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刚从副总室出来的尹文流，面有凝色地走至电梯口，恰巧碰上搭乘电梯上来的史匡司。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副总找你有事?”
“是有点事，你呢?”他点头回答。
“这么巧!我也是。她找你有什么事?”他们口中这名副总，正是这间名列全球前五大的群审科技集团总裁的千金，听说她是哈佛企管系的高材生，目前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领导人材，也长得美丽大方，算是个罕见的智慧型美女。最近公司有则关于她颇为“关注”尹文流的传言，不免让他啼笑皆非。
“没什么事!只是谈谈下次企划的构想。”语虽轻描淡写，但是他睑上的眉间轻锁，却逃不过史匡司的观察眼神。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史匡司关心地间道。
尹文流看了他一眼，又沉默一会儿，才对他说出，“明天文风就要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史匡司马上明白他近来忧心仲忡的原因，自从他跟段易炀正式的在一起后，就已经坦白跟他言明过此事。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尹文流早爱上了段易炀!
所以无论他怎么追求都无法成功。
虽然他目前居于朋友的劣势，但这并不表示他已经放弃了尹文流，因为他并不看好他们两人的未来，甚至怀疑段易炀是抱著何种心理跟他交往?
虽说段易炀对文流是不错，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替文流担心，他担忧他们三人之间受伤最大的将会是他!
“所以呢?你害怕他们会旧情复燃?”史匡司道出他心里的忧虑，又打气似地要他放心，“你用不著这么没自信!我看段易炀也不是薄情之人，再说当初文风决然离去，也为他们那段感情画下句点，所以你对自己要有信心点，至少不要什么事都往坏处想，弄得自己成天愁眉苦脸，还有你脸上这副没有度数的眼镜，真是糟蹋了你这张俊秀的脸庞!”记得升上大三，尹文流的鼻梁上就多了这副有碍观瞻的眼镜，不知是刻意区别或是其他原因，总之就是太防碍他的视觉!
尹文流难得展颜一笑，“那真是对不起喔!我已经戴习惯了，不戴反而觉得奇怪，你就将就著点!”一直以来，史匡司以朋友的立场不断关心著他，连现在他们两人会在同一间公司上班，也是因为他的推荐，他真的很庆幸有他这位朋友。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声可惜，“我已经将就好几年了!对了!那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接机?”
“不用了!文风叫我不必特地去接他，他说自己会坐车回家，到时在打电话跟我连络。”原本他也想亲自去接机，但是这几天实在也忙得抽不出身，只好委屈他自己坐车回来。
“史匡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我这个副总久候等不到人!你是不是想卷铺盖走路了?”
啊!忘了介绍一点，这位能力不俗的方玉洁，好像是史匡司的童年玩伴，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他的时间，我这就回去工作。”尹文流刚按下降梯键，恰巧有人正好搭乘上来，他等也不用等的直接走进电梯内。
“文流!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你尽量开口或者发发劳骚也可以。”史匡司撑住两旁的电梯门再三地交代后，便放开两手让门轻轻合拢。
“你对尹文流也未免太关心过度了吧！”虽说他们是大学时期的好友，但他不寻常的关怀让她有说不出来的纳闷。
史匡司轻哼一声，“说到关心，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关注他，而且还谣言四起，传得满城风雨，不知道是谁喔?”他意有所指的瞟了她一眼，难道他多注意一个人也犯到她的禁忌!
“谣言止于智者。跟我到办公室，我有正事要对你说。”方玉洁白他一个眼色，她怎么会看上这个呆头鹅!
平时就车潮不绝的机场，今天也是人潮熙攘，段易炀刚送走来台洽谈合作事宜的外国客
户，正要离开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瞥见错身而过的一名熟悉身影，他目光一扫，看到离他三公尺外的右前方，正站著他最不想遇见的人!
他稍嫌过长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个小马尾，两手各提著手提包及行李箱，正被一名计程车司机百般纠缠。
“段先生?”站在一旁开著车门等著他的私人司机，迟迟不见他有上车的迹象，于是喊出疑问。
段易炀收回视线沉思了片刻，“你去将那个人接过来。”他淡然地吩咐一声，司机随即照著他的意思快步趋前。
“好啦!五百块俗俗啦，搁免等车换车一路到厝，好啦!”这位粗勇又大嗓门的中年司机，国台语交杂地欲说服他盯上的客人，还很阿莎力的降下他自认会让客人心动的低廉车资。
他还是摇头，“我坐巴士就很方便了。”
“没你嘛出一下价钱，如果合理我们就按捺算，你甘假想款?”电坦位司机仍不死心地巴著他不放，看来是缠定他了!
他正想开口回绝时，突然有人适时地插口：“这位先生，我是来接你的，请跟我往这边走。”
就这样，他的行李全被接过手，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对方走，而被他们遗忘在身后的计程车司机忍不住低咒儿声，连他白己也搞不清楚是谁派人过来接他?他明明只跟文流说过他要回来的事，而且也说过不用特地前来接机，那么……这位司机老兄会不会是接错人?
“这位司机请等一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没有请人过来接我!”尹文风叫住快步行走在前的这名司机。
“没有错!是段先生叫我过来接你的。”
尹文风随著他的视线落在前面近处的俊岸人影上，他惊讶地瞠目望之，这……怎么会是他？
四年不见，在毫无预警地状况下相见，尹文风竟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只是沉默地对望。
“段先生，可以上车了。”司机将尹文风的行李安置在后车厢内。
段易炀首先调回目光坐进车里，而尹文风也在司机等待的眼神下，慢慢的举步走向敞开的车门内——
车子平稳地滑驶在畅流的道路上，车内是闷了整车的紧绷空气，暗浮地特殊气氛，让司机戒慎地专注著前方。
尹文风瞥望著身旁依旧挺拔俊帅的段易炀，四年期间他的风采魅力不减反增，还多了一份成熟稳重，只是有点不寻常，那就是他自始至终不言半句的冷著—张俊脸，难不成他还在气他四年前的率性离去!
“你今天怎么刚好出现在机场?”尹文风出声打破这沉闷的僵局，如果段易炀不愿先开口，就只好由他主动出击了!
段易炀冷瞥一眼，冷然地回答，“碰巧而已。”一语道明他也非专程为他而来。
乍见他的那一刻起，往日回忆如翻飞的书本一一浮掠而过，顿时心中复杂的情绪使他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他?他原本就无意再跟他见面，但另一方面又想质问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在过去四年中，他没有—天不恨他的绝情，也想过很多要报复他的方法，但是，就在视线交会的刹那，他竟无法完全的恨他!
段易炀冷漠疏离的口气著实让尹文风愣了一下，他从来也不曾遭他如此漠然以对，由此可知，当年一别，的确造成他无法磨灭的伤痛，恨他——也是必然的结果。
“你还在怪我当初的不告而别?”他以为他迟早会想通他离开的理由，但是看到这般情形，显然不如他预期中的顺利。
冷若冰霜的僵硬五官，连看他一眼都不肖地沉默不语。往事重提，又掀起他心底蛰伏已久的纠结情恨!他已经尽量避免话提当年，他却不自知地一迳深触直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的旧伤口。
尹文风见他不理不睬，心中微感怅然地轻叹一声，如果现在对他解释，不晓得他听不听得进去，但是他确实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易炀，我知道当初我擅自决定分手，对你来说是不太公平，但是我不认为我有做错。当时我也认为我们有爱就已足够，可是事实却不然!撇开我们不同的理想抱负不说，就连思想个性也日渐差异不合；虽然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包容我，可是那时的我却像一只急欲翱翔的鸟儿，不喜欢受拘束，也不喜欢被你全力呵护著，所以当我发觉爱已经不能满足心里渴求的自由时，我才决定对你说出分手。而我去义大利留学的事，文流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一直没机会跟他好好解释突然分手的原因，现在总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虽然是迟了四年：心里还是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你解释这么多，是想对我说什么?”段易炀仍然不为所动地寒著脸，现在才想解释未免太过多余了!一句分手，挥剑断情；一转身，绝然离去，如今的狡辩却祈求他的谅解，他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感情?
看来他还是不肯原谅他!尹文风感叹一声，“我只想告诉你，当初我会离开并不是不爱你，
希望你能明白。”该讲的他都说清楚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原谅，至少，不要抹煞掉他们曾经相恋的那段时光。
段易炀嗤声冷哼，事后才冠冕堂皇的说明这些已经太迟了!如果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那他四年来的恨，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车内又充满著如箭在弦的冷凝气氛，空气仿佛冻结似地压迫著胸口，尹文风不再多说什么的轻叹著气，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释怀?
之后，两人一路上各怀心思地缄默不语。
今天尹文流提早下班赶著回家庆祝文风归来，没想到才一进门，只见满桌的丰盛菜肴正等著他回来享用。
“文流!你下班啦!”两人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是一阵欣喜的拥抱。
原本是想赶回来替你庆祝，没想到反而是你煮了一桌美味佳肴等著我!这些菜全是你在义大利学的?”以前对厨艺一窍不通的尹文风，现在手艺居然比他还厉害，真是令他意想下到。
“如果我不想活活饿死，当然就必须学著料理三餐，日子一久自然就熟能生巧，也觉得下厨并不是那么困难。来!你尝尝看我特制的义大利面。”尹文风拉著他坐人餐桌，将一盘覆满形形色色佐料的清爽面条端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入座在他旁边，两人边吃边聊著这些年的生活点滴。
“对了!我记得你传给我的照片中，你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了，你是什么时候又去把它剪短?”难怪他总觉得怪怪的，其实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还满适合他的。
尹文风了一口红酒，“一回到台湾酷热湿闷的气候，我受不了就先去把头发剪了，这样看起来也比较清爽一点。“对了!你猜猜看我在机场遇到谁?”
“你遇到谁?”尹文流猜也没猜地直接反问。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吐了口气才告诉他，“是易炀。”
尹文流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然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探问，“怎么会这么巧那你们见了面之后谈了些什么?”他们两个已经见过面了!
那么……他们又是怎样看待自己以前的情人呢?
“是很巧!而且还是他送我回家。到现在他还一直怀恨我当时的绝情离去，即使我拚命对他解释原因，他依然是冷言冷语地不肯谅解，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他才会满意?”尹文风用叉子绞起一团面条往口里送，表情似乎显得无可奈何。
“文风……你如今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尹文流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看到文风一副苦恼无计可施的愁容，该不会是余情未了吧!
他思忖片刻，“老实说，在还没见到他之前，我也不晓得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但是见了他之后，有种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像是许久不见的亲密好友一样，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可是易炀就不这么想了。”一想到段易炀冷冰冰的态度，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那你跟他有没有可能……复合?”尹文流好不容易开口问出心里盘旋已久的问题，一双异常谨慎的黑瞳紧盯著尹文风的回答。
“复合?这我倒没想过，可是我想应该是不可能，而且易炀好像也恨不得我消失在他眼前似的。我看我们现在连朋友都快沾不上边，又怎么会去想到复合!”解决面前一盘义大利面后，尹文风端起酒杯啜饮几口红酒，突然发觉有哪里不太寻常地看了看尹文流。
“你干嘛一直看著我?”尹文流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心中免不了一阵心虚。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看来这四年中，你不管闲事的清心个性好像有点改变了，说说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改变你?”这个大发现让他不禁好奇的想见见从未透露丰点风声的秘密情人。
啧!文流也太不够意思了，连这种事也对他隐瞒!
“你少瞎说一通，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谁?”心里有股被看透的慌张，他强装镇定的撇清，现在……还不是时候。
尹文风不满似地挑了挑眉，“文流，你一说谎眼睛就会自然避开，你一定不知道吧?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瞒著我?就算你的对象是个男人，我也不会觉得太讶异，还是你有不能对我明说的理由?”莫非他的情人见不得光?不然干嘛这么怕他知道?
尹文流正陷入窘迫为难之际，电话铃声在宁静的客厅适时乍响——
“我来接。”尹文流神色匆急地快步走去接起电话。
“喂!嗯……我今天提早下班……好，我会告诉他。拜拜!”他挂上电话，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才走回饭桌上继续用餐。
“谁打来的?”尹文风随口一提。“是匡司。他要我向你问候一声。”
经他这么一说，尹文风揶揄地笑问。“你的秘密情人该不会是他吧?”
“不是!”一口否认。看情形他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罢休!
“文风，我有一些苦衷暂时不能告诉你他是谁，等时机一到，我会将一切都对你坦白，所以你现在就不要再逼问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不算一对恋人，因为段易炀的眼底始终看得不是他!
“唉!既然你都叫我等了，我会耐心的等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可是我不能保证我的好奇心可以忍耐很久，所以总括一句，别让我等太久。”
看他一脸轻愁，尹文风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而不再追问。他得好好地拭目以待。
“不会的，不会太久……”尹文流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疲累不堪的模样，要不要早点去休息?”尹文风看他脸色突然变差，不禁担心他是不是工作太过劳累，而弄得整个人好像又略微消瘦些。
“还好!最近又开始开发新游戏软体的企划，所以才比较忙。你呢?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尹文流收起心思，将话题谈到正事上。
“关于建筑方面的设计工作，不过大学的教授似乎已经帮我推荐安排好了，明天我只要带几件作品去做个面试，如果没什么问题，可能就暂时先在那里工作。”尹文风完杯里的红酒后，开始动手清理餐桌上的碗盘，尹文流也一起忙著帮忙收拾清洗。
“既然你明天有重要的面试，你还是早点去休息，而且你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是挺累人的，这里交给我善后就行了。”尹文流早早打发他上床补眠，以免他为时差所苦。
“好吧!剩下的就交给你来收拾，我先上楼休息了。”经他这么提醒，尹文风现在才觉得有点疲累，他想应该是时差还没调适过来，于是顺著尹文流的意思打算上楼休息，突然又想到什么事而回过头对他交代。
“对了!你明天去上班之前记得叫我起床。”
“好。”
待脚步声消失在空荡寂静的楼下时，尹文流才幽然地深叹一声，愁闷立即染上紧颦的双眉。
该来的总是会来，如今他们已经见到面，不知道易炀此刻又是怎样的心情?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哗啦的直泻落下，激起一阵阵水花，正如他动荡不安的思绪——愁上心头。
“咦!这不是文流吗?你怎么会在这附近?”正值中午时刻，周尚邦行色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忽然眼尖的瞥到一抹熟悉的脸孔，于是赶紧出声走到他面前。
走在商业大楼林立之间，一窝蜂的人潮瞬间涌现在街道，尹文风瞄了一眼表上时间，才知道已经是中午的休息时刻，难怪每栋大楼陆续走出不少人群。
他刚刚才面试完毕正要回家，却听见有人对他叫著文流的名字，他循声地往前看去，这不是周尚邦吗?
“是尚邦啊!好巧!怎么这么刚好碰上你!你也在这附近上班?”遇上好久不见的故友，尹文风自然是兴奋的热络问候。
周尚邦愣了下，“你在说什么啊流。易炀的公司就在这附近，而且我在他公司上班的事你不是也知道吗?你怎么会问我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喔……”听周街邦这么一说，尹文风心里不禁有点疑闷，好像他们跟文流相处得很熟似地?
“我们别在这里磨菇了!走!”周尚邦没有时间揣测尹文流今天到底哪里不对劲，二话不说就拉著他走。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经过这几年，周尚邦这种急先锋的个性一点都没变!尹文风受不了被迫在人群中到处穿梭，忍不住在后头喊问。
我跟易炀约好中午一起吃饭，你也一道来吧!”周尚邦话才说完，急忙的脚步霍地停住，
险些让尹文风煞不住脚。
尹文风抬眼一看，他们发现正站在一家颇负盛名的餐厅门前。
“走!我们进去!”
如果再迟一点，易炀恐怕会等得不耐烦。”
周尚邦边说边先走进去，等他转头一瞥，“奇怪!人呢?”他往后一看，发现尹文流正犹豫不前，他又折回站在他面前。
“怎么不进去?”“我看我还是别进去的好。”他可以料想得到
他会给他什么样的脸色看!
“你在担心什么?你跟易炀又不是普通的关系，干嘛害怕见到他?走啦!”周尚邦半强迫地拉著他进去。奇怪!尹文流的个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拗?
他刚刚说了什么?文流跟易炀不是普通的关系？这是什么意思?尹文风一脸惊愕的满腹疑问，他出国留学的这段期间，文流跟段易炀他们似乎相处得甚为熟络!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转变?他心里头的问号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