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四点左右,刘锐告诉她快要上岸了。于蓝站在左边走道上眯着眼睛看向韦诺--高大的身躯正站在桅杆下,一手扯着风帆的绳子,一手搭在额角上看东边不远处的陆地。在将要隐去的夕阳下,他全身被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色,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游艇直驶向东边的陆地,那儿养着大片水杉,靠在最前面的杉林几乎都养在水里。林子似乎被刻意地自中央分成两半,延伸出一个实木搭建的长长的小型码头。
水杉林的后面,是一座矮宽的山坡,种着许多矮小单薄的树。远远看着,于蓝觉得那应该是芒果树和杨桃树。
五分钟后,于蓝跟着韦诺跨上岸,刘锐站在甲板上对着她大叫:"蓝蓝,我们迟些再见--拜拜--"
刘锐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短短一天里,于蓝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他了。
她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情感,在经历某时段的交往后,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牵系,仿佛能相互触及对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心会浅浅地感动,如同酿酒一样,醇香渐厚,然后不知不觉间滋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然这并不受交往时间的限制,可以是相交一生,也可以几面之缘。
那必定是一种很奇妙很美丽的感觉。
她常常觉得,今生若有这种朋友这份境界,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欲益反损"的道理却一再提醒她,渴望和现实,永远不可同语。
但她仍然是渴望的,有时降至最低标准--只要自己不害怕对方,就是朋友了。
韦诺回头叫她站着,然后一扭身转进旁边的小竹林。于蓝站在岸边眺望,不远处是一大片间有水渠的菜田,再过去是几个横列成排的水塘。一条水泥路分成左右界线,另一边是一些二至三层的小型楼房,外形四平八稳,一色瓷砖外墙。有些是在旧式平房上加建楼层的,远远望着,像黑实的彪形大汉被拦腰套上一圈灰白的腰带,很有些怪异。
路尾那头错落着几间青砖瓦顶的古式民居,屋顶直直的烟囱正冒出缈缈炊烟。内中一间颇为气派的古屋,像是祠堂或神宙之类的。门前飘着两个花岩石的大平台,几个老头儿围在一块,像是在下围棋,门两边的黑木对联大得吓人,字似乎是漆了金的。大门上方还有一对红红绿绿的门神,掉了好些颜色了。
远远看过去,让人顿然了悟,朴实中,必定沉积着不少风雨沧桑。
韦诺从林中草棚里推了一台机车出来。骑上车后,朝还在发呆的她抛去一个头盔。于蓝一个接不住,头盔骨碌碌的往田埂滚去……她惊叫一声,抢救不及,那东西就在两人眼皮下滚进水渠去了。
韦诺狠瞪了她一眼,"我一直想送给你一个字--服--服!"
"我我……不戴就是……"她紧扣小手,不敢看他的脸。
"上车!"
"不戴头盔……能不能坐机车?"
韦诺铁青着脸,偏过头低喝:"上车!"
吓得于蓝一缩,乖乖上前。车身太高,正自犹豫好不好攀着他的手臂,一眼瞥见韦诺满脸想杀人般的火气,立即颤手扶着他的肩头坐了上去。还没坐定,车子猛然向前一飙,于蓝尖叫一声,慌忙扑上前搂住他的腰。待车子稳定下来,便烫手般缩了回来,然后悄悄扯住他的衣摆。
驶过一段乡居,前面逐渐多了好些漂亮别致的村屋。再往前些,不断看见一些大型的花园别墅,内设园林雕像或小桥流水,甚是美观。
这一带是香港新界东北地段,散布不少村落。此处名叫荔枝窝,是香港少有的围村,不但倚山而建,林前更有小河环绕,景色怡人。阡陌四纵,田野碧绿,间或有白鹭拍翼而起,不高不低不远不近的,再轻然落下。登至后山高处,甚至能远眺禁区界外的沙头角风貌。
村内有天后庙、大石广场和百年榕树,村屋排列整齐而紧靠,隐隐然尚有昔日的大村风范。内中住居有些为村民丁屋,有些则是富足人家以求闲居为乐而筑建的花园别墅。
虽然状似世外桃源,却并非人人甘于舍弃繁华都市,到此过纯净简朴的乡居生活。于是便有人在此买地建屋,或当成渡假别墅,或长居此处,面对水光山色,怡然自乐。
至于韦诺先经水路从香港岛绕至长洲,再兜个大圈子绕到荔枝窝的目的,大概是要避人耳目吧。
天色逐渐昏暗,机车驶上一条种着许多合欢树和尤加利树的碎石小路。草地传出嘈杂喧哗的虫鸣。远处不时有狼狗的短吠。于蓝瞄着旁边飕飕掠过的树影,悄然抓紧韦诺恤衫的衣摆。
在脑子即将开始闪过各种不安全的画面的时候,一间灰白外墙的住宅出现在路的尽头,那是一所欧式花园别墅,有三层之高。
韦诺在别墅门前停车,雕花不锈钢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伸头瞄了瞄,再慌忙迎出,"韦生回来啦。"
韦诺点头,领着于蓝往里走去。
天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于蓝一边走着一边偷眼四顾。园子很大,空气飘着一股花草混合的香味,似乎有许多漆黑一团的花草树木。走过一石子甬路,前方厅门半开,透出明亮的光。
于蓝觉得不安,抬眼四望,却突然发现,韦诺不知到哪里去了!
内心慌张乍现,立即"阿诺阿诺"地低叫--叫了好半天,哪里还见韦诺的影子!背后赫然渗出冷汗,手脚早已酸软无力,明眸大有汹涌泛滥之势。
"你是于小姐?我是这儿的佣人,叫阿芬,你跟我来吧。"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吓得已经低温的她几乎晕倒。看清身后的是一个圆圆胖胖货真价实的女孩之时,她的心才缓缓跳回原处。
跟着阿芬来到一间小房间,于蓝才开口问阿诺到哪里去了,阿芬笑着说韦生已经回房休息了。于蓝点头,原来他把她带回家了。心中安然,但又有些生气--哪有人把朋友带回自己家后,不声不响地闪去睡觉?
朋友?韦诺会当她是朋友吗?他们只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而交换条件而已。对了,他为什么不让她嫁给许应龙?为什么要以不再追究妈咪偷窃的事作为交换条件?他作出这样的协定,会得到什么好处?
再怎么说,也没理由会平白无故地带一个人回家浪费米饭吧。于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如何,韦诺承诺过不会害她的,这想法让她无由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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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于蓝知道这所大宅子除了韦诺,还住着他的亲妹妹韦妍和几个佣人。这韦小姐长得很漂亮清秀,可惜不能走路,终日坐在轮椅上,连房门也不大出。
阿芬和她说,韦生交代过管家梅婶,要于蓝每天和他们一块工作、一块吃饭。
她被安排每天擦洗韦诺健身房里的各种器材,之后到屋后帮花王志叔修理园子的花草,负责四只杜宾狗的饮食和清洁,空闲时要到厨房帮助弄些下栏工作。
不算太忙,反正要吃饭就要干活,这道理她很明白,因此心中怡然。
楼上是韦生和小姐的私人地方,她不必上去的。
韦家的主楼建在园子中央。外墙用灰白花岗岩筑建。园子星罗点布着各色花卉。甚至还有一洼水池,种植了大片的紫花睡莲。池的左边是一片青绿的草地,放置着不少体积颇巨的卵形岩石。左边是十来株丛生的斑竹林。若拐过这一边,就是特大的花房了。
无论大厅和二楼,韦家都是随处可见太阳的落地玻璃窗户,飘挂着白蕾丝窗帘,阳光从外处挤进,通屋影射出明快的光线,十分明亮。
一周过去了,工作并不算繁忙。于蓝虽然不擅辞令,整日安静沉默,却总会脸带浅笑,且干活从不马虎了事。工作上遇有需要和他人配合的,她总会不声不响给别人行予方便,佣人又大多是附近村民,本质纯朴,于是他们很容易便接纳了她。
花王志叔不知从那天开始,就"丫头丫头"地叫她,于蓝淡淡微笑着,觉得很喜欢蹲在他身旁听他唠叨着园子里的花草。
"哪,那十来盘都是兰科的奇花哟,前面的叫玉女红,后面那株叫绿英,好娇气的,春天开花时,无论淋水施肥都得好小心,更不能让它们晒太阳。"说话时,他低着头拨开手上那株香草的根部察看。
这她知道,大凡兰科植物,水多会烂根,阳多会叶萎。
"丫头哟,这种香草特别矜贵的,这阵快要开花了,我六点就得起床,把它移到外面追晒早晨的阳光,十点左右又要移回来哦,不然阳光一猛,它就会死翘翘了。"
于蓝点头,怪不得阿诺会是种兰高手呢,原来他家中就有个老师傅。
"志叔,你明天不用早起了……我帮你把它们移出来就行……"
"那怎么行,这又不是你的工作。"志叔眼角的笑纹更深了。
"没什么,横竖我每天六点就会醒过来了。"
"听说你干活没有月薪哪,韦生啥时这幺操弄起人来了。"志叔停下手歪了歪头,有些想不明白。
于蓝突然灵机一动,"志叔,你认识我妈妈吗?"
"呃?你妈妈是谁?"
"苏玉群--"于蓝仔细注意着志叔的脸色,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志叔连脸色都变了。
对比太强烈了,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于蓝垂下小脸,内心的难堪,全因为爸妈昔日对韦家的不耻行径。此刻,她身为于家女儿立于韦家土地,自是无法挺直腰杆堂皇面对韦家所有的人,即使他们并不明示。
韦诺真会等许应龙放弃了她,就会一切回复原状吗?已经八月了,学校快开课了。
"嘘--"志叔左右瞧了瞧,压着声音说:"快别胡说话……以后别再和人提起了……知道吗?"
"志叔……这花要开了。"于蓝乖巧地避过话题,心中浅浅地感动,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恨她入骨。
志叔望了她一眼,又说:"韦家要是请个佣人的话,根本不用劳动到韦生,而你竟然是他带回来的……我们就猜到是有原因了。"他顿了顿,又说:"唉,凡事有果必有因,看得出你也是一副善良的心性,老天爷会保佑你的。"说完便捧着香草径自往花房走去,迈了几步后又回头说:"丫头,我听梅婶说韦生今天要回来了。"
于蓝仍然蹲着身子,脑袋有点茫然无措,莫名的愁思突然自心里漫延开去……
"丫头--还蹲着干啥,快跑啊,下雨了--"志叔站在花房门口喊过来。于蓝一抬头,唉,雨说来就来了。
才想着要赶回厨房帮忙,突然又记起了今早洗干净的狗垫子还晾在水池边的大岩石上,连忙飞似的跑过去,急急抢救了护在怀里冲回狗屋,用夹子把垫子别在檐下,找来干净的垫子把狗窝铺好……
几只杜宾狗已经熟悉了她的照顾,正扬着鼻子吸着气,磨磨蹭蹭地挨过来。于蓝在每只狗的头上抚了一把,"要乖乖哦,等天气好了我们再溜达去……"
雨还下着,于蓝托着头待在狗屋檐下,想着厨房里还有要洗的菜、切的肉,等着拔毛的鸡……只得双手抱头,飞似的冲回屋里去了。
二楼的落地玻璃窗旁,韦诺吐出一团烟雾,望向雨中飞奔而去的娇小身影,细长的冷眸精光一闪--她似乎过得很好。
"初来几天,她似乎常捂着肚子,嗯,大概是胃痛吧,看来又是那种装得楚楚可怜的讨男人同情的德性。"盯了一眼哥哥的脸,韦妍又说:"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现在满屋子所有的男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包括你那四只心爱的狗宝贝。"
"哦?"韦诺的嘴角明显地绷紧。
"哼,什么人生什么种,这是定律!可惜这儿只有三个老男人,大概她正恨有本事使不出来呢。"韦妍使尖了语气。那臭丫头长得太美了,常常和杜宾狗小跑在园子的草地上玩耍。跑?她漠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眸子闪过极其凄苦的神色,紧紧扣着一双小手,不再说话了。
韦诺没有忽略妹妹眼中的痛苦,他上前轻轻蹲在她身旁,"我已经帮你在美国找了一间最先进的骨科医院,医院主办人是闻名世界的骨科医生查理先生,他曾令无数有腿患的病人重新站立行走,三年前我开始向他预约,前阵子终于应允,两个月后,你就过去治疗--"
"嗯……"韦妍轻声应着,眼角无意识地飘向窗外,半晌,满含恨意的话从她好看的樱唇喷薄而出,"哥,我讨厌她那张安静惬意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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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蓝跑回房间,脱下湿衣换上短袖T恤衫水洗裤,便匆匆赶去厨房。一拉开房门,身子猛打了个冷颤,止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今晚多了好些菜式。阿芬先把鸡汤捧了出去,陈叔的芝士焖蟹也弄好了,正要让于蓝捧出去,阿芬迎面回来,侧着头察看于蓝的脸,"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
"没事……"于蓝努力对阿芬笑了笑,捧菜出去了。
饭厅里,于蓝一眼看见韦诺木着脸坐在餐桌的主位低头喝着汤。韦妍难得下楼吃饭,正坐在韦诺左边。
于蓝轻轻放下菜,感觉韦诺一双眼睛盯了过来,小手便不由自主地微颤。
"以后上菜要先说一说名字。"回厨房的走道上,梅姨有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冷冷的,好像在生气?"还有,平日的工作一件都不能减,知道吗?"梅婶似乎要申明些什么。
她顿住脚,茫然回望着梅婶。
"我在说话,你究竟什么态度啊!"梅婶被她的心不在焉惹火了,"做人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才不会蒙羞,干活去!"
"是……"梅婶怎么变了?早几天还挺客气的,莫非--志叔把那事说穿了?
处理完杜宾狗的晚餐,于蓝蹲在水喉边慢慢的洗干净盘子。回想梅婶的冷淡,心中忧虑更深。站起身子,眼前一阵昏黑,脑子越发昏沉--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五分钟后,阿芬小跑着过来说韦诺要见她,然后领着她第一次踏上二楼。穿过铺着大理石的走廊,阿芬在一处门前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房子好大,蓝白的色调。房里采用自然光线的日光灯。靠右边的大床和被褥也是清素的蓝色,地毯也是蓝系的色调。
房里没人?于蓝一愣,却见韦诺自阳台处闪了进来,踱至沙发跷腿坐下,手缓慢旋动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锐利的视线穿透沾了红迹的杯壁,落在苍白了一个下午的脸上。
气氛显得有点怪异。于蓝全身绷紧,皮肤上如同有蚂蚁轻爬般泌出丝丝凉意。
"你好像过得不错。"他哼笑几声,啜了一口酒,脸色有点怪异。
"是这儿的……环境不错……"那几声怪笑让她头皮发麻。
他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妍妍在生气。"
啊?这儿环境好和韦妍在生气有什么关联?韦诺盯着她,眼神变幻不定,仿佛掠过一丝……挣扎?
"过来!"
"啊--哦--"于蓝小脸轻垂,犹豫着挪脚上前,距他三步左右站定。韦诺蓦然欺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一拉……于蓝一个踉跄直扑在他身前,韦诺掐住她的下巴嗤笑,"这姿势很好……"话音未落,猛地吻上她的樱唇!
脑袋发出轰然巨响,瞬间空白一片--身体骤然僵硬……仿佛被强霸导人一股狂妄又温热的气息……
她拼命甩头挣扎,却早被一只大手自背后捏紧脖子……
半晌,他突然放开她,望着被憋得通红的俏脸--红肿的嘴猛张着,正喘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想检验一下,你值不值二百万……"他低笑一声,把于蓝向怀中一搂,轻舔一下她兀自张开的嘴唇,"味道似乎不错……现在,洗澡去。"
已经被吓傻了的于蓝,听见"洗澡"二字,便傻傻回答,"不,不用洗澡了,还早……"待她回过神后,顿时脸如土色,"洗……洗……你你……"
"我想干什么?你说呢--"细长的眼眸赫然眯起,掩饰了内中复杂阴险的神色,"我现在突然想拨三条九……"
"不……你应承过……不会报警的……"于蓝颤抖不已,全身早已被冷汗濡湿。
"当然,前提是要你合作。"
"我,我一直都听……你的,还不算合作吗……"
他抿嘴轻笑,大手轻轻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只觉手感非常细滑,"没错,你很听话。"
"那你还会对付我……爸爸和妈妈吗?"
"你说呢?"韦诺冷哼一声。
于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我已经答应你……
不嫁给许应龙了……甚至跟你离家出走……全都顺着你的意思……"
"没错,但这不算什么……"他顿了一顿,脸目渐显狰狞,"若要算计,那我母亲的命和我们漂泊十多年的凄苦呢?你知道吗?我母亲是因为她的背叛,哀痛发病致死的。还有,我父亲终日借酒消愁,他去世是因为肝病……"他一字一顿咬牙吐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个摩擦,用力弹向她的脸!
于蓝疼痛惊慌,反射性地拨开他的手。韦诺眼睛一眯,突然捏着她递高的手往旁边一推--失了平衡的于蓝直跌在地上--
他蹲下身,挑起她一络黑发,用手指绕着发尾轻扫着被他弹得红肿的脸颊,"对于志成,我当然会做些事情,不过会用合法手段,生意场上弱肉强食,本来就怨不得谁,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小东西--对于你,这么漂亮的脸孔,天天在我面前来去晃游,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于蓝缩身闪避他不屑的轻薄,眼泪积蓄良久,轻易涌出,"但你你……你说过不会害我的……"
"哦?我那样说过吗?真可惜,我已经忘记了……"
话未说完,大手肆无忌惮地捏向她一边耳垂,轻轻揉捻起来。
"走开……"于蓝咬唇哭泣,双手架在脸前拼力抵挡,"你,你这个骗子!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盯着被他吻至鲜红欲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韦诺眯起复杂多变的眼眸,刚才的心理挣扎已经全然褪去,换之是紧绷的生理的欲望--现在,他心急地想听听她最惊慌的娇喘。
当于蓝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之时。韦诺徐徐搬出要曝光苏玉群的偷窃事件,骇得她当即愣住,小脸涕泪纵横,整个儿跌坐在地毯上……
高大的身躯逐渐迫近,于蓝摇着全无血色的小脸,茫然颤抖着往离大床最远处的墙边畏缩过去--脑海不停闪现自己问过他的话:你会害我吗?他说不会。
她是信他,彻底地相信。除了家人,这仿佛是她第一次把心托付他人,过程虽然有无奈和犹豫,但她并不后悔,只为,只为相信这个外形阳刚的男人的那句"不会害你"。
然而,他已经忘记了。
韦诺一步跨前,把她拦腰抱起扔在床上……压下沉重身躯,灼热的双唇开始完全性的掠夺……下一刻,粗糙的大手猛然一扯,撩开了两件薄弱的束缚--
身下纯净完美的气息突然让韦诺泛起一丝烦躁,大手略显粗鲁地揉捻她的细腻。于蓝哭泣扭摆,指甲突然向前一划,竟然在韦诺脸上拉出一道红红的血痕!
疼痛唤醒仇恨,积蓄已久的怒气倏然爆发,韦诺眼中随即泛起骇人的阴狠暴戾……他猛然捉住她挥动的双臂,以单手压在她头顶,然后一个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强烈的粗暴,引发于蓝痛彻心肺的尖叫--然而,那并没让韦诺稍显温柔,他仿佛在狠狠发泄沉郁了二十年的怒气……
半夜的月亮缓慢走至窗前,于蓝满脸泪痕,双目呆滞,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般缩在床的那一边……床单上殷红的血迹混和着素蓝的被面,变作一滩湿黑。韦诺挺身跃站在床边,似乎刻意忽略眼前的景象,套过睡袍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身子如同被铁磨狠狠辗过;胸口有如潮汐退却般掀翻一阵阵的残余,徒留一阵阵的空虚;脑海竟然不觉得伤悲,只是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影像--没有面孔的被放大了的人头,变形的晃动的天花板,所有被蒙上黑灰颜色的空间、景物……
慢慢地,窗外的天亮起来了。
全身热烫无力,下体是撕裂般的痛……于蓝撑着身子要立起来,才迈了一步,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再次睁眼时,她躺在韦诺卧室的长沙发上,阿芬正蹲着身子,轻轻帮她擦着脸庞和颈项。
"嗯--"她哼了叶声。
"醒了?好罗!"阿芬轻呼了一口气,"你高烧40度呢,全身热得火烧一样,足足昏迷了两天,吓坏人哪。陈医生说你是外感人侵兼受了惊吓,差点得了肺炎。"
"谢谢你……照顾……"
"不谢不谢,你平日帮我做那么多的事,我都没开口谢你呢。对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阿芬爽朗地说着。
"呃……"于蓝稍稍一动,便觉全身牵痛。
"真看不出来哟,我们以为韦生只要你帮忙干活的,谁知没几天,你……就亏大本了……"阿芬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当日韦生带你回来我们就猜着几分啦,你长得太美,而且娇贵得不像普通人,怎么会是个佣人呢。"
于蓝轻轻闭上眼睛,略显急促的喘气,心虚虚悬浮着,意识有点飘忽,像是无法凝聚神气似的。
阿芬轻叹一口气,"前天韦生一早出去了,我到下午还不见你下楼才上来寻着,上来时看见你浑身发热地昏在地上,床上还,呃……"阿芬脸上掠过一丝羞涩,随即摇着头说:"他们都说韦生那个人心地没什么的,我才来没多久,可不太清楚哟,只觉得他一双眼睛像能看穿人家想啥似的,有时说话尖锐得要命,唔,就是那种得罪不得的性子。因为你妈妈得罪了韦家,所以,他就这么对你了,唉!"
原来韦家上下都知通晓了!
"我……没事……谢谢你……"于蓝挣扎着要起来,才抬起半身,头一昏,身子又栽回原处。
"快别起来,你两天没吃过东西呢,我到厨房盛粥给你吃,陈叔早熬好了。"阿芬扶她睡好,又盖严了被子才起身出去。
吃过了粥,于蓝又昏睡了一会,醒来时想到浴室洗个热水澡。撑扶着起了身,双脚一沾地,身子便如柳絮般浮着,下体还有些疼痛,行了几步,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歇了好一会,才挪至浴室门口……
"一个晚上就残成这样,真让我得意……"身后传来冷硬的声调。于蓝猛一回头,接触到韦诺阴鸷的目光,身子立即抖个不停,手忙脚乱地拧开浴室门迈了进去……身子倚在门后轻轻滑下,泪水早已决堤般地汹涌而泻。
扶着墙边走向浴池,一边拧开了水喉往里注着温水,一边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解睡衣扣子,扯了半天还是解不开来,人一急,气提不上来,"咚"的一声便又倒在地上--昏沉中,有人抱起她的身子缓缓放在温水里……
氤氲温热的水气中,于蓝半闭着眼睛,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睡吧,早该要睡去,无论你如何努力,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容你……
韦诺闯进浴室,捞起昏昏沉沉的于蓝用大毛巾包着抱至床上,然后拿过药喂她吞下。临出房门时,他突然回头一望,见于蓝仰睡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如雪的脸衬着素蓝的被面,越显凄艳刺目,那一刻,他突然有冲动想扑回床边,看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脚没有动,胸口突然感觉沉闷,大步回到书房后,他把室温调低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