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谢棋那天晚上被他爸妈拎回去后,挨了顿痛骂。谢棋一句话不回嘴,他妈妈怒骂完后,叹气说:“你小时候欺负秦炎就算了,那是不懂事。如今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暴躁?你和小炎一起长大的,你以为你们有多久的时间做朋友?他家里希望他毕业后就出国,将来你们见面的机会都少……”

谢棋一直低垂着的头猛然抬起:“出国?”

他妈妈说:“是啊,他叔叔在新西兰嘛,考过去很容易的。他不像你,你的学校好,专业好,将来考研出来后好找工作。秦炎他……”

谢棋不等他妈把话说完,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谢棋走到阳台,低头看到秦炎的房间里也是黑漆漆一片。

他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秦炎的号码。铃声一直响一直没人接。秦炎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MP3,根本没听见。

谢棋摸出烟叼在嘴里,抽完一支,接着打。最后秦炎终于接起了手机,谢棋说:“你给我出来!”

秦炎说:“你发什么神经?”

谢棋说:“你不出来,我就爬下去。”

过了一会,谢棋看到楼下的阳台门开了,秦炎穿着睡衣走出来,耳边还举着手机,仰头看上来。

谢棋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阳台栏杆上,冷冷的看下去。他家的阳台和秦炎家的阳台有根水管连着。谢棋指指那根水管,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要秦炎把阳台的窗户打开。秦炎目光错愕的看了他半晌,说:“这是八楼,你不要命了?”

谢棋对着手机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秦炎低下头,终于说:“好,我下去。”然后挂了电话,转身进了房间。谢棋立刻跟着进了房间,什么都没拿,打开门就往外跑。他妈妈吓一跳,问他这么晚到哪里去。谢棋说睡不着要出去走走,脸色很难看。他妈妈极少见儿子这副表情,倒有点吓到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换了鞋出去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秦炎刚走到楼底下,看到谢棋靠在墙上,抽着烟等他。

“你干吗?”

谢棋扔掉烟头,抬腿就走。秦炎在他后面问:“你去哪里?”又走了几步,秦炎说,“你要出去吗?这么晚了呆会小区铁门要关了。”

谢棋说:“少那么多废话!怕就不要跟着来!”

秦炎咬住嘴唇,莫名其妙打电话逼他出来,又不说要干什么。不要他跟着那他就回家好了,有毛病啊?

谢棋走了几步,回头见秦炎站在原地没动,走回去一把扯过他,拽着就往前走。

不大不小的雨点落在他们身上,不一会,两个人身上就全湿了。

出了小区,沿着他们以前上学的路一直走,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最后走到他们以前高中旁的小河边,谢棋停下了脚步。

秦炎木着脸站在他身后。

有一阵子,他以为谢棋就会这么一直不说话,在河边上站一个晚上。

谢棋的手里捏着一支烟,不停的在手指间拨来拨去,他终于摸出打火机,河边上风大,怎么啪都啪不出火来。

秦炎说:“你他妈不会背着风打啊?”

谢棋冷笑:“你他妈就不会过来给我挡点风?”

最后还是打着点了烟。秦炎看着他极其熟稔的吸烟姿势,突然之间就烟瘾爆发了。大二那年学会的抽烟,慢慢的竟上了瘾。

好想也来一支。

谢棋吐着烟圈,脸上没一点表情。秦炎忽然发觉他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了,好像连着几个晚上没睡觉了的样子。

“你是不是准备毕业后出国?”

没提防的听到谢棋这句话,秦炎愣了一下。他家里是有这个意思,而且他叔叔也说了,只要他考出去了,那边有他照应。秦炎学个外语,不考研不出国就没太大的发展前途。况且他是一直打算念法律的,当年阴差阳错的进了外语系,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秦炎沉默着,走没走还没决定,但似乎没有不能走的理由。

“操!你聋了?”谢棋恶狠狠的看过来,“说话呀!”

秦炎说:“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棋的脸孔扭曲起来,秦炎从没见他有过这么骇人的神情,像是想把他生生吞下去一般的表情。

突然之间谢棋的身子就扑了过来,秦炎以为谢棋要打他,还没来得及躲开,整个人就被他压在了河岸上。

“你他妈要走?你怎么不问问我答不答应?”谢棋狂吼着扯着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的时间来说服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起同性恋几个字就他妈想吐?你现在说跟我没关系?那我们以前做的事算什么?啊?算什么?!”

秦炎恍惚的被谢棋提着衣领,目光没一点焦距的看着谢棋。他只看到那双眸子里,狂怒背后深深的悲哀。

秦炎的心就像被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裂痛,就像一把锥子,杀人不见血。

我想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

孤单的想象寂寞的逃往

秦炎终于也吼出来:“我问你又怎样?你说不要我走又怎样?你能保证我一定能考上研?你能保证我毕业后能找到好工作?你他妈能保证将来不会跟女人结婚?你能吗?你能吗?你现在说喜欢我,不在乎自己是同性恋,将来呢?谢棋,我他妈从来都信不过你!”

只凭自己高兴就下决定,说喜欢他时是那样,后退逃避时是那样,如今说要和他在一起,他拿什么相信?他拿什么赌上自己一辈子?

大粒大粒的雨滴砸下来,两个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河岸上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声夹杂着雨点,暗沉沉湿淋淋无边无际的黑夜。

一阵凉风吹过,谢棋突然放开手,站起来,秦炎也爬了起来。

谢棋面对着河面,秦炎站在他身后。

“我现在跳下去,你会跟着跳吗?”

秦炎茫然的看下去,河面上泛着微微的涟漪,深而且黑,仿佛不见底。

曾经他也这样跟在谢棋身后,在看到他跳下去的时候,不顾一切的跟着往下跳了。那时候马上要高考,他因为这一跳,发了高烧,考得一塌糊涂。

原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么?

秦炎说:“我不跳。”

他为什么要跟着跳?谢棋又不是不会游泳。而且他跳下去干吗?自杀吗?

谢棋的嘴角勾起一丝笑,看不出意味的笑,像嘲笑,又像是无奈。

下一秒,谢棋已经抱住秦炎,奋力往下一跃,秦炎在极度惊慌中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被冰凉的河水淹没了。谢棋死死的抱着他,嘴唇贴住了他的嘴唇,秦炎的手条件反射般搂在谢棋的背上,他的脑子也像进了水一样,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

如果谢棋就这么让他淹死了……

秦炎的脸沉在水下,闭着眼睛,想笑。

谢棋恨他到了这种地步吗?恨不得淹死他?那他也是逃不过的,蓄意谋杀,一命换一命。

最后,秦炎被拖上了河岸。谢棋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秦炎已经没力气开口说话。

他们只是无声的彼此凝视。

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我也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莫若遥望。可是预知到失去时,后知后觉的痛才会袭来。

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在你完全看得到未来之前。

有人勇往直前,有人害怕退缩。

你不知道你会选择哪样。

***

谢棋两天后就回了学校,随便掰了个理由。

或许他们真的就这么完了。只是当初赵菁以同样的理由离开他时,他远没有这么痛。

秦炎回学校,还是很平静,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夏小川即将毕业,也开始忙着交毕业论文,找工作。他好像没有打算考研,每天早出晚归,迫不及待的等着毕业。

然后,意外就这么来了。

那天秦炎回到寝室,看到夏小川站在阳台上和往常一样伏在栏杆上吸烟,也没怎么在意,等他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夏小川突然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而是摔下去了。

从三楼摔下去了。

秦炎吓坏了,这才看到阳台上的栏杆上摆着一堆的啤酒罐。楼下围满了人,纷纷猜测夏小川是失足掉下来还是自杀。校方连忙叫来救护车,秦炎跟着爬上车,有人要他赶紧通知夏小川的家人,秦炎更加茫然,他压根就不知道该通知谁,夏小川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他好像没有家人一样。

最后进了医院,赶来的是个男人,还是那家医院的医生。秦炎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看着他替夏小川交了住院费,前前后后的打理。不久,他从手术室急急的冲出来,对着外面坐着的人狂吼:“谁是AB负型血?”

秦炎呆呆的说:“我是A型血。”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说:“我是AB型,可以吗?”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全是挣扎。

然后,他走到一边打手机去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有人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了,直接冲到那男人面前:“夏小川怎么了?”

“他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了,失血过多。他是AB负型血,我们医院根本没有那种血型。”那男人低声说,“你应该和他血型一样吧?”

赶过来的男人叹了口气,跟着那男人进了手术室。

秦炎盯着他的背影,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是了,开学时遇到过的,夏小川桌子上摆着的照片上那个,他是夏小川的哥哥!

***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小川命大,从三楼摔下去正好掉在了楼下的花坛里,除了骨折了流了大滩的血,竟然没什么大碍。

秦炎买了水果去看他,那个医院的医生陪在他身边,而他的哥哥反而不在。

夏小川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看到秦炎,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撞了邪了,好好的怎么掉下去了。”

秦炎说:“你喝多了呢。”

那个医生见夏小川的同学了来了,就先出去了。秦炎左右看了看,问:“你哥哥没来看你么?”

夏小川面色大变:“我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哥哥?”

秦炎说:“我开学的时候碰到过一个男人,他说有个弟弟在这里读书,后来我在你桌子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才知道的。”

夏小川呆了半晌,淡笑:“原来是这样……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秦炎吃惊的说:“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他跑来给你输血,那个医生说你是AB负型血,这家医院根本没有那种血型。”

夏小川像个雕塑一样呆住了。

秦炎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突然看到夏小川发狂一样的叫起来:“你看到了?真的是他?”

秦炎吓得后退一步:“是……那个医生打电话叫他过来的……”

夏小川面色瞬间惨败,下一瞬间,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乔晋微……你骗我!你***骗我!”

秦炎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走了吗?谭鉴……你他妈骗我!”

他一会儿说这个骗他,一会儿又说那个骗他……秦炎完全不知道夏小川怎么会这样……他吓得一步步后退,深怕夏小川会突然发狂。

夏小川回过头来,看着秦炎,突然平静下来,笑起来:“你以为那个人是我哥哥对不对?”

秦炎下意识的点头。

“不是,实际上我以为那人已经死了。我曾经很爱他,可他留下一份病验单就那么走了,三年来没一点音讯。可是你居然说你看到他了,你确定不是鬼?”

秦炎不敢回答。

夏小川闭着眼睛笑:“明明就在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狠得下心?我宁愿你死了……谭鉴,我宁愿你已经死了!”

秦炎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个人,就是夏小川说过的很喜欢,却是一直单恋的对象吧。

夏小川说那个人不爱他,很多年,一直不爱。

就算身在咫尺,恍若天涯。

秦炎忽然之间就崩溃了,谢棋那个晚上,黑夜中那双刀一般,仿佛绝望到底,再无退路的双眸,就这么看了过来。

错过了,就没有回头路。

秦炎恍惚的转过头,看到夏小川脸上的两道泪痕。

他猛然冲出去,头也不回,跌跌撞撞的奔出了病房。

***

从市立医院冲出来,秦炎茫然的在马路上疾奔,遇到十字路口就往前面直冲,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他想起谢棋对他说过的,都是男人又怎么了?我见过了,没什么了不起。

他不知道夏小川也是,那个和他做了三年的室友,喜欢抽烟玩电脑,一直没交女朋友,笑容三分明朗七分淡倦的男孩子。他以为夏小川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求之不得的人,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个男人。

秦炎漫无目的,一直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一个大大的水库前面。一路闯进去,收门票的老大爷拦住他,说十元钱一张门票。秦炎摸了摸口袋,钱包里的零钱给夏小川买了水果,只剩下几枚一块钱的硬币和一张银行卡。

秦炎说:“怎么要收门票了?我记得以前都是免费进来的啊。”

老大爷说:“以前那是水库,现在改成游乐园了,当然要收门票。”

秦炎仰起头,果然看到大门口挂上了“XX水世界”的大牌子。这年头没什么是免费享受的了,水库里面放几只橡皮艇,就变成要收费的游乐园。

秦炎于是只好转身往回走。空荡荡的马路,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照下来,路上也没几个行人。

他跑得太远了,已经接近市郊。

好像已经不会走路了,两条腿生下来就是用来跑的一样。秦炎像在练马拉松,沿着马路胡乱的跑。空气里灼浪逼人,他身上的衬衣早就湿透了。疯劲过去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要跑到哪里去?跑到谢棋的城市去吗?跑去告诉他我今天也看到了,一个同性恋,跟我住了三年的哥们,暗恋人家好多年,什么也没得到吗?

看吧,这就是同性恋的结果。

秦炎想我会不会也那样?就算见不到面也还是会痛苦,还是会思念,都没有办法骗自己放弃?

他突然想知道夏小川喜欢的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好,又有什么错,会让夏小川这么歇斯底里的咒他宁愿他死了。

那天直到天黑,秦炎才像个游魂一样的回了学校。一路上他对公车站视而不见,口袋里捏着的几枚硬币,全用来贡献给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他不断的拨着同一个号码,打通后又不说话,听到对方“喂”一声后,就急忙挂断,然后继续往前跑,每看到一个公用电话,就打一次。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神经病。

打了四五个后,秦炎就打不通了,对方的号码显示占线。同时他身上的手机开始不停的响起来,也是同一个号码。

秦炎在自己手机悠扬的铃声中,一路跑回了学校。刚进寝室门,还没来得及歇下来喝口水,墙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秦炎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

“你回寝室了?操!一直给我打电话的是不是你?你他妈说话呀!”谢棋暴怒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打给我又不说话,你发什么神经?我下午都没去上课,就一直打你的手机和你寝室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秦炎等他吼完了,才慢慢的说:“我从医院回来。”

“什么?”谢棋大惊,“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我同宿舍的人,从三楼掉下去了。”

谢棋松了口气,骂道:“讲话讲清楚!一开始我还说哪个神经病骚扰我,打我电话又不说话。后来看区号才吓一跳,猜肯定是你!你怎么了?那人摔死没?吓到你了吗?”

秦炎握着听筒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人……是个同性恋。”

“……”

“我今天才知道……他喜欢一个男人,很多年了……”秦炎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声音跟着发抖,“他……好像很恨那个男人……”

“他为了那个男人跳楼么?”

“不是……”秦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谢棋讲这些,“他以为……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就这样吗?”谢棋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你给我打电话,因为刺激受大了?看到活生生的同性恋,举止都失常了?你怕你走了我会去跳楼,还是你自己会去跳楼?”

秦炎万没想到谢棋会给他来这么一句,气得浑身发颤,然而谢棋紧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躲什么。我之前比你还怕,比你还想躲开。可我躲不开,我已经陷进去了。秦炎,我扯着你往河里跳的时候,真想就那么掐死你算了。承认你也喜欢我就这么难?只要你一句话,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考出国!你说你从来都信不过我,可你连一句话都不给我,你要我怎么让你来信?为什么不在能把握住的时候好好珍惜,非要去想以后能不能在一起?”

秦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好像又要往下流。

谢棋说:“我准备寒假报班,给你也报名,放假就过来。”

秦炎慢慢的说:“报什么班?”

谢棋说:“你不是要考雅思吗?我替你报班,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对于我说的话,要怎么决定,等你来了再说。”

秦炎说:“等一下……”可是谢棋已经放下电话了。

秦眼茫然的看着手里的听筒,谢棋总是这么自作主张,不喜欢在电话里浪费时间,坚持一切见面再说。

大不了一起出国吗?

秦炎笑起来,闭着眼睛,笑得力不从心。

关于未来,谢棋比他想得简单的多,只要单纯的在一起,似乎真的不用再担心什么。

***

秦炎过了几天,在谢棋的催促下,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用短消息发了过去。他也跟家里说了,寒假要报班,谢棋帮他报的。他父母很支持,还说有谢棋在那边,吃住都放心。

夏小川出院后,就不太来学校了,除非过来考试,否则极少能见到他人。有次秦炎回宿舍,推开门就看到夏小川在电话里激烈的和人吵架。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他妈骗了我三年还不够?”

“……”

“你不知道?笑话!那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

“……”

“他不让你说?……乔晋微,我***!”

秦炎急忙关上门,悄悄的退出去了,仿佛害怕被夏小川发现他听到了,仿佛多留一秒钟都是在见证夏小川的痛苦。

不能回寝室,下午又没课,秦炎晃出学校,准备找地方去打发时间。

或者一个人去看场电影也不错。

坐了公车,在以前常去的一家电影院附近下车,秦炎走了几步,眼光蓦地凝在了一家冷饮店的橱窗外。

他看到夏小川的那个哥哥在里面买冰淇淋。

没有看错,那个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衬衣,正掏出钱包付钱。秦炎还在想他一个大男人买什么冰淇淋,过了一会,就看到那男人弯下腰,把冰淇淋递给了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男孩。

那是……他的儿子?

秦炎呆呆的看着那个男人走出来,牵着那个小孩子的手。然后秦炎就毫无缘由的跟在了这个男人身后,直看到那个男人也进了电影院。

秦炎买了票,坐在那男人身后的位置。

电影开始后,秦炎才发觉是个动画片。整个电影院没什么人,不是周末,又是下午场,再加上放的是动画片,自然没什么观众。

前排的那个小孩子看得很兴奋,不停的发出“唧唧呱呱”的笑声。秦炎手里抱着一瓶矿泉水,一直木然的看着那男人的背影。

而那男人在开场不到十分钟,就打起了瞌睡。

直到电影放完,电影院灯火通明,那男人才惊醒过来,牵起身边小孩子的手,顺着前面的人慢慢的往出口处走。

秦炎仍旧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路,那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秦炎来不及闪避,和他打了个照面。

“你……”那男人眯起眼睛,“也许是我想错,你跟着我吗?”

秦炎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侦探社的吗?”那男人冷冷的问,“是有人委托你这么做?如果是,叫那人死心吧,我既然搬了几次家了,就是不想再见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秦炎吓一跳,慌忙说:“我不是……我……我是夏小川的室友……”

那人也吃了一惊,又仔细的看了看秦炎,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认出你了,那天在医院见到过……不好意思。”

秦炎尴尬的说:“我不是故意跟着你……我是正好也来看电影……夏小川出院了呢。”

那男人说:“我知道。”

然后秦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站在那男人身边的小孩子扯扯他的裤腿:“走啊!”

秦炎愣愣的看着那小孩子,冒出一句:“这个……你儿子?”

男人笑了起来,很温柔:“算是吧。”

“啊?”秦炎呆了一下,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去了,再见。”男人牵起小孩子的手准备离开。

“等一下……”秦炎喊住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我知道很冒昧……可是能告诉我你在哪里工作吗?”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隐私,这么问也不礼貌。可他真的很好奇这个男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当是……就当是帮夏小川问的吧。

男人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微笑,淡淡的说:“抱歉,我不想告诉你。”然后径直往前走了。

秦炎不死心的在他后面说:“可是夏小川一直很想找到你啊!”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秦炎听他说:“你要是真的为夏小川好,就不要告诉他见过我。”他回头,给了秦炎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我不住这个城市,这次他出事是命大,我正好回来看我父母,顺便去医院复查。夏小川应该知道,我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

男人说完后,朝他挥了挥手,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秦炎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

那个男人以无比平静的神色说着这句话,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太可怕了……

秦炎觉得全身都是冰凉一片,如果换了谢棋对他说出这句话来……如果谢棋哪天告诉他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不在能把握住的时候好好珍惜?

秦炎终于明白,他不能也和夏小川一样,什么也抓不住。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还好遇上的是谢棋,生命力那么旺盛的家伙,什么天灾人祸都跟他沾不上边。

那句歌唱的对。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

夏小川签了一家外企,已经着手准备毕业了。他从出院后就再没提过他哥哥的事,秦炎也就当作不知道。秦炎是这个学校唯一了解夏小川那段感情的人。他觉得夏小川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他希望夏小川以后能遇上喜欢他珍惜他的人,同时也自私的期望,自己不要和他一样,陷入那么痛苦的爱情里。

男人喜欢上男人原本就很难,再牵扯到伦理道德,就更加棘手。他想夏小川的哥哥就算能爱上一个男人,但如果对方是自己的弟弟,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怪不得他要那么残忍的一走了之。

但他还是心疼夏小川的吧,秦炎想,事情哪可能那么凑巧,夏小川出事的时候他就那么正巧的回来。说不定他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居住,只是为了断了夏小川的念头,所以才骗秦炎说自己生活在另一个城市。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感情是残忍而干净利落的。

不是当局者,就没有资格多做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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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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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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