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八月转眼间结束,秦炎拎着箱子去了学校,他父母舍不得他住校,可学校离家里实在是远,每天来回的跑秦炎受不起那折腾。于是他爸妈只好让他读住校,还非要一同去看宿舍,深怕自家的宝贝儿子受一点苦。

报到那天秦炎他爸妈把他送到学校,陪他报了名,看了宿舍,颇为满意的离去了,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叮嘱,每个周末都一定要回家啊,还有还有,不要忘记常给家里打电话!

秦炎只好笑着点头,心下叹气,他好歹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来念书又不是来做苦工的,有那么不放心么?

再看看,这宿舍还真是豪华,真个什么都齐全,合着他不是求学来了,整个享福来了!

同宿舍的室友还没到,秦炎动手打扫了下卫生,整理好了床铺,洗了把脸,休息了一下,决定出去逛逛,认认路,好歹食堂和教学楼的方位先摸清楚再说。晃了快一个小时,再次感叹,这学校还真他妈大啊!看看表快八点了,有些累了,便准备回宿舍。顺着原路往回走,才发觉宿舍不远竟是一片荷塘,白天的时候没注意,月色上来了才看到映入满眼的莲花,摇曳生姿,清幽阵阵。

秦炎正准备好好驻足观赏一番,忽然听到一阵阵的咳嗽声传入耳中,本来不在意的,可那咳嗽声好像没得停,一阵紧似一阵,秦炎最后不由得心悬起来——这人不会活活咳死吧?

不放心的走过去瞧,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弯着腰,手捂着嘴,肩膀还在微微的颤抖着。秦炎看清楚他指缝间已经渗出了血丝,吓一大跳……哇咧,电视剧里面得痨病肺结核的那个吐血法也就这么夸张吧?

那男人咳了个半死不活,终于止住了,抹了下嘴角,喘着气抬起头,突然看到秦炎盯着自己,也吓一跳。

秦炎迟疑着说:“你……要不要上医院?”

那男人愣了一下,一下子笑起来:“抱歉,吓到你了?我抽烟呛住了,不碍事。”

秦炎张口结舌,抽烟抽到吐血,还真第一次瞧见!再看他的指间,果然还夹着半支烟。

趁着月色看清楚眼前的人,面貌普普通通,忽略那副土气无边的眼镜的话,倒也年轻,秦炎琢磨着这个时候了还坐在这荷塘边,难道也是这学校的学生?

如果是师兄的话,倒可以认识一下,顺便问问这学校的情况。

于是秦炎主动走过去,笑笑的说:“我是今年刚来的新生,你也是这学校的吗?”

那人再次愣住,半晌,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天哪,我至少比你大十岁!”

秦炎大惊:“啊?”

那人说:“不过我弟弟也在这学校念书。”说着指了指宿舍楼,“我今天送他过来,你们学校住宿条件很不错么,四星级宾馆也就这样了。”

秦炎撇着嘴笑:“是啊是啊,跟电视里头一样夸张,培养出一大帮纨绔子弟么。”

那人脸上的笑容敛去,淡淡的说:“那倒未必,住得舒服总是好事。有钱就不必委屈自己,有什么不好呢?”然后又笑起来,“我要走了,这学校不错,考进来也不容易。不想当纨绔子弟,那就自己努力好了。”

秦炎黯然,这学校不错,也就仅限于在这城市里属于好学校,可是他曾经心比天高,想要进的原不是这所学校。

而且,他进这所学校,还没够分数线。纨绔子弟那句话,真是说给自己听的,若不是凭着父母的人脉,他还不知道落到哪所三流学校去了。

谢棋呢……谢棋如愿以偿,比他早一个星期就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

不是妒嫉,更不是埋怨……秦炎低着头轻笑,只是我本来不会输给他,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再抬头,那人已经走远了。

回了宿舍,同屋的人已经躺在床上了,秦炎还想打个招呼的,见人家已经睡了,只好作罢。

洗了个澡出来,秦炎也爬上了床,手机一阵大震,他连忙摸过来,一瞧,不认识的号码,似乎还是个外地的号。

秦炎心里纳闷着接了电话:“喂,哪位?”

“是我。”

“哪个?”秦炎没听出来是谁,那边很吵,勉强听清是个男人的声音,不会是以前同学吧?

那边沉默了一下,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谢棋。”

秦炎愣了一下,忍不住闷笑起来,说:“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你在学校?”

谢棋说:“操!在外边唱歌呢!你呢?今天报到?”

秦炎说:“是啊,你已经开学了吧?”

谢棋惨叫着说:“老子已经开始遭受非人待遇,昨天正式军训啦!今天跟寝室弟兄出来做最后的发泄,明天起就一个月不能晚上私自出校门了!”

谢棋大笑起来:“恭喜恭喜,我们学校应该不会有这种规定——当地头蛇就是好啊!”

谢棋说:“靠!你就幸灾乐祸去吧……对了,你想我不?”

秦炎笑容敛去:“神经吧你?”

谢棋说:“我挺想你的。”

秦炎心里一颤,还是嬉笑着把话岔开:“大半夜的,别肉麻啊!新学校怎么样?”

谢棋低声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特没劲。说真的,我跟你考一个学校就好了。”

秦炎说:“我靠!你跟我考一个学校?你那学校我想进还进不去呢!”

这句话说出来,电话两端都沉默了。秦炎后悔不迭,X的,怎么说了这么句话?谢棋不会以为自己在怪他吧?

果然,手机那头传出谢棋的声音:“考砸的是我倒好了……”

秦炎连忙打断他的话:“别瞎说,我没那个意思!”

谢棋说:“我知道,可是你不怪我,也是我的错。”

秦炎一下子闭上了眼,心底一阵抽搐。不怪他吗?一点也不怪他吗?可是那场意外原本就是自己找的,又关他什么事呢?

真要怪他……也不仅仅是这个吧?

最后还是秦炎先笑起来:“说这些干吗,没意思……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还有啥事赶紧说!”

谢棋说:“啊?我没啥事……那就挂吧。”

三秒钟过后。

秦炎说:“你他妈怎么还不挂?”

谢棋在那头说:“我靠!你怎么不挂?等啥呢?”

秦炎面色一窘,立刻就闭了手机,蒙着毯子在心底骂,犯抽呢自己,看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

可更犯抽的是谢棋吧?

我挺想你的……

秦炎使劲闭着眼睛,你给我滚给我滚!

对面的床上响了一下,秦炎慌忙睁开眼,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认识的室友正下床穿拖鞋,正好看到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猛然打个照面,秦炎要闭上眼睛装睡也来不及,只好笑笑的说:“那个,我叫秦炎,电子工程系的新生,你呢?”

那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我叫夏小川。”然后就走到洗手间去了。

秦炎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呢。

不过那眼神冷了一点就是,不会不好相处吧?

秦炎再度闭上眼,心里想,这人是学长,还是同学?

然后他就睡着了。

***

夏小川这个人……怎么说呢?话不多,但也不算冷漠,中午晚上回宿舍,和秦炎还是有话题聊的。相处了一个多星期,秦炎知道了夏小川是高他一届的学长,和他不同系。秦炎学的本是理科,可惜高考没上线,凭关系进了这所学校后,专业只有两个让他选,机械工程和科技英语。秦炎选了后者,自己英语底子本来不错,理科生转文,那也是没办法。这个系在学校是人数最少的系,男生更是寥寥无几,秦炎他们班上一共才五个男生,其中有三个还是校子弟——秦炎苦笑,都是和他一样靠关系进来的吧。

开学后的两个星期是军训,秦炎穿上刚领到手的军装,武装带扎紧,在镜子前摆了个pose,自觉很威风。正自我欣赏着呢,夏小川推门进来了,看到秦炎的造型,难得的笑了出来。

秦炎有些不好意思,把武装带解开,回头笑着问他:“你去年军训苦不苦?”

夏小川拿了瓶矿泉水正准备喝,闻言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我没参加军训。”

秦炎有些吃惊,但夏小川也没有再做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问。

夏小川喝了两口水,走到阳台,掏出手机,低着头看短消息,看了好久,然后似乎想打电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手机放到一边,掏出烟来抽。他的上身伏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背对着秦炎,午后的阳光在他的黑发上镀上一层亮晃晃的金光。

烟雾缓缓上升,秦炎想起谢棋也是这样喜欢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他想夏小川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抽烟的男人,他的气质干净纯粹,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纯真。而谢棋,谢棋抽起烟来就很合适,他是那种怎么看怎么不守规矩的男生,给人一种打架泡妞都很在行,学习就一定糟糕透顶的错觉——秦炎失笑,可见外表真是欺骗人的玩意儿,偏偏谢棋是个好学生,成绩好的那种学生。

晚上十点多一点,秦炎的手机又响起来了。几乎不用看号码,秦炎知道绝对是谢棋。不知道是不是在新学校太寂寞了,谢棋每天晚上都会例行公事似的给秦炎打电话,其实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抱怨一下军训有多累,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有多无聊。秦炎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两个人时不时的还会冷场——但是谢棋每次在最后总要说一句,我真的挺想你的。一开始秦炎还觉得别扭,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大致上这句我想你,就和再见,晚安一样成了每次谢棋和秦炎结束电话的谢幕词。

秦炎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这句话,开始还当没听见,后来也皮了,跟着嘻嘻哈哈的说:“真的?可惜你也只能想想,要不你就飞过来看我啊。”

谢棋说:“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吗?我来回的机票得多少钱?你给我报销一半吗?”

秦炎大笑着说:“可见你没诚意,你不是想我吗?”

谢棋还真考虑起来了:“我飞过来?很危险啊,万一被熟人看到怎么办?我爸妈要是知道我翘课跑来看你,还不回家,非宰了我不可!”

秦炎抽搐,忍着笑说:“没关系,我把你藏在我宿舍,绝不会被人发现!”

谢棋说:“好吧,我明天去看看存折里还有多少钱。”然后就挂了电话。

秦炎傻了,他想谢棋不会来真的吧?然后又自嘲的笑,怎么可能呢?谢棋再发神经也绝不至于为他这么一句玩笑话坐飞机跑过来。

吃过午饭,秦炎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他妈的电话:“小炎,明天周末你回家吧?家里的宝宝没食料了,你顺便买点回来。”

秦炎说:“到哪里买?”

他妈说:“你们学校附近应该有店子吧?不然问问你同学。我和你爸最近在赶一个项目,没时间出去买呢,宝宝都快饿死了。”

秦炎苦着脸回宿舍,什么宝宝,就是他家里养的一缸金鱼,他妈还真当儿子养了!

开了门,恰好看到夏小川拿着钱包准备出去的样子,便问了他一句:“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鱼饲料的店子吗?”

夏小川愣了一下:“鱼饲料?”

秦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家养的金鱼没食料了,我妈打电话叫我去买,可我不知道哪里有卖啊?”

夏小川想了想,说:“我倒知道一个地方,门面挺大的,是卖花草虫鱼的。以前在那里买过鹦鹉和金鱼,我带你去吧。”

秦炎很是惊讶:“你也养过金鱼?还有鹦鹉?”在他看来,很少有男生会这么闲情逸致,去养那些玩意。

夏小川闻言笑了笑:“不是,我以前把人家养的鹦鹉淹死在鱼缸里了,所以找地方买了赔给他。”

秦炎吓一跳……把人家养的鹦鹉淹死在鱼缸里?好……变态!

夏小川走了几步,回头见秦炎还愣在那里,便催了一声:“你不去吗?”

秦炎连忙应了一声去,匆匆拿了钱包跟着他出门了。

***

坐了公车,又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夏小川说的那个地方,一进店门就看到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鸟笼子,靠里面的巨大玻璃鱼缸里游弋着种类繁多的金鱼,左右两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植物盆栽。

秦炎哪里知道买哪种牌子的鱼饲料好,不过是胡乱拿了几包,回头见夏小川抱了盆仙人球,已经付了帐,正在等他。

回去的路上,秦炎问道:“你买这个准备拿回宿舍养吗?”

夏小川说:“无聊,养着玩,反正这玩意生命力顽强,不管它也照样活得好。”

秦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到学校,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他们宿舍楼下。夏小川的脚步顿了顿,在那人面前停住:“你来找我?”

秦炎好奇的看了那男人一眼,满斯文的样子,个子很高,只是神情严肃,感觉像电视里那种在某富豪临死前宣布遗嘱的律师。

那人说要请夏小川吃饭。夏小川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把仙人球递给了秦炎,要他先拿上去。秦炎点点头,先走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夏小川回来了。秦炎刚刚洗完衣服,正准备挂到阳台上去,看到夏小川的样子,呆住了。

夏小川的神情,秦炎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那双眼睛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彩,行尸走肉一样的踏进房间,然后直挺挺的倒在床上。隔了很久,秦炎听到夏小川低低的呜咽声传来。

夏小川在哭?

秦炎不知道夏小川晚上跟那个人吃饭时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是大事情吧?他家里出事了?遇到麻烦了?秦炎不敢多想,手足无措的呆立在夏小川床边,半晌才想起应该拿纸巾给他。

夏小川的头埋在枕头底下,肩膀一耸一耸,想压抑住却又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分外的让人心凉。

秦炎不得不猜测,难不成是他什么人过世了?所以他这么伤心?他的手里拿着一卷卫生纸,半悬在空中,不知道要不要放到夏小川旁边去。

他大概不想让人看到他哭吧?

秦炎最后把卫生纸放在了桌子上,轻轻的出去了。

在校园里闲荡了很久,眼看宿舍楼大门要关了,秦炎才回去。宿舍里黑漆漆一片,秦炎正要开灯,黑暗里突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别开灯。”

秦炎吓一跳,把门关上,摸索着坐到自己床上,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楚夏小川坐在自己的床上,在抽烟。

秦炎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夏小川哭过一场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不过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刚刚躺下去,手机又响起来,秦炎慌忙跳下床,躲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

果然还是谢棋。

“秦炎,明天请假,我过来了!”谢棋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秦炎懵了。

“你说什么?”

“我现在在火车上呢!坐飞机过来太贵了,只好坐火车——16个小时啊!真不是人受的罪!”谢棋的声音有些模糊,可能是信号不好,“我明天下午两点五十到,打车去你学校,你在宿舍等我!”

秦炎这下真是吓坏了:“你不是吧……你真过来了?!”

谢棋说:“废话,难道还是骗你的?不跟你多说了,要过隧道没信号,记得明天请好假啊!”

秦炎还要再问,谢棋已经挂电话了。

茫然的瞅着自己手里还闪着亮光的手机,秦炎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不会吧不会吧?谢棋真的跑来了?

16个小时的火车……

秦炎皱起眉,眼眶有些湿,甩甩头,爬上了床。

那个疯子……

夏小川抽完了烟,神情有些疲倦。秦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对他说:“那个,我明天有个朋友过来,可能会在这里住两天,没关系吧?”

夏小川声音还是哑哑的说:“无所谓……不是你女朋友吧?”

秦炎慌忙说:“当然不是……是我以前同学,男的。”

夏小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是每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秦炎回答:“是的。”

夏小川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那个……说想你的?”

秦炎大窘,原来夏小川都听到了自己回答的那些胡话……自己好像说过什么你想我也没用啊,要不就飞过来看我啊之类的话……天啊!

“不……不是,那个,我们开玩笑的,嘿嘿,那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经常这么说话……啊,不是的……”秦炎极力想解释,可惜似乎越解释越糟糕。

夏小川笑起来,有些了然,有些伤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明天正好我要回家一趟,让你朋友进来住吧。”

秦炎小心翼翼的躺下去,过了半天,听到夏小川低低的声音:“你……是不是那个?”

秦炎没懂:“哪个?”

夏小川又没了声音,秦炎正要闭了眼睡觉,听到夏小川喃喃的似乎自语:“不是就好,这条路太苦了。”

秦炎一点也不明白夏小川什么意思,可看他翻了个身,明显是不打算再说话了。想想可能是他今天心情不好,随口说的两句吧?

一想到谢棋明天真要过来,秦炎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只是想,这个疯子他跑来干什么?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他?

这个晚上,秦炎竟然失眠了。

***

一大早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秦炎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看到夏小川的床上已经空空荡荡,寝室里没半个人影。

妈呀,几点了?!

秦炎还来不及穿衣服,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一看,哇咧!快十一点了!然后想起谢棋要他请假去接他的事,慌慌张张的从床上跳下去,这下完了,睡觉睡过头了,可恶,手机里每天定在七点的的闹钟今天怎么没响?

秦炎奔进了洗手间,刷牙刷到一半,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末。

他老妈还等着他带鱼饲料回去过周末。

秦炎仰天无语,谢棋过日子过糊涂了,怎么自己也跟着糊涂了?急急忙忙洗漱完,拿着那两包鱼饲料冲出去,二话没说的就伸手拦的士。司机问去哪?秦炎说桥西美苑小区,司机吓一跳,要打表么?

秦炎混混沌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他在干什么?打的?学校离他家,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坐公车几乎要一个半小时,他竟然打的?

最后一咬牙,秦炎说:“不打表,师傅您看大概多少钱?”

的士司机说:“六十吧。”

秦炎说:“四十五吧?”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五十元成交。秦炎归心似箭,他得赶着回去,喂鱼,陪爸妈吃饭,然后想借口说周末学校有事,不能回家,再奔回学校,迎接谢棋。

其实非要回家不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拿钱。

秦炎的生活费是每周回家一次领取,这次谢棋要来,还得多要几百块钱。至少他得请谢棋吃两顿好的吧?

回家吃了饭后,秦炎掐着时间又从家里往学校跑,气喘吁吁,一路上不断的看表。公车堵在了十字路口,秦炎又急又气,心里不断的怒骂。这时候手机响了,秦炎一看是谢棋的号码,接起来就说:“你到了?在校门口等我,我立刻……”

谢棋说:“我是告诉你火车晚点了,还有半小时才到站。”

秦炎一下子软下去,瘫在了座椅上。还有半小时火车才到站,再加上谢棋下车后打的来他学校……算起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后谢棋才能到。

刚才他差点就要从公车上跳下去,直接拦的士了。

最后谢棋出现在秦炎面前的时候,秦炎已经洗完澡,把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喷上了空气清新剂,只差没买束鲜花来摆着了。

谢棋左右看了一圈,啧啧的说:“你可住的真舒服,哪像我,八个人住一间,简直是狗窝!”然后看到秦炎的电脑桌上放着一包没开封的三五牌香烟,不由惊奇,“你学会抽烟了?”

秦炎说:“给你预备的。”

谢棋笑起来,秦炎看他除了背了个书包,还带着把吉他,惊讶的说:“你大老远的跑来,还带个吉他干啥?”

谢棋嘻嘻的笑:“我学了首歌,弹给你听。”

秦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还会这个?!”

谢棋把吉他抱在怀里,调了下弦,得意的说:“不知道吧?我爸当年就是靠这一手拐到我妈的,在她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情歌,浪漫吧?所以我从初中起就会这个了!”

秦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大学校园里,走在时代尖端的谢棋他老爸,穿着白衬衫,戴着当时还没什么人敢戴的黑色粗框墨镜,顶着毒日站在谢棋他妈妈的宿舍楼下,一边弹着吉他,一边深情款款的唱——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谢棋的妈妈娇羞不已,站在阳台上,含情脉脉的望着下面……

秦炎终于笑倒了,好个琼瑶小说中的经典镜头,好感人肺腑的浪漫场景!

谢棋调好了弦,瞪了秦炎一眼:“你笑啥?”

秦炎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你背个吉他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就是让我听听你新学会的歌?沉不沉啊大哥!”

谢棋说:“不沉……我靠!让你听你就听,投入点行不行?”

秦炎只好在他对面坐好,心里想这白痴难道还想靠这手去把马子,让他先听听自己的技术够不够格?

谢棋已经开始唱了,是罗大佑的“你的样子”,很老的一首歌。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象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定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了命运的预言早已写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

秦炎一动不动,他想起当年和谢棋被学校组织去看电影,两个人是邻座,看的就是那部《阿郎的故事》。周润发很帅很酷很颓废很英雄,但是英雄的结局总是很无奈,轰隆一声赛车爆炸,英雄尸骨无存。

结尾时放的就是这首歌,衬着荧幕上的烈焰炎炎,浓烟滚滚。秦炎和谢棋那时候还小,眼泪刷刷的就往下流,赶紧在黑暗中抹干。出了电影院后,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副眼眶红肿要死不活的样子,彼此心底取笑了一番,转开头各自走人。

怎么听都不适合当情歌来唱给心上人的歌,谢棋却唱得认真。秦炎这才发觉谢棋的声音,唱歌的时候有些沙哑,低低的,应该很适合唱罗大佑李宗盛他们的歌。

最后唱完了,谢棋弹完最后一个音,抬头看着秦炎,微微的笑:“怎么样?”

秦炎回过神来,心底下还有些恍惚,那个年代,那部电影,那个演员,是他们共同的英雄。已经远去的岁月,在这个午后被谢棋轻轻勾起回忆,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歌手,初听之下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歌,想不到谢棋会边弹边唱的给他听。

勉强笑笑,秦炎说:“这歌可不适合你像你爸一样拿去追马子啊!”

谢棋说:“我靠,你想点别的行不行?我会靠这个去追马子?下个星期我们系要弄个迎新晚会,我要上台表演这个节目。你听着觉得怎样?”

秦炎“扑哧”一声笑出来:“哇,我今天才见识到你的惊世才华……不用说了,到时候肯定迷倒万千纯情少女啊!”

谢棋笑骂道:“你就神经去吧!我们系加起来有上百个女生就不错了。”

秦炎瞪起眼:“你太狠了吧?整个系的女生都不放过?好歹给你别的兄弟留点活口吧,帅哥!”

谢棋放下吉他就去扑他:“叫你好好听,给我提点意见,你就光在这里贫……就是这张嘴这么毒?让我来消消毒!”

秦炎一时没有防备,立刻被扑倒在床上,谢棋的唇准确无误的压了上来,舌尖一挑,舌头就像蛇一样的滑了进来。

似乎久违了的亲吻。热烈,急切,几乎就要夺去了秦炎的全部理智。直到手机尖锐的铃声响起,秦炎条件反射的推开了谢棋。

原来是谢棋的同学打电话来问他是否一路平安。

谢棋说完电话,回头来看秦炎,见他脸红得像火烧,还故作正常的走到饮水机旁到了一杯水过来,忍不住好笑,伸手就要去抱他:“过来。”

秦炎避开,只是问:“你同学什么事找你?不会是你们学校有事吧?”

谢棋说:“天大的事他们也会帮我遮掩过去,我可说我是来找我以前马子的,他们还等着我回去报喜呢!”说着,自己又大笑起来。

秦炎却没有跟着笑:“你干吗这么说?”

谢棋满不在乎的说:“难道我说特意跑这么远是来看个男的?他们不会骂我变态么?”

秦炎顿时变了脸色,差点就开口骂起来,可是看看谢棋的神情,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谢棋在电话里说想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两个男人说这种话算正常吗?他怕别人说他变态,那他做的这些事,又算什么?

谢棋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清澈,仿佛亲他吻他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秦炎只觉得一阵悲哀,说不出来的悲哀。

为了他们这种脱离了友情,偏离了正轨,变得似是而非的关系。

最后,秦炎说:“起来吧,我们去吃饭。”

他不想和谢棋说那些话,他觉得那些话如果说出来,谢棋一定会很生气。那么辛苦的过来看他,他不想让谢棋不开心。

吃了饭,陪着谢棋在学校里逛了一圈,两人回了宿舍,睡觉时谢棋理所当然的爬上了秦炎的床。秦炎本来想拒绝,后来一想另一张床是夏小川的,不经他同意就让谢棋睡上去也不好,也就作罢。

他有些担心谢棋会不会像那次一样,缠着他要试试看做一次。结果还好,谢棋不过吻着他抚摸了一番,虽然后来也勃起了,但还是没有射出来,待欲望渐渐冷却后,抱着秦炎睡了。

秦炎穿着条短裤,被谢棋抱在怀里,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心里竟然在想还好,没有弄坏床单。

谢棋在秦炎这里只呆了两天,他要赶在星期一回学校,军训时期管得严。本来周末规定是不准外宿的,谢棋买通了寝室长,帮他打掩护过去了。

星期天一大早,秦炎送谢棋上火车。

他们昨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吃肯德基,打电游,下午在网吧操CS,晚上又出去大吃了一顿,一天就这么过了。

没有叫上以前的同学。谢棋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回来了,秦炎明白,所以他们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围绕着学校的附近。

买了站台票,秦炎看着谢棋上了火车,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对他做手势让他回去。

秦炎点着头,却是一步没动。

不远处有对情侣搂在一起,男孩子亲吻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他怀里的女孩子哭得浑身颤抖,仿佛是生离死别。

秦炎呆呆的看着他们,心底间突然就传出一阵裂痛,火车站,机场,这些地方不是迎接就是送行,不是团聚就是离别。为什么只有他神情那么茫然,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送的这个人,算是他什么人。

谢棋上火车前,对他说,十一我要是不回家,你就去我学校看我吧?七天长假,我们可以好好玩个够!

秦炎只是微笑。

十一,那不就是下个月?

秦炎在火车呼啸着远去后,慢慢的跟着人群往出口处走,心里盘算着十一去谢棋学校的话那大概从现在起就要省钱了,七天,总不能全让谢棋一个人花钱吧?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间就阴沉了下来,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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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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