说不定了。

其实,同样是男人,在学员的私下闲聊里,大家早就发觉顾振纲看着苏颖洋的眼神很奇特。

只要苏颖洋在场,他的视线就不曾离开过苏颖洋的身上,而且那种视线充满了热力和占有欲。任何略懂情事的男人都可以轻易地察觉顾振纲自以为秘密的心事。

顾振纲是出了名的武痴,除了练武,从不把其它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他们屈指一算,苏颖洋应该就是第一个除了武术外,还能让他分心的女人了。

顾振纲总算情窦初开,大家私底下也为他开心。

只是,苏颖洋早有男友,是这件好事中惟一擦枪走火的部分。

但又有谁能在爱之前,就能事先预防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国内第一金牌高手,终究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不小心”陷入爱河的时候。

武者中开始有人企图用气愤的视线想要揪出那个随便说出苏颖洋请假是和男友旅游的罪魁祸首。

大家互相在心里暗骂那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顾振纲于公,对苏颖洋的态度比对他们更加严格,但是他终究是个男人。

当男人感情郁卒时,他会怎么做,那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你们看东看西!看什么东西!”顾振纲的语气更冷了。“还不快练习!等下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每个学员们都皱紧眉头,暗自叫糟。

可是又无可奈何,除了怪那个大嘴巴,还能怪谁。

看来,他们最好赶紧祈祷苏颖洋能快快回来,解救他们受苦的身体了!

***************

苏颖洋呆站在自己的卧房门前,看着眼前这一堆散满地面的杂乱景象,心中仍然和第一次看见一样的惊讶。

她还以为经过第一次的震惊,情形会变好些。她错了,她还是和刚刚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同样的惊讶。

她叹了口气,用手指梳梳自己凌乱的长发。

每当她觉得无力的时候,这个动作会让她稍微感到安慰。

至少她还可以强作镇定地出现在旁人面前,并且确定他们从她的头发上看不出明显的异状。

她真的没有料到,到东部做地层下陷专访,才出差一天,回家就得面对这么恐怖的混乱景象。

她从南非特地带回来的长颈鹿木雕,已经摔断脖子,并碎成好几块,尸横遍野散布在房里四周;从衣柜里倒出来的衣服,被利刃剪成破布,一条条她心爱的丝巾也成了满地的碎布条……她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

她蹲下来,捡起其中一块她最喜欢的黄色洋装的裙尾,手握成拳把黄色碎布揉成一团,心中激动难抑。

苏颖洋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压抑自己尖叫的冲动。

是谁?做出这么恶劣的事?

她的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堪称完整的东西了。

现在怎么办呢?打电话报警?

苏颖洋抬头刚好看见电话,她跨越凌乱的地板,像横渡亚马逊河般,小心翼翼地穿越房里的重重障碍。

弯腰捡起地上的电话,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能和外头联络,自己并非完全孤立的。皮包里的手机因为她这两天出差在外,待机时间太长,已经完全没有电了,所以她只能依赖家里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苏颖洋打给了顾氏武场。

苏颖洋没有立刻报警,竟打给顾氏武场请假是有理由的。

在顾氏武场,只要无故缺席一次,顾振纲就会把人踢出那儿。他是个极端严格的固执教练,无论任何理由,他一概不事后接受。

打了这通电话后,苏颖洋觉得自己才真正松了一回气。

她一向很尊敬顾振纲,也很欣赏他高大俊帅的外表、深沉有内涵的眼神,也正因如此,她更不希望自己在他心中被当成半途而废的失败者。

为什么在这种情形下,还这么在乎顾振纲的看法?苏颖洋只能苦笑,因为连她自己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自从加入顾氏武场后,顾振纲仿佛是她的深棕色梦魇,不断驱策她、也不断迷惑她。

苏颖洋连忙摇摇头,把所有不应该有的联想摇出自己的脑海。

她才没有时间分析这些无解的问题,顾振纲只是一个遥远的人,她必须珍惜在身边的人才是。苏颖洋满怀罪恶感,接着按下男友萧智邦的手机号码。

虽然最近两人的感情已经大不如前,相处也很疏离,但他还是她的男友,她该告诉他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与萧智邦交往两年,他是她的上司兼男朋友,他的外型诚恳正直,和顾振纲那种锋芒毕露的类型刚好相反。

但是,最近萧智邦却不知怎么地变得怪里怪气,两人动不动就争吵,就连最近她最引以为傲的报导他也不支持。也许,该是两个人真正坐下来谈谈这些事的时候了。

苏颖洋失笑。

这个问题早就该谈了,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在这个奇异的时刻,她才正下了这个决定。

可能是因为看见房子遭人侵入并恶意破坏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那种感觉糟透了,糟到她感觉沮丧。但她还是会打起精神的,苏颖洋知道自己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放弃,她的个性总是在遭遇挫折后更加不屈不挠。

苏颖洋的好强,使她成为最顶尖的报导记者。

萧智邦却对她这样的性格很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一种女人的缺陷。他抱怨她不够小鸟依人,指责她让他的美好梦想破灭。

苏颖洋眨眨眼睛,嘴角泛起了一朵苦苦的笑。萧智邦有个幼稚的梦想,竟是英雄救美这类的浪漫故事,他说他一直想当个孤身冲进险境,徒手打败喽,抱得美人归的英雄人物。

话筒那头不断传出讯号不通的讯息,苏颖洋只好叹了口气,轻轻地把电话放了下来。

他的手机没有回应。

她耸耸肩,感到有些无奈。谁说她不需要英雄?只是每当她真的需要一个英雄在身边时,英雄却总是没空。

她看了看脚底的一团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真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她需要朋友。

决定再放纵自己的冲动一回,她拿起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她拨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萱萱。

电话那头竟也传出相同的讯息。

萱萱的行动也同样无法回应。

苏颖洋再度深深地吐了口气,失望地把电话筒搁回原地。忽然想起一个毫无关联的巧合,上个礼拜她临时加班,回家后想找伴去酒吧喝杯饮料,也像今天这样,无法联络到这两个人。

看来,今天真的是无庸置疑的坏日子了。

苏颖洋只好认命。人说:靠人还不如靠己。原来这句话终究是对的。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去洗把脸,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从卧房的另一端到洗手间的距离不长,她低头看着地面小心地走路,不让自己被地上的破裂瓷器割伤。

“该死!”

才踏进洗手间,她就察觉到脚底一阵猛烈的刺痛。

苏颖洋暗骂一声,无奈地拉起自己的裤脚检查脚底。

她竟踏到一块玻璃碎片,现在那片碎片正嵌在她的脚板上,血流不止。

苏颖洋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必定脸色苍白。

理智上,她明白自己必须先止血才行,偏偏救护箱又放在客厅的柜子里,客厅离卧房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此时此刻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已到爆发的边缘了。

苏颖洋辛苦地克制自己想尖叫的欲望。

怎么会这么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竟会倒霉到这种地步?手机偏没电、房子被人闯入、男友手机不通、好友也找不到。

最后竟然还受伤流血!

她真想放声大哭!

她开了一整天的车,好不容易回家,她觉得很累,不论是身体的、心理的。她现在真的不相心再动,只想坐下来,什么也不想做。

于是,苏颖洋索性在洗手间门口坐了下来,她双手沮丧地捂住脸庞,觉得自己真是悲哀极了。她一向好强能干,但是此刻却遭遇空前的软弱。

真想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人。

任何人都好!只想那个人拍拍她的肩膀,轻轻地告诉她:什么也不要担心,明天开始,一切都会更好的。

一个人再怎么坚强,也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电铃声恰巧就在苏颖洋最沮丧的时候大声响起。她猛地抬头,警戒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会是谁?难道又是那帮侵入她房子的人?

应该不是,闯入者不会按电铃的。她摇头,在心中反驳前项推论。

她一跳一跳地穿越了卧房、走道、客厅,终于来到大门。

“谁?”她问道。

从铁门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我。”

她扬起眉,心里有些纳闷。她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每周都要听上好几回。

但是,那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她家门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颖洋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她刚刚才打电话请假一个礼拜而已,更何况他怎么知道她家地址?

“你是谁?”她斜倚着门,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上。

“开门!要不然我就踢开它!”

***************

顾振纲在苏颖洋家门回按着门铃,心里暗自纳闷自己为什么走到她家。

他一个人空手打倒了三十个武者,可是打完之后心里却仍然感到空虚。看着学员们一个个倒下来,堆叠在地板上不停地长吁短叹,更让他觉得罪恶感,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没想到,他一走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家门口。

顾振纲不知道自己才看过她的报名表一次,就把她家地址牢牢记住。

一直到达她家门口,他才醒悟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她若不在家,一定和她男友在一起。他在心中自问自答,眉头也因为这个想象而紧蹙成一字形。

况且,就算她在家,他又能跟她说些什么?

她根本不算认识他,他只是她的教练二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而且,她已有男友。

顾振纲想起这件不悦的事实,不禁想用他的拳用力抡墙。他需要这种痛的感觉来提醒自己,他不该还存着对她的幻想。

虽然,他真的认为她应该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愤恨地想着她那个苍白瘦弱的男友,他根本不相信像这个样子的男人有资格匹配苏颖洋如此出色的美丽女子。

她需要一个更强悍的男人。

一个不论在精神上、身体上,都能与她相抗衡的男人。

他站在她家门口,弯腰察看门上隐约有几道被破坏、以及新近的刮痕,他的心因此冷却了一半。依他的观察,这是门锁被撬开的痕迹。

他焦急地用身体冲撞铁门,这才发现门从里头链住了。

那代表屋内有人。

他希望屋里的人只有她,他不希望她遇见盗匪。通常,这些人会伤害那些看见他们面孔、足以定罪他们的人。

他用力地按门铃,心里焦急万分。

当他正想用脚踹开铁门时,他听见她的声音了。

他松了口气,她的声音不像是里头还有歹徒,但是,却隐含另一种饱受惊吓的憔悴。

他心中的那股担忧又油然升起。她怎么了?他们已经伤害她,然后才离去的吗?他觉得自己又有一种想打人的欲望了。

直到她打开门,两眼燃烧着火焰,毫无任何欢迎之音心地瞪着他,他才真正地放下那颗悬着的心。

她没事!她的头发在她脸旁飞扬着,圈住了她美丽的睑蛋。她的眸子还是一样的迷人,虽然有些濡湿,仿佛曾经哭过。

“你没事吗?”

他上下打量她,直到看见她特殊的站立方式。

“该死!你受伤了!”

“你干嘛要踢我的门!”苏颖洋双手插腰,生气地看着顾振纲。

她知道自己正在冒险,冒犯那个别人从不敢冒犯,让人战战兢兢、浑身不对劲的冷面武术教练。

若在平常的时候,她会高兴见到顾振纲。因为他身上有种让人放心、想要依靠的特质。

但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也就是他。

她不愿他见到她如此狼狈,她希望自己在这个闻名的年轻教练面前,永远是顾氏武场上那个飞扬跋扈、强韧有劲的苏颖洋。

一切却事与愿违。

她遇见那些倒霉事就算了,竟被他瞧见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

在这么不巧的时刻遇见他就算了,他竟然还开口威胁她,要踢开她家的门,这又是哪门子访客?她一向崇拜他,所以希望自己能争取到他的尊重。与他打拳练武时,想尽法子在他面前撑下去的努力,却因为自己此刻的狼狈而毁于一旦……她忍不住生气而委屈万分。

“你流血了!”

他低头看着她脚底下的血迹。

“对,我流血了,所以,你站在我家门前,威胁我要踢开我家的门!”她仰起头倔强地说道。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关心!苏颖洋觉得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他抬头锐利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温柔地把她轻推到门边,让她靠在门旁,然后他未经她的邀请,就迈开大步走进她的家。

苏颖洋还想制止他,她不愿他看见自己身上以及屋内的狼狈。

但是,这样的企图显然并没有成功,因为光看他走进她家时的坚定,就知道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主意。

纵使她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平常她不会轻易让人进入家里,尤其像他这样可以轻易徒手制伏她的强壮男人。

但这一片废墟已不再像是她的家,她苦笑地想着,那里头几乎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

他走进客厅,两手插在裤袋里,表情严肃而专业,仿佛正在研判什么,她静静地等待他参观完毕,好奇地想得知他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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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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