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现在,却又见他从容自在地跟人排着队买豆汁儿,瞧来就像个住在京城十几年的老北京一样,很正常、很市井。这平凡的身影,连她也会忘记他是个花妖哩!

这梅岗啊……到底算不算是个厉害的花妖?庆莳想,他看起来很温和,很护着她,那认真的神情,让他好像很可靠的样子。这份可靠,可不可以帮她逃脱和那药罐子的婚约呢?

庆莳想起了昨晚发生的种种,仍是一身颤栗,心情也灰了,兀自出神着……

等伙计把长壶添满了豆汁儿后,梅岗提着大壶小罐,摇晃晃地走到了原本庆莳候着他的地方。

他正想笑着脸,跟她说方才碰到李大婶的事时,却吓了一跳——

人不见了?

「庆莳?」找不到人,他焦急地东张西望,拉长声音大唤:「庆莳?庆莳?庆莳——」绕着圈,寻着人,又唤又叫,搞得好像她王庆莳被歹人给绑走似的,胡同里的人都在瞧他。

庆莳惊醒,看梅岗像个傻子在转圈圈。她红了脸,觉得没面子,又见他那模样怪可怜舶,好像一个找不到娘、快要哭出来的孩子,她赶紧跳出来唤他。

「我在这儿啦!」

「啊!庆莳——庆莳——」看见庆莳好端端的,梅岗不顾满身东西,冲过来就要抱她。庆莳赶紧退了一步,才不要在大庭广众不让他抱咧!这没脑筋的男人,她不过在他眼皮下消失一会儿,就急成这样。

可从没人这么在乎过她……所以,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在乎、这热情。

她只好跺跺脚,佯装生气,挑剔道:「慢吞吞的,迟了娘又要骂人了!还不快走!」说完,她赶紧跑了,不想留在那儿羞人。

「等等我,庆莳、庆莳……」全身满满都是东西的梅岗,赶紧揣起了那把小短凳,拔腿去追那跑掉的小人儿。

「哇呜……」

后头的哀叫声,让走在前头的庆莳顿了顿,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即使是花妖,满身都挂了东西,走路也没法优雅。瞧他右半边的套裤都湿了,想是这身笨东西让他走得东倒西歪,长壶的热豆汁儿洒出来,被烫到了吧?

梅岗见她回头看他,想笑得让她安心。「没事!庆莳继续走啊!走在前边,我才看得到你。」

庆莳抿了抿唇,往他走去。「我不是三岁娃娃!」她朝梅岗伸手。「拿来。」

梅岗愣了下,啊了一声,说:「好,你等等。」他把身上的东西都卸下,开始往自个儿的身上摸,好像想摸出个东西。

「你干嘛啊?」庆莳瞧糊涂了。

「你不是想吃东西吗?」梅岗一边摸一边回答:「再等等,我记得……应该有黄米黏糕啊,是那有名的桂兴斋的,你等等,我拿出来给你……」

「啊?」庆莳不耐烦地说:「不是吃的,是长壶!拿来!我拿!」而且真不可思议,先是糖火烧,现在又是那桂兴斋着名的黄米黏糕,这家伙竟都把她喜欢吃的东西给摸透了。

梅岗停下手,看了看庆莳,忙说:「不!不!我来就成了。」

庆莳看着他被豆汁儿烫到的腿,凶他:「你技术不好,等回到了喜雀胡同,豆汁儿也没了,才不给你拿!」说完,她就把长壶提走了。

她的嘴不讨喜,其实,她只是想起了之前,自己也这么狼狈过,她不想看到梅岗这么狼狈,他只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受苦。

梅岗赶紧挂上东西,紧跟着庆莳。他看了看庆莳被冻红的面颊,见那眉眼、嘴唇还是装得那么倔强,他笑了下,了解这小家伙在不好意思。

他想告诉她不要客气,为她做任何事,他都心甘情愿,不过说这种话,庆莳只会红着脸念他一顿。他想了想,干脆跟她轻松地聊聊天。

「说到豆汁儿,我是被庆莳用豆汁儿喂大的。」梅岗笑说。

庆莳看了他一下,嗯了一声。

「这豆汁儿真营养,所以我才能再生得这么壮。」他献宝似的再说。

庆莳冷他一眼,她不懂梅岗为什么时常要把她做的小事,夸张美化得很伟大。

她说:「我只是因为冷掉的豆汁儿难喝,所以才把剩下的倒给你。」

「不是!」梅岗难得反驳她的话。「尽管你自己饿扁了,你还是会把那唯一的豆汁儿让给我,我真是被你养壮的!」说着,他挺起他丰壮的胸膛,想证明什么。

「你可以摸摸看我的胸部,就知道你让给我的豆汁儿就像海一样多。」

庆莳红着脸,推他一把,「不要每次都胡说八道。」

「这是庆莳的功劳,当然要让你知道。」他说得理所当然。

「这些事,根本没这么好。」庆莳回嘴,虽然在外人面前,她装得很骄傲,不过她只是做个样子,给那些惯常欺负她的人看,证明她王庆莳出有人疼,这是种虚荣心作祟。

其实,梅岗对她太好,会让她不安。

但这家伙也固执得很。「不,真的很好。」他坚持。「你愿意跟我分享任何东西,甚至以身相许。」

「咦?」庆莳瞠大眼,什么以身相许?

「呃……」梅岗以为自己用错话了。「这不是你们入的说法吗?以身相许,不是一种承诺?」

「晤,是这样没错啦!」不过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感觉真怪。

「那就对了!」梅岗得到肯定,语气更认真,为了做出稳重的承诺,他收敛了笑容,说:「既然我要对庆莳以身相许,那我更不容许那些人,这着庆莳出嫁!」

庆莳一怔,看着梅岗不笑的表情,心里一动。这家伙,关于她的事真的什么都知道。她记得这一整天,她都还不曾同他细说关于跟那药罐子的婚事。

梅岗看着她,严肃地说:「否则,我的妻子就不见了。」

「妻、妻子?」庆莳又是一愕。

「没错!」梅岗还是凝着脸说:「不是说过我要以身相许了吗?」

「别乱说!走啦!我们快回去!」庆莳槌了他一拳,梅岗身子一偏重心都被背后的煤篓给拉了去,险些狼狈地趴在地上。可庆莳羞极了,才不理他,迳自快步走人。

「啊啊!别跑啊!庆莳。」梅岗一边捡着掉下来的煤,一边喊着:「别跑,地滑,不要滑跤了!庆莳、庆莳——」

回到家,放妥了那些日用杂物,庆莳与梅岗又来到了前院的店铺,为油铺的掌柜先生与帐房先生开门、滚茶、烧炭盆,然后将店铺里里外外都清扫个一回。

这也是以往庆莳例行要干的苦差事。

当然,今天梅岗全替她担了下来。梅岗同样为她端了把凳子安在煤炉旁边,让她坐在那儿取暖,一边吃着桂兴斋的黄米黏糕。这位置视线广,庆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着他做事,如果他做不对了,她马上纠正他。

但不论是卸门板、洒扫积雪、擦油瓮,还是招呼两位先生用茶,梅岗都做得很上手,好像他是个早已在这儿待了三年的学徒。

两位先生偎在炭盆旁烘手,看着庆莳悠悠哉哉地坐在他们旁边吃着黏糕,又看了看忙进忙出的梅岗,两人都觉得这画面真是怪异得很。

尤其是掌柜先生,他已从赵嬷嬷那里得知昨夜的事,不明白这庆莳怎么会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于是,他咳了一声,问:「庆莳,那人是?」

就知道你们会问!

庆莳马上转过头解释。「他是我雇的长工,叫梅岗。」她笑了笑,骄傲地说:「你们觉得他手脚如何?如果做得不合你们的意,没关系,尽管跟他说,他一定会改进。」

帐房先生没什么心眼,便顺着庆莳的话应和道:「呵!真不错,这下庆莳就真的像个大少奶奶一样,坐在这儿啃黏糕了。」

可掌柜先生却说;「你哪来的钱雇长工?」

这掌柜先生相后娘处得好、处得长,将后娘鄙夷人的嘴脸学得很好。

庆莳冷了脸。「掌柜先生不信?」她拿出她逼着梅岗盖手印的合同,摊给他们看,说:「瞧清楚了!这是聘雇合同。」

掌柜先生哼了一声,正要拿起来细瞧,后娘尖锐的骂声就传了过来。

一伙人往后院瞧,只见后娘碎着快步从垂花门里走来。

赵嬷嬷,还有庆莳的妹妹庆珠,则一脸看好戏地跟在后头。

「王庆莳!」后娘叫道:「她回来了没?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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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子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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