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平复许多,抬头问道:“我们现在要不要上床?”
他瞪她。“你的话题会不会转太快?而且那是什么问题。”
她笑了。“我只是想寻你开心,好吧!看来你是不想。”她开玩笑地仰头咬了下他的下巴,吓他一跳。“我喜欢有自制力的男人,你知道吗?艾琳哥哥的皮包里有保险套……”
“你偷……”
她打断他的话。“我看过你的,没有,至少你不是一天到晚发情。”
他好笑道:“你偷我的皮夹就是为了看这个。”
“你说错了,警察先生。”她郑重否认。“我没有偷你的皮夹,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看到任何我想看的,我有透视眼。”
“又在胡扯。”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我没兴趣。”
她不理他继续道:“如果你赢我,我就把随身碟给你。”
他警觉地看着她,怎么又多出一个随身碟?
“我在柜子里发现,小芷留给我的,你来之前我瞄了一眼,里头有很多机密档案,心动吗?警察大人?”她笑着摸摸他跋扈飞扬的红发。
“什么机密档案?”他拉下她的笔,揣摩她话里的真假。
“当然是跟犯罪有关的。”她说道。“不过我先说,我不是专家,里面的真假你自己要判断。”
“我自然会查证,把东西交出来。”他沉下脸。“这种事不要拿来当游戏。”
她不理他,继续道:“你认得出照片里哪个是我吗?如果你认出来了,我就把随身碟给你。”
他还以为她会出什么刁钻的题目,原来是这个。
“你先把答案写下来,免得我说了,你却故意跟我唱反调,说另一个才是你。”
她看着他,开心地扯开笑。“你变聪明了。”
他瞪她。“我本来就不笨。”
“我说错了。”她立刻改口。“应该说你比我想的聪明一点,不过只有一点点。”
“你……”
“就这张。”她不让他把话说完,从地上拿起相框。“你不是随身带着笔记本吗?你撕张纸给我,我先把答案写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空白的给她,顺便给她一只笔,她背对着他开始写答案。
相片里两人坐在栏杆上,面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看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念高中的年纪,看背景很像是在校园拍的,不过两人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合身的T恤,左边的是蓝色上衣,蓝色及膝牛仔裤,右边则是粉红色上衣跟白色牛仔短裙。
“写好了。”她转过身来,四处张望了下,打开玻璃柜,拿出一个约八公分高的宽口玻璃瓶,而后打开盖子将里头的千纸鹤倒出来,将写好折成小正方形的纸有及随身碟放进去,并盖上盖子。
“这样可以吗?”她将玻璃瓶给他。“免得你又说我变魔术愚弄你。”
虽然他曾看过魔术师将瓶子里的东西置换过、变不见、甚至手上的东西变进密封的瓶子里,虽然不知道技巧是什么,但他一向认为那是道具或摄影机操作的技巧,不管到底真相是什么,他不相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她可以在他眼前耍花样。
接过瓶子,他正要回答问题时,她忽然摇头,说道:“等等,我要催眠你。”
他又好气又好笑。“别闹了。”
她笑着捧住他的脸。“怕了?”她将额头往前靠,抵着他额头。“我开玩笑的,不过我要把我的意念送到你的脑袋里。”
“不要再故弄玄虚……”
他正想拉开她,她又道:“你就让我碰一下,不然我要强吻你喔。”
他扯开嘴角。“你真的是……”
“嘘,专心。”她闭上眼睛。
虽然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根本无法聚集,但还是直盯着她的眼睛,闻着她头发跟化妆品混合的香味,脑中浮现吻她的触感跟气味……
“嗯……我感觉到一点色情的影像,你是不是在想色色的事。”她睁开一只眼。
“胡说八道。”他笑出来。
她也笑。“那你的脸为什么热热的,哈……你不要否认,我知道我说对了,你要专心一点。”她重新闭上眼。
他实在不应该跟着她胡闹耍白痴,明知道还有太多疑点未清,他应该开始办正事,但终究还是没有任何行动,由着他“催眠”自己,过了十几秒,他听见她轻声说道:“我很喜欢你喔,阿凯。”她啄了下他的嘴。
他正要说话,她点了下他的嘴。“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她拍了下玻璃瓶。“你回家再看。”
他疑惑地看着她。“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没有,我只是累了,想上去休息。”她疲惫地抹了下脸。
见她似乎只想一个人独处,他说道:“好吧,案子的事我明天再问你。”他轻抚过她的头。“要不要我叫艾琳来陪你?”
“不用了,我比你想像的坚强。”她扯出笑。
“好吧。”他起身离开,一到外头,他立刻把纸条拿出来,上头写着:左边蓝色上衣,你猜对了。
他勾起嘴角,黑眸染上笑意,她真的是鬼灵精一个。
屋内,姚采茵移到窗边等了一会儿,确定赤蛇骑车离开后,她才离开窗边,望着满屋子的照片,小芷灿烂的笑容却让她悲伤难抑。她抹去眼角涌现的泪水,又望了屋内一眼后,离开三楼回到七楼。
她瞄了眼手表,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掀开中间的一个暗层,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袋,俐落地换上黑色T恤、黑色皮裤,当她拿起皮外套时,一根白色羽毛掉了出来。
她顿时愣住,为什么会有羽毛……
小茵你是天使,我是恶魔……
“小芷……”她握紧羽毛,眼眶含着泪,呆立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完成她的复仇计划。
最终,她抹去眼泪,穿上皮外套,弯身拿出袋内夹层的手枪,冷静地填上子弹,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干净俐落地解决这件事。
她走出公寓,搭上计程车离开,巷子里,赤蛇隐藏在幽暗中,在计程车离开后,随即发动机车,悄悄跟在后头。
等在这儿果然是对的,刚刚她的行为有点奇怪,他想她大概在计划什么,所以等在这儿。
他不敢跟得太近,免得被发觉,计程车在市区绕了一阵后,终于在一栋大楼前停下。赤蛇立即停下车子,瞧见姚采茵下了车后,沿着马路走了五六分钟,而后转进一条巷子。
为了不让行踪曝光,赤蛇选择抛下机车,紧跟在后。她东绕西走,又走了十几分种后,终于在一个六楼公寓前停下,赤蛇面带疑惑,难道这是她的另一个藏身之处吗?
她左右张望了下,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从口袋里掏出两要细长的铁丝,在锁孔里弄了一番后,铁门随之打开。
虽然看不清她手上的东西,但见她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赤蛇猜想她大概在开锁,这女人真的是胆大包天,学魔术就算了,连开锁也学,她到底想做什么,侠盗还是江洋大盗?
见她闪进大楼,赤蛇面带犹豫,他若现在跟进,势必被发现,但傻站在这儿,他怎么知道她进了哪一户?
当然,事后他可以亲自问她,就算她不答,也能以警察的身份清查整栋,问题是他现在该选择待在这儿,看她搞什么把戏,还是直接拦住她,不管她目的是什么,直接破坏她的行动。
到底该拦还是不拦?
看她穿得一身黑,感觉不像要做什么好事?
他瞄了下手表,还是等个几分钟……如果五分种内她不出来,他就一间一间彻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决定进入公寓时,忽然听见两声枪响。
可恶!他咒骂一句脏话,冲向对讲机,随便按下一户,吼道:“我是警察,开门!”
他一边冲上楼,一边以无线电通知警方过来,听声音应该是在四、五楼,一般而言他不应该私自行动,顶多守在楼梯间等待支援,毕竟状况不明,对方又有枪,只要他守在楼梯间嫌犯便无处可去,除非歹徒决定跳窗或往梯顶走,那又另当别论。
但因为姚采茵在里头,他一下顾不了那么多,往上冲的同时,右手已经拿出手枪,准备攻坚。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才到四楼,就瞧见左边那户铁门虚掩,里头的木门也是开的,房间有点昏暗,他瞧不清里头的情形。
“是你吗,阿凯?”
他迟疑了下。“是我。”
“进来吧,没有危险。”
忽然间灯光乍明照亮,他以脚推开铁门,而后抬脚踹开木门,手枪稳稳地指着前方。
他迅速以目光扫过屋内,没有其他人在,应该说除了姚采茵外没有活人在,她拿着一把手枪,指着地上血流一地,不知是生是死的彭士奇。
他感到一阵愤怒,朝她吼道:“把枪放下。”
她的目光由彭士奇移到他脸上,在他眼中看到如地狱般的怒火。
“你要开枪打我?”
“我说把枪放下!”他再次咆哮,枪口指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将枪放在地上,而后才起身,把双手举在半空中。
“这样可以吗?”她问。
他往前走,踢开地上的枪,朝她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了这样一个人葬送自己的下半生,你有没脑袋?值得吗?这就是你要的吗?为一个垃圾去坐牢,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
他的脸胀得像关公一样,眼里冒着火,像公牛一样喷着气,她第一次看到他破口大骂,气急败坏的样子。
“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我以为你气我背叛了你……”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他叫嚣。
“如果你小声一点,你就会听到我说什么……”
她的话让他冷静了些,他沉重的吸着气试图控制怒火,视线则转向彭士奇,不用检查他也知道他死了,这很难用言语描述,但死人脸上就是有种死人的气息。
虽然如此,程序还是得做,正想弯身检查对方的呼吸时,她忽然说道:“我检查过,他死了。”
他的火气一下又升了上来。
她仰看着他,软声道:“你会放了我吗?”
怒火瞬间被冰冷给取代。“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见他冷得像冰山,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目的,目的是你想的,你恨不得这是真的,才能在心里诅咒我,诅咒所有的女人,最毒妇人心,没一个好东西,上次来个诬陷的,这次来个更阴狠的,他妈的竟然被耍了两次……”
“你说够了没!”他的怒气一下被浇熄,看来她又在愚弄他了。
她瞟他一眼。“算了,我也不怪你,为了让你好过些,我就不折磨你了,彭士奇不是我杀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皱下眉头,思绪开始转动。“枪声……”
“没错,是我开的枪,我太生气了,本来我是打算亲自杀他的,没想到被捷足先登了。”她冷冷地说。
他拿出手铐。“手伸出来。”
她笑了。“这东西铐不住我的。”
“我说伸出来。”他火道。
看他都要冒烟了,还是别再刺激他的好,姚采茵识趣地伸出手,让他铐住她的双手,要她坐到沙发上坐好,这才弯身检查彭士奇。
他确定是死透了,一点气也没有,地上散着弹壳,赤蛇数了下,一共三枚,他拾起凶器,左右瞄了一眼,这是被改过的九零手枪……
“你要去哪儿?”眼角一有动静,他立刻转身。
“没有,我只是想起来走动走动。”
“坐下。”他命令。
“我是想……”
“我说坐下。”他厉声道。
她叹气。“你变成警察的时候真不好玩。”
他没时间回答她的话,因为无线电话传来声音,过没多久,两名警员由楼下走上来,紧接着鉴识组的人也来了。
与上次一样,姚采茵又被带回警局做笔录,不同的是赤蛇与她一起进了警局,当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听,一面跟其他警员解释他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到达。
这一折腾,耗去不少时间,她一向觉得警察做笔录很没效率。每次都要耗上几个钟头,问过的问题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她尽量保持耐心,但眼皮已经有点撑不住。
他们不停绕着彭士奇打转,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去见他、想做什么,她全部据实以告,包括小芷失踪的事也没有隐瞒,这些细节在先前几个警局也都有纪录,调查并不困难。
她知道他们认定她为了报仇而杀害彭士奇,不过一切还是要等验尸报告出来才作准。
如果彭士奇在她来之前就死亡,她自然没有嫌疑,但若是彭士奇当时还活着,那她便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赤蛇的关系,她会被滞留在警局,等人来保她,但最终警察还是放了她一马,让她先行回去。
这其间赤蛇与办案警员窍窍私语,不知在说什么,她也不甚在意,好消息是他一回来就说他们可以先走了。
凌晨四点半左右,终于搞定一切,赤蛇正打算送她回家,她却说道:“我能不能去住你那儿?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话一出口,他就想到原因了。
“我怕在那里会受不了,说不定往窗户一跳,去陪小芷。”她以玩笑地语气说着,可脸上却是疲惫与落寞。
原本对她还存着怒气,但见她这样,却又感到心软。
“你别又给我搞什么花样,我现在还是很不爽。”他警告。“不管是通灵、魔术、透视眼我都兴趣,如果再耍花样,我会把你踢出去。”
她露出欣喜的表情,高兴地点头。“我会乖乖的,真的,你连我的呼吸声都不会听到。”
“我本来就听不到。”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我可以跟你睡吗?”
“休想!”他暴躁地瞪她一眼。
她笑了,张手环住他的手臂。“我是说穿着衣服睡的那一种。”她的眼睛闪着期待。
“门都没有!”他拉开她的手,太阳穴都爆出了青筋。
他粗鲁地拖着她,招了辆计程车,像丢货物般将她塞进去,虽然他一直没好脸色,如暴躁的熊一样难取悦,不过她还是面带笑容。
她不顾他反对地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打个呵欠。“到了再叫我。”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他的声音,却没进到耳里,她是真的累了,今天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杀了彭士奇,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虽然不是出自她之手,但仇终究报了……
现在只剩下一些细节要处理,等她醒来后,再来好好谋划……
一进房,赤蛇就把肩上的人儿丢到床上,她倒是睡得沉,连醒都没有醒来,他脱下她的外套,顺手拉下她的皮鞋,却发现鞋子好像特别沉重。
她该不会在鞋子里弄什么机关吧?这想法让他扬起眉头,她还真爱耍花样,连鞋子也不放过。
他将外套及鞋子拿到客厅后又折返回来,动手将她往床中央挪,打开冷气,由柜子里拿出薄毯盖在她身上。
他坐在床沿,盯着她熟睡的脸,她睡得可真沉,除了几声呓语,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他应该去做正事,而不是老僧入定的坐在这里看她睡觉,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睡脸,他忽然感到一阵气愤。
她根本与天真无邪搭不上边,蛇魔女还比较像,想到她单独去找彭士奇了私仇,他就火冒三丈,他可以理解她想报仇的心态,但他非常讨厌她把他当猴儿耍。
稍早她会这么爽快地给他随身碟,不是因为她大方,而是资料她全看过了,说不定早已做好备分,当时的她应该起了杀意,不,或许该知当她知道自己妹妹生死未卜、不知所踪时,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她看到光碟片时,应该是杀意萌现之时,她与双胞胎妹妹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比一般手足还要深,见到妹妹如此被糟蹋,她会想杀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他的手足甚至朋友被这样对待,他也绝不会轻饶的。
但理解是一回事,她不断放烟雾弹混淆警方的视听是另一回事,给他随身碟是算准了人性中的好奇心,算准他会迫不及待带回家观看的心理,她支开他是想要深夜去报仇。
当他藏身在巷子里等她现身时,他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当她在屋内冷静地叫他时,是因为她听到他在楼下叫嚷的声音,还是算准了他会跟来?
如果是后者……他不由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她将他的个性、行事作风都摸透了,他却傻傻地往陷阱掉。
虽然有这个可能性,但目前他还是持保留态度,在他当警察这几年,发现到一件事,真正聪明的犯罪者是非常非常稀少的,大部分都是冲动行事,只要在员警的逼问侦讯下,通常就能突破心防,承认犯罪。
这并非警察的侦讯技巧有多高,通常只是利用犯罪者良心不安,深怕受害者化成厉鬼来加害他们的恐惧心理罢了,说穿了一文不值,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但看看世上有多少人相信鬼魂,就明白人其实很怕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姚采茵不同,凭着办案多年的直觉,她不是那种会屈服于良心不安,或是愧疚感而招供一切的人,因为她认为她所做的事是正义的事,她不过是挥了正义之剑罢了。
这样的犯罪者他曾遇过一两个,除非罪证确凿,或是他们自认任务达成而供认外,心理战术效用不大。
聪明的犯罪者他遇到的甚少,不过拜现在科技之赐,通常都还是能找到一些破绽或者蛛丝马迹。
他无意跟姚采茵比聪明才智,平心而论,她的小聪明定是胜过他的,但他也不是愚蠢之人,她如果真的要跟他较劲,他只好奉陪。
可恶,他真想把她摇醒,这女人究竟为什么找上他!她干嘛不去缠着别人,想到这儿他就一阵烦躁。
他才不相信她所说的“直觉”,哪有人这样选男友的?如果说是因为外表他还比较信服,毕竟每个人都有喜欢的型,异性几乎都是因为外貌而互相吸引,虽然肤浅,但说穿了就是这样。
他生气地帮她拉好棉被,起身走了出去,一到客厅,他先打开电脑,而后开始检查她的外套跟鞋子。
当他发现她的鞋尖会跑出尖刀时,忍不住笑了,竟然搞这种小花招。
他叹口气,终于承认自己不只是喜欢她,是真的心动了,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想到这儿他头都要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