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争天下 六节、伯温心服
战争的规律很简单,就是不要坐失良机。一个常胜将军总是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把它变成无比丰硕的胜利之果。
112、三天后,朱元璋收到快马来报:“南昌被围,赵德胜战死。”
朱元璋又悲又恼,悲恼之余,便生出许多担心,私下召来李善长进国公府,问道:“南昌守城,依丞相之见,能坚持几日?”
就南昌守城一事,李善长已与刘伯温详细分析,大家都相信,凭着邓友德等三位元帅,死守两月不成问题,议这事时朱元璋也在场,也表示同意,可如今……
“赵元帅战阵亡,我们是否低估了陈友谅的进攻能力。”朱元璋见李善长久而不语,便干脆进一步挑明:“如果这样,那后果将是非常严俊。”
可不是,如果南昌被陈友谅拿下……然而,现在兵,战舰还不能下水,水军也没练成,仓促而去,后果实在不敢去想……
“此事关系重大,是否派人弄清赵德胜阵亡的全部原因。”
“丞相说的也是,南昌快马还在释馆休息,丞相可去问明,回来再作商议。”朱元璋说。
李善长坐了八人大轿,匆匆赶往释馆,令人找来快马,认真询问实情。一切都了解清楚,匆匆又赶回国公府。
“看来南昌之守,还如前所议,坚守两月,可保无事。”
“这个朱文正!”朱元璋狠狠地说:“该死!”
“念在他连斩陈友谅两员猛将的份上,请国公免他一死。”李善长低声为朱文正求情。
朱元璋默然不语,他想起饿得面黄肌瘦的哥哥,朱文正的父亲,他有些于心不忍。
“传令下去,削了朱文正左元帅的职位,让他就在邓友德帐前做个先锋,将功续罪。”朱元璋说。
“遵命,只是……”李善长说:“这样一来,邓元帅左右最好再添个帮手才好。”
“就令沐英前去,任左元帅之职,协助邓元帅守城。”
李善长走后,朱元璋来到马秀英处。近日来,朱元璋外表虽然平静,内心却绷得很紧。他清楚地看到了十余年来,自己由一个穷和尚,打得这么大一片江山。可是,这还不能算是最后的赢,现在正处关键时刻,只要错一步棋,得来的东西就可能在转眼间失去。刘福通,还有元朝的江山……不就是如此么?
如今,战略方针已定:灭了陈友谅,再灭张士诚,然后挥师北上,一统天下。这战略经过反复论证,是完全正确的。可是,自己能灭陈友谅吗?他如今拥兵六十万要进攻南京,而自己全部凑齐,也就是二十多万兵马。陈友谅虽有浮躁、轻率的一面,正是这一面导致了他上次进攻南京的失败;可他也有狠毒、狡猾的一面,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他应该会总结经验的。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天下也是靠自己的狠毒之心打出来的。
想到这里,朱元璋头上冒出细汗。这一切,都被马秀英看在眼里。她找来条白丝帕,轻轻地将朱元璋额上的汗水擦去。
“国公可是在考虑与陈友谅的决战?”马秀英轻轻地问道。
朱元璋点点头,道:“我思来想去,总感到我们兵力,比之不足。军师曾断言,我攻张士诚,陈友谅必倾国之兵来攻我南昌。如今我按兵不动,他同样倾国之兵而来。可见,陈友谅灭我之心,犹如我灭他之心,成败可定天下。““此事关系重大,国公何不召来刘伯温,李善长,好好再议。”马秀英望着朱元璋,建议说。
没想到朱元璋却摇摇头,聪明的马秀英第一次纳闷起来:难道,朱元璋还信不过李善长与刘伯温?
113、朱元璋看透了马秀英的那点心事,又一次摇摇头,说:“他们的看法、观点,我已全然在心,再议也是无益。再说,作为决策之人,自己要拿出主意,他人之见,也只从他人考虑。”
“难道刘伯温、李善长……”马秀英更加不明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们是忠诚,这我知道。”朱元璋微笑着对马秀英说: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你。有些想法,我还是只能对你说,因为只有你,才能完完全全地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
“其实……”
“不要再说这些,让我们来讨论眼前的大事。”朱元璋说:“我是想,能不能再增加些实力?”
“现在?”
朱元璋点点头,说:“俞廷玉、廖永安训练水军,还要两个月;新造的战舰能下水,还要两个月;李善长把粮草凑足了,还要两个月。这就是说,我还有两个月时间。”
“招募新兵?”
朱元璋摇摇头,说:“用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去作战,只会败坏自己的声誉。”
看着马秀英迟疑的目光望着自己,朱元璋笑了,说:“我想攻占合肥。”
“这种时候?”
“合肥有八万守军,我相信可以收降他们六万,这可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朱元璋说:“这事我看准了,再打张士诚,他也不会与陈友谅联合夹攻我,只会趁我走后再攻我的城,掠我的地。我不去打他,他也会这么干;我与陈友谅大战前还敢去打他,只会令他更怯于我,减缓攻我城,掠我地的步伐。”
“国公分析,确实有道理。只是,两个月能有把握拿下合肥?”
“合肥不比杭州,守将不是张士诚谪系,只是原方国珍的部下方明军。此人因嫌方国珍势弱,固降张士诚,如今,我屡败张士诚,要降此人,并非难事。至于两个月内能否拿下,我也不敢肯定。但有三个月时间,合肥是能拿下的。”
“南昌能顶三个月?”
“我已派了沐英前去,相信他们能顶住。”
“邓友德只有四万人,而陈友谅是六十万,万一……”马秀英不愿说下去。
朱元璋微笑着,鼓励的目光瞧着马秀英,但她还是不愿说下去。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朱元璋今天的这番话,为什么只能对她说。原来,他为了胜利,要让他的义子以及最忠诚的四万部下,都去为他拼命,用他们鲜活的生命来摧毁陈友谅的强大攻势,来赢得最后的胜利。
从她的目光里,朱元璋知道她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意图,于是长叹一声说:“战争就是这样,也只能这样,要想赢得最后,就必须有局部的牺牲。就算南昌城破,陈友谅也一定死伤惨重,精疲力竭。六十万对四万尚且如此,军心必然动摇,到那时,我们刚克合肥,军心大振,军力大增,千里救危城,生死存亡决于一战,士气必然万分高涨。如此一来,谁胜谁负,不是很明显了么?”
“可是,邓元帅他们?”马秀英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我刚才已经说了,战争就是这样,但求最后一胜,其间牺牲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马秀英对这些虽然也很明白,但心中还是一惊,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国公真是太残忍了些。低头想了好一会,委婉地说:“还是跟军师、丞相议一议更好些。”
朱元璋沉思着点点头。
114、刘伯温、李善长来到大殿时,朱元璋通过与马秀英的一番对话,对于攻占合肥一事想得更清楚了。他深知这事关系重大,其关键还不是能否拿下合肥的问题,而是将南昌四万守军置于死地如何向文臣武将们交待的问题。他决定将这个难题交给刘伯温去解决。这么想好了,与马秀英一道高兴地走出去迎接刘伯温与李善长。
“这么晚请你们两位来,是想请教一宗大的决定。”朱元璋说:“同陈友谅决战,我看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关键了。我思之再三,总感到我们的实力上有些欠缺,胜算把握不是非常大。”说到这里,朱元璋征询地望着他的军师和丞相。
追随朱元璋这么些日子以来,刘伯温已经深感他驭人之术实在不简单。他需要的时候,可说是信任有佳,亲密无比,完全由你作主;但事情一过,他又恢复了自己的威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式。有时,他谦虚到言听计从,毫无自己意见的程度;有时,又固执的一个字也充耳不闻。关键是他自己这时候是不是有了主见。刘伯温想到这里,不忙作声,他要判断一下,朱元璋这回是不是有了主见。
李善长追随朱元璋多年,深得信任,他对朱元璋,虽没有刘伯温看得那么透彻,可是,怎样博取朱元璋的好感,怎样说出朱元璋想说的话,怎样让朱元璋深信自己忠心耿耿……这些,李善长却是非常精通。今儿,这么晚了朱元璋召他与刘伯温来说这番话,李善长立刻清楚:朱元璋一定是有了主见,只等他们来附合,执行就成。本想让刘伯温先说,见他不语,怕冷了场,便说:“陈友谅号称六十万大军,虽说夸张了些,但实际五十万是有的。而我们,就只有二十多万,相比之下,实力是差了些。不过,我想国公既然提出这个问题,必定是有了解决的方法。还请国公说出来,以免我等着急。”
刘伯温听着李善长的话,心里说:“讲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没想到朱元璋听完,竟然哈哈大笑。
“李丞相,你这个李丞相。”朱元璋说:“我是要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好吧,我就将我的想法讲出来,还请二位赐教。”
“国公请快说。”
“我想去攻合肥。”朱元璋说。
李善长闻言大惊,刘伯温则淡淡一笑。
“合肥三面环水,方明军八万大军驻守,且城墙坚固,要想拿下,恐非短时可为。”刘伯温说:“况且,败了陈友谅,岂止合肥,天下尽在国公手中,而今不是夺地之良机,还请国公三思。”
“依军师之见,合肥要多长时间,方可拿下?”朱元璋问。
“合肥守将方明军,勇猛非常,且多智谋,若是强攻,恐长时间也难下;但其不是张士诚谪系,可使计逼降,却是需要时间,两个月断难办到。”
“需多长时间,招降逼降方明军?”朱元璋固执地问。
“我想最少也要三个月。”刘伯温说。
“果真如此,可是军师天大的功劳。”朱元璋说。
“只是南昌,是难撑三个月之久的。”
“南昌守城之战,我来安排,请军师尽管放心。合肥之战,可得一员猛将,也得数万军马,对决战陈友谅更能多出几分胜算,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请军师多多费心。我这就请徐达、常遇春来,还望军师与徐达、常遇春好好商议一番,然后进兵合肥,逼降方明军。”
话已至此,刘伯温不便再言,心里暗服元璋胆大,心狠,与李善长一道,默默静等徐达、常遇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