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生守候
“你听说过雪女的故事吗?”楚怀冰问南宫。
南宫正在桌边为她剥一个橘子,听到“雪女”这个词,手中的刀停顿了一下,语气却
很平淡:“雪女?好像听说过,但不太清楚。”将橘子递给她,问道:“是怎样一个故事?”
她悠悠说道:“在古老的日本雪山中,有一位绝色女子,大家都叫她‘雪女’。她有着如山中飞雪一样冰冷的心,和雪花一样无瑕的美丽容貌。她可以轻易操控所有的风雪,被世人当作神人一样顶礼膜拜,但是却没有人敢走近她的领地。因为听说只要见过她容貌的人最后都会被她的风雪冻死在山中,无一幸免。”
“这么残忍?”南宫笑着:“我还以为这里会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是有一个爱情故事。但不是一个完美的爱情。传说雪女曾经爱过一个凡人,但是那个人背叛了她的爱情,所以从此她恨所有的人,尤其是男人。因此只要是接近她的人,都会被她杀死。你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她经历情变之后心性大变,变得狠毒,不可理喻了。”
楚怀冰摇摇头,眸光幽幽:“很多年前,哥哥就是这样为她注解的。他说雪女是一个坏人,她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说她是一个既冷酷又自私的人。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接受了哥哥的思想。直到这几年,我才恍惚着感觉,我已经能体味到雪女当时心境。”
“哦?体味到雪女的心境?”南宫戏谑着,“那你岂不是可以通灵了?你不妨说说看,她是怎么想的?”
楚怀冰橘子捧在手心不停的摆弄着,仿佛那个橘子就是一个水晶球,透过它,真的可以看到过去或者未来。
“雪女,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她只是害怕,害怕会再度爱上别人。毫无道理的雪暴和杀戮,只是她用来掩藏自己脆弱内心的一种障眼法而已。她只是个受害者,一个可怜人。”
南宫看到她眸中的神采,不禁动容了。“怎么?你把自己比作雪女吗?”
她扬起脸,嫣然一笑:“你看我像雪女吗?”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雪白光滑的长款睡衣就像一双蝴蝶的双翼展开,飘飘欲仙。
他将她揽进怀里,在她的唇上一啄:“不要自比雪女,因为她终生都没有得到爱情。而你--你有我,不是吗?”
她的心好像忽然沉浸在一池温水中,暖透了全身。许多年来,她的心一直都犹如被冰山凝固,已经忘记温暖的感觉了。
她一叹:“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能在我身边停留多久。”
他的手忽然平伸在她的面前,好像托住什么的样子,令她疑惑:“干什么?”
他悠然笑道:“幸福是会在你的叹息声中溜掉的。记得以后要多笑笑,不要总是皱着眉头。”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心思细腻,这样的爱人方法,试问有几个女人可以抵挡?
她走到窗前,窗上已经冻结了冰花,她呵了一口热气,在窗上无意识的写字。南宫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柔声问:“在想什么?”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她忽然说,“所以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有资格接受别人的爱情。也许接近我的人都不会幸福。我的父母,我的哥哥,也许将来还有你?”
“傻孩子,”他笑着呼出的热风将她的发丝吹起,搔动着她的耳垂,“别想那么多。你会有个美好的未来的。”
静了一分钟,他忽然说道:“明天我去联系教堂,然后带你去挑婚纱。”
“什么?”她一愣,“你不会说真的吧?”虽然他曾经向她求过婚,但是她的思想里并没有把这件事当真。
“当然,你以为我之前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拨通,对那边说:“喂,林达,帮我查一下我最近的日程。尽量帮我安排出两个星期的空闲。”电话那头的林达肯定在问原因,南宫手持话筒,低低一笑:“我要结婚了,所以要准备好度蜜月的时间。”
还不等林达在那边惊呼,楚怀冰猛地按下电话按掣,将电话挂掉。“南宫,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南宫的微笑一点点的收敛,“怎么?你还在怀疑我的诚意吗?”
“不,不是,”她慌乱的说,“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混乱。”
“突然?那么昨晚为什么你会投入我的怀抱?难道那时你也处在混乱中吗?”南宫的脸色不再和悦了。“冰儿,记得我说过得话吗?我要带你走出那个黑茧,走出那个心结。你应该让你开始新的人生。而不是让自己永远活在死去的记忆里。”
“我没有!”她大声反驳。
南宫猛抬手一指旁边的玻璃:“那么你告诉我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楚怀冰不用抬头看,因为玻璃上的字是她刚刚写上去的。零乱的字迹本是在无意识中写的,然而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无意识,才暴露了她内心深处潜意识的真正思想。
一层薄薄的冰凌上,零散的躺着几个字:幸福?爱?玉?其中那个“玉”字更是大大小小写了四五个之多。
南宫默默地看着她:“你还是忘不了他。无论我怎么在外面敲打你的内心,你都不肯开门。就因为你早已把自己陪葬给他了。”他骤然起身穿上大衣,“既然你忘不了他,我就给你时间去凭吊!”
楚怀冰看着他,惊问:“你要去哪里?外面在下大雪。”
“去哪里都好,我不要再在你身上浪费这些柔情了!”他几步走到门前,手扶门柄,停了许久,又缓缓回头,面容不再激动,“冰儿,你可以凭吊,但是你要凭吊多久?你已经凭吊了三年了。人生有几个三年?你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纪念一个死人吗?如果楚怀玉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痛心死的!因为你真的要让自己变成雪女,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这句话,其实他早已对她说过,此时再度说来,令她苦涩的一笑:“你不是他,不用揣测他的感觉。也许他会很高兴这么多年来我都将我们的那份感情完好的保留在我的心底。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本来也以为没有人可以走进我的内心,只除了昨晚……”
两人的目光交织凝视,南宫艰难地开口:“昨晚我让你有犯罪感了吗?因为你在身体上背叛了你的感情归属?”
她讷讷地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又似乎是沉思。
看着她的表情,他没有再多说话,拉开门,大步出门而去。
楚怀冰的嘴唇嗫嚅一下,想叫住他,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张开口。
她是真的在害怕?还是在怀疑什么吗?为什么她的心底总是有隐隐的不安,或者也不能说是不安,只是一种莫名的悸动。每当她和南宫靠得越近,这种悸动会跳跃得更厉害。
真的是犯罪感吗?她回头间看到玻璃上那几个“玉”字,也许是屋内的气温较高,冰凌慢慢漾成了水,那些字化开,逐渐模糊不见了。
逝去的人是不是和这些漾开的字一样,无论怎么追寻都追寻不到,无论如何凭吊都只是徒劳。
而她,好像蛰伏在壳内的蜗牛,冬眠了这么久,却不知春天已经悄然而至了。
走出去?还是继续留在壳里?她坐在化妆镜前,却忽然看到项上的一条项链--是那条“心之海”。
我想把你包容在这片爱心之海中,让你不再经历那些波涛的颠簸,让你能够安详平和的生活。
她一震。从幼年起,她所求的不就是这一份宁静吗?为什么这份幸福送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却不肯抓住?
南宫,南宫珏……她颦紧了眉心,因为她惊诧地发现,楚怀玉的音容在记忆中淡化了许多,她最先想起的,最先呼唤的,竟然是南宫的名字。
灵光一现,她扑到电话前,按下重播键,急急的问那边:“林达,是我,楚怀冰,你们老板现在在哪里?”
“老板?嘿嘿,还没当老板娘就先来查问老板的行踪了吗?”
“别开玩笑,林达,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好吧,你们俩真是有趣,老板刚才打电话过来也说他有急事,要去英国一趟。据说正在赶往飞机场的路上。”
楚怀冰先是一怔,接着一惊:“英国?飞机场?”记忆里最惨烈的一幕霎时在眼前重演,立刻语无伦次的对着电话那头喊道:“拦住他!别让他走!一定要拦住他!”
开车一路狂奔到机场,楚怀冰甩上车门就直冲进候机大厅。
大厅中来来往往的人潮汹涌,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扬起头看最上方的航班指示牌,那里显示有一班飞往英国的飞机正在登机过程中。她立刻冲到服务台前,对那里的服务小姐说:“请帮我广播一下,我要找一个人!”
“请问您找谁?”
“南宫!南宫珏!就在现在要起飞的那班飞往英国的班机上。”
服务小姐在电脑中敲击了一会儿,抱歉的说:“对不起,这班飞机上没有这个名字,请问他有没有别的英文名字?”
英文名字?楚怀冰愣住了。她从来没有问过南宫是否有英文名。
服务小姐又看了一下电脑,又说:“而且这班飞机刚刚起飞,恐怕我没办法帮助您了。”
起飞了?不!不要!悲剧千万不要重演!楚怀冰惶恐地抓紧服务台的桌边,脸色雪白。
服务小姐从台后走出来扶住她:“小姐,您不舒服吗?”
又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楚怀冰慌张的避开对方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出去。
突然,拥挤的大厅中有人从另一头急匆匆的跑过来,后面似乎还跟着好几个人,大喊:“有歹徒!大家快闪开!”
等机的乘客立刻乱了。大厅中你推我挤成了一锅粥。自从911惨案发生后,美国民众心中就一直对机场这个地方的安全性持警戒心理。一旦发生危险,人们先想到的是恐怖分子,危险,劫机这一类的字眼。
在这些匆忙躲避的人中,唯有楚怀冰依然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面冲着歹徒跑过来的方向,茫然不知所措。
那个歹徒本来是要劫机,身上携带枪支,被发现后警方还没来得及收缴凶器就被他逃掉了。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次很难逃掉,所以逃进大厅中抱着的是一死的决心。此时他悄悄从衣兜里捣出手枪,四下环顾,想着杀一个够本,正好看到大厅中呆若木鸡的楚怀冰,狞笑着抬起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枪声一响,子弹笔直的射出。千钧一发之际,楚怀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高喊:“冰儿!”她回眸去看,尚为看清,只感觉身侧有人冲过来,将她猛然扑倒在地,子弹也在此时穿透了那人的身体。
楚怀冰被枪声击醒,再回头,惊喜地看到了南宫的黑眸。
“怎么?你没走?”说完才发现他的脸孔煞白,一低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子弹打中了他的右胳膊,血液已经喷涌而出。
她惊惶地抱住他颓然欲倒的身体,张大了嘴,却因为过分的紧张而无法喊出半个字。
尽管疼痛令他不得不咬紧牙齿,避免让自己呻吟出声,但南宫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微笑,似乎是一种满足。
“终于,终于赶上了……让我保护你这一次。”
她听得迷茫,泪水却早已淹没了她的眼睛,颤抖着唇终于说出:“你,你怎么样?你要支持住啊!”
“放心!”他用被鲜血沾满的手握住她的,眉心舒展,喃喃轻吟:“上天不会对我们这么残忍的。不会的,不会的……”
纵然此刻天塌地陷,他们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彼此。
爱一个人,真的要用生命为爱做注解吗?又要注解多少次才可以铸就永恒?
答案在命运的手中。而命运是人力可以扭转的吗?
南宫躺在楚怀冰的怀抱中,心渐渐地平静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家一样。而他等这一刻,却等得好漫长,好漫长……
一个月后。
今天是南宫出院,和楚怀冰举行婚礼的日子。
一大早楚怀冰先一步去美容院做头发了。结婚典礼举行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而南宫还在医院中赶着手头上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真是个不走运的新郎啊。南宫对着自己一个苦笑,在最后一本公文上做了评注,恰好有人敲门,他放下东西,说道:“请进。”
走进来的是林达,“老板,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那好,咱们走吧。别让冰儿久等了。”南宫站起来,刚向前迈了一步,却见林达面无表情的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林达?”他疑惑的问,“怎么?有事要和我说吗?”
“是有事。”林达望定他,目光流动不定,显然心情复杂。
南宫一笑:“有事就说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腼腆了?”
林达依然沉默着看着他,然后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文件,打开翻看了一眼,神情更加凝重。
这下南宫更奇怪了:“怎么了?不会是公司要倒了吧?”他的一句玩笑并没有让林达轻松下来。她将文件重新合上,望着他,终于开口:“你今天结婚,也许我不应该多话,但是有个问题,我必须问清楚。”
“问什么?”南宫扬扬眉梢,不以为然。
林达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诡异的笑容浮于唇底,只吐出三个单词:“你、是、谁?”
南宫的笑容倏忽如风而逝,眸中寒星一闪,轻声慢吟:“你在说什么?连老板都不认识了?林达,你是不是病了?”
“也许我是病了,病了三年,一朝病醒,这才是大梦初醒。”林达指指手中的文件,“只凭这个文件我就可以证明,你,不是南宫珏。”
“哦?”南宫挑挑唇角,“这文件我批的不对?哪个企划做错了?”
“不,你批的一向很好。所以我很佩服你,伪装得如此之好,毕竟不是所有人在转变身份之后都可以如鱼得水的扮演自己的新角色。但是,不管你的外貌,声音,如何的相似,你的性格,笔迹,行为举止都难免会保留你自己原来的风格。”
南宫还是望着她,并没有急于辩驳。
林达继续说道:“以前的南宫珏,是性情比较急燥的一个人,文字也很潦草,经常不苟言笑,只有和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温柔的一面。然而三年前,南宫珏却忽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不但行为举止沉着冷静,字迹也潇洒漂亮,完全是改头换面。这样的变化未免太匪夷所思。”
“就凭这个怀疑我吗?”南宫淡冷地笑着,“也许是梅的死触动了我,才让我改变了。”
“改变不是在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的。”林达郑重的说,“但是你的改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
“从哪一夜呢?”
林达深深的看着他:“真的要我说?”
南宫淡然道:“你都说了这么多了,一定还有更多的话想说,不如一起说了吧。”
林达深吸一口气:“从梅死后,南宫开枪自杀的那一夜开始。”
所有的一切,包括流动的空气,呼吸,和心跳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达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一颦一笑,慢慢的说:“前一阵遇到的艾列斯先生,本来是你绝不应该忘记的人。因为当年在爱琴海上,他曾对梅出言轻薄,被你痛揍了一顿。而当你与他再见面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的记忆力不会差到这种地步的。除非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在你的大脑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段记忆。”
南宫无声的看着林达清亮的眸子,只是沉静地伫立着,像一尊优美的雕塑。但是他的神情中没有任何惊惶失措,渐渐的,一点一点的,从他的眉心开始,一种释然的微笑漾出,如春风秋雨,恬静的蔓延开来。此刻的南宫,不再有人前故作的世故沧桑,威严冷傲,他是那样的优雅,那样的轻灵脱俗,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到人间。连声音,都似乎有了些许改变:“南宫说你很聪明,他没有说错。这几年来,你大概是第一个看出破绽的人。”
林达的心一颤,尽管猜到了结果,但是由他亲口说出来,却有一种难言的诡异。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么,你,你究竟是谁?”
他轻轻一叹:“楚怀玉。”
林达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当然知道楚怀玉就是楚怀冰死于空难事故的亲生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他怎么会以南宫的身份重现人间?
南宫,或者要叫他楚怀玉了,此刻他的举手投足都是楚怀玉的风采气质。“很玄妙是么?我也觉得是。但这是事实。也许有一些事情,上天也不忍见它的结局悲凉,所以才刻意以天力改写了命运。”
林达怔了许久,忽然叫道:“可是你,你活过来也好,但你怎么能,怎么能娶你的妹妹?”
楚怀玉高高挑起眉梢,反问道:“怎么不能?我在生前背负着人伦这座大山已经不能去爱她了,上天既然肯在今生赋予我另一重身份,我为什么不可以再续前缘?”
“但是,但是你们的感情是不对的啊!”
“有什么不对呢?”楚怀玉悠悠说:“只是因为我爱上了我妹妹吗?我知道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然而为什么没人肯想一想,并不是我爱上了我妹妹,而是我爱的人恰好是我妹妹,仅此而已。哪怕这段感情得不到世人的祝福,而我们,也以一个生命为代价去接受惩罚了,还要我们做什么?放弃爱人和被爱的权利吗?前生……我愿意称前尘往事为前生,因为那是属于楚怀玉的前生。前生我活得太过懦弱,以至让她一次又一次为我心灰意冷。今生,身为南宫珏的我绝不能再辜负她了。”
他的言论一下子让林达语塞了,随即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是,但是南宫珏本人他……”
他黯然回答:“他已经死了。因为两个灵魂不能共处一个身体。”
“是你杀了他?”林达尖锐地叫着。
楚怀玉摇摇头:“不,是他自愿将身体让给我的。”他闪动着眼眸,“还记得梅的死因吗?”
“空难。是坐飞机去英国看望她姨妈的路上,飞机失事,结果……”她突然住口,她这才想起,梅含月和楚怀玉都是飞机失事而死亡的。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楚怀玉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我们当时乘坐的是同一架飞机。飞机出事的前半个小时,我们还在飞机上交谈,刚刚认识。接着,很不幸,飞机后舱起火,导致飞机的发动机失灵,最后在空中爆炸。飞机上的人无一幸免,全部罹难。”
“但是南宫先生他……”
“南宫是个很痴情的人,”楚怀玉感叹道:“我从没遇到过比他更执著于爱情的人。和他相比,我真的只是爱情战场的一个逃兵。他为了和爱人在一起,不惜一死以实践他们生死相许的诺言。我很钦佩他。在他迷离于抢救室的时候,恰好我们在天堂相遇,当时他对我说,他所爱的人已经离开了人间,所以他绝不能独活。而我爱的人却还在那里悲恸欲绝,我应该回去和她在一起。梅含月的身体成灰,找不回来了,但南宫的身体还很好,他愿意将自己的身体让出来,给我一个全新的身份,让我和冰儿重新开始。而我,在天上看到人间的一切,看到冰儿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所以,真正的南宫走了,而我,留下来了。”
林达像听一个神话故事一样呆呆的听他讲述完,忍不住又问道:“那为什么事隔三年你才回来找她?”
“因为……”楚怀玉长长地轻叹:“回来后我曾想过,只要我能在这里,远远的关注着她,守候着她,不去打搅,让她去开始新的人生,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一旦真的这样做了,才知道这会有多苦。只是-望她的生活,怎么能不让自己在一次次的凝视中怦然心动?流连驻足?又如何能割舍下这个相伴一生,生死相许的爱人?我期望她独立成长,但眼看着她一点点消瘦憔悴,活得越来越封闭孤独,我便再也不能漠视了。”
林达沉重地点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和楚怀冰在一起会显得那么和谐。而楚怀冰这个出了名的冰美人又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的爱上你,亲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着楚怀玉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正是她最魂牵梦萦的。即使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她的感情也早已倾向了你。”
楚怀玉却一笑:“让她再度爱上楚怀玉?这正是我不想见到的。我甚至曾刻意的做一些事,不让她将我当作楚怀玉的影子。因为对于她来说,楚怀玉代表着的是痛苦的过去。既然是过去,就应该永远的抛在身后。她应该有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总活在楚怀玉的阴影下,守着这段悖逆人伦的恋情孤苦一生。”
“那么,你不准备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吗?”林达还是有几分困惑,“也许她早晚都会猜到。”
“也许吧,但我不会主动告诉她的。我要让她开始真正的新人生,真正的学会去爱一个人,和被人爱。而‘南宫’才是她最应该爱的人。”
林达的眼神渐渐柔和平静,轻声道:“你们爱得好苦。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楚怀玉淡淡道:“这便是上天钦定的命运,无法逃脱,我们只能在命运和劫难到来的时候,凭着自己心中的感觉去选择如何活着了。”
“我……祝福你们。”林达拥抱住他,和他轻贴了一下脸颊。
楚怀玉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雪后初晴,阳光普照,这预示着一切将有一个美丽的开始。
圣戈尔大教堂前的草坪上,如天使一样雪白圣洁的新娘,正手捧鲜花,含笑等待着远方走来的新郎。
绿草青青,鲜花烂漫,人儿如玉双双。在天堂中的人若看到这番情景,应该会会心一笑吧?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她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我来迟了吗?”他问。
她嫣然一笑:“没有。”
他以微笑回视。他知道他们都没有迟到,庆幸终于不曾错过彼此。以前半生的时间去等待,以后半生的时间去相守。无论是生是死,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神父在问:“楚怀冰,你愿意嫁给南宫珏,和他一生相伴,无论贫穷、富贵,或疾病,都不与之分离吗?”
她平和的回答:“我愿意。”
神父以同样的问题问他:“南宫珏,你愿意娶楚怀冰为妻,和她一生相伴,无论贫穷、富贵,或疾病,都不与之分离吗?”
他的心忽然随之轻抖一下,“我愿意”这三个字从灵魂深出吐纳而出。
“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他轻轻为她揭开面纱,清浅而温存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爱,已化作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