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节 险恶江湖路,最毒是人心
家丁本来还在得意地狞笑,听到这话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他抖得是如此厉害,以至于连声音都成了断断续续的了:“组长,我,我,我。。。。。。”
背后那人忽然温柔地叹了口气:“你去吧,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
家丁又愣了半晌,忽然悲鸣一声,足狂奔而去。
瞽目琴师慢慢爬起身来,掸去身上的泥土,正要默默离去,树阴里的声音又道:“应先生,你好象也来谭家不短时间了吧?”
琴师收住脚步,静静地等他继续往下面说,过了好一会,那声音才道:“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使命。“琴师轻轻地点点头,快步远去了。
薛鹏二人刚才为了探听这边的动静,是攀着假山过来的,现在这诡异的一幕让他们暂时附在假山上不敢动弹了。薛鹏已经听出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个神秘的戴笠,看来自己无意中撞见了他们的一项秘密,不由得有点兴奋又紧张。
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薛鹏就想从假山上下去,云炎却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外面还有人。果然,过了一会就听见有许多人的脚步冲到花圃里,四处寻了一圈又纷纷退了出去,再过一会,听见两个人急匆匆地地走进花圃来。
确定花圃里再没有外人以后,一个女声先开口了:“哥哥,你平时都是非常稳重的,怎么今天这么沉不住气?”
另一个一开口,竟然是宋子文的声音,他怒道:“美龄,你不知道,那个谭婆婆,平日在广州的时候低眉顺目好象个孙子一样,现在回到长沙就端起来架子十足,倒好象我是在求他一样。”
薛鹏从假山的缝隙间悄悄探出头去,刚好看见宋美龄白了她哥哥一眼:“他想的也没有错,你现在确实是在求他。”
宋子文眼睛一翻,又叹气道:“哦,不是我要求他,实在是关乎国家气运,如果他不点头,那些等着看他态度的老头子肯定都会站到汪精卫那边,那时真是悔之晚矣了。美龄,谭婆婆对你还是非常客气的,要不你去帮着说说。”
宋美龄道:“应该没有用的,以前二姐夫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谭延闿这个人外圆内方,外宽内忌,认定的事情是很难让他改变主意的。”
宋子文忽然诡笑了一下:“这样你的那个蒋介石只怕很难上位哦?”
宋美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什么叫做我的蒋介石?你们眼里只有家族利益,难道考虑过我们女儿家的感受吗?二姐那么年轻就守寡,难道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吗?”她说着说着,不觉掉下泪了。
宋子文马上慌了手脚道:“好了,美龄别哭了,你不是也常说蒋介石英武不凡,足可以做你的夫婿吗?我们还是说谭延闿的事吧,既然他这么不听话,你说我们直接把他干掉怎么样?”
宋美龄抹了下眼泪道:“不好,现在党内人人都知道他的安全是由我们负责的,如果他出了事,只会把更多的人推到汪精卫那边。”她想了一下道:“谭延闿的小女儿现在在周南上学,他最疼这个女儿了,如果我们把她抓到手里,应该就可以逼他就范。”
薛鹏感觉云炎一下子身子僵硬起来,生怕他会忍不住跳了出去,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现在外面有宋子文几十个手下,要是乱枪打过来,云炎有没有本事跑掉还不知道,自己是一定会给打成筛子的。
宋子文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和谭祥关系很好嘛,她还经常亲手做糕点给你吃,你要知道,一般这样的事很难保证人质的安全,而且为了防止她后面把我们认出来,多半还要灭口。”
宋美龄叹气道:“没办法,为了国家民族,只好牺牲她一下了。”
薛鹏心头大怒,这两人满口国家民族,却全不把他人的性命当作一回事,而且算起来还是自己的亲朋好友,真可以说是天性凉薄了。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云炎也在愤怒得颤抖,看来似乎马上就要作了,他不由得又为宋家兄妹担心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跑进花圃来:“宋部长,谭家有个丫环正往这边过来了。”宋子文哦了一声,带着宋美龄从另外一边穿出了花圃。
薛鹏慢慢地从假山上下来,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刚才那个声音他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问云炎道:“我在想什么?”
云炎没好气地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薛鹏笑道:“我说错了,我是问你,你在想什么?”
云炎看了他一会,叹道:“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知道,要是让他们伤害了谭祥,我云炎两个字从此可以倒过来写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花圃走了出来,没几步,一个丫环迎上来道:“请问哪位是刚才评字的先生,老爷请你去书房一叙。”
薛鹏向云炎交代了一下,要他在外面稍作等候,那丫环也好奇地多看了云炎一眼,忽然吃惊道:“你,你不是在绸缎庄那个人吗?”
薛鹏一看,眼前这个居然就是那天陪在谭祥身边两个丫环中的一个,想了想开始生气起来。自己那天卖力地介绍香云纱,吸引了那么多顾客,连老板都对自己感激不尽,可是这小姑娘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却又还记得云炎。唉,看来长得俊是比较吃香的。
云炎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小姐今天在家吗?”
那天见面之后,丫环原本只把云炎他们当作普通的泥腿子的,可是今天居然在自家的府第见到他们,而且看起来老爷还挺看重他们的,一下子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姐平日都住在学堂里,只有周末放学了才回家里来的,今天是周末,老爷已经派人去接她了。”
薛鹏跟着丫环进门时,谭延闿已经在书房里摆满了自己所写的字贴条幅,一见薛鹏就笑道:“来来来,小朋友,帮我品评一下我的这些涂鸦之作。”
薛鹏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一幅幅仔细看来。看着看着,他忽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把身旁的谭延闿打晕,将这些字帖全部偷出去卖掉,不知道能不能买下长沙城的一条街来。
谭延闿看见他奇怪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薛鹏斟酌着字句道:“谭公这些墨宝,每一幅都是惊世之作,我不敢妄加评论,不过从落款上来看,谭公前期的作品纵横捭阖,力透纸背,颇有大权在握,傲视众生的意味。而到了近期的字么。。。。。。”
谭延闿连忙追问道:“近期的怎么样?”
薛鹏沉吟着道:“近期所作棱角全无,只见一团和气,但是字里行间,”他忽然想起宋子文刚才所说的话来:“外圆而内方,外宽而内忌,似有不平之色。”
薛鹏的话刚一出口,谭延闿猛地往后面一跳,飞快地掏出柄小手枪来指着他道:“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你怎么会知道孙中山对我的评语?”
薛鹏一下子恨不得给自己两拳,这种秘密的话自己没事提它做什么,真是没事找事,正要解释,忽然外面一阵大乱,奔跑声,叫喊声,喧闹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谭延闿大惊失色,飞快地把自己的字帖卷做一团收好,就要跑出门去,到了门口又回身来用枪口指着薛鹏道:“你,和我一起来,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薛鹏跟着他来到大堂之上,堂上围满了人,宋家兄妹也站在一旁。众人见谭延闿过来,纷纷让道,现出中间的一具尸体,和伏在尸体上大哭的一个妇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悲戚着对谭延闿道:“老爷,这宅子里出鬼了,阿彪本来好好的,忽然跑到天井里大叫道自己十年前偷了隔壁孙寡妇的一个金镯子,害她卖了自己儿子去还债,现在终于天理循环,鬼神果报。然后他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就自己跳下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