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没有搞错?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以来,他从没遇过雷医师说不用买大肠面线耶,几乎天天都是催他快点去买。
「你听不懂喔?」雷扬边揉着颈子,边以犀利的目光瞪他。
「雷医师,你今天不舒服喔?」小廖承认,今天预约的手术他排得太多了。
「我今天舒服得很。」
「那你……」
「不准再问,你可以下班了。」
小廖又被吓着,表情极为诧异,「真的假的?」不会是整人的新招数吧?
「你不走拉倒,再晚就别想走。」
「OK、OK,我现在马上走、马上走。」小廖迅速穿上外套,拔腿便往门外冲。
「等等。」
又干嘛啦?唉,就说是整人吧,雷医师一定是反悔了。小廖哀戚的回过头,以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把钱还回来。」雷扬指着他手上抓着的一百元钞票,勾勾手指。
小廖嘿嘿傻笑,「我忘记了,抱歉。」
二十秒后,小廖在他心爱的机车上玩着催油门游戏时,左思右想的老是想不透,雷医师转性啦?才九点半而已,他竟然可以下班喔?
这一晚,小廖推油门的声音一直不够拉风,因为他超不专心。
因为画廊,今天很不像画廊。
虽然大画家沈蔚亲自坐镇,但还是无法抓住顾客全部的注意力。
「沈小姐,夏小姐在干嘛?」常客杜女士好奇看着夏如茵进进出出,发现夏如茵手上提着的透明塑料袋里装的东西象是……猪肠?
「她在做爱心料理。」沈蔚心中偷笑。
「在这里煮?」杜女士不太能理解,这是洋溢着艺术气息的地方耶,就算要煮东西,也该在后头或楼上煮吧?
「很有创意吧?是我建议的呢,我最近对台湾小吃很有灵感,所以我教她在这里试试看,说不定可以擦出新的火花,我就有新的系列可画啦!」沈蔚睁眼说瞎话。
这位杜女士是老古板,对画作没有什么评鉴的眼光,总是按照价格买画,所以只要将什么行动都扯上艺术,杜女士马上就能接受了。
「听你这么一说,是挺有创意的。」杜女士看着夏如茵解开塑料袋,将猪肠倒出来。嗯,这会儿她觉得那猪肠闪闪发亮,好有人文气息。
角落的夏如茵熟练的煮着大肠面线。她一向把这儿当厨房,有事没事就在这里烤饼干,而沈蔚完全不在乎画作沾上食物的味道,反而觉得这样十分自然。
携带式的瓦斯炉前,夏如茵就这样蹲在地上,任由花裙扫着地面,她舞动手臂,搅着大汤匙,嘴里哼着歌。
她拿出手机,传简讯给雷扬。●今晚十点,大肠之约。●
十点整,雷扬来到因为画廊。
他瞪着桌上的那锅大肠面线,不敢相信。
那色泽跟记忆中李妈妈卖的几乎一模一样,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匙,讶异那浓稠度也几乎一模一样,他吃了一口,更是吓到了。
对面,夏如茵好整以暇的坐着,她拿出小说来看,以微笑回应雷扬讶异的目光。
雷扬毫不客气的一碗接一碗,吃了四碗半后,他总算开口:「你是怎么办到的?」
就连他这个烹饪门外汉都知道,要有一模一样的味道,在调味料上必须有相同的配方与分量。
她合上书,笔直的回视着他,「你先说像不像?」
「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那我偷偷告诉你,李妈妈是我阿姨。」
他听了很讶异,指着她道:「难怪你这么有信心。」
夏如茵笑得开怀,「这不算作弊喔,喏,你可以陪我看电影了吧?」
雷扬望着她笑得灿烂的脸,象是与他看电影真是个天大的礼物似的,他也不由得一笑,「如你所愿。」
他看着她,觉得充满了惊喜,这个像糖果般五颜六色的女人,竟会做传统小吃,就算是跟阿姨学的,可是学习的动机他知道,是因为他。
她真有这么喜欢他?
做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他,就跟这间画廊的名字一样,只是因为,既单纯又复杂的原因。
想到这里,雷扬的心口几乎融化了,看着还剩半锅的大肠面线,他决定努力的把它吃光。
夏如茵诧异的看着他又拿起汤杓准备再添一碗,「你还要吃?」
「对啊,没有吃完很浪费的。」
「欸,我帮你热一热,已经冷掉了,这样不好吃。」
语毕,她拿起锅子走到角落去,把它放在瓦斯炉上加热。
他跟在她身边,看着她蹲着的小小身影,纤细又娇小,而她那专注的眼神,让他觉得她是在凝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而不只仅仅是一锅大肠面线。
雷扬叹气,心已渐渐失守,他蹲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搅拌锅杓。
夏如茵转过头,道:「你别急,等等我弄热了你再吃比较好啦。」她以为他是因为太想吃,才会有这样异常的举动。
雷扬准确的攫住她欲继续说话的小嘴,吻了下去。
第二次尝到她惊人的甜美滋味,她的唇就跟她的人一样,柔柔嫩嫩的,带着纯然的气息,深深吸引着他。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定住有些慌乱的她,反覆地在她诱人的唇瓣落下一个又一个亲昵的浅吻。他听到她轻轻的叹息,于是一笑,唉,这女人总是轻易因为他而感动,他怎么能不因此而满足呢?
夏如茵快要迷失在这样的氛围里,爱恋已久的男人这么吻她,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一次又一次侵袭着她的灵魂,她轻轻闭上眼,心中悸颤不已。
她能感觉到,雷扬这个吻,比上次那个多了些确定。
或许这是个好预兆。
夏如茵生病了。
她感染了名为雷扬的病毒,潜伏期自她大学时一直到现在,长达七年,在最近剧烈的爆发,症状浮现,她思念他的吻,疯狂的渴望见到他那有些跩的样子,她努力告诉自己慢慢来,别想太多,可是她几乎无时无刻希望见到他,他不过是对一她笑,就足以让她体温升高,心跳加剧。
她明白,爱情没有解药,她的的确确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最糟糕的是,她变得非常贪心,当他吻她时,她希望这个吻永远不要结束;当他对她笑,她渴望将他的笑容收进口袋,不让别人看见;当她的手机因为塞满了他的简讯而无法再收新讯息时,她去买了新的记忆卡,完整储存他的来讯,牢牢的,舍不得删。
晚上十二点,夏如茵回到家洗完澡后,就拿着手机反覆看着雷扬的简讯,随着内容一下皱眉,一下微笑。
这时,门上传来声响,夏淑美走进客厅里。她适应新居适应得极好,每天与邻居们吃饭、喝茶,今晚是打麻将。离开梁康民,让她视野变得开阔,人生更多彩。
「还不睡?」她走近趴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发愣的女儿,疑惑地问。
夏如茵收起手机,「要睡了。」
「在看什么?」夏淑美很好奇。
「唉,没什么。」夏如茵叹气,拿过抱枕拥在怀里。
夏淑美在她旁边坐下,「跟男人有关?」
过去,她一直没有心思多关注女儿,只知道女儿很乖,总会为自己打算,现在她才注意到,二十八岁的女儿早已到了适婚年龄。
夏如茵点头,没有否认,反而问道:「妈,离开继父,你过得好吗?」
「我没想到会这么好。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中只有你继父,原来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看清楚一切。你看我,现在每天忙着跟邻居朋友们打牌、聊天,日子过得很愉快,而且还有唐吉诃德陪我啊,再也不用担心他喝醉后对我动手动脚。」
本来她是有些寂寞的,可是女儿有天把一只猫带回来,说牠叫唐吉诃德,她开始试着照顾猫儿,渐渐转移了注意力,也开始跟邻居们打招呼,交了许多朋友。
「没有爱情,不遗憾吗?」夏如茵又问。
夏淑美笑了,道:「当初不是你极力将我带离那个家吗?怎么问这么矛盾的问题?」
夏如茵看着母亲柔和的脸部线条,这是她记忆中小时候母亲难得出现的表情。二十多年来,母亲的心被扭曲的爱情所蒙蔽,说话尖锐,神色痛苦,跟现在相比,母亲愉快的模样让她宽心不少。
「没有爱情当然遗憾,但我用其他感情来弥补啊。我现在终于发现你是个恋爱傻瓜,都二十八岁了耶,还懵懵懂懂,一脸傻样。」夏淑美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