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踏进如意山庄，东方扬眉就忍不住叹了一声。他虽不懂五行风水，但一望而知，如意山庄依山而建，引水为腰，隐隐然有虎踞龙盘，吞吐风云之势。
好一个如意公子，能有如此手笔，果然不是平常人物，否则不会有这般气势、这般胸襟。怪不得白羽对他的扬眉阁不屑一顾，和这里比起来，扬眉阁实在是望尘莫及。
此时雪霁天晴，红日初升，四面的水上一抹寒烟正翠，氤氲腾起一片碧青的雾气。东方扬眉踏着吱呀做响的青竹，缓缓的走在小桥上，他前面带路的是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边走还边用手指在竹桥栏杆上的积雪上划着、玩着，不时把雪丢下水去，逗弄着水中的鱼儿。东方扬眉看不出她的身份，容貌神情、穿着打扮都不似丫鬟，却又做着丫鬟的事情。“东方公子，前面就是空翠阁，公子正在那里等你呢。”那女子似是发觉了东方扬眉在打量着她，忽得转头一笑，丽容上笑颜如花。
“多谢姑娘带路。”
“不用了，雪燕本是丫头，该做的。”雪燕诡秘的瞟了东方扬眉一眼，笑着旋身一转，衣袂飘扬，身形曼妙，清脆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着。
丫头？一个丫头竟有如此风姿？东方扬眉对如意公子的兴趣是越来越浓了。
转过小桥，面前是一片梅林，梅花正艳，幽香阵阵。梅林深处，几丛雪梅簇拥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阁。
“公子，东方公子来了。”雪燕走近阁前，一面说，一面挑帘进去了。
东方扬眉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站在门外。
“东方公子怎么不进来？”雪燕掀帘探身笑唤着，东方扬眉这才跟着走进了木阁。
室内暖洋洋的，仿佛暮春的天气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地上铺着纯白的羊毛地毯，窗下一几，几上一个墨玉麒麟，正溺溺的吐着青烟，室内氤氲着一股淡雅的清香，闻之醺然。
另一窗旁，放着几个绣墩，一架瑶琴，一个素衣男子倚在窗前，隔着窗子赏玩着窗外的寒梅。东方扬眉只能瞧见他的侧面，饶是如此，他也楞在当处。
这人气质淡雅，容颜神秀，仿佛谪向人间的仙子一般清寒入骨，更如窗外寒梅，态自天然。东方扬眉怔了怔，目光再难移开。
“你来了。”空谷幽泉般的声音响起，男子转过身，翩若惊鸿般走到屋中的绣墩上坐下，一旁的英挺男子迅速替他搭上一件披风。
东方扬眉这才醒过神来：心里暗道一声惭愧，自己从不为美色动心，今日却在这天人一般的男子面前失了分寸。这个人想必就是如意公子了，仙资玉质，真个是绝色一般的人物。
古千袭一手支颌，一手轻轻的在茶几上轻敲着，带几分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的地方杨梅。
不错，白羽的眼光还真的是很不错，会挑人。
“东方阁主，请坐。”古千袭含笑伸手一邀。
“你为什么要让羽当杀手？”
地方杨梅刚一坐下，就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白羽不会武功，他若真的是杀手，岂非危险重重。
“我可没让他当杀手，东方阁主不必来向千袭兴师问罪。”古千袭悠悠一笑，“你不知道吗？这可是他自己的想法。不过他人太懒，不肯好好下工夫学，所以身手很烂。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武功是决定一个人能否做成功事情的标准。他武功不好，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且羽整个人的气质干净清爽，一点点的杀气和江湖气都没有，但是正因为这样，无论谁也不会提防他，他的单纯是他最好的掩护色，所以他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古千袭笑着，拈起一片落在杯子里的花瓣，送到鼻尖轻轻的嗅着，含笑道：“精明如你，不也着了他的道？”
东方扬眉默然，古千袭说得没错，他从来就不相信白羽是来杀他的。爱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的确是因为白羽身上一点点诡谲和杀伐气息都没有，没想到，失算的偏偏是他。
“公子。”随着清脆的声音，一个少年捧着一个碗倒退着从门外进来。
白羽，东方扬眉几乎惊呼起来。
“公子，这是刚刚熬好的碧梗粥，你趁热喝一点吧，今个中午你也没吃多少东西。”
白羽全部心思都在自己手里那碗粥上，根本没留心屋子里多了一个东方扬眉。
东方扬眉心里头很不舒服。看来离了他，白羽过得很不错嘛，没见有什么不开心的，反倒是自己天天想着他，念着他，吃不好，睡不好的。
站在古千袭身后的燕然伸手从白羽手中接过粥，白羽这才转过身，一眼就瞧见了东方扬眉，不由得惊呼一声：“东方？”
“你总算看见我了，真难得。”东方扬眉话里的醋味能飘出三里远。
“东方，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找我？”白羽一下子跳进了东方扬眉怀里，眉开眼笑的抱着他，娇甜的问着，眼底层层都是喜悦。
“我都来了好几天了，今天才算是能进大门。”东方扬眉的心一下子熨贴了起来，伸臂环住白羽，口气里有遮掩不住的气恼。
白羽拍拍他的脸颊，正想说什么，那边却有人开了口。
“羽，过来。”是古千袭那慵懒的嗓音。
“公子，什么事？”
白羽一把推开东方扬眉，赶紧跑了过去，偎在了古千袭的腿边，抬着头看着古千袭，就像是一只小狗狗一样，只差没摇摇尾巴了。
古千袭微微一笑，手掌轻轻的抚上了白羽的面颊，柔声问：“刚起来是不是？”
古千袭的声音非常的柔和动听，可是东方扬眉听在耳朵里却没有一点悦耳的感觉，眼睛更是冒火的盯着古千袭放在白羽面颊上的手。古千袭的手掌晶莹温润，像是美玉雕刻而成一样完美无暇。可是看在东方扬眉眼睛里，只觉得那只手碍眼之极，真是恨不得立刻把白羽拖回来。
古千袭睨着东方扬眉满是醋意的脸，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动作越发放肆了起来，干脆把白羽拉至自己腿边，春葱般的玉手也滑到了白羽的脖颈上。
白羽浑然不觉东方扬眉要杀人的目光，反倒爱娇似的把自己的头放在古千袭的膝上，享受主子温柔的触摸。
“我要带白羽走。”
东方扬眉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他不停的告戒自己，不可以发火，白羽好像非常尊敬他这个主子，所以，自己一定要镇定，一定不可以发火。
“我家羽儿可是不嫁的。”古千袭仿佛没有看见东方扬眉听了他这句话后握紧的拳头，很悠然的又喝了一口燕然喂到嘴边的粥，才接着道：“不过东方阁主如果愿意嫁进来，如意山庄倒是欢迎至极。”
东方扬眉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着。他嫁？有没有搞错啊。他扬眉阁的大当家的，既然嫁人，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啊？
“我要娶他。”东方扬眉这四个字是一个一个从嘴里蹦出来的，基本上可以算是咬牙切齿了。
“你怎么可以对公子这么凶？”古千袭听了还没有怎么着，他膝上的白羽先不满了，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东方扬眉，很不悦的指责着那个敢对他主子无礼的人。
“你多什么嘴？”东方扬眉心里呕死了，自己可是为了他们两个的将来在奋斗耶，这个小东西不但不帮忙，反倒倒戈相向，向他找起茬来。他到底想不想嫁他啊？东方扬眉严重怀疑起白羽的意愿来了。
“你敢嫌我多嘴？”白羽昂起了脑袋，不满变成了瞠怒。
“我不是嫌你多嘴，是你自己找事，我又不是和你说话。”
“那我就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哼，当事人可是我。”
古千袭悠悠的瞧着他们两个开吵，一边吃着燕然喂到嘴边的粥，一点劝的意思都没有。吃了几口，他掩口打了个哈欠，对燕然道：“我有些困，想睡一会子。”
燕然点点头，放下碗，展臂抱起古千袭，轻巧的闪出了空翠阁，一点也没有惊动那边还在吵得不亦乐乎的东方扬眉和白羽。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嘛。”东方扬眉头疼的看着白羽，还是率先投降了，“你就这个想我嫁进来？”
“我又没有这么说？”白羽委屈的翘起嘴巴，“是你先说我的。咦？公子人呢？”他一转头，才发现古千袭和燕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屋子了只剩下他和东方扬眉两个人。
看着左右无人，白羽突然一个纵身，扑到了东方扬眉的身上，东方扬眉下意识的伸手搂住，白羽的唇已经热情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一面急切的亲吻着东方扬眉的唇，一面把他推倒在地上。
“羽，你干什么？”
东方扬眉仰面躺着，身体因为白羽热情的亲吻而撩起了一股股的热浪。他用自己还残存着的一丝理智挣扎着询问身上的人儿。
“你说我干什么，人家都一个月没有碰过你了，好难受，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不想我。”
白羽反问着，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东方扬眉的小腹上，两只手也不耐烦的撕扯着东方扬眉的衣服。
东方扬眉的激情也火一样燃烧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白羽的腰，拉下他的身躯，唇重重的吻在他的颈项间，牙齿啃咬着白羽纤细的锁骨，一面舔吻着，一面含糊的道：“你马上就知道我想不想你了……”
“我想知道。”白羽娇媚难言的偎在他的怀里，承受着东方扬眉的热情。
东方扬眉倏的一个翻身，把白羽压倒在了身下，不消多时，白羽一个粉溜溜的身子就光裸的躺在了地毯上，而那个小巧可爱的分身，也半抬着头，等待着东方样迷的爱抚。
激情过后，白羽一丝力气也没有的趴伏在东方扬眉的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东方扬眉聊着天。
“那个救我的青衣人是谁啊？”东方扬眉终于有问的时候，他一直好奇是谁有如此功夫，怕是连他也不是对手。
“他叫花非花。”白羽趴在他胸膛上，懒洋洋的说。“非花他功夫很高的，所以我才拜托他去救你。”
“他的脾气可真是要命。”东方扬眉抱怨着。
“怎么了，非花他的脾气不是很差啊？”白羽奇怪的问道。
东方扬眉不情愿的说出被整到的事情。白羽听后竟然非常不给东方扬眉面子的大笑起来。他一边用手指戳着东方扬眉的胸肌，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活该，谁让你们居然敢叫他姑娘，非花他最恨人家把他当女子了。所以只要出门，一定就要戴上斗笠把脸遮起来的。不过，他对谁都是冷冷的，除了主子，对谁也不笑。”
“那你呢，也是只对你那位公子笑是不是？我瞧你在他面前听话的很，我说话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过？”东方扬眉酸得活像打翻了一缸子的醋。
自从见了古千袭，东方扬眉的危机意识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古千袭如此人物，真是天地间钟灵神秀所成，才有这么一个人出来。东方扬眉平日里虽自视甚高，却也不得不承认，任你是谁，在古千袭面前，怕是都要自惭形秽。
“他是我的主子啊，他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可是我爱的是你嘛，人家不听你的，还不是喜欢你，知道你宠我嘛。”
白羽笑着安抚着东方扬眉。他绝对不要告诉他，他对他也是一见钟情，要不然，才不会这么快就被他骗上床的。
“你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东方扬眉对古千袭的兴趣实在很高，对古千袭和白羽之间的关系更是在意的不行。
“没有公子的话，我早就死了。”白羽把头靠在东方扬眉的胸前，款款言道：“你知道十五年前争位之乱吗？”
东方扬眉点头。十五年前，先皇驾崩之时，太子之弟易王突然发难，矫昭篡位。当时朝中大臣分成两派，各奉其王，几乎导致天下大乱。等太子最后平叛登基，易王也自尽身亡，而那些跟随易王的大臣自然不能幸免，据说被杀的大臣有上百人之多，再算上株连之罪，几乎有千人被杀。
“我父亲就是当年以谋反被杀的翰林学士白英，本来我也不能幸免，可是临行刑的时候刚好被公子遇到，公子怜我稚龄无辜，救了我出来，把我带回来养大。”
“不对，他当时最多十岁吧，怎么能救得了你？”东方扬眉提出疑问。
“公子的身份很贵重的，当初他救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他劫法场啊？”白羽有些失笑。
“他有什么身份？”东方扬眉追问。能在那种情况下一句话就救出一个人，古千袭究竟是谁？他实在好奇到不行。
“佛云，不可说，不可说。”白羽调皮的笑了，伸手捏捏东方扬眉的鼻子。
东方扬眉又气又没辙，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改了问题。“为什么古千袭要让你去做这件事？为什么不让那个非花去？这可是要把我抓住，又不是杀人。你一点功夫都没有，要不是我爱上了你，你一辈子也别想近我的身啊，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会爱上你？”
“那个啊，说起来很简单啊。”白羽腻在东方扬眉的身上，娓娓的把原由说了一遍，东方扬眉当时就楞了，就因为一个丫鬟的眉毛，所以自己才能和白羽遇上。
那他是不是该去谢谢那个雪燕，要是那一天她画个什么小山眉、柳眉什么的，自己不知道会碰见什么人了。
“这很平常啊，主子他向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我们都习惯了，你以后见多了也会习惯的。”白羽撇撇嘴，不在意的说。
另一处奢华而舒适的房间里，暖香融融，古千袭拥被高卧，眼睛半开半闭，静静的养着神，仍然是一身黑衣的燕然和叶水心悄悄的侍立一旁。
“公子，真的答应白羽和东方扬眉在一起吗？”叶水心静了半天，见古千袭睁开了眼睛，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到。
“那有什么不好，反正羽儿也已经被他吃了，现在替我们赚回来一个扬眉阁，还不知足吗？嗯，真不枉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只赚不赔，一本万利。”古千袭笑意盈盈的道。
“那，公子是不是非要东方扬眉嫁进来？”
“我逗他呢，说着好玩的，你们也信吗？”古千袭唇轻轻一挑，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对了，水心你去把碧海螺还给魏飞鹤吧，虽然不能说是如意山庄违约，但是毕竟也算是亏欠他。这次就当他替白羽当月老好了。”说完，古千袭轻轻打了个哈欠，转侧了身子，一手枕在头下，另一手支颌，迷朦的眼睛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就这么静静的养起神来。
看此情形，叶水心悄然退下，而燕然则一如往常的垂手侍立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古千袭。
东方扬眉快要吐血了。在如意山庄待了半个月了。东方扬眉还是没能把白羽拐回扬眉阁。说起来他就生气，那个古千袭好像觉得捉弄他很有趣，明明看得出来根本不反对他和白羽在一起，却老是一口咬定除非他嫁过去，否则不予考虑。直气得东方扬眉是咬牙切齿却半点办法也没有。谁让他爱到心坎里的白羽把古千袭的话当圣旨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半点折扣也不打。
东方扬眉发誓他和古千袭结下仇了，凭什么白羽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他这个情人？凭什么古千袭要和他抢人？东方扬眉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郁闷，很想和古千袭打上一架才痛快。更要命的是东方振眉的婚事马上就到了，他非得赶紧回去不可。可是东方扬眉也明白，要想把白羽带回家，他必须得去求古千袭才行。万般无奈，东方扬眉只好低头。
看着一向又自傲又自信的东方扬眉垂头丧气的坐在他面前的样子，古千袭忍不住就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不是他恶劣，只是他每天都呆在这里很闷，难得东方扬眉给他这个娱乐，所以他多玩几天也不是什么错嘛。
“庄主，舍弟的婚事在即，我须回去，还请你让白羽和我一起回去。”东方扬眉和颜悦色的开口，语气委婉。
“可是我舍不得他离开啊。”古千袭懒洋洋的道，神态有着说不出的娇慵。
“还请公子成全。”觉得自己低声下气的都快变成哀求了，东方扬眉心里闷到吐血。
在人屋檐下，先低头再说。他不停告诫着自己。
“这样啊？”古千袭抚着自己的下巴，悠悠的看着脸色发青却又强做和颜的东方扬眉。再玩下去，东方扬眉会不会气死？他暗自考虑着。
想了想，古千袭轻轻一笑，算了，就当饶了他吧。
“那好吧，不过，每过一个月，白羽得回来陪我一个月才行。”
“那时自然，多谢公子。”东方扬眉轻轻磨着牙，忍着气答道。先答应再说，要紧的是先把人带出这个鬼地方。他劝解自己。
带着白羽走出如意山庄的大门，东方扬眉暗暗发誓：为了他的幸福着想，今后一定要杜绝白羽和古千袭的来往。
“他们走了。”叶水心走进静室，压低声音说道。
古千袭正靠在塌上看书，听了这话，抬头微微一笑，道：“我估计东方扬眉一定发誓不让白羽再回来了。”说着，他舒展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燕然见状立刻走过来，屈膝替古千袭调整好绣枕锦被，让他躺好，这才又退后肃立在一旁。
“公子就这么算了？”叶水心一面替古千袭倒了杯茶，一面有些好奇的问道。
古千袭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书，轻笑答道：“再玩下去，我怕东方扬眉把咱们庄子拆了。不过，有白羽在，我想玩的时候还怕他不配合吗？”
叶水心轻轻笑了，可怜的东方扬眉，载到白羽手里，这辈子怕是都不得安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