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果然不是坏人——
那天的事更证实了向晴的这个想法，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才会让他那么讨厌她，连正眼都不想瞧她一下，话也不肯多说几句。
但如果他真的讨厌她的话，又怎么会出手相救呢？而且还因此受了伤。
中午吃饭时间，向晴要到图书馆去借书，一路上不停的想着。
很多书上都说，青少年时期的男生总是比较叛逆，心里想的和行为表现出来的刚好相反，喜欢和别人唱反调来显示出自己的独特，会不会他对她的冷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口是心非，那么是不是他表现得越讨厌她，其实就是越喜欢她？
“唉呀，我想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向晴暗啐了自己一声，笑骂自己自做多情的想法，但脸儿却也悄悄烧红起来。
他们两人加上那天也只不过见了两次面，虽然大家都说她长得可爱，但她自己知道，她的样貌充其量只是清秀而已，还不至于会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她？
再说喜欢又能怎么样？他们现在不过是国中生的年纪，该要专注在课业上，再说心性都还未定，谈感情这档子事也太早了点吧。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何况他们虽然在同一间学校，但教室地点不一样，也很难有见面的机会，说不定过几天他根本就忘了她是谁，就算哪天遇到了也认不出她来。
向晴在图书馆里绕了一圈，借到想要借的书后走出来，图书馆的大门旁边有一条小路，之前来了好几次都没有注意到，不知道那会通到什么地方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晴没有直接回教室，反而转了个弯，往小路走去。
既然称做小路，路当然也就没有多大，宽度差不多仅容一个人走过去，旁边就是校园的围墙了，外面的行道树苍苍郁郁，枝橱茂密的爬进围墙里，遮去大部分的阳光，光线透过枝与叶的空隙投射下来，在路面上、还有她的肩上形成一幅光影交错的图案。
路并不很长，约莫只有五十公尺，走到尽头后便是图书馆的后面，向晴意外的发现这里有一大片空地，地上植了草皮，还种了几棵高大的树。图书馆的白墙红瓦和树木的翠绿，再加上偶尔吹来的凉风，别有种悠闲的氛围。
发现这个隐密清幽的角落，让向晴的心情大好，她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心里想着以后又多了个地方可以来。
她愉快的望着天空，天气很好，所以天蓝云白，风把云吹动，看起来竟像是天空在移动似的。阳光的温度刚刚好，照在人身上只觉得温暖，并不闷热，有些麻雀停在树梢及外面的电线杆上，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引得她也跟着哼起歌来。
“你到这里做什么？”
冷不防身后出现一个声音，向晴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头去。
“学长？”突然有声音出现是一惊，见到来人以后她又是一惊。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怀山斜倚在一棵大树下，不耐烦的又问了一次。
打从她一靠近，他就敏感的感觉到了，本想装做没看见，等着她自动离去，没想到她不但没有离开，还唱起歌来，破坏了他一个人的安宁。
“没有……我……那个……不小、心……”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漂亮但不耐的眸子，她就会脑筋一片空白，语无伦次起来。
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向晴懊恼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知道学长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笨蛋，连个话都说不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吼了一声。
被他一吼，向晴紧张的把话一口气说完，连换气都没有。“没有我刚刚去图书馆借书借了悲惨世界然后看到旁边有条小路就走进来没想到会遇见学长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学长的希望学长不要生气。”
“说完了？”
“嗯嗯嗯……”向晴猛点头。
“说完了就快滚。”
虽然他的态度始终都是这样，但向晴还是被他毫不掩饰的言语震住，呆了一下后便提步要走，可像是又想到什么，她又停下脚步转头，鼓起勇气问：
“学长中午吃过了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她记得中午吃饭时间才开始没有多久，除非他吃饭的速度很快，要不就是把便当带来这里吃，才赶得及在她之前到达这里，但是四周并没有看见他的便当盒，倒是有几个空袋子。
“我吃了没关你什么事？”依然语气不善。
她这个人实在很爱多管闲事，要不就是担心他的伤口有没有处理，要不就是问他有没有吃饭，简直比他妈还烦——如果他妈妈还在的话。
而且不管怎么凶她，虽然看起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却还是没有被他吓跑，要是换成其他女同学的话，只消他一个眼神，她们早就飞快跑开了，根本不像她，就连被骂了都不怕。
“没有，我只是想……”
向晴急忙想解释，却被莫怀山粗鲁的打断——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烦，说老实话，我们只不过见过几次面，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算认识吗？既然不认识，我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么什么？把我当白痴还是三岁小孩，需要有人一直在耳边唠叨？”
“学长你误会了，我只是想……”
“你走不走……你不走？好，我走。”
他不想认识她，更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集。从她的外表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来自良好家庭，家境富裕，生活美满，从小就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循规蹈矩，成绩优秀的模范学生。
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以后会念个好高中，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最后再找个好男人嫁了。
相较起她光明的世界，他就显得黑暗得多。
每天一睁开眼睛，他就得为今天的事情烦恼，烦恼一夜未归的父亲会不会又闯了什么祸、学校要交的钱不知道要从哪里生出来、回到家是不是又有债主上门、睹输回家的父亲会不会又拿他出气？
所以他从来就不敢去想明天的事情，只要今天能顺顺利利地过完，他就很感谢上天了。
他的世界里没有太阳，也就没有光明，和她接近，只会让他自惭形秽。
“嗄？”没有想到莫怀山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向晴愣了一下，连忙拉住他。
“没关系，反正我要回去了，学长再见。”说完后她便快步跑开。
他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吗？为什么要躲到那里去，不跟其他同学一起吃饭？
自从那天遇见他以后，这样的疑问就一直出现在向晴心中，但却一直苦无方法得到解答，好不容易今天有了这个机会。
由于第四节是体育课，所以下课钟声一响起，连其他班的学生都还没有走出教室，向晴就已经到图书馆后面的空地等他。
先选好一个隐密的角落躲起来，要不然以他的个性，只要一见到她，一定立刻转身就走，这样她还是得不到她要的答案。
果然，钟响以后没有多久，她就看见莫怀山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
只见他找了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来，拿出带来的东西开始吃起。
一直到这个时候，向晴才看清楚，原来他带来的是几块面包。
这样怎么会饱？
这是向晴看清楚后的第一个想法，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值青春期，食量也会特别大，中午只靠几块面包当午餐，就算会饱，也一定很快就饿了吧。
而且，他为什么只吃这样呢？他的家人或许太忙，没有时间帮他准备午餐，但也应该给午餐费，让他可以买便当吃啊，还是其实是他自己把钱拿去用在别的地方了？秀婷说他常跷课，他不会是把应该要拿来吃饭的钱拿去玩乐了吧？
想到这里，血液里的正义感便开始沸腾，她未经仔细思索就离开藏身的小角落，来到莫怀山面前。
“你怎么可以只吃面包当午餐，这样是不行的。”
莫怀山抬头见来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迳自低头继续吃他的面包。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向晴又叫了他一次，但莫怀山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跟你说话，你不理人，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那你又知不知道一个人不识相，一而再、再而三打扰别人，也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莫怀山挑起一眉，淡淡的说。
“你……”向晴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反驳，她愣了下，装做没听到刚刚他说的话。“中午只吃面包营养根本就不够，你应该吃点正常的东西，就算家里没有帮你准备便当，福利社也有卖，你……”
“你够了没有！”莫怀山霍地站起身，大声的打断她的话。“我中午吃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喜欢吃面包关你什么事？我就是不吃便当又关你什么事？如果你时间太多，这么爱管闲事，麻烦到别的地方管去，别管到我这里来。”
“我、我只是……”向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也知道他吃什么根本就不关她的事，如果换做是别人，她连注意都不会想注意，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会关心他的一举一动，想要多靠近他、多了解他一点。
“算了，你想说什么都跟我无关，快走，我需要安静。”莫怀山再坐回树下，不再理她。
向晴见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好转头黯然离开，却没有发觉在她转身之后，他的眼光凝聚在她的背影上。
一整个下午，向晴都心不在焉，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她都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别的同学笑她也跟着笑，别的同学点头她也跟着点头。
盘据她心中的，全都是莫怀山跟她说过的话，他说的会是真的吗？他真的不喜欢吃饭，只喜欢吃面包？几块面包而已，真的可以供给他整个下午的体力？
虽然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但他一再让她碰钉子，难道她还要到他面前继续自讨没趣？
下课钟响，秀婷拉着向晴走出教室。
“喂，向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一整个下午就看你恍神恍神的。”
“嗄？喔，没什么。”
“没有吗？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喔……”秀婷看着向晴闪烁的眼神，直觉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到底什么事？是不是……你喜欢上谁了？”
“我……哪有，你不要乱说，我才没有喜欢谁呢。”向晴急急否认。
“真的吗？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我可是人称‘恋爱女诸葛’，只要在感情上有什么问题找我准没错，我一定可以帮你解决的。”秀婷向她眨眨眼，用肩膀推了她一下。“说吧说吧，到底是哪个大帅哥可以让我们向大美女看上眼，一整个下午为他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
“秀婷我问你喔，你会不会这样，就是一直想着一个人，可是见到他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好，还常常在他面前出糗。而当他每次看到你都没有好脸色，嫌你打扰他想赶你走时，你还是想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你还想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包括他中午吃什么这种小事。秀婷，你会这样吗？”
“所以我说啊，你到底是看上哪个帅哥了？”秀婷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你别胡说了，这大概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没什么的。”向晴这样说服自己。
两人在操场走了一会儿，正准备回教室时，向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
“他又要跷课了。”秀婷语气里尽是不屑。
“他为什么要跷课？他又要去哪里？”向晴看着莫怀山准备翻墙的动作喃喃自问着。“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他父母应该会很生气吧，说不定还会打他—－不行，跷课是不对的，他不能跷课。”
才这么想着，向晴就不由自主朝他的方向跑去。
“向晴、向晴，你要去哪里？要上课了啊！”秀婷在她身后大叫。
“秀婷，我突然想到临时有事，你就跟老师说我身体不舒服好了。”向晴头也不回的跑掉，跑到莫怀山翻墙出去的地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跟着翻出去。
努力克服自己怕高的心理，向晴从墙头跳下去，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手掌首当其冲擦到满布石头的地面，让她情不自禁喊了声疼。
手心传来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失，向晴就急急忙忙站起来，四周已不见莫怀山的身影，如果她再不赶快找到他就来不及了。
眼前只有一条路，她连忙向前跑去，果然远远便见到莫怀山的背影了。
“学长、学长——”向晴大叫，但前方的人却没有反应。“莫怀山——”她索性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莫怀山原本低着头快步走着，突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停住脚步，回过头一看，便看见向晴朝他跑过来。
“学……长，终于赶、赶上你了。”她大口喘着气。
“你来做什么？”莫怀山皱起眉头，语气不善的问。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学校应该还没有放学才对，他会离开自然有他不得已的原因，但她又是为了什么？
“学长，跷课是不对的行为，我们还是赶快回学校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少管闲事。”莫怀山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向晴见状也只好跟上去。
“这样真的很不好，如果被老师发现的话怎么办？老师一定会处罚你的，再说不上课的话功课就会跟不上，而你现在已经三年级了，再过不久就要考高中，应该要好好用功才对，怎么可以跷课呢？”
莫怀山不理她，继续走他的路。
“学长，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啊？”向晴仍然不死心。“或许学长会觉得我很烦，但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还是听我的劝，赶快回学校吧。”
“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啰唆耶，我问你，你是我的老师吗？”莫怀山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向晴。
“不是。”
“你是我姐姐？我妹妹？”
“都不是。”
“还是你是我妈？”
“呃……不是。”他一面问，向晴就一面摇头，把头摇得像博浪鼓一样，却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既然你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管我，而且还越管越多？”
“不是，我……”对啊！她凭什么管他，她又不是他的谁。
“好了，只要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快走。”莫怀山挥挥手，继续低头往前走。
向晴停在原地想了一下，难道要这么离开，从此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任他这样堕落下去，浪费掉自己的人生，最后变成一个社会问题？
不行，大人们都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才这么一点点的小挫折而已，她怎么可以轻易退缩？
向晴又追上去。“学长，虽然我不是你的谁，但我是你的朋友啊，朋友本来就该互相勉励、互相照顾，今天如果我明明知道你做错事却不阻止你，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莫怀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见到她坚定的神情，话到了嘴边就哽住了。“算了！”
“喂，你今天迟到了。”
莫怀山走到一个建筑工地，里面一个像工头的人，看见他便连忙吆喝着。
“对不起。”没有多说什么，莫怀山接过工头递过来的安全帽，便开始工作起来。
“你先把这里的砖头搬上去。”
在一旁的向晴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挑砖头？而且从那个工头的态度上看来，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了，那么莫怀山应该不是第一天到这里来才对。
见莫怀山推了装满砖头的推车便要往里面走，她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学长，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们应该赶快回学校上课啊！”
“放手。”两只手要扶着推车，没有办法甩开她，莫怀山只好用说的，希望她识相的快点放手，不要在这里妨碍他工作。
“要我放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做这些？”
“你到底烦不烦啊！”不能用手挥开她，莫怀山索性用肩膀把她撞开，然后推了推车快步走进去，不再理她。
“学长、学长——”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