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苹果与橡实
幕黝黑,山峦狰狞。
追击的部队,并不会跑得离大营太远,以免落入埋伏。领头的军官勒住**火红烈马的缰绳,回头一望距离,见差不多了,出四下搜索的命令,让大家以小队为单位、保持能互相呼应的距离,撒开去清理敌人。
就在那军官刚下完命令的时候,一道低哑尖利的呼啸声遽然袭来;他的侍卫一个扑拽,把军官拉下马来,两人摔作一团趴去了地上。两堆盔甲砸在一起,乒乒乓乓一阵闷响。
附近的几支小队当即行动,伏低身子,前前后后,两人两人、两支队伍两支队伍互相配合,淌水流云一般,包抄着向箭射来的方向搜去。
这边手里有弓弩的,也立即搭弓开弦。那边偷袭者一箭射出,即刻转移阵地;弓手们眯着眼盯着坑洼起伏的大地,捕捉那隐隐约约的身形,有几个抓住了机会松指放箭,因为距离较远,一时间却也不知结果如何。
里昂娜舔舔嘴,可惜他们这支小队离箭来的方向太远,轮不到他们去追捕。
尤里跳下座狼,对查理道:“来。大部队里一起行动还好,现在要撒开去搜,呆在上头太醒目了。”
“活靶子?”查理言照办,跳下狼鞍,拍拍他那头座狼的脖子一侧——那儿是颈动脉,所以这个动作与其说是亲昵,不如说是威慑。没办法,狼与马不同—“或许它们能嗅到些什么。”
里昂娜眼睛一亮命恩克打眼色——她今晚已经自作主张了一次管有特权,短时间内也不好再压榨查理。
克十分无奈,但他自己也有些心动:“那我们……让它们试试?会听话么?”
“着呢。
试。”尤里点点头。查理便把缰绳抛给了他。尤里大致理了一遍缰绳。握住中后部。选了个方向。轻轻朝那边一甩两匹座狼接到命令。便前头开路而去。
恩克等人随之出。查理照旧跟在尤里后面。
他们这边几只小队扇形撒出。那边军官受惊地马被人拉住;军官本人与他地侍卫已经被旁边几个又拽又抗地扶了起来。侍卫还什么事。军官比较惨——盔甲太重马上砸下来。这一下可摔得不轻。
又有人检查了那枚箭矢。现有毒。便传令开来。不过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解毒剂已经到位。只是例行谨慎而已。
不管怎么样军官瘸瘸拐拐。还能照常调度下命令边地牧师替他看了看。也没为他治疗以目睹地人都松了一口气。尤里也不例外跟查理笑道:“瞧他撅着**走路那样子。一翘一翘地。这一摔可好了。狮子变成了鸭子。”狮子是暴风城地象征。是军队里最多见地纹身、盔甲烙纹。也是军官们徽章上地中心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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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两边的小队都看得到,后面的军旗借着旗下火盆的亮光,极目眺去,也遥遥在望。前方却是一片漆黑,地势渐低,是一道朝下的斜坡。
两头座狼不安地伏低了身子,喉咙里滚动着低吼,随时准备扑击。
这是遇到猎物的反应。
恩克等人自不用吩咐,两个留在查理身后,四个两两照应,一左一右朝坎下摸去。
尤里手势往下按按,查理便立即蹲低了身。尤里自己战得笔直,拔出剑来,凝神细听,查理用另一种视野“看”去,两人都没什么现,对视一眼、摇摇头。
尤里忙道:“小心,是陷阱!”
他话音刚落,前面机括微响。查理这边,只能看见里昂娜一个后仰直接摔向地上,倒下来的时候腰上一力,触地一刻便朝旁边迅滚了开去。
恩克留在查理身边,见状不由急了:“怎么样?!”
三人都说没事,唯独里昂娜作呕一声:“我亲到了只火山蟑螂!”
查理探探头递给尤里一个询问的眼神,尤里点头,查理便去看那边的状况。一条断成两半的旗杆被废物利用,如今它们鞭子一般抽打在地上,抽出了三四寸深的凹槽——这可是干了几十年的土地。
查理乍舌,尤里左右一看地形,一拉缰绳,驱着两匹座狼,直朝沟坎变浅的那一头奔去——沟坎另一头很快变深,续尔有岩浆冒出地面,从暗红到明亮的橘红,吐出烟尘滚滚,是条死路。
那种地方,高温加失水,一般人别说埋伏,呆一会儿都困难,会被烘熟。精通火系的法师,极为强壮的战士,有圣光青睐的圣骑士与牧师等等,才有能力挨近岩浆。
他与查理大概属于前两者,但恩克他们并不在此例。
……
沟坎越来越浅,渐渐与地面齐平。两头座狼不知道嗅到了什么,抽着鼻子,兴奋地一路小跑。狼的捕猎本事在此显露无遗,它们没出一点儿声音。这令查理不免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太过沉重。
两条座狼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里昂娜他们四个抄了过去。。
尤里猛一拽缰绳,抬头给了那匹小座狼一个后脑勺,打得座狼前腿一曲、扑跌在地。
当它挣扎着爬起来时,紧紧夹着尾巴,但已经不再疯狂挣扎,试图逃跑了。
灰烬座狼体型在那儿摆着,体重少说也比得上四个人。因此眼见这一幕,恩克微微倒抽了口气。与他一同守卫查理身边的年轻战士,罗斯,一边警惕四下,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袋。
查理却没时间管这些。他察觉对面土丘后,有灼热的火焰在凝聚。但那并不是火系法术,因为这些火焰有微妙的不同而且同时凝聚的有土元素——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他没空琢磨这些区别。
好在对不熟悉的咒语,也并
有办法反置。比如一个法师在准备火球术,就可以素凝集的手心里射寒冰箭。不同种的高浓度元素互斥,何况它们都是极为活泼的状态。
但视野受碍,寒冰箭难以命中目标;这里水元素稀少,要是冻住对方会花去许多魔力。查理思索了一瞬间然盯住了小土坡。
恩克心里奇怪,为什么那边没有动静?罗斯更是冒出了满脸不解。
下一瞬间,一道黑影笔直蹿起,直冲天空即一个袍子残破的兽人尖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头部先砰然落地时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里昂娜他们四个骤然加快动作扑了上去,没过三秒钟,土丘后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兽人的嗓音。
原地徒留一根尺的土石圆柱,足足七八米高。
罗斯懵了:“他不会羽落术?”
恩克撇了下嘴:“睁大你的睛,那是个术士。”
……
一个失去动伴的猎人,与一个术士。
查理豁然明白过来:“地火。”
里不解:“什么?”
“是个比较资深的术士刚才在召唤一个地狱火。我想,对他而言召唤那玩意代价还是很大。”查理心有余悸,如果地狱火被成功召唤出来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小心他身上带的东西。”
恩点点头里昂娜拔出长剑:“我先来。
”手腕一翻,寒光掠过,黑石兽人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女战士一把抓住耳朵,绽开了明朗的微笑,眸子里却闪烁着冰冷的亮光:“一个。今晚的第一个。”
恩克什么也没说,低头搜索尸体;查理亦是默然无语,看着里昂娜从腰带上解下一条粗布——绞起来的麻袋——把两个头颅逐次扔了进去,然后把麻袋拴在了他的座狼上。
因为近身侍卫的关系,查理知道这六人的大致情况——近身侍卫与被保护者之间,比一般上下级要更为亲密。让被保护者阅览资料,一方面是令查理能够迅信赖他们,另一方面,也是让查理有机会恰到好处地对他们加以照拂、或者说收买人心。
二十六七年前,里昂娜的父母兄姐还有祖父母,一大家子都死在兽人手里,只怕是成了食物。只有她被藏在腌菜小缸里,逃过一劫——兽人嗜好吃肉,但不喜欢人类为缺乏新鲜蔬菜的冬天而准备的腌菜。
那之后,过了二十年,被草药师收养的小女孩渐渐长大,成了他们那一条街有名的美人儿,容貌明媚,性格泼辣,一手把草药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好若一朵带刺的玫瑰花,独立又美丽。追求她的小伙子,络绎不绝。
然而平静的日子却被北方传来的消息打破——兽人作乱,洗劫村庄。
第二天,暴风军队里多了一朵花。
玟瑰花变成了荆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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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击结束往回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这一趟竟然碰上了三个黑石兽人部落的术士:先是那个召唤地狱火的,已经上了年纪;然后是两个年轻的,其中一个脸上甚至还没有皱纹。
后两个年轻术士由一个战士护送,直直逃命而去,并没有设下埋伏。看那情形,前后两拨本来是一队的,只不过断后的没起到效果。
因为碰到的施法者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查理这百分之十二点五就显得特别忙碌。所以,里昂娜又给不情不愿的年轻阁下抛了几个飞吻。
然后他们一路返回,与其它小队汇合,带着战利品,也带着同僚的尸体,朝军营而去。
两匹座狼借给人,驮了几个伤员。查理与尤里并肩走在前面,因为已经汇合,恩克他们并不需要再贴着他身边。一团二中队之前支援西四区,后来也有追出来的,他们在后面与老同僚聊了一会儿天,进了大营之后才道别,朝各自的驻地而去。
夏佐的声音,他是与里昂娜差不多资历的老兵:“你们说,他怎么样?”
罗斯的声音:“七分熟吧。”
恩克的声音:“我看,有八分。”
里昂娜的声音:“还是五分熟的最好吃,够嫩。”
查理现自己的耳力比以前好了一点——或许是与尤里分享一切的缘故?他当然明白他们是在说自己,但听得莫名其妙。见尤里哈哈大笑,知道不是恶意;回头又见里昂娜笑眯眯瞅过来、等自己开口,于是偏偏忍着不提。
直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查理才闷闷地问尤里:
“恩克他们说的五分六分是什么意思?”
“夸你那,说你八分已经成了老兵。”
“剩下两分还差在哪儿?”
“这个嘛——什么时候你不怕里昂娜了,就不差了。”
“……其实我不怕她。”
“真的?”
“真的……就是有点受不了她——她很有魅力,在战斗间隙里调戏调戏年轻人当作放松也是家常便饭,但她为什么要挑上我?!”
“哦哈哈!呃……别瞪我,查查。你看,你很帅。”
“……你才帅呢!当然她放过你是件好事。但是,不是还有恩克他们么?他们更有男人味。”
“噢,这还不简单?你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又嫩又脆又多汁,我们是风干了的橡实子儿,又老又硬。燃烧平原干热得要命,所以那头母狮子显然想咬一口脆生生的苹果——喀嚓!就算这苹果长在我家院子里她咬不到,瞅着水灵灵的,嗅着香气甜润甜润的,也是好的,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