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惆怅
这天傍晚,丘庸又命人摆下筵席,就在小客厅中与李昊对饮攀谈。
待李昊喝过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丘庸执杯在手,说道:“我老汉有句不识进退的话,早就想告知公子,又恐唐突,不知公子可相容否?”
见他说话的神态,李昊已猜到了七八分,便说道:“老人家有什么吩咐便请直说,李昊谨听教诲。”已觉万分害羞,好在借着酒色掩饰,方自不会太过尴尬。
丘庸叹了一口气,道:“我夫妇二人年近桑榆,膝下无子,只此一伶仃弱女,是这下半辈子的依靠,也是我们老夫妇的一块心病。早就想择一佳婿,让小女孩终身有托,我们老来也能放心而去。前日听拙荆说,丽贞深慕公子仁德侠义,气宇不凡,情愿侍奉箕帚。我夫妇也深感公子大德,愿将小女托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李昊忙说道:“谬乘老人家与小姐错爱,李昊感铭肺腑。在山寨之时,我已与小姐说过,李昊在上有授业恩师,在下有所属门道。名分相关,婚姻大事,不敢自作主张。倘蒙老人家与小姐不弃,肯等待几年。待异日禀知恩师,备好聘礼,便来迎娶。”
“真要如此?”
“该当如此!”
“名份之事虽大,但人更重要。丽贞已经说过,她是重人不重名,何日迎娶并不重要。至于聘礼更大可不必,我家虽非豪门,却也资产丰厚,足够几世人受用。公子何不在此住下,执掌门户,虽无荣华,却也富贵,不强似四处奔波,风餐露宿?”
“实不相瞒,李昊此次来陇西,是奉师命前来铁龙山修习骑射,还得克日回山缴复师命。何况,俗话说,好男儿四海为家。大丈夫处世,当以建功立业为志,以替百姓谋福祉为目标,不能只为了儿女情长断送了匡扶天下的事业。若要李昊久居此处,虽锦衣玉食,坐享富贵,也断不敢从命。李昊此次学得骑射之后,正要往关东闯荡一番,说不得寻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义军颠覆腐朽的汉廷。”
对这些话,丘庸听得是似懂非懂,更不能理会个究竟。只是听出,这少年似乎想要造反,便怔了一怔。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李昊已经答应了与女儿的婚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当下命人请出夫人、小姐,重新见礼。一家人围坐欢饮,谈笑风生,直至夜深方散。
又住了几日,李昊看看气候已快到中秋,执意告辞上路。丘庸见他去志已定,不再强留,只得挑选了一副轻便行囊,又备下黄金二十斤,五铢钱五百枚,交与李昊。
李昊笑道:“此去向东回翠华山,路程并不遥远,何用这许多路费?”只收受了行囊,取了一块方金,又对丘庸说:“烦请老人家派人告知山寨中二位弟兄,明日我便上路。”
第二天一早,李昊辞别众人,就要趁早赶路。丘庸一家人依依不舍,直送到庄子东面的入山处大路口边。
丘丽贞一旁相随,早就红了眼眶,此时见着就要分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心中一阵阵隐痛,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竟不顾父母和众人在身边,也忘了女儿家的羞涩,跑上去拉住李昊的衣角,泣声说道:“奴家自此当天天倚门相盼,望李公子万勿轻食前言,从此一别成路人。”
李昊也不禁感慨万端,心中一阵阵酸。忙用手帕为她拭去泪痕,安慰她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是这样的终身大事,李昊岂敢儿戏?丽贞妹妹但请放宽心,在家静候佳音便是。”
“若不然,丽贞随您一同回去,也好拜见恩师?”
“这……”李昊不禁犯难。说实话,他也不愿与这妩媚娇美的红颜知己分离,的确动过带上她一同回山拜见紫虚的念头。可是,他回到翠华山不久,便又要向东走,前赴中原闯荡,总不能把她也带上吧?一路艰辛,她弱不禁风,怎能承受得了?就是她能爬上翠华山,也属难能可贵了。只得道:“丽贞妹妹,我也想让你陪我同行,可是你不会武功,前路荆棘满地,我又不忍心让你随我同去了。”
“丽贞不怕艰辛,只盼能随侍左右,片刻不愿分离。”
正说话间,忽见东面大路上扬起一阵烟尘,有两骑人马飞驰而来。人们老远便看出那是桓约与王彬来了。及至近前,二人翻身下马,高声喊道:“大哥慢走,且受兄弟一拜。”说着,便行大礼。
李昊也连忙还礼。
桓约说道:“兄长这一去,我们兄弟又不知何日才得相见。我兄弟二人本应与大哥共赴前程,无奈眼下尚有山寨和数百人马在此,难以相随。有朝一日,大哥有了合适去处,我们一定率寨众前往投奔。这里丘小姐一家,自有我二人代大哥呵护,兄长只管放心。”
王彬又道:“大哥就要远行,山寨中别无长物,聊备黄金百斤,钱一万,以表兄弟心意。”
李昊连连摆手:“弟兄们的美意,李昊心领了。但我一人出门在外,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金钱。二位弟兄权用它好好地将养军士,训练马匹,整顿武备,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桓、王二人见他执意不收,只好作罢。
王彬却又转身从马上取出一件兵器,对李昊说:“大哥只身闯荡天涯,虽然武功绝顶,傲视天下,但若无兵器傍身,怎么能行?小弟知道大哥擅长使剑,这几日我特地为您打造了一件兵器,大哥用用如何?”
李昊接在手中,那兵器原是一柄长剑。把长剑抽出剑鞘,却是一柄紫檀木造的无锋剑,剑身中央两翼六处贴以紫铜,中间以银丝镶嵌成一条飞龙,半掌粗细,三尺长短,竹简厚薄。他便用手掂了掂份量,轻重适中,心中十分高兴:“这件兵器甚合我意,谢谢二位兄弟。”
王彬笑道:“小弟知道大哥心地宽仁,不开杀戒,故用紫檀木做了这柄木剑,虽是木制,却刀砍不折,剑削不断,尤其六处紫铜镶边,反能折断寻常利刃。”
李昊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把王彬拉到一旁,轻声道:“王彬贤弟,桓约贤弟人虽爽快,但有时未免冲动,凡事要在身旁好好规劝才是。”
王彬亦点头道:“大哥只管放心好了,小弟自然谨遵吩咐。”
李昊又对送行众人深深一揖,道:“诸位请留步,李昊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背起行囊,将盘龙木剑斜插身后,深情地看了丘丽贞一眼,便自转身大踏步向东走去。他再不敢回头,深怕一见丘丽贞惹人爱怜的面容,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一口气走出数里,方自回头瞭望,茫茫然若有所失。当下便自谓自道:“终于看不见了!我得加倍努力才是,总要寻得安身立命的好去处,方能早日接娶丽贞妹妹。”
他打算回铁龙山拜别雇主后,便回翠华山向紫虚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