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凤凰睁开眼,闭上,然后又睁开又闭上又睁开,再闭上了几回。
这一定是梦!
她告诉自己,然后再度用力地阖紧了眼睑,这一回,她选择小心翼翼地慢慢睁开,只不过,眼前景物依旧,所以她并不是在作梦,她是真的真的真的睡在石崩云的怀里。
虽然他们身上的衣物完整,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醒在他怀中,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和他道声早,接着再若无其事地下床离去,
该死!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苏醒后的他。
就因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不敢动弹、不敢大声喘息就怕吵醒了他。在他醒来前,她得先把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个清楚。
他的大手,霸气地搁在她腰际不容她动弹。
他的身子,在寒气甚重的山巅将她向来冰冷的身躯熨得热烫。
他的脸庞,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前方。
她从不曾和个男人如此贴近,更不知道在阖上了那向来只会坏笑的眸眼后,他竟有着出奇的好看羽睫,还有,他的下巴才不过一夜,竟已冒生出许多青涩的胡碴。有一瞬间,她不知何以兴起了莫名的冲动,想要感受他的胡碴触在她掌心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赵元净!妳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骂醒了自己,她才集中注意力努力回想着昨夜的点滴。
她先是喝了他的顶级竹叶青,接着说了好多已记不清楚的话,她似乎一直在笑,也好象哭了,然后,他吻了她,说宁可为了她倒霉到底,那句话肯定是有点儿感动了她吧!否则,她又怎会容许他的侵犯,甚至于……
她闭上眼睛,肯定是酒精作的祟,她才会觉得和他之间的吻不但没什么,且还颇为乐此不疲。
她记得他背着她,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地回到他的小屋,她终于得到一壶新的酒,可他却又出了难题。
「这酒叫做俩相好,若想领悟个中风味,就得遵照它品尝的原则,才不至于浪费这上等的好酒。」
「怎么喝?」凤凰傻呵呵笑着,嫩肌雪颊上满是红艳艳的霓彩。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要快点儿再度喝到那会让她快乐得什么都忘记了的好东西,其它的都不在意了。
「以口哺口。」石崩云说得一本正经。
「好呀!好呀!」她笑嘻嘻跳跃着拍拍小手。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她八成都只会好呀好的了。她捉着他的手晃,「快呀、快呀!你还在等什么?」
他笑了笑,没让她等太久,先将酒含进自己口中再一把将她揽近,用嘴将酒传进了她口中,就这样,一口再一口,一口又一口,有时是酒,有时纯粹只有舌尖的嬉戏,直到她眼皮沉重再也撑持不下去了,伸长藕臂揽紧他的颈项,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不……」她打了个酒嗝,「不喝了,好困,陪我,别让我……」又是一个酒嗝,「一个人孤孤单单。」
僵着眸,凤凰回到现实里,这就是她一早醒来会在他怀中的原因,她甚至不能怪他,是她要他陪的,不是吗?是她不想要孤孤单单的,不是吗?
该死!赵元净。
该死!老天爷。
她又骂了自己一回,这次连老天爷也一块儿骂了进去。
不是听说醉死了的人会记不住自己的言行,那么她究竟是醉得太沉还是醉得不够?
老天爷若真要让她因喝醉酒而做出蠢事,那就干脆行行好,让她全部都记不得算了,她一早起来也好翻脸捉刀砍这家伙。可偏偏要让她记得其中的浮光掠影,甚至还包括他们之间那一个接着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她在他的怀里得到安全感,从他的吻里找回了自信,弥补她对宋子寰可能移情别恋的伤心,但这是不对,甚至是不公平的,她在子寰哥哥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算计了他,且还先行地背叛了他!
毋论酒醉毋论清醒,总之,她的吻,确确实实是给了石崩云了。
就在凤凰还在苦思该如何脱逃之际,下一刻,门扉大敞伴随着一声杀鸡似的尖叫传来。她索性闭眼蒙耳佯装沉睡,算了,就这样吧!就由着这不速之客来主导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吧!
「厚!给我捉奸在床了。这回看你们再怎么狡赖?」
石堆雪气愤填膺地拿着亮晃晃的长剑,那剑闪了又闪、晃了又晃,实在是很想一剑刺下,可又怕没伤着女的反伤到了男的。
「为什么要狡赖?」叹口气,石崩云一脸扫兴地坐起身。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太快结束与小凤凰的晨间温存罢了。
还有一点,他很好奇她醒来面对他后,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可这会儿他将永远不会知道了,全怪这莽撞的丫头跑来搅局,他没将她一脚踢飞出去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还需要狡什么赖?
「我在我的床上和我的女人睡觉,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狡赖?」
「你……你的女人?!」石堆雪气得长剑直颤。
「前不久你还跟我说她只是你的衣食父母,可现在事实摆明了,她不但是个假凤凰还是个真狐狸,她跳上了你、的、床!」
「妳的说法并不正确,自从她来后我的床就让给她了,而我睡的是书房,眼前的情况是我跳上了她、的、床,还有,她是凤凰还是狐狸不重要,是谁的床也没关系,重要的是……」
石崩云伸手将因他起身而滑下些许的被褥往上拉,盖住正以着蒙耳闭眼回避问题的凤凰。
「小姑姑!」他语带无奈,「妳能不能先把门关上了再说,清晨天冷。」
「清晨天冷?!」石堆雪气得直跳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在意清晨天冷这个屁问题。要我说呢,冻死了这头野狐狸正好,反正我是绝不会着凉的,这会儿我肚里的火可旺着呢!」
「嫌热?」
石崩云跳下床伸伸懒腰,脸上恢复惯有的潇洒笑容,「我倒有个去火的好方法。」
他伸手推开长剑倾身揽着她肩膀,对她绽出笑容。
石堆雪面有防备,哼地一声开口,「想以解释消我火气?省省你那三吋不烂的长舌头吧!这一回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了,除非你将这头野狐狸给我赶下山去,否则,我早晚是要趁着你不注意时杀了她来熬狐狸汤。」
「解释?我可没那等闲工夫,且外头冷得很,就让晚辈送姑姑一程,好让妳快速消降火气!」
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让石崩云给用力踹出门,砰地一声,门扉接着落了大锁。
「石崩云!」门外又是拍门又是拳打脚踢。
「你好哇!竟敢踹你姑奶奶出门。」
「不但踹,这门以后还会时时锁上,省得有山猫野狗进来找狐狸。」
「你你你!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烂房子?」
「谢谢!没了房子我正好有借口离开这不毛山巅,到外头逍遥快活。」
「你你你,信不信我去找爹来治你?」
「他老人家来了正好当个主婚见证为我讨房媳妇,也好完成他老想要我传宗接代的心愿,既然都被人捉奸在床又打算四处张扬了,那么,好歹也该为这桩憾事儿弄出个完美结局。」
他一番话,总算让外头安静了下来,沉默好半天,外头总算再度出声。
「我不嚷也不去张扬,我谁都不说,你不要娶她。」
石崩云哼笑,「我们本来就没要走上那条路的,可如果妳真要一意胡闹,我也不介意莫名其妙多个妻子。」
外头没了声音,不久后传来一阵跺足远行的声音。
屋外静,屋内更是一片死寂,石崩云双手环胸懒笑了下,缓缓走向还躲在被窝里蒙耳闭眼的凤凰。
棉被隆起如球,半天动也不动,似乎是想骗人里头事实上只有空气。
「想好了该怎么面对我了吗?赵、姑、娘。」
被子霍地被翻起,钻出了发丝微乱,瞠大了莹亮双瞳的凤凰。
「昨晚我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她的眼神恢复了戒备。
「不多,其实妳来历我大部份早已经查清楚了。」他云淡风清的说。在床畔坐下,伸手想帮她抚整发丝,却让她戒备着神色狠狠地打掉。
「不许碰我!」她冷着瞳眸。
「是早上的低温坏了妳的心情吗?」虽被她拒绝,但他不在乎地笑了笑,「昨儿夜里,妳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凤凰青白着脸色,恨他的好意提醒。
「既然……」她咬牙说出,强忍着咬他的冲动,「既然你已经查出我的底细,昨晚为什么还要故意将我灌醉好套我话?」
「天地良心!」他笑着举高双手,「昨晚是妳自己把自己灌醉的,可不关我事。第一壶酒是妳从我手上夺过去的,至于第二壶……」他笑意不减,「天知道妳是如何低声下气地求我恩赐于妳,不是吗?」
「别再说了!」她又闭眼睛摀耳朵了,「昨晚的事情谁都不许再提。」
石崩云不置可否地耸肩,他可以不说、她可以不提,但那些都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计画取消!」凤凰踢开被下床,远离他,「订金你留着,我认栽。」
他并未伸手挽留,仍只是笑,「不愧是王爷千金,够阔气!即使当过乞儿也还能脸色不改一掷千金。出这门很容易,不过妳要想清楚,妳捱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想报仇雪恨吗?普天之下,妳的对头,除了我,怕也没几个人敢去招惹了。」
「你真的……」她停了脚却没转身,「知道我要对付的人是谁吗?」
他没出声仅是气定神闲地自腰间取出两张纸。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一视之下脸色大变,冲上前去却没能夺下。
「还我!」她恼着,「那是我的。」
「是吗?」他笑了笑,「可这玩意儿看来该是为我准备的吧!妳不就是想用这将我引到了那边,届时在众兵环伺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迫我实现我的承诺,接受妳的差遣去帮妳杀了皇帝老头儿。」
她没作声,只是瞬间刷白了脸。
「聪明的小凤凰!」他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一开始就算准了我是没命可领取事成后的赏银了,因为妳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为我留后路,皇帝老头儿会死,我成不成功都得死,而妳,也没指望想活着了吧!所以事前妳得先把与妳有关的人全撇清--与武状元无关、与乞儿帮无关。这下子,只可能会连累个杀气门遭了殃。」
「所以……」她仰高颈项,「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如果你怕死,怕连累了亲人,我刚刚已经说过,这场交易我们可以取消。」
「不,我从没说过怕死。」
石崩云笑嘻嘻地将图塞回怀里,「只是,凤凰,妳一开始就该把事情跟我摊明了讲的。妳既然认定了天下只有我帮得了妳,那么就该信任我,妳真以为……」他哼气笑了笑,「能将我骗到皇帝老头儿跟前,我就会乖乖守诺帮妳杀人,我难道不会趁机反咬妳一口?」
凤凰没了声音,她早该知道这计画是蠢了点,尤其当她想利用的是像石崩云这样子的男人时。
「好。」她咬咬下唇,认真睇着他,「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接过主导权喽!」
他边说边缓步踱向她,伸出手亲昵地帮她拂整发丝。
凤凰瞪着他不说话,虽然浑身竖直了寒毛和鸡皮疙瘩,却无法再像刚才一样拒绝他。因为她知道,天下虽大,他是那惟一可以帮得了她的人。
「小凤凰!」
石崩云故意把玩着她柔亮发丝,笑眸里是对她明显压抑着不敢再做反抗的激赏。
「妳的计画不好,要杀我帮妳,但既能事成又能全身而退那才是真正聪明人会做的事情,再加上我不是武状元,既不图官又没忠君护主的包袱,所以这种差事妳找我就对了。」
「你有把握……」她傻眼,一脸无法置信,「既能成功又能功成身退?」
「办不办得到那是我的事儿,妳别管!」
笑了笑,他将手指滑上她脸颊,再流连那鲜嫩欲滴的红唇半天不肯移开,眸子闪了闪,似是忆起昨夜攫得的甜蜜。
「妳只要答应我事后给我当得的酬劳就成了。」
「对不起。」她眸中是真心真意的歉疚,「关于这点我也骗了你,其实我除了那三干两订金之外一无所有,不过你放心,只要事成,我一定……」
「谁说妳一无所有了。」他笑着打断她,手指来到她颔下轻轻地抬高她僵硬的小脸,低头轻轻吻了她,「我要妳!」他在她瞪直的莹亮双眸前笑笑宣示,「事成之后,我要妳当我的女人!」
凤凰僵着身冷了心,茫然思索半天无法反应。
「你、你甘心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做别人都不敢做的事,却只索求这个报酬?」她凝着莹亮而困惑的双眸看着他,「我始终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这种交易对你而言就太不聪明了,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了人了。」
「做人嘛!凡事都该帮人留条后路,」他笑嘻嘻的表明不在乎,「聪明一世,偶尔也当胡涂一时才能让别人也显显威风,妳就当我是在做一件傻事吧!」
她垂首忖思,良久才再度抬头,「你杀他时我要求在现场亲眼看着。」
「不,小凤凰,妳错了,到时我会帮妳弄妥一切,只不过,刺入他心口那一刀却得由妳自己下手,惟有如此,那在妳心中盘据多年的仇恨才能真正断了根。而妳,也才能重活那原有的赵元净,而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凤凰。」
「你说的对!」凤凰点点头,目中有恨,「那一刀,合该我自己来。」
「所以妳的意思是……」他审视着她,「答应了和我的交易喽?」
她不出声垂下头,脸上有着迟疑,再次抬头,眸中只剩坚决。她用力拨开他还伫留在她颔下的手。
「我答应!可在事成之前,你都不许再碰我。」
石崩云爽快点头,「我答应妳,只不过……」那弯月似地笑眸,在她眼前如波似地漾开,「我不能碰妳可并不代表不许妳碰我唷!任何时候,若妳想要先行试用,在下定当全力配合!」
她瞪着他没作声,由着那弧弯月不停地掀高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