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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雅赶忙上前探视躺在地上的三个可怜人的伤势。问过姓名,迅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先为这饱经折磨的一家老小敷抹包扎。然后,他来到一处沙土看似比较稀松的地方,忽然手起一掌,便在沙地上轰出一个小沙坑。接着,又一掌一掌地轰击着那个小沙坑,沙坑承受不了掌力,逐渐扩大,逐渐变深。
黄论仁不解地问道:“恩公,你这是要干嘛?”
秦伯雅淡淡地答道:“埋葬死者。”他用“少阳掌”一共掘了两个大坑,把死去的车夫和老侍者埋下后,这才一个一个的抱着黄论仁一家上了篷车。
那孩子的耳朵险些被割下,如今耳朵是保住了,但心灵上的创痕尤深,恐怕一辈子都会蒙上阴影。秦伯雅也有个儿子,比这孩子略小几岁。他心痛地望着孩子在车上沉沉的昏迷着,觉得甚是可怜。
黄论仁好歹挨了一阵毒打,伤势虽然不轻,身架骨却完整无缺。他那老伴受了跟他同样沉重的伤势,只因皮娇柔嫩,挨不起打,加上受了不小的恐吓,也已晕死过去。一家老小中,还省得人事的就只剩黄论仁一个了。
秦伯雅把散弃四处的杂物收拾好堆上了车。
黄论仁扯开嘶哑虚弱却十分激动的声音,道:“恩,恩公,你的大恩大德,叫,叫我们一家老小,如何报答啊?”
秦伯雅道:“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小事一桩。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一程。”
黄论仁感动地抓住他的手,道:“恩,恩公,你不是说另有要事赶去办吗?刚才我听了你们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似乎你的妻子被人抓了,你现在是要赶去救她吧?那你赶紧去!你已救了我们一家,若是因此耽搁了你营救尊夫人,又叫我一家怎生过意得去?”
秦伯雅任黄论仁抓着手,道:“我的事虽急,但你们现在还很危险,你们倒是要去哪?”
黄论仁松开手,目光移向西北,缓缓道:“龟兹国。”
秦伯雅愣了愣,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西北一带是落日牧场的势力范围,你们若继续西行,免不了要再次遭遇像今夜这样的厄难。依我看,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黄论仁叹了口气,道:“我原是准备往回走的了。哎呀,恩公,别再多说了,快走吧,快去救尊夫人吧!我们是从长安来的,这就回长安去,不必恩公相送了。”
秦伯雅笑了笑,道:“看来是天意了。你们若是回长安,正好顺路。”说罢,绕到车前,摸了摸两匹骏马的鬃毛,便跃上了赶车席,随即赶着马儿调头上道。
黄论仁真正的感激涕零,被毒打时也不见他如此嚎啕大哭。萍水相逢的一个人,为了个“义”字,竟不顾自己妻子正身处险境,“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救了他们一家三口,还要把他们安全送回长安。这怎不叫他万分感动呢?
马车刚起动,秦伯雅忽然听到有人跳车的声音,连忙来到车后。只见黄论仁连滚带爬地奔向沙地中唯一的那个烂草丛中,似乎想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黄论仁在烂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子,捧着一个尺来长的锦盒,重新回到马车边,并将那个锦盒递给秦伯雅。
秦伯雅愕然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黄论仁拭着泪水,呜咽道:“英雄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只有这支不值钱的玉笛,万望恩公不吝见收,权当拜谢救命恩德之万一。”
听得“玉笛”二字,秦伯雅猛的一怔。他立即接过手中,打开一看,只见一支玉笛打横安置在其中。这支玉笛碧绿通透,迎着月色泛出绿光。笛头雕刻着一条盘龙,雕刻技艺能说鬼斧神工,玉笛本身亦可谓巧夺天物。难道这便是他的镇家之宝:龙玉笛?
他从没见过这件宝物。自从它失踪以后,他的父亲以至他自己,两代人都在苦苦查找,希望能让它重归秦家的怀抱。每每听到一点风声,立马就赶过去追寻,然而却总是一场欢喜一场空。如今,终于让他找到了!
他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伸手触摸,立觉生温,这才再也没有怀疑,眼前的玉笛正是他的家传之宝:龙玉笛。因为千年暖玉每一百年只出那么一块,最近找到的那块就用来做成了龙玉笛。
黄论仁望着满脸喜悦的恩公,只道他的恩公很喜欢这份报恩礼物,心下也略觉快慰。
在这高兴的时刻,秦伯雅忽然想起了妻子,心想:“对,秀彤还等着我去救呢!”于是,拉起黄论仁飞快地上了前座,将锦盒放在两人之间。鞭策双马,驱车向东疾驶。
马蹄翻飞,车轮急旋,马车在路上不稳的颠簸着。
秦伯雅忽然问道:“黄先生,锦盒里的宝物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黄论仁笑了笑,却扯痛了脸上的伤口,“哎哟”叫了一声,始轻轻地说道:“这支玉笛是我从西域一个商人手上花了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
他神色哀悼,又道:“也不知走什么霉运,就因为它,我一家大小险些丧命。当我一下马车,看见了那伙凶神恶煞的强人和包括我家老侍者在内的两具尸体,我就猜出十有**是这支玉笛惹出的祸端。当时我就明白,若是我不交出玉笛,我们尚可活命,一旦交出,绝无幸免的可能。于是,我暗示他们龙玉笛藏在那个烂草丛里,让他们先去搜了一遍,然后引开他们的注意,把玉笛藏到烂草丛里。像那种不起眼的地方,那拓跋俊搜过一次,绝不会再搜第二次。”
秦伯雅微笑道:“那好,这件宝物我要了,回头我便想法子借足十万两银子,给你送去,总不能要你白出这笔钱。”
黄论仁连连摆手,急切道:“使不得,使不得,说好了是送给恩公的,怎么能再收你的银子?何况……何况……”
秦伯雅扫了一眼黄论仁那张青紫肿胀的脸,问道:“何况什么?”
黄论仁苦笑道:“这件宝贝寻常人家是无福享有的,定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想要享有它,才会遭至今夜的横祸。”叹了口气,又道:“可怜我那长随和在长安雇来的车夫,不明不白的就异死他乡了,我的良心真是万般不安啊!”
秦伯雅笑道:“你有这份心就是了,往后在家给他两人安个灵位,每日上一炷香,他们定会保佑你们一家平安的。”话锋略顿,又道:“实话跟你说吧,这支玉笛本是我秦家之物,流落江湖已有六十多年,如今总算找回来了,我还得因此谢谢你呢!”
黄论仁喘着粗气,道:“恩公,你是我们黄家的再生父母、重造爹娘!恩公,我们一家往后的日子全是恩公赐予的。”咳了一声,又道:“尤其令小人感激涕零的是,你成全了我们黄家的这条根。我这孩子,是我们黄家唯一传继香火的骨肉了。”
秦伯雅双眼直视前面的路,淡淡说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尽一个人的本份而已,不必说得那么严重。相信别人遇上了,也会像我这样做的。此事已经过去,你就忘了吧。”
黄论仁一片虔诚,道:“我这是自肺腑的感激与崇敬。恩公,我们一家要用这一生,还要黄家子子孙孙每一代都来供奉你的长生牌位。恩公,请你多少接受我们一点心意。”
秦伯雅低叹一声,道:“小事一桩,值得如此小题大做吗?”
黄论仁苦笑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江湖里的事也曾听说过。恩公,你今夜救了我们一家,却打伤了拓跋俊,得罪了落日牧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好歹知道了你是洛阳秦家的英雄,往后若有难处,尽管来长安找我便是。”
秦伯雅心想:“我若真有难处,找到你又能得到什么帮助?”于是,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