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少爷。”
夏春秋怔了下,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他回头,发现是少数还能留在公司的旧部属。
“……陈叔?”夏春秋迟疑了下,才唤了声。
他知道陈叔没走是因为他是舅妈唯一的弟弟,他虽然不喜欢舅舅,但是他一直记得温柔婉约的舅妈。
个性忠厚老实的陈叔对自己一向很好,但自从奶奶死后,他就被调到楼下的办公室,所以几乎见不到面。
会被隔离是因为陈叔对奶奶很忠心,而舅舅又无法赶他走的缘故吧。
虽然在同一个公司工作,但是夏春秋对于从奶奶死后就没见着这个员工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到底舅舅是怎么把人藏起来的,用什么方法把时间错开让他见不到那些老员工?
“有好几年没见了。”夏春秋难得的展开微笑,他记得奶奶死前,陈叔总是疼惜他不能出门,每天给他带书、影片或是各地名产、零食。他房里书柜满满的书有大半都是陈叔买给他的。
“整十年了,董事长走后就没见过了……”陈叔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在苦笑。
似乎一下子也找不出话题来,而陈叔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夏春秋叹了口气,“陈叔想说什么吗?”
“我很抱歉……”陈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或者是尴尬,“董事长走后,我就没有来看你了……”
夏春秋笑了笑,“我明白的,陈叔,我也不想你在舅舅面前不好做人,您不用介意我。”
陈叔的神情看起来有点难过,他微微点头,然后四周看了下,才迟疑再开口,“小少爷……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夏春秋怔了下,看来不是偶遇,陈叔是特地来找他的。
见夏春秋没什么反应,陈叔接着开口,“本来不是我该管的……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
陈叔的表情十分苦恼,在夏春秋想开口叫他不要说之前,他突然抬起头,“小少爷记得屏东那所学校吗?”
夏春秋想了会儿,他们家相关的机关或企业非常多,他从来没有去关心过家里的产业,但是那座学校他不可能不记得。“您是说奶奶在冬海十岁的时候盖的那个学校?”
“是是是,就是那所。”陈叔用力的点头,看起来有些激动,“那所学校是董事长花了很多时间跟精力去经营的!”
“……学校怎么了吗?”夏春秋些疑惑,但是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那所学校……”陈叔话没说完,夏春秋扬起手阻止他。
“陈叔你快走吧,舅舅回来了。”夏春秋回头看着电梯,发亮的数字慢慢地升高。”
陈叔顺着夏春秋的视线看着电梯一下子惊慌了起来。“啊、是、是……那我……”
但是看着夏春秋的模样,却马上又静了下来,“……您跟董事长真像。”
陈叔望着电梯,有点怀念地开口,“她以前也常常这样,看着电梯就知谁来了……”
夏春秋苦笑了下,“陈叔,别怀念了,不快走的话被舅舅看到你就麻烦了。”
“是、是是,马上走……”陈叔转身打开太平门,临出门前又回头望着夏春秋,“小少爷……学校的事您会处理吗?”
夏春秋望着陈叔期待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学校怎么样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舅舅到底做了什么事……
“……陈叔希望我怎么做?”夏春秋反问着。
陈叔看着夏春秋半晌,他也不是不知道夏春秋的状况,突然垂下的肩膀和神情让他一下子老了五岁,“小少爷也辛苦了……”
最后,他只说了这一句,在电梯门打开前关上太平门。
夏春秋站在电梯口,转头刚好遇上从电梯出来的叶致浩。“你站在这里干嘛?”
“……我忘了东西,本来想上楼拿,现在懒得拿了。”夏春秋随口编了个理由就回身走回办公室。
“春秋……最近杜家槐歆常常来。”叶致浩突然开口。
“嗯。”夏春秋只随口应了声,并没有打算回答叶致浩的样子。
“你们不是十年没见了吗?他突然来干嘛?”叶致浩皱起眉继续发问着。“你该不会……一直跟杜家有往来吧?”
夏春秋微凝起眉,回头望了叶致浩一眼,“我整天都待在这里,用什么时间跟杜家人往来,难不成有人上门来舅舅会不知道?”
叶致浩愣了下,的确也是,夏春秋从不出门,除了星期日以外的时间都待在办公室,楼下的守卫也会定期跟他报告有哪些人来访,他知道他们收留了个男孩子,但是人也是冬海带回来的,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
“咳,我只是关心一下,你也知道杜家人跟我们走的是不同路,尤其是槐歆那个孩子,还是少往来的好。”叶致浩清了清喉咙,随口找了个解释。
“脚长在他身上,他爱来就来我也管不住他,不然舅舅叫楼下守卫挡着他好了。”夏春秋边说边走进办公室。
叶致浩一阵气结,要是能挡得杜槐歆的话,他就不用跟他废话了。
“对了,舅舅。”夏春秋走进办公室前,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叶致浩。
“你记得我们屏东的学校吗?”
叶致浩愣了下,看起来有些惊慌,“不、不太记得了,最近没注意,你问学校干嘛?”
夏春秋停顿了下,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昨天跟冬海聊起学校的事,有点怀念所以问一下。”
“是、是这样呀,学校好得很,不用担心。”叶致浩勉强笑了下。
“嗯。”夏春秋应了声,别有涵意的又开了口,“学校是冬海十岁生日的时候盖的,对家里来说意义重大,冬海下个月也许会抽时间去看看学校。”
“是这样吗?这样很好,哈哈哈哈……”叶致浩的笑容看起来实在不是很好看,“待会就有客人来了,你先准备一下吧,我去忙了。”
说完就逃跑似地离开了,夏春秋看着他跑开的背影,这十年来他也苍老许多,他向来是个现实重利的人,但是从前还有着朴实肯干的个性,现在是怎么变成这这种只要有利可图就六亲不认的个性。
或许这是自己纵容出来的,是自己让舅舅有机会变成这种人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除了冬海以外,舅舅是家里唯一的亲人了,他又能怎么做?
夏春秋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门外的一切苦恼。
才坐下来而而已,啪地一声,那个文件夹摔在他面前。
“……你要我说几次,我不要看就是不要看!”夏春秋怨吼着。
但这次似乎没那么好解决,那个文件夹突然自己翻开来,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全散落在桌上。
满满的,一张一张都是叶致浩的照片,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拍下来的相片到底是怎么拍的,他不用问也知道。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不想知道,最应该站在他这边的亲人却是背叛他的人。
而照片上每一个跟叶致浩谈话的人,都是他当面拒绝过的客人。他也想过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当面拒绝了的客人,舅舅还是一一为他们说情,强硬的要自己继续做他们的生意,从每一张他接过手的支票,他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原来……终究也不过就是钱……
看着那些支票的金额,他不知道该感叹自己有那个价值,或是去想像他舅舅要那么多钱用来做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苦笑凝结在继续飘在他面前的最后那几张照片,他认得那几张地契。
原来值钱的不是学校,是地……
如果是自己就算了……连对家里意义重大的学校,在舅舅眼里也只不过是以钱来衡量的东西罢了吗……
夏春秋只能感到无力,不止悲哀而且沮丧。
“……然后呢?你想要我做什么?”夏春秋用力把落在桌面上的照片全部扫开。“要我赶走舅舅吗?然后呢?赶走他公司就有救吗?”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他自己不停压抑的呼吸声,这种寂静已经把他逼近极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甘心……”
夏春秋觉得脑子像是要炸开来,他的痛苦和悲伤全部搅成一团,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他却无法发泄,他连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深呼吸着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做不到。
……冬海……我已经受不了了……
我已经……不行了……
夏春秋抬起头,没有再看那些照片一眼,直直走出他办公室,反正没有人会问,没有人会关心,没有人在意他会走到哪里去。
头一次,他独自进了电梯却按着下楼。
头一次,他独自走出公司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烦杂的各种声音,一时间分不出是实际上听见的,还是直接传进他心里的。
你只要忽视那些声音就可以了,我做得到你也可以。槐歆这么说过,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忽视那些声音,没有办法不去倾听。
于是他一直害怕走出他生活的那栋楼,但是现在那些像巨浪—样涌过来的巨大声响,却能冲淡他脑子里的一片混乱。
如果这些痛苦和悲伤能让他的脑子炸开,那他宁愿让那别人的痛苦塞爆他的脑,而不是接受家人背叛而他却孤立无援的事实。
夏春秋茫然地站在街上,望着往来的路人,听见各式的烦恼和忧愁,不自觉地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没有目的地,只是想要离开。
***
“你要去哪里?”
“吭?”陆以洋回过头,易仲璋正好站在楼梯口疑惑地望着他。
“切……”陆以洋想着要怎么解释他站在二楼还在施工的走廊上做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施工的怎么样了……”
易仲璋偏着头看了他半晌,也没再多问,“要不要去吃饭?”
“嗯,要。”陆以洋想了下马上点点头,他一早来学校弄完实验,本来想下来找小宛,可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人,干脆先跟易仲璋去吃饭。
“学长,你有顾学长的消息吗?”陆以洋向着,他想易仲璋应该有跟顾典恩连络。
“昨天有打电话给他,他心情好像恢复一点了,大概下星期会来学校吧。”易仲璋边说边回头望他,“不过我想他暂时是毕不了业了……”
“嗯……”陆以洋叹了口气,顾典恩从来不备份自己的电脑,他的研究数据看来是全完蛋了。
“……学长……”陆以洋迟疑了下,才开口,“你知道顾学长为什么这难过吗?就算再怎么喜欢高晓甜,他们毕竟也没有交往过……连说话也很少呀……”
易仲璋苦笑着,不知道是在笑他不懂,还是在笑顾学长的认真。
易仲璋犹豫了下才开口,“你大概不晓得,火灾那天正好是高晓甜的生日,小顾喜欢她很久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只要遇到女孩子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他好不容易鼓起他几年份的勇气,买了礼物打算在那天告白的……”
易仲璋叹了口气,“我看接下来十年他大概都不会再有勇气和心情去做这种事了……”
“顾学长买了什么?”陆以洋睁大了眼睛望着易仲璋。
“Tiffany的戒指,他死拖活拖拉我陪他去买的,二个男人走进Tiffany专卖店实在有够奇怪……”易仲璋虽然抱怨着,但是心里却是替顾典恩感到难过。
“果然是顾学长送的……”陆以洋不自觉地开口。
“果然?”易仲璋疑惑地望着陆以洋。
“唔唔唔……因为……啊,小良那天告诉我的……说高晓甜收到匿名礼物,她一直在想是谁送的,学长也知道小良女朋友是高晓甜的大学同学……”陆以洋随口编个理由,自己却觉得有点牵强,于是支支吾吾的没说完。
易仲璋以为陆以洋是提起刘育良在难过,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算了,别提了,反正她也没有机会知道是谁送的了。”
看着易仲璋有些消极的神情,陆以洋脱口而出的话其实没多想,“学长,如果你有机会告诉高晓甜的话,你会做吗?”
“当然会,我要早知道小顾会匿名就直接去告诉高晓甜省麻烦了,不管高晓甜要不要接受,至少小顾的心情可以传达出去。”易仲璋叹了口气。
陆以洋迟疑了下,他想问的跟易仲璋想的不一样,不过这个回答对他来说也够了。
他也一直在想,就算高晓甜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已经没有机会决定她要不要接受,如果她对那枚戒指抱着期待的话,表示她对人也有期待。
万一顾典恩不是她的期待又怎么办呢?她会失望然后继续徘徊还是就这么决定离开呢?又万一顾典恩正是她的期待,她会不会更加难过而不想离开?
但就如易仲璋所说的,不管高晓甜要不要接受,至少顾典恩的心情传达出去了。
生者的执念跟死者的执念应该一样重要。
陆以洋又开始觉得郁闷,但是他决定顾典恩的心情跟高晓甜的一样重要,于是他决定他要传达顾典恩的心情。
陆以洋随便找了家简餐店和易仲璋边聊边吃,之后以还要做实验为理由又跑回了学校。
叭哒叭哒地冲上二楼,才一转角进走廊就看见高晓甜站在走廊口像是在等他,“哇啊——吓我一跳。”
高晓甜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我们到楼下去吧。”
“切?喔……”虽然有些讶异,但是陆以洋还是转身跟着下楼,回头的瞬间,在阴暗的走廊里又看见那张惨白的脸。
心脏狂跳了几下,脸上装作镇定的样子,他已经下定决定,就算害怕也不想被那些东西看出来。
跟着高晓甜的背后走,陆以洋想她是故意带自己避开那个鬼业务的吗?
“高晓甜,那个……到底是什么的业务呀?”走出大楼后,陆以洋回头再朝二楼看了一眼,似乎还看得见那张惨白的脸在那里飘来飘去。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好笑耶。”高晓甜瞪了他一眼,在林荫大道旁坐了下来。
“……那个人一看就像是业务嘛……”陆以洋扁着嘴一起坐下来。
“说起来也差不多吧,他说他是‘执行人’负责来引导我们离开的。”
高晓甜把脚伸长边用手抚平裙子上的皱折。
陆以洋想纠正她脚伸那么长会绊到路人,又马上觉得这么说很蠢,路人都不一定看得到她了,更何况是被绊到……
“……就是像牛头马面那样的吗?”陆以洋侧头想了下。
“一开始是耶……”高晓甜像是愣了下,“后来他说要帮我弄成原来的样子,我才看到他真正的样子,不过我问过其他人,同研究室的有人是基督徒,看到的好像是天使。”
陆以洋想了下,“就跟小黄助教看到慧星号跟小良看到企业号是一样的吧……原来根据每个人的信仰或喜好,看到的东西就会不一样,这样也可以避免惊慌,真是体贴呀……”陆以洋抱着膝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赞叹着。
“体贴个头啦……真的体贴的话干嘛要让我死,我才刚满二十三岁……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就死了,社会上那么多坏人不死,为什么要死我们这些还没出社会,还没变成坏人的人。”高晓甜不以为然地抱怨着。
“……对不起……”陆以洋缩了缩颈子,反省自己的神经太粗了。
“又不是你放的火,道歉干嘛?”高晓甜低下头,像是很介意她的裙子,不停地抚平裙子上的细折。
陆以洋也低下头,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陆以洋才突然想起来他回学校的目的。“啊、对了。”
“那个……你认得我们实验室的顾学长吗?顾典恩。”陆以洋侧头望着她。
“嗯,他常常带点心下来我们实验室跟我们学长串门子。”高晓甜微点点头。
“嗯……你那个戒指……是顾学长送的……”陆以洋说着,边观察着高晓甜的反应。“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只是他对女孩子很害羞,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他知道那天是你生日,所以特地去买了礼物要送你,本来鼓起勇气想找机会跟你告白的……”
“嗯……是喔……真可怜……”高晓甜出口的话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是不是失望还是有一点点开心。
“顾学长真的很喜欢你,火灾那天他拼命找你,之后听说你……他就没有再来过学校了……”陆以洋看她好像事不关已的样子,有些不太高兴。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你帮我谢谢他好了。”高晓甜举起手看着那只在路灯下闪着银色光芒的戒指。
“我、我要怎么帮你谢谢他呀……”陆以洋瞪着她。
而且看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吞下这句话,陆以洋再开口,“是你自己说想知道戒指是谁送的……”
“嗯,是呀,人总是会有好奇心的嘛。”高晓甜侧头甜甜地一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到底要不要走呀?你们都有应该要去的地方吧?”陆以洋拿她没有办法,平常对女孩子就没什么办法了,更何况是看起来不太讲理的女鬼。
“原来你这么亲切的帮我是为了要我赶快走呀……”高晓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本来不就是应该要这样吗……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陆以洋闷闷地回答。
“我应该也有选择的权利吧,我现在在这里还是我高晓甜,要是离开了,我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了……我这二十三年努力活过来,拼命念书拼命做实验,连逛街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也没交过半个男朋友,就为了死在火灾里吗?”高晓甜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陆以洋丧气地把头埋在膝盖里,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他的想法跟高晓甜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现在还活着,而高晓甜已经死了。
“算了,跟你抱怨这种事也没用,你也帮不了我。”高晓甜站了起来,拍拍她的裙子。
“……你还有什么事放不下的吗?可以帮的我都可以帮忙。”陆以洋很诚恳地望着她。
高晓甜看着他诚挚的神情,突然转过身去背着他。“……我有喜欢的人……”
“啥?是谁?”陆以洋惊讶地望着他,一边替他学长遗憾了下,她刚刚会那种表现,肯定是不喜欢顾典思。
“……一个笨蛋,他真的很蠢,又没神经……可是对人很好,总是笑着面对事情,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拜托他他都会帮忙,完全不管别人是不是只是偷懒或是不想做,他都笑着帮忙……一个完完全全的烂好人。”
高晓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唔……这种人也蛮多的,那到底是谁?你要我跟他说吗?”陆以洋开始列出她周围实验室里的人选,突然间想到连着她们三间实验室的人差不多都走了,“等下,那人还活着吧……”
高晓甜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生气地涨红了脸,“当然活着,你这个笨蛋。”
陆以洋缩了缩肩,“我怎么知道嘛……你老说你没什么朋友,你们那层楼连着三间实验室都……”
“反正就是这样,你自己慢慢猜,我要走了。”高晓甜嘟起了嘴,话说完一闪身就不见了。
“啊啊!这样怎么猜呀……”陆以洋扬起手想叫她,最后还是只得放下。“真是任性……”
叹了口气,陆以洋慢慢走出学校,想着明天去找份同学录来看。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送高晓甜走是不是对的,但起码春秋跟冬海都这么说就应该是对的吧……
大概吧。
撇撇嘴角,陆以洋带着疑惑和郁闷的心情朝回家的路上走。
“小洋。”
一走出捷运站,陆以洋就听见热悉的叫唤声。侧头一看是叶冬海,马上露出了笑容,“这么刚好,你去哪里?”
“跟我以前学长去吃饭了,下课了?”叶冬海笑着跟陆以洋一起走在人行道上,等着过马路。
“嗯,想说早点回来还可以给春秋做宵夜。”陆以洋回答着,边看着马路对面。
“咦?那是……春秋吗?”陆以洋突然疑惑地叫了声,他从来没见过夏春秋站在马路上,还做那样的打扮。
“什么?”叶冬海顺着陆以洋的视线看过去,一瞬间呼吸似乎停滞了下。
“……槐歆……”
“啥?”陆以洋没听清楚叶冬海像是喃喃自语地在说什么,只见叶冬海的目光凝在那个人身上。
仔细一看,他觉得那个人不是春秋,发色、打扮都不一样,虽然远远看着那张脸像得不可思议,而那人像是感觉到有视线盯着他,突然转身朝他们这里看了下,然后笑了笑,转头就朝另一头慢慢走去。
没等到人行道的绿灯,车道上红灯一亮叶冬海就跑了过去,“站住!”
陆以洋不明所以地跟着跑过去,那人在叶冬海一喊之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这是对十年不见的青梅竹马的态度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冬海迟疑了下,他几乎十年没见过杜槐歆,他想春秋也一样,却没想到会突然地就在自家楼下见到他。
“我想我还有权利走在马路上吧,难不成这条路是你家开的?”杜槐歆挑眉笑着。
陆以洋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这人长得跟夏春秋非常非常地像。除了这样漂亮耀眼的笑容以外,他几乎没看过夏春秋这样笑过。
“槐歆……我是认真在问你。”叶冬海沉声开口。
杜槐歆抬头往楼上看了下,“我本来想来看看春秋,不过走到这里觉得他不在,只好走人了。”
“不在?你什么意思?”叶冬海凝起眉不解地望着他,春秋不在公司就在家里,不管是哪边只要杜槐歆想上去就挡也挡不住。
“不在就是不在,字面上的意思,你何不上去看看春秋还有哪里可以躲?”杜槐歆耸耸肩,口气十分不以为然。
“怎么可能……”叶冬海微变了脸色,转身就想上楼。
“冬海。”
杜槐歆一叫,叶冬海停下脚步望着他。
“你们两个人里势必有人得要先改变,如果这次你还想不通的话,不管春秋要不要我都会带他走,你应该知道我比你有资格把春秋放在身边。”杜槐歆收起笑容,认真地盯着叶冬海。
“我不会让你带走春秋的。”叶冬海凝起眉,直直望着杜槐歆。
“那你最好看牢点。”杜槐歆冷哼了声,转头要走的时候,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陆以洋。
非常非常相似的脸,却有完全不同的神采和神情,陆以洋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这个人好像……很危险……
陆以洋抱着他的包包,微微缩了下,“你……你好……”
杜槐歆盯着陆以洋半晌,正想开口的时候,陆以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一只好大的鹰,他从来没见过,就这样从天空上飞下来停在杜槐歆的肩上,黑得发亮的羽毛和锐利的眼神,一只真正的老鹰。
“哇……好漂亮喔……不、不重吗?”陆以洋指着杜槐歆肩上的鹰,惊喜地叫着。
杜槐歆仰起头却是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开心鹰被称赞了还是在嘲笑他,陆以洋不太确定。
“你……”杜槐歆朝陆以洋伸出手,只说了一个字,叶冬海已经冲了过来。
“不要动他!”叶冬海一把将陆以洋拉到身后。
杜槐歆挑眉笑了下,把手收回来,“还是把我当瘟神一样呀,冬海。”
“……我没有那个意思,抱歉。”叶冬海怔了下,却是老实道了歉。
叶冬海朝楼上看了下,有些不安,“以洋,你先回家看看春秋在不在,我马上上去。”
“嗯。”陆以洋点点头,偷偷再望了一眼杜槐歆,才快步跑进楼里。
“槐歆……你为什么说春秋不在,发生什么事吗?”叶冬海不安地望着杜槐歆。
杜槐歆侧头望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冬海,你应该是最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不是吗?离春秋最近的明明是你。”
这句话像是一根钉子一样刺进他心底,的确,他明明是离春秋最近的人。
“你不要再装成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不管,什么都不想看了,去了解一下春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去关心一下春秋的想法,你明明就爱着春秋不是吗?”杜槐歆毫不留情地开口。
叶冬海却一句也无法反驳他。
“不要再跟我说你做不到了,你要是再提不起勇气去保护春秋,那我就不会客气了,这十年来要不是看着你跟春秋一样痛苦,我早就来了。”
杜槐歆抱起双臂瞪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下次我绝对没有这么好心。”
杜槐歆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冬海!春秋不在家里!”
看着陆以洋从大楼里慌慌张张地冲出来,叶冬海深吸了口气,转身迎上陆以洋。“……不要紧,你先回家等着,我到公司去看看。”
安慰着陆以洋,叶冬海心中的不安却慢慢扩大,他握紧了拳头,想着杜槐歆的话,想着高怀天的话。
想着失去踪影的夏春秋。
想着他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