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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媚终于在三天后被解禁了,踏出灿采阁的她仿若重生般,连呼吸都感到无限的自由、新鲜。
但是她觉得纳闷,家中的喜气似乎更浓郁了,到处都张灯结彩的。回廓上红色的灯笼一眼望去像一节长长的吴蚣;大厅正中央那偌大的红色“喜”字更是夸张得令人张不开眼。
是什么喜事?
找娘问去。
“娘。”植媚进到逸云的房里头,可是奇怪的很,属于娘的东西全不见了,整个厮房空荡荡的像是无人居住,一点声息也没有。
植媚有些怔然,心里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呢?娘到哪儿去了?
“媚儿!”
植媚一转身见到一身素白的绘月正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大姨娘!我娘呢?您这一身……”植媚不懂绘月为何一脸悲伤的神情及一身缟素。
“先别问,快随姨娘来见你娘……最后一面!”
“什……么……”血色迅速由植媚脸上褪去,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子摇摇欲坠的颤抖,脑子一下浑饨得什么也无法想像,一路跟随绘月来到简陋阴暗的柴房。
“娘……”植媚见幽凄凄的柴房中有一个瘦弱的身躯躺在草堆上,她颤抖的、迟疑的喊着,那人真是娘吗?
“不要靠过来!”这声音是的,里头的人确实是她亲爱的娘!植媚惊恐心酸的泪如泉涌,她什么也不管的跪奔过去。
“娘!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植媚直扑过去,猝然惊见草堆上一滩滩的血迹!更瞥见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母亲!她没有遵从逸云的警告死命的将之抱住,失声恸哭得泪水纵横。
“不要……靠近我!媚儿。”逸云想将爱女一把推开,她可不要她也受感染,可是瘦如枯枝的手……一点力量也使不出来。
植媚的固执的紧抱住选云,深怕一放手她便会消失掉似的。
“不!娘!让我抱着你!让我抱着你!”
一旁的绘月见到这一幕心酸的哭泣着。
逸云倒平静,虽忍不住的泪直淌,但一颗心却平静得出奇。或许是李鑫的薄幸寡义,让她看透人间黑暗丧失人性的一面,激开了她理智的心门,于是看开了生死。
“眉儿!娘就要不行了,你要坚强。”逸云吃力的抬起手轻抚植媚的头。
“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植媚与逸云泪眼相对,她轻轻劝抚着逸云团消瘦而塌陷的脸颊,看着那对原是坚毅,如今却像两个窟隆的泛黄眼睛。
喔!才多少时日没见,她美丽的娘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呢!“娘!你到底是怎么了?”植媚悲切痛苦的问。
这时逸云突然猛咳一阵,完全无法抑制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吓得植媚慌忙的急欲以自己的衣裙去接,但逸云硬是把植媚推了开去!
植媚怔愕的跌坐在一旁的干草上,久久不能平复!久久不能自己!
“你娘她得的是肺病,她……”绘月泪不成声的向植媚说明。此时君野神情萧穆的走进来,手上端着刚熬好的药汁,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默时眼匆匆的与植媚交会。显然他也是早就知道逸云病况的人。
植媚的心瞬间像是遭受一头不知名的猛兽所侵袭,她似乎见到自己被扯烂破碎的心正痛苦的淌血;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人,更无法相信这竟是个事实!
她向前去跪拥住逸云,泪水奔流的呐喊,一点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娘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的!媚儿不能没有你!没有你,这个家我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母女俩相拥而泣,但谁又能逃开命运之神的作弄呢!
“别说傻话!孩子。”逸云泪眼婆娑。植媚却摇头固执且抽噎的道,“娘!你待在这种地方病当然好不起来!让我和君野扶你回房去休养,一定很快就康复的。”
逸云摇摇头,茫茫的泪海中有一丝了解的悲壮。“不了,我好不了的!”
“不!娘你别说丧气话,我们回房去,爹也不会忍心让你待在这里的。”植媚此言一出,只见逸云沉默,绘月摇头叹息,君野更是深沉。
“难道是爹……”植媚由心寒惴栗转为愤慨填膺,她真不敢相信她的亲爹会这么对待自己结离了十六年的妻子,即使真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该如此。“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不要再说了,媚儿!”逸云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摇了摇头,似乎有比这更令她深深不能释怀的巨石压着她,她望着植媚欲言又止,又望得君野,望向绘月,眼泪在过度内疚与伤感中沉重的落下。
“大姊!君野!我真是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在李家吃苦受罪不说,还无理由的遭李鑫悔婚!而我居然……一点也……无能为力……呕……”激动中逸云又咳出一滩鲜血,慌得大伙全涌上前去。
“别再说了!逸云。”绘月痛心的以干净的白布巾为逸云擦拭,接过君野手上的药汁急欲喂人返云口中。
“姨娘,我扶你。”君野细心的扶起逸云,植媚则轻抚着逸云的背。
“没有用的,别再为我浪费医药。”逸云气若游丝的拒绝。“我的时候真的到了!”
“君野!姨娘对不起你!大姊!媚儿他爹一向不心疼她,我看不到的将来请你代我……疼惜她……”君野痛苦的摇头,而绘月悲凄的允诺。
“媚儿……我的媚儿。”逸云的双眼逐渐茫然、双手腾空挥动,植媚泣不成声的握上去。“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逸云紧紧的握住植媚的双手,这紧握的一刻是多么真实!多么温馨!仿佛人世一遭都不如此刻的刻骨铭心,可是顷刻间的永恒,衔接而来的将是仓促别离的悲伤。
植媚哀凄中感到握在自己手中那双枯瘦的手,正一点一滴的在锐减她的生命力,她试图去保留她最后的余温,但无论她怎么揉,怎么搓,她却愈渐冰冷,接着浑噩及惊恐向她欺压而来,她发了狂般的叫着,“娘!我睁开眼看看媚儿!娘!拜托你!娘!你睁开眼看看媚儿!求求你……”
她不断的求。不断的磕头,但逸云始终没有让她如愿!
突然间,植媚感觉沉痛中有一张凄黑的网由顶上撒下、之后她就如同作了一场凄凉哀绝的梦,无法自拔、深陷其中!猝然晕倒了!逸云就这么走了。
她的丧礼被李鑫以极低调的方式草草处理,除了家人,外人压根不知道李家夫人过世!
相反的,植媚的婚礼却倍受他的重视,排场,宴席都是考究且费不真的张罗。
植媚冷眼的看待父亲一厮情愿的婚礼,而且自始至终都毫不睬理他假情假义的嘘寒问暖。
从小到大,她都像是颗碍眼的小沙粒,怎么突然间沙粒成了珠玉了,令他爱不释手起来!真是讽刺之至!也呕心到了极点!
加上他这么对待娘,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娘走了,这个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依恋的了。
而且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父亲所安排的人,现在她满脑子就希望君野能带她远走高飞,即使是天涯海角,她都要跟着他。
可是君野近来沉默得令她困惑,他其实老早知道此事的,却一直没有向她提及。而现在她完全知道了,更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及反应,他就像个局外人般的一点也不以为意。
难道他也默许爹这么做吗?不!不可能!他说过他会娶她的,他不可能坐视将她拱手让人。
而且,他们那么相爱,他更不可能弃她于不顾了。
不如她主动去找他说个明白吧!是的,唯有如此了。
夕阳即将西沉,植媚暗自收拾好了行囊整装待发,来到君野的小屋,但她惊讶的是君野亦正在打包行囊。难道这是默契?
“你要去哪里?”君野诧异的问。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君野目光深不见底的望着她,缓缓的摇头。“不!你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植媚以为君野不是认真的,她将包囊抱在胸前,下颚低倚在上头,抬起落真的大眼看他,咕哝般的问,“你不要我了吗?”
他没有回答,一声不响的回头去收拾他的书。
樟媚不解君野那没有反应的反应,她绕到他面前去。“你怎么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气极了爹的不讲道理,对不对?我也气极了!可是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何必去在乎呢?”植媚迳自猜测。
“不是我们,而是我。”
“你是说!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就要成亲了!”他提醒,一点私人的情感也没有透露。
“你说什么?”植媚无法相信此言是出自君野口中,而且语气是毫不犹豫的。“你竟要我……去和别人……成亲?”
君野沉默的、压抑的垂下眼眸,没有任何答复。
植媚难以置信的摇头?年轻的感情在此时全然摔得粉碎!
“你可以说你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我去和别人成亲?”植媚心碎的泪滑下脸颊。
“为你好!”君野的语气一点也没有保留。
“为我好?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原谅我。”他能怎么说?这句话他还能怎么说?但植媚一点也不原接受。
“你骗人!那天我们约定好我要等你功成名就娶我的,怎么现在你就反悔了!”
“……”
“你……好可恶。”植媚无所适从的奔出小屋,一见水井便毫不考虑的直想往里跳!
“你在做什么?”一个刚毅的臂膀诧然的环住她的腰。
“让我死!不要理我。”植媚毫无希望的挣扎。
“不可能。”君野将她带离水井边才放开她。
“娘离开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植媚落寞的哭泣。
“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没资格要你。”君野终于说出真心话。
“不!我是你的!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你的!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傻瓜!如今你嫁的是一个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的人、时移事往之后你就会忘了一个叫古君野的人,因为那人什么也给不起你。”
“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知道我是你的!”
喔!他多么冲动的想伸出双臂紧拥住她,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他不能失控!纵然他爱她像她爱他那么多!那么深!那么浓!
但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他只能告诉她,“我要不起!”
“不!你若是要不起还有谁要得起?”植媚不顾一切的主动拥抱住君野。“带我走吧!”植媚含泪的请求。
君野深抽一口气,无奈艰涩的道:“走到哪里?飞到哪里?带你喝西儿风?带你吟咏风花雪月?我拿什么养活你,跟着寒酸的我,你会受苦的。”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现实一点,媚儿!”君野激动地摇撼她柔弱的身子。
“那么……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你要我去嫁给别人!”最后的希望在此时凝结成霜雪、被冰封了,植媚再次不信任的问。小脸上纷乱的泪正如同她的心绪。
君野困难的、苦涩的回视她噙泪楚的炽细脸庞,那闪灿在她眼瞳上的泪似乎正强烈的将他的理智淹没,她颤抖的红嫣双唇呢喃喃的诉说她的疑惑。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忘我的将她揽进怀中,热烈的吻她!
但偏偏他古君野坚守着自己的哲理,他无法任由自己被一时的激情冲昏头。
而他该怎么回答她?事实上要他放下她是多么困难的事,但只要她能幸福,他不惜决裂彼此的情谊,他必须说,“是的。”
君野扯下颈上戴了近十六年的紫水晶,握住植媚的手将之放上去。“过去的且让它过去!”他语气中的肯定及毫不迟疑,狠狠伤透了植媚。
他匆匆的瞥过她串串滚落的泪水,不露丝毫情愫的走出她的视线,她的生命!
植媚怔怔呆呆的垂下头,瞥着手心上仍留有君野身上余温的紫水晶,深种的柔情换得的竟是强烈的心酸,她还没从失去母亲的伤疼中清醒,如今她又跌落到情感无所寄托的万丈深渊,成了一具无助、孤独缥渺的灵魂!
终日植媚都郁郁寡欢的将自己关在房里、她不哭、不笑的将自己锁在深切的落寞中,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弄得又病又瘦。她甚至放掉了两双心爱的爱情鸟。
“飞吧!飞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她再也不想相信爱情,再也不想相信盟约,她只知道什么叫“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的!她发现如今只有恨意在支持着她这个失去魂魄的空壳,她的每个意念除了充满恨意之外没有别的。她瞪视着搁在梳妆台上的紫水晶,瞪视着红绳上的缺口,那正有如他主人毅然决然的无情,断得居然是一丝不苟的俐落!
植媚真不知自己手上的雪山冰玉是否也该敲碎了丢给他,但她确知他这么做令她感到可恶又可恨!而现在她最觉得可恨的还是自己竟不争气的在落泪。她忍了很久了,终究忍不住的决堤。
“哭吧!哭到窒息为止!”她大方的告诉自己。
可是任她怎么哭,却始终抹不去深种在心底的悲哀!
微有凉意的午后,一个单薄的身影蜷曲在池塘边,愣愣的望着池子里悠游的锦鲤出神,假山假水下唯有一个孤单的倒影。四周传来丫环们的叫唤声,受惊的锦鲤成群的游走,弄乱了那个影子!
“小姐!小姐!我们可找到你了!”玉子、小青、银杏全是一头汗,急得跟什么似的。
“小姐!你在这里也不出声,让我们找了好半天!”玉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丫环们都知道小姐近来遭受太多打击,若非真有急事,她们都不敢擅自打扰她。
“什么事?”植媚懒懒的头也没抬的问。
“越公子求见,老爷答应了,要小姐陪越公子逛花园。”银杏喘嘘嘘的道。
“什么越公子?”植媚没精打采的问,不知“越公子”是何许人。
三个丫头支支吾吾的像是有所顾忌而难以启齿,最后小青自告奋勇的说明。
“嗯!就是姑爷嘛!但不是家里的这个姑爷哦!是那个要和小姐你成亲的姑爷。”小青不说还好,一说像是把荷包蛋煎成了炒蛋,搞得混杂不清了。
“喔!你这人真是……有够……气人呐!”玉子和银杏又气又急的直对小青跳脚!小青依然是一副茫然的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的模样。
植媚脸色一沉,灰暗的道了句,“我还在服丧,要逛爹不会自己陪他去逛。”说完她立起身迳自走上小桥,离开池塘。
“可是!小姐……小姐……”丫环们全不知所措的追来。
植媚没睬理的越过拱门走出去,却发现众家丁们井然有序的一个个排排站好。她更惊讶的是古君野竟然也在其中,而她爹哈腰陪着笑脸和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年轻男子一路走来。
植媚第一个念头就是往回走。
“植媚看出了李鑫的企图心,更不看他诌媚的嘴脸,她凛若冰雪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
李鑫技巧的掩饰难堪说道,“都要成亲了还那么害臊!”
“容我介绍,这就是小女植媚。”李鑫笑容可掬的边介绍边弯腰,谦卑到了极点。“媚儿,这位就是越公子尚仁,你未来的夫婿。”
“植媚小姐果然是仙姿至貌令人惊艳。”越尚仁彬彬有礼的双手合扇倾身向植媚致意。
植媚无心的应了句,突然下意识的将眼光飘向君野,他居然如同一般的家丁,神情平板的直视前方,毫不侧目。“越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斯文有礼、相貌堂堂呢!”植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而且说得那么娇声嗲气还外带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巧笑,她甚至正眼都未曾瞧上越尚仁一眼呢!
“媚儿,陪陪越公子逛逛园子。”李鑫皮笑肉不笑的骨子里,原本还担心植媚曾拒绝,却没想到她大卖面子给他。这丫头的性格还真是让他捉摸不定,先前为了她娘的声死和这桩婚事跟他呕得几乎绝食抗议,但现在她的表现不仅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想大声叫好。她可是他升官发财的利器呢!说什么他也得对她多多担待担待。
原先植媚是想拒绝的,她想出了以头疼、脚疼,或者乱七八糟疼为理由来推拒。
但是见君野无动于衷,便硬是说成了,“备轿吧!”
他不是要她嫁给这个“荣华富贵”吗?她可以圆了他的心愿!
见植媚答应得爽快,李鑫兴奋得眉飞色舞。
“你、你,你,还有你!”植媚胡乱的点了四名长工抬轿,君野居然也在人选之内。
玉子、小青,银杏暗自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色,跟着李鑫心虚的急欲掩饰什么似的同越尚仁微笑。
越尚仁却不疑有他的上了单人的藤轿。
当君野和另一名长工抬着轿过来,植媚却迟疑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他难堪!
但是在她连他正眼也不原瞧她一眼的时候,后悔立刻就停止了。
“扶我。”她刻意摆出大小姐的气焰,冷淡的下令,当是对下人的语气。
君野伸手臂,植媚生气的扶了上去。
“太高了,我上不去!”她有意刁难。
君野只得半蹲着将手置于膝头。“上轿吧,小姐。”他面无表情的道,十足像个克尽职责的长工。
植媚是于心不忍的,心想他又何必非得如此呢!他真的不只是一点可恶而已,而是好可恶!
她闭上眼蹬上他的膝,心乱如麻的坐上轿去。一路上她哪有心情观赏风景?她盯着君野的背,竹杆在他肩头上一定不轻吧!
“植媚小姐、植媚小姐。”
“啊!什么?你叫我吗?”植媚心不在焉的侧过头去看越尚仁。
“是啊!”
“什么事?”
“不知我可否直接喊你的小名媚儿呢?”
“随你。”
“喔!太好了,那么媚儿,现在我们要逛到哪儿呢?”越尚仁甚是礼貌的问。
“都好!”植媚漫不经心的应。
“都好那不是漫无目的?”
“那就到岚花停去吧!”植媚心想这人真是烦。
“到岚花停,轿夫听见了吗?”越尚仁反客为主的下令。
“是。”
植媚注意到君野也回答了,她居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当真不在乎她和别的男子逛花园吗?
植妮在心中呕着、搅着,两脚生气莫名的胡乱踢着突然她的一双鞋在这时候掉了。
“停轿,小姐的鞋子掉了!”越尚仁首先发现。
两座轿子停了下来,但是该派谁去拾回鞋子呢?
“麻烦你了,轿夫。”越尚仁要君野去拾回植媚的鞋。
君野卸下肩上抬轿的皮绳,回头去拾那双鞋。
终于他们的眼光有交流的时候了,他拎着她精巧的绣花鞋,不带任何情愫的盯着轿上面红耳赤的她。
植媚想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可是一点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越尚仁下了轿走过来,“谢谢你。”他伸手由君野手中接过植媚的鞋、女人的脚作了夫婿之外谁也没资格碰。
“我来为你穿上。”越尚仁将扇子随意插在颈背倾下身。
“不!我自己来!”植媚慌了下,缩着脚,脸直红到耳根。
“这是我的荣幸。”越尚仁的多礼今植媚不自在。她忙着拒绝,求救的眼不自主的看回君野。
可是君野老早退开了,他背着她,根本看也不看她一下,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
难道他要她困窘而终吗?
在她忙着拒绝的时候,他竟不帮她,还有心情赏风景?
正当植媚在心头抱怨时,越尚仁早已不慌不忙的为她穿上鞋。
他得意的坐回自己的轿子,满意的下令,“起轿吧!”
这一路下来植媚都在生着闷气。尽管碧算如茵、百花齐放,但她视而不见。
风中徒有越尚仁滔滔不绝的声音,偶尔植媚良心发现才有一回没一句的应着。
“媚儿,你脖子上的紫水晶链子挺别致的。”
“喔!你说什么?项链是吗?”植媚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下意识的轻触冰凉的紫水晶,想起了眼前这个可恨的轿夫对她说的“过去的且让它过去”,甚至连信物都可以不要,好可恶!
“你喜欢吗?送给你。”她真的取下项综,还刻意说得大声点,好叫那可恶的人儿听得清楚些。
对于她的“大方”,他依旧是无动于衷。
“送我?”倒是越尚仁有些受宠若惊。
“是!”他既然无所谓,她也豁出去了。
“那么小生就收下了。”越尚仁眉开眼笑的收下了“未婚妻”的馈赠。
岚花亭终于到了,下轿的时候植媚根本不敢期望君野会主动过来扶她,果真他像棵树般立在原位,理也不理她。植媚彻底被他的无情所伤,即使先前还存有一些任怨,以为君野不可能就这么轻别离,但是他那昭然若揭叫冷淡及漠视一再的叫她灰心,却也叫她十分的生气!
“媚儿,这里就是府上的岚花亭吗?”越尚仁一厢有礼的走过来,植媚假装很开心的让他扶她下轿。
“是啊……哎呀!”一个不慎植媚差点跌倒,顺势的倚到越尚仁肩上,她似假还真的哎叫着,不死心的认为君野不会放着她受伤不管!
“有没有怎样?有没有怎样?”
关心她的不再是她昔日的守护神,而是仿若陌生人的越尚仁。植媚哀莫大于心死的终于明了,君野已经真的将她放掉了。她死盯着他挺直的背,他连转过头来瞥她一眼都不会。她不只觉得他可恶、可恨,还狠心到了极点!他居然可以下定决心放得这么……彻底!这么……一干二净!他们的誓约呢?他们的爱情呢?恐怕早就已被他抛诸九霄云外吧!
“没什么?”她恨恨的放开越尚仁的肩。
“我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扶着你走呢?媚儿。”
“当然。”植媚一点也不考虑的回答,故意佯装娇羞答道。
两人走过君野身旁时,植媚还故意笑得更加灿烂,但她骄傲地瞥也不瞥君野一眼,仿效他的冷漠模样。刚开始植媚学自我矛盾着,但自尊马上将之消灭。
她乔装成很有意兴的伴着越尚仁赏花观景,但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做的目的,这完全是针对君野而无关越尚仁。
但是越尚仁在有形无中受了鼓励,自然而然以为植媚对他“很有意思”,以致他的手由原本的位置移至植媚的腰间,他亲腻的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植媚其实是不喜欢和越尚仁靠得那么近的,可是她发现君野愈是不在乎,她愈想制造她喜欢越尚仁的假象。
“好啊!人家脚好疼喔!”她拉长了声音,像在撒娇。
“那么我们进凉亭去歇息。”越尚仁温文儒雅的脸上写满笑意。
“好吧!”
“我好渴!”植媚藉故离开越尚仁的手,迳自坐在石椅上。
“差个下人去取茶水不就解决了。”越尚仁硬是紧临着植媚坐。
“随你!”植媚耸耸肩,觉得越尚仁的靠近令她颇不自在,但另一个不自在却随即而来。
“喂!你去取些茶水来。”越尚仁侧过头去命令亭外的长工,君野竟又被他选中。
“是!”二话不说的他马上跑回足足有一里远的厨房取水。
植媚清晰可闻自己的心田里正惊叫着,“不要啊!”还频频回首,再也没有理会越尚仁。
直到君野取来一壶桂花茶。
植媚眉头不展的有些内疚。“你累不累呀!”她轻声细语的问君野,觑着他,但他相应不理,面无表情、尽职的将两只茶杯注满便退了下去,全然的对植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植媚的内疚渺渺忽忽的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不是渴了吗?”越尚仁提醒发愣的植媚。
“我又渴又饿!”她恨意正浓的道。
“饿啦?那么……”越尚仁一古脑的回头去吩咐,然而……”
“我要刚才那人去取点心来。”植媚称快一时的说。
“哦!”越尚仁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喂!刚才那个,再去取些点心来。”
君野自当是领令命行事无所违。
“怎么了,突然不开心了!”越尚仁煞是体贴温柔的问。
“没……没有!”植媚心不在焉的敷衍,自顾自的生着闷气,希望越尚仁能识趣的闭嘴。
但显然越尚仁是没有察颜观色的能力,植媚也只好认了,一迳的以点头代替回答。
“……不知是否可以一亲芳泽。”
植媚一迳的点头,心绪全在君野身上,也没听清楚越尚仁殷勤的笑。
“你要做什么?”
“吻你可爱的小嘴。”越尚仁以为植媚是欲迎还拒的害羞。
“不……你……”闪躲中她无意间瞥到君野的到来,而自己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让越尚仁吻了下来。她瞒心昧已、依顺不已的投入他的吻中,她无法去瞻前顾后,决定冒险的认这个吻为赌注来试练君野!
这个吻在君野进到凉亭之前结束,她战战兢兢的眼眸低垂,她相信君野绝对看到。
除非他不再爱她,否则他不可能毫无反应的!
植媚鼓起勇气,无限期待的眼光飘向君野,却只是无限失望的收回。
她知道,他真的已经不再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