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隐星没的黯夜,浮动著难以察觉的诡谲气氛,令人莫名的惴惴不安……
机场的大厅内,不管何时总是人声嘈杂不休,虽然面临经济不景气,但是出国旅游的团体还是到处可见。
此刻,液晶萤幕的显示板上,已出现尹文风搭乘的班机航次及应前往的候机室。
“文风,记得一到那边要立刻打电话跟我连—络,千万不要忘记了!”尹文流一再的叮咛嘱咐。
今晚尹文风将搭八点的飞机前往义大利,来替他送行的就只有尹文流和史匡司二人,因为他出国留学之事并未告知他那群死党朋友,只怕他们会将这事泄露给段易炀而引来更多的事端。
事实上,段易炀自从那晚表明绝不分手的宣言后,他几乎是每天密切注意著尹文风的举动,而且快到了可用监视来形容他这几天的行为。
幸好他今晚有事缠身,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地站在这里替尹文风送行。
“我知道,你说的话我谨记在心,这一路当中你已经交代不下数十次了,我连作梦也都会记得,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对他不放心的耳提面命,尹文风没辄地一再保证,尹文流身为老大的责任感一做祟起来,还真令他招架不住。
“还有记得也要跟爸妈报声平安。”
我会的。关于易炀那方面,还要托你多费心解释了。还有匡司,谢谢你来替我送行,我们家的文流就麻烦你多关照一下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去搭机了,文流,你自己要多保重,我走了!”尹文风向他们话别后,背起背包提起行李,一派潇洒地走进证照检查处。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尹文流望著转身对他们挥挥手,便逐渐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离别的伤愁淡淡地拂上俊斯脸庞,他幽幽地浅叹口气。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史匡司如给他打气般地拍拍他的肩背,尹文流扬眸看了他一眼,便;与他一同离开这熙来攘往的离合之所。
初春的夜空格外清朗,一轮明月皎亮地悬挂高空,寥落的星子闪著灿耀的晶芒,夜风淡扫挟带一丝清凉的春意。‘、:
伫立在门前等候的一抹黑影,看似焦躁难聋地抽著不知第几根菸,脚边的一堆烟蒂可明显着出他已久候多时。
段易炀烦躁地仰空吁吐茫茫烟雾,他只不过一下子没注意到人,两兄弟就同时下见踪影,顿时焦闷的不安感悬荡在心头,不禁使他焦心难定。
这可奇怪了!他们两兄弟究竟是去哪里?他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钟头,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就拿文风这一整个星期异常和悦的态度,要他不起疑都难,只是没人知道他究竟隐瞒著些什么?至于尹文流口风更是紧得套不出任何话,让人无法不去臆测这两兄弟到底在打算著什么事?
一道刺眼的强烈光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手中的半根菸弹丢在地,鞋头顺势踩息残余的红光,一副冷峻黯沉的神情冷冷注视著停在他车后的那辆车子。:
“站在门口的人是不是段学长?需不需要我帮你一起跟他解释?”史匡司认出站立门前的人是谁时,他转问一脸严肃正盯著前方人影的尹文流:心里不住担心著当段易炀得知一切时,不知会爆出什么样的情绪?
“不用了!我自己跟他解释就好。”其实尹文流也没把握他是否会听自己解释,更担忧他若知道文风已正在往义大利的飞行途中,又会变得如何?恐怕费尽唇舌也难消他心里的怒气吧!
“真的不用我帮忙?万一段学长情绪不稳定……”史匡司还是忧虑尹文流将要独自面临的状况。
尹文流淡然一笑,你不用操心啦,他至少不会对我恶拳相向,顶多只是吼一吼发泄一下而已。今晚谢谢你的帮忙才能让文风顺利的赶上飞机,接下来的事我可以自己处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学校见了。”他打开车门走下车,一阵沁凉的夜风袭上只单穿一件薄薄衬衫的身躯,尹文流略微瑟缩了一下身体。
“文流,如果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记得随时call我,我一定会赶来帮你。”史匡司按下车窗,不放心的对他交代后,才开车离去。
尹文流不禁长叹口气,定睛望向门前的傲岸身影,接下来恐将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有预感今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长夜——
“就只有你回来?文风呢?”冰冷的语调,足以冻结人心。
怎么独独不见尹文风的人影?他究竟跑去哪里躲起来了?他越是猜测,不安的疑惑越大。
“在外面不方便谈,进去屋里我再慢慢告诉你。”尹文流先将他带进屋内,心里盘算著如何找个好时机向他说明一切。
“你先坐一下,我去泡个茶。”
段易炀唤住他,“不用了,你还是赶快告诉我文风的去处,他现在人在哪里?
瞧他心虚拖延的态度,更让他确定事情的不单纯!
尹文流一脸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双眸微敛的避开他隼锐的炯眸,迟疑地开口,“他——去义大利了!”
宽敞的客厅一阵静默,尹文流倒是有点讶异他冷静自持的默然,好奇的扬眸一瞧,对上段易炀沉合的黑眸正直直向他投射犀利的目光,身体不禁僵于他流露出的慑人气势下。
“你别想骗我!他怎么可能去义大利?”他嗤声冷哼,这藉口也未免太烂了!
尹文流一脸正色地反驳,“他真的是去义大利留学,而且就在今晚已经搭机出发前往。”
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瞳不似开玩笑地沉静望著他,连让他一笑置之的机会都没有,就强迫他接受事实,他竟然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他竟然以这种方式逃离他!
你说!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是我对他不够好吗?还是他有哪里对我不满意?你应该知道吧?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段易炀一把抓过尹文流的前襟,失控地摇晃著他低吼,句句指控著悄然离去的尹文风,难道他的一片深情不足以留住他!
“你……冷静一点!”他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段易炀。
“你要我如何冷静?”手劲一带,将他推抵至墙壁,脸上的银框眼镜也因他过于猛力的推撞而滑掉地面,悲愤的怒眸狠狠瞪视著令他爱恨交织的同一张脸孔!
尹文流默然地迎视含怒的赤眸,黯沉的眼底有著深刻的情伤,直叫他想拂去他眼中的伤痛。为什么他会被他如此强烈的感情吸引著?
从小他就只对读书有兴趣,别人拿来玩乐、交女朋友的时间,他是坐在书桌前阅读各种不同的书籍,再加上他不善表达的淡然个性,在同学的眼里是个自视清高的优等生;而对于别人随意评断他个人的闲语,他也不想浪费多余的唇舌解释,反正他也不习惯混迹人群之中,所以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属于感情淡薄一类型的人,但是,他为何独独会被段易炀所吸引?难道印证他们所说的孪生兄弟容易爱上同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逃离我身边?”苦涩充斥著胸口,段易炀轻轻抚上他爱恋不已的清雅脸庞,顺著轮廓渐次而下,坚毅的宽掌轻裹著纤细的颈子,指上蓦然加重收缩——
“你说这是为什么?”
“住……手!快……放开……”脖颈上的手劲越来越使他呼吸困难,尹文流费尽全身的力气也挣不开颈子上的强劲手臂,他痛苦难当地望著表情冷竣的段易炀,一脸无动于衷地看著他在痛苦边缘挣扎。
是这样吗?你对文风的感情已经到了宁为玉碎也不愿瓦全的地步了!尹文流放弃徒劳无功的反抗,缓缓敛下蒙胧涣散的双眸——
段易炀一心想要将痛苦还诸在尹文风的身上,冷绝的悲愤烧毁他仅存的理智,就连眼前的人是谁也早巳分不清楚!他冷眼看著挣扎扭曲的清俊五官,心中仿佛结冻似地漠然,蓦地,眼见已放弃挣扎的尹文流,一副任人宰割的毅然神情,心中的怒火又烧得更炽!
他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愿开口向他求救?还是他以为死就能从他身边完全解脱?
他不会让他称心如意,他别想摆脱掉他!
脖子上的手劲倏地一松,大量的空气同时冲进喉里引起尹文流一阵难过的剧咳,缺氧的心肺急促地吸纳著空气,涣散神智也猛然袭回脑中不禁使他一阵晕眩,他下意识抚摸著方才被紧勒的喉颈,只差一点点,他也许已经……
思绪未竟,下颚忽地被抑住抬起,正好对上逐渐逼近的阴郁俊容,冷锐的漆黑黯眸尽是令人
不寒而栗的冷光。
“你休想这么容易就摆脱我!”痛心及愤恨蒙蔽了他的心眼,令他直想伤害眼前容貌如出一辙的尹文流。
“你冷静看清楚一点!我是文流,并不是文风!”冷黯幽远的眼底浮现的并不是他,而是透视他,硬将文风错合在他身上,所以他才有如此令人无法置信的失常举动!
段易炀冷笑一声,即猝然地攫夺润泽的双唇……
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竟将他错认成文风!并且还失去理智地对他做出这种不可原谅的事来!段易炀懊悔自己竟如此的伤害他!
段易炀为他冲洗完毕后,再用毛巾将他全身包裹抱进二楼的房间,他将尹文流轻放在床上。
“家里有没有药膏之类的东西?”
“在楼下的电视机旁的橱柜里。
段易炀顾不得自己一身湿漉漉的衣裤,便又转身立刻奔下楼拿药膏,而尹文流想要趁此空档下床穿上敝体的衣物,他才起身一坐起,全身立刻窜过夺人呼吸的痛感,他紧蹙眉心细细喘息,等他适应这股痛彻心扉的疼痛后,才慢慢地将双腿至床缘。
“你在做什么?”段易炀拿取药膏回到房里,却看到尹文流脸色惨白地坐在床缘,心中甚是担心他的身体。
“我想下床穿衣服,可是……”他不喜欢赤裸裸的感觉,仿佛自己会被看透一样。
“我先替你擦上药膏后再帮你穿。”段易炀走近他,动作轻柔地拾起他的双腿置放床上,又让他面朝下地趴卧于床,蓦然背部一片富有弹性的柔韧肌肤坦露在他眼前。
“不用了!你把药膏拿给我自己擦就行了!”尹文流面有窘色地挣扎坐起,顺手将一旁的毛巾拿来遮掩下身。虽说他都已经被他侵犯过了,但是一丝不挂地面对著他,还是令他有点难堪。
“你知道要怎么涂药吗?”
尹文流脸色一僵,硬著头皮点头。“你还是赶快去把你那身湿衣服换掉,在衣柜最上层有套休闲套装,你先拿去穿看看,也许你会觉得小一点,但是应该还不会太紧。”尹文流看了一下湿附在他身上的衣裤,突然指著床尾靠墙的衣橱对他说道。
“我没有关系,倒是你……你要不要紧?我知道今晚我所做的一切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事,我也不敢奢求你原谅我,毕竟这不是用补偿就可以弥补的过错,这一切全都是因我感情用事所致,所以我随意任你处置,不管你要对我做什么,或是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看著他胸前遍布自己所烙印的齿痕及吻痕,再看看尹文流平静出奇的脸庞,段易炀实在不解为何他的态度能如此冷静?这根本不像一个被暴虐过的人应有的淡然态度!
为什么他还能平静地跟他说话?而不是生气愤怒地指责怪他?他蓦然发觉他从未真正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这算是补偿?”
“也许是吧!但是我是真心的想对你说声抱歉。我一时情绪失控将你错当成文风而对你造成伤害,我真的很抱歉!”这是他跟文风之间的问题,没想到却将他也牵扯进来,他会接受他的道歉吗?他会原谅他吗?段易炀有如待审的犯人,心情复杂不安。
尹文流望了一会儿他凝重的表情,才对他开口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文风的不告而别?”
段易炀愀然变色的脸一僵,“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原谅我的话,我会试著去做,但是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原谅他,毕竟我付出的感情因他这一别而被迫结束,任其他人也无法接受这种莫名的分手方式;所以,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
想起这段刚刚才无疾而终的恋情,心中也跟著掠过一阵痛楚,是谁决定分手这样的事?他真的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哪里出了错?但是他可以确定,尹文风已经离开他的身边。
“你能试著去原谅他,这样就够了!因为让文风不告而别的我也有一部份责任,你会怪我这个帮凶吗?”他的深情,是他这个旁人一直看得最清楚的,当然也明白他心里的伤痛,但是感情并不是此情不渝就能有美好结果,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实在存有太多变数了!就像他们两人也意料不到会有分手的一日。
他扯了一下唇角,“我才想问你,我对你做了这么过份的事,为什么你连一句责骂的话也没有?”怪他又有何用呢?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他面露一丝难以掩藏的苦色。
尹文流稍敛眼帘,“既然你都错当我是文风了,你就当做你已经报复过文风,我们彼此都忘了这件事吧!”他轻描淡语地有意结束这个话题,主要是不愿回想他只是一个替身!以及那痛苦难当的无情性爱。
如出一辙的同面貌,像是镜子里映出的同样面孔,然而尹文流看似沉静淡然的个性,却比性情多变的文风更难以捉摸,段易炀突然有股想去了解他这个人的冲动。
“时间很晚了!你赶快把药涂一涂,然后上床休息。明天我会去帮你向学校请假,你就好好地待在家里休息。”段易炀瞥了一眼床头上的闹钟,短针正好指向两点,今晚他们也已经折腾够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好好地休息睡一觉,所有恼人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再说。
“我明天还可以去上课,你不用替我请假。”他逞强地摇头。
段易炀不置可否地一迳瞧著他,“如果你爬得起来的话……”言下之意他有九成把握他绝对下不了床,如果可以,也是寸步难行。
“那么……你也赶快回去休息,我明天一早还有课要早起!”尹文流表情微窘地打发他离开,他实在不善应付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谈话。
段易炀叹了口气,“今晚我打算住你家一晚,你不介意吧?刚刚你说的是这套白色运动休闲服吗?”他走到衣柜前,拉开上层的置衣柜拿出他刚才所说的那套休闲服,转头问著一脸讶异的尹文流。
“我是不介意,但是……你为什么会想在我家过夜?”照理说,看到跟文风长相相同的自己,他的心里应该是很难受才对,甚至尽可能地避开自己,以免触目伤情。可是他为何还能忍受跟他睡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总不能将连下床都有困难的你弃而不顾!何况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导致你一忍受这种痛苦,所以我更不能放你一个人不管。”虽然看著这张脸会让他想起文风的无情,但是他却放心不下他,不只是因为责任,也许是还对这张面容有无法舍弃的眷恋吧!
原来是因为他的强烈自尊及责任感。淡然地付之一笑,“我已经没关系了,你大可不必……”
“我今晚会睡在客厅,你也赶快上床休息,否则再耗下去恐怕就天亮了!”段易炀以一贯的强硬口气打断那些不必要的客套话;拿著换穿的衣服就要离开房间,却被尹文流连忙唤住。
“你可以睡文风的房间,那至少有床可睡,而且也比较舒服。”
“你赶快睡吧!”段易炀神色黯然地撇了下唇角,便关上房门走下了楼梯。
段易炀一走后,尹文流瞥看著床边的细长软药膏,重重地吐了口气,往后他们会因为今晚所发生的事而变得有所不同吗?
唇边扯出一丝苦笑,他还想期待什么?自己都再清楚不过他硬是被当成替身给他侵犯了,他能有任何期待他会察觉到他深藏的感情吗?
夜已深沉,窗外的月光斜透房内迤逦了一地银白光辉,尹文流抬头凝望著窗外的皎洁明月……
此情何处寄?遥托月儿寄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