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好不容易,廖家驹才从他忙碌的行程表中挪出时间来给自己的未婚妻杜谦若。

在电话中,她说要和他谈谈“我们”的事,而他自然地把它想成要谈的是婚礼的事。

不顾她的反对,廖家驹迳自带她来到法式料理餐厅。

“四位。”他对侍者说。

“四位?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吗?”她吃了一惊。他还约了谁?怎么不先告诉她呢?

“我约了家强和淑媛,既然要讨论婚礼的细节,我想顺便找他们来,问问他们的意见,毕竟他们是我们的伴郎和伴娘。”

说得合情合理,让杜谦若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家驹……”

“吃什么?”他很专心在研究菜单,“你不是喜欢吃红酒煎牛小排吗?来一份吧。”

“嗯,好啊。”

点完菜,侍者替他们斟上香槟。

“Forus!”他与她碰杯。

她无力地举起酒杯。这酒年份还不够久远,既酸且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这有什么好干杯庆祝的?太讽刺了。

“说吧。”

“呃,说什么?”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有事要找我谈吗?你忘了?”

“那个……改天再说吧。”她要说的事一时片刻是无法解决的,若是谈到一半家强和淑媛来到,爱面子的家驹会受不了的。

“现在说,最近我会很忙,没时间陪你。”为了今天的晚餐,他可是推掉了应酬。

杜谦若深呼吸,鼓起勇气,“家驹,关于我们的婚事,我觉得……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什么?”

“我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迟了。”廖家强和张淑媛一同出现,打断了她正要出口的话。

“大哥、大嫂。”廖家强礼貌地打招呼。

“怎么这么晚?”廖家驹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最痛恨人家迟到,太浪费时间。

“没办法呀!有位大小姐光是化妆就花了两个小时,更不用说挑衣服选鞋子的时间了,我也等得很辛苦啊。”廖家强虽没指名道姓,不过想也知道在说谁。

“喂!廖家强,你是在怪我吗?”张淑媛也不甘示弱,“有人出门前不检查一下油表,什么保时捷跑车嘛!还不是在大马路上停摆,还要人家送油来!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会迟到吗?”

“那又不是我的错。”廖家强嘟囔。

“难道是我的错吗?”张淑媛赏他一个白眼。

“好了啦,你们不要吵了,人来了就好。”杜谦若用眼神向廖家强打了个暗号,“坐吧。”

的确,廖家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阎罗王大概也不过如此。本来还在斗嘴的两个人现在安静得像小学生。

“大哥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廖家强心知肚明,他大哥绝不是闲来无事和小弟聚餐的人。

“你大嫂说要和你们讨论婚礼的细节。”廖家驹直截了当地说,拖泥带水不是他的风格。

“谦谦?”张淑媛不解地看向杜谦若,而后者只是回给她一个无力的微笑,她是在座唯一详知内情的人。

“早上婚礼顾问公司送帖子的样本来,我选了一款粉红色烫金边的,可以吗?”廖家驹一边品尝小羔羊的美味一边不经意地提起,连看也没看杜谦若一眼。

事实上,当时他正忙着开会根本没空理那个顾问,他让秘书全权处理,之后再向他报告结果。

“我没意见。”

“还有,饭店的婚宴菜单也拟定了,找个时间和爸妈一起研究一下。”他在不知不觉中又开始下命令了。

“嗯。”她顺从地点点头。

“我以为我们是来讨论这些细节的,可是廖大哥都一个人包办了嘛,好厉害。”张淑媛听不下去,忍不住想要挖苦他一下。

“张淑媛!”廖家强急得低吼了声,她真是疯了才敢这样跟他哥说话,又不是不想活了。

“干嘛啦!我又没耳聋,叫那么大声,怕我不够出名啊?”张淑媛好没气地说。

杜谦若只是默默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牛小排,廖家驹则是忙着接电话。

“我是,嗯……好、好,我知道。我马上过去……就这样,没问题。”他收线,“我要赶回公司一趟,你们慢慢吃。家强,挂我的帐。”

“我知道了。”他早已习惯他老哥的作风。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向杜谦若解释一下都没有。

“你哥真的那么忙?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完?”张淑媛对他那样冷落谦谦颇不以为然,难怪谦谦不爱他。

“他是超级工作狂,时时刻刻都在想工作,我看他连作梦都会梦到自己正在工作。”廖家强小声地抱怨。

“真是无趣的人生。”

“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再见。”杜谦若的心早就飞走了。

“谦谦,你要去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个美丽的微笑和开心的挥手,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杜谦若有那样幸福的表情。

“搞什么,主角都跑光光了,我们到底来干嘛的?”廖家强觉得自己又被人摆了一道。

“来吃饭的啊。”

“你有没有觉得我大嫂她有点怪怪的?”

“你才怪咧!”

“说真的,你不觉得她老是心事重重的,一点都没有要当新娘喜悦的样子,眉宇之间总是泛着淡淡的忧郁……好像很不快乐。”这是廖家强和准大嫂相处几个月下来的观察心得。

“对呀!搞不好你会没大嫂可叫。”张淑媛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什么?!”

“没……没什么。”心直口快闯了祸,现在也来不及收拾了。

“张淑媛,你给我说清楚!”事关重大,他当然要问个水落石出。

“好啦,我说啦!可是你听完不能说出去,更不能说是我说的喔,答不答应?”

“我答应,快说。”廖家强催促道。

“谦谦有个初恋情人,他们非常非常相爱,但被杜伯伯拆散了。十年后,他们又相遇了。”张淑媛暗示性地加上一句,“就在不久前。”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

“然后?”

“他们发现彼此都还是爱着对方。”

“所以,我哥要被判出局了?”

“看来似乎是如此,”张淑媛不免担心,“喂,你不会去告密吧?”那可就糟了。

“放心,我没那么小人。”他保证道。

“那就好。”

“如果谦谦真的不爱我大哥,勉强结婚也不会幸福,何必替这世上多制造一对怨偶?”他完全就事论事。

“没想到你还挺公平客观的,不会一味偏袒自己的哥哥。”张淑媛对他的论点颇为赞赏。

“那当然啰!”

“我对你可要另眼相看了。”

“谢谢。”

解天磊工作到很晚才回到住处,停好车,在门口发现一抹纤柔又熟悉的身影。

“谦谦?!”

“你回来啦。”她脸上挂着可人的微笑。

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心疼地搓揉着,“等很久了?”

她摇摇头。

“别骗我,手这么冰,一定等很久了。”他拉拢她翻飞的红大衣,“怎么突然跑来?”他们各有工作,并不是非要天天黏在一起不可。

“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对不对?”

“今天太忙了,等会泡碗面吃就行了。”他的工作一忙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

她拿出搋在怀里的袋子,“喏,你爱吃的蟹黄包!”

“哇!我的第二最爱!”他开心地大叫。

第一最爱当然是谦谦罗!有什么是比在疲累地工作了一整天之后,见到心爱的女人带着热腾腾的食物来犒赏自己的胃来得更令人欣慰呢?

一个男人要的,也不过是如此。

而沉醉爱河里的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巷子的转角有一双闪着妒火的恨眼。

杜谦若把包子再热过,并煮了锅清淡的蛋花汤,两人边吃边聊。

“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她无奈地摇头,“我没机会说。”

“怎么了?他刁难你了?”他难掩激动,要是姓廖的那家伙故意找碴,他答应谦谦的承诺便遥遥无期。

“不是。”她安抚着他的情绪,“今天在场的还有淑媛和家强,我怎么能在有旁人的情况下跟他开口谈这件事?!”

“也许这才是好办法。”有证人在,那个廖什么的也比较不会反悔。

“我要解除婚约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不能再让他没面子。”杜谦若很了解廖家驹,他是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干脆我去和他谈好了。”男人对男人,事情比较容易解决。

“阿磊,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好吗?”她不要他再搅进来,会越扯越复杂的。

“你不信任我?”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当初是我答应和他交往,他求婚时我也没反对,是我让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的,理当要由我来结束它。”

她已经是个二十八岁的大人了,自己的事要自己负责,不能老是依靠别人来替她解决,而这件事更是不能假他人之手。

“真的吗?你确定不要我陪你?”

她很坚决地摇头,“我要自己面对。”

“但是不要太勉强,要是他故意找你的麻烦,一定要让我知道,好不好?”他仍不死心地游说她。

“如果当初我能更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要答应爸的要求和家驹交往,就不会有今天的困扰产生了,我真的不想伤害他。”

“你太善良,耳根子又软,所以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面对他。”他捏捏她的小耳朵,叹息地说。

“可是这都是我的错。”

他修长的手指贴在她的唇上,“别这么替别人着想,多为自己想一想,至少为我们的未来想一想。”他最爱的就是她的善良与体贴。

“嗯。”她郑重地点头,心上堆着满满的感动。

“对了。”他从五斗柜的抽屉拿出备用的钥匙交到她手中,“这个你留着,以后不要再傻傻站在门外等,会着凉的。不然就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现在才晓得要对我好,以前怎么老是摆张臭脸给我看?”她娇嗔道。其实她对他的这个举动感到窝心。

“什么臭脸?我可是和亚高中的“校草”耶!怎么看都是一张俊脸,又酷又帅。”他从背后抱住她,大笑说:“你不是也被我迷得团团转?!”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被你迷得团团转,真厚脸皮!”她抬起手在他两颊上拍了拍。

他握住她的手,轻缓地扳过她的身,现在他们面对面,彼此眷恋地凝视着对方。

“是谁帮我考试作弊,替我藏烟,像个小傻子跑来听我唱歌?”他捧住她的脸,专注深情,“是谁承诺要喜欢我一辈子的?”

“我真是个傻瓜。”她甜蜜地笑着。

“那我一定更傻更笨,因为我爱上一个傻瓜,从好久好久以前。”他把深藏已久的爱意化为动人的情话,藉由他的口传达让她知道。

她的眼前泛起一阵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所以你以前对我那么坏不是因为讨厌我?”

“那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还有逃避自己的心。

“我的注意?”他用的方法还真是特别。

“不过我好像适得其反……”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天磊——”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要紧紧捉住我,永远永远都不要放开。”在婆娑的泪光中,看见他的笑颜,是她一生最美的幸福。

他牢牢地拥她在怀里,轻轻摇晃,“我捉住了,看你往哪逃?”

杜谦若贴着他伟岸的胸膛,听着他令人心安的沉稳心跳,她便有力量面对一切风暴。

柯羿兰在下午的拍摄空档,在解天磊的办公室找到他,他正在准备出外景。

她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但他立即又把门打开,并且阻止她再去碰门把。

“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之间光明正大,没有见不得人的,用不着关门。”

“是吗?可是我要说的这件事……我觉得最好还是关起门来比较方便谈。”她故意吊人胃口似地说。

“你又想说什么了?”直觉地,他感觉她又要兴风作浪。

“这个。”她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你不看一看吗?很精采喔!”

解天磊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打开纸袋,里头全是他和杜谦若的照片,但是被某个有心人偷拍的。那个人就近在眼前。

他主动把门关上。

“我知道你爱的女人是谁了。”她洋洋得意道。

“谁给你权利跟踪我的?”

“我没有跟踪你,那天纯粹是巧合。我本来是想去找你吃消夜,没料到会让我碰见这一幕。”只能说她实在是太走运了。

“然后?”

“也许我会把这些照片拿去给她老公喔!”她威胁道。她手上有这些有利的证据,他一定会对她言听计从。

无动于衷的表情底下,正酝酿着一团团一触即发的怒焰。

“她是店里的客户,我查过了。她来拍婚纱照,你是当天的摄影师,你们擦枪走火,假戏真作。”她不屑地说:“还没结婚,就勾搭男人搞婚外情,这个小可怜还真行呢!”

“你说够了没有?”他的火气全面上扬,已在爆发边缘。

“还骗我说什么爱了十年的初恋情人失而复得,你根本就在说谎,大骗子!”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他怒吼。

“我只知道我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机会?宁愿和一个有夫之妇厮混,她真的比我好吗?我有哪一点不如她?”这是她最介意的地方。

“爱是不能比较的,我就是爱她,而且会一直一直爱下去。”

“可她是别人的老婆啊!”

“他们还没结婚。”他平静地指出。

“难道你不怕我去告密吗?我真的会去喔。”

“去啊。事实上,我早就想要找他摊牌了,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会感激不尽。”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疯了!杜谦若只是脚踏两条船,玩弄你的感情;没有女人会放弃那么好的结婚对象,她在欺骗你!”她真想打醒他,别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可惜,他并不领情。

“我要出外景了,再见。”他越过她,开门走出办公室。

此时,一个恶毒的念头在柯羿兰的心底成形。

廖家驹开完业务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尽责的秘书立即上前来报告行程,“总经理,和田中社长签约的饭局要订日本料理或是法国餐?”

“给我订菊园,要包厢。”

“是。”秘书把一个大牛皮纸袋放在他面前。

“这什么?”

“婚纱公司送来的,说是毛片,要总经理先过目。”

“放着。”他挥挥手,“没事了。”

“那我先出去了。”

“张秘书!”

“是。”

“订一束红玫瑰,九十九朵,送到杜小姐的工作地点。”他突然有浪漫一下的心情。

“是。”

他带着好心情自牛皮纸袋中拿出相本,里头除了婚纱照的毛片,还夹着几张柯羿兰偷拍的照片。

竟然……杜谦若竟然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约会?!她竟然敢给他戴绿帽!

怒火中烧的他,很仔细地查看了那些照片,确定不是作假,他冷静地将那些照片锁在抽屉里,然后打电话给一个信得过的征信社。

他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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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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