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被劫
“大都督,乱民目前散落于闵行镇6家塘、杨家塘一带人数么,到今天为止,已聚集了三千余人。”上海县衙门里,冯威向林开元禀道。
在旁边听着的知府王思道和上海知县安阳听了,脸色不禁一白,“这么多人?这不是造反么?”
冯威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
林开元冷笑一声,“如今天下造反的多了,除了江南和江北有数区域,哪里不是流贼肆虐之所?上海出了这么一批人,却也不值得希奇。”
冯威继续说:“只是,这些乱民有些奇怪。”
林开元问道:“奇怪什么?”
“这些乱民放出风来,要求松江知府王大人去闵行镇和他们领一会。他们可以保证王大人安全。若是王大人不答应,他们就立刻攻打松江府,来个玉石俱焚。”冯威说。
林开元看了看脸色阵青阵白的王思道,开玩笑说:“王大人,看来只有你这位松江府的父母官移尊前往,才能消弭灾祸啊。”
王思道连连摆手,“这些贼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本官怎么会上他们的当?唉,却不知侯将军却为何到现在还未露面,乱民越聚越多,这可如何是好?”他知道林开元手中只有一千多的新兵,他可不认为林开元的这点人手能是三千多乱民的对手。他早就通知了侯承祖,这个金山卫参将手中握有大批精兵,若他及时赶到,定能制住了这批乱民。
林开元问冯威:“乱民领叫什么名字?”
冯威摇头说:“目前还不清楚,这三千多人毕竟是几股乱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他们好象并没有一个统一的领。”
林开元和马嫣然互相看了一眼,均想,事权不统一,这场仗不用打,我们已是胜了。
这时,一个衙役进来禀报安阳,“县尊大人,巡检司官兵已经到了。”
安阳喜道:“李巡检也来了?他们有多少人?快快有请。”他一个七品知县,对这个几乎快不入品级的从九品巡检用了请字,心中对乱民的恐惧溢于言表。
那衙役顿了一顿,“大人,有一百多弓兵--。”
明朝巡检司以军事为主,佐以一些行政职能,日常功能主要以捕盗、维护治安为主,是明代卫所制度的重要补充。但巡检司并无正规的军队,所下辖的不过是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而已,故人数不会太多。安阳现在一听有兵过来帮忙就兴奋,却浑忘了人数的问题。
知府王思道这时说:“兵贵精不贵多,就有这一百多人也是好的。”他转向林开元,“松江侯,我看这巡检司兵马,也一并归侯爷统率吧。”
林开元点了点头,“也好,我这龙威营目前却是正缺弓箭手。诸位,都随本侯出去看看这些巡检司的精兵。”起身走了出去。
他自训练新兵的第一天,就向南京兵部要来了刀枪等兵器,却是惟独没要弓箭。因弓箭的练习并非一日之功,而且围剿乱民暂时也用不到。
众人出去一看,王思道、安阳却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原来,这一百多弓兵手中却连一张弓都没有,有的手里拿个枪杆的皮都掉了的长枪,有的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更有人拿着木棒等物。
这哪里还象是朝廷的士兵?简直就和刚做了贼的乱民一般。
安阳喝道:“李巡检!这就是你的弓兵?我知道你名下有四百多人,怎么却只来了一百多?”刚说到这里,登时醒悟,他也清楚这里面的猫腻,大明朝不仅仅是卫所将领吃空额。帐簿上的四百多兵,实际上能来一百多就算不错了。
他连声说:“可恶,可恶!这人数也还罢了,你们的弓箭呢?”
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微眯双眼,好象还没睡醒一般的人快步走了过来,缩着脑袋说:“安大人,属下,属下自上任以来,上面就从来没给士兵配过弓箭。”
安阳看着他,脸上肥肉动了动,差点没一巴掌抽了过去,他忍了忍气,回头问王思道,“大人,你看--。”
林开元一直在观察这些巡检司人马,他看着这帮人一个个的贼眉鼠眼、目光游移,一副碰到敌人随时就要逃跑的模样,心说,这样的人能上阵打仗?开什么国际玩笑?
冯威却早就不耐烦了,说:“这些人,我龙威营用不着,知府大人,依我看还是把他们留在这里保护两位大人算了。”
听了这话,那些来时就十分不情愿的巡检司士兵一个个顿时松了口气,表情立刻轻松下来。
林开元看了更觉腻歪,对王思道说:“王知府,你坐镇后方,本侯这就带人前往闵行镇平乱。”
王思道拦道:“侯爷,我看还是等侯参将来了,一起去平乱更为妥当。”
林开元笑了笑,“我看侯参将未必会来了。”
他来县衙,也是存着万一的心思,想见一见侯承祖这个金山卫参将,但等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侯承祖定是抱定了看热闹的心态,不会前来助阵了。
不等王思道、安阳回话,林开元带着冯威等手下就出了上海县衙门,直奔已在闵行镇外围集结完毕的龙威营驻地而去。
林开元等人赶到龙威营时已是傍晚。
冯威说:“都督,依我看,这区区三千余乱民,我龙威营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全部冲散。没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林开元点点头,说:“这点本侯却是放心的。只是,光是打散他们,却是治标治不了本,他们逃跑之后,还会聚在一起。这次,这些乱民的行为有些古怪,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拿下松江府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没有我们龙威营,金山卫的侯承祖要对付他们也是举手之劳。这些乱民之所以难以剿灭,完全是因为他们人数少,机动性强,遇大军围剿时随便扎进几个湖泊、山林就行了。这次他们却集结到了一起,仿佛是自寻死路一般,实在令人难解。”
马嫣然说:“不知道他们找松江知府,到底要干什么?”
林开元还未答话,正在这时,冯威手下的白杆兵将领李武走了进来,对林开元禀道:“乱民派了一人来到我营,说是要拜见都督。”
“好,让他进来。”林开元心想,这些人在搞什么鬼?弄的和两国交战似的?
过了一会儿,帐外走进一人。这人三十来岁年纪,衣衫褴褛,满面风尘,按说该显得萎靡不振的样子。但他脸上一道浓黑的眉毛斜**鬓,两眼炯炯有神,却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
这人走到大帐正中,扫视了一眼坐在中间的林开元,眼中微露诧异的神色,似乎是没想到这位都督竟这样年轻。
他对林开元拱了拱手,“在下王圣,拜见林侯爷。林侯爷大名传于天下,今日一见,荣幸非常。”
林开元见这人不卑不亢,虽然双方敌对,但先就有了几分喜欢。他心说,不怕官的,就一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冯威喝道:“你一介草民,见到我家都督为何不跪!”
王圣说:“在下跪当跪之人,即便是皇上,若在下觉得不当跪,却也跪他不得。”
林开元制止住冯威,仔细打量了几眼王圣,说:“本侯并不在乎这些虚礼,你是乱民头领?”
“侯爷何说‘乱民’二字?”王圣却不回答林开元问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林开元微微一笑,“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若这些也称不得乱字,则如闯贼也可称良民了。”
“我们却和那闯贼颇有不同,”王圣说:“闯贼拥兵造反,旨在覆我大明,夺取天下,我等却只图能够活命而已。”
“胡说八道!”林开元喝道:“你们啸聚一堂,强抢民财,动辄杀人越货。前日甚至放出话来,要攻打松江府衙门,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和闯贼又有什么区别?”
王圣叹道:“侯爷有所不知,我等声称攻打衙门,不过是要引起朝廷注意罢了。至于打家劫舍一事,也实属被逼无奈,不这样做,我们只怕早就死了。何况,我们抢的都是豪门富户,却从未骚扰过地方百姓。”
“豪门富户就该死?你说从未骚扰过百姓,那么十天前你们攻打本地士绅沈家的时候,那死去的三十余百姓又作何解释?”林开元说。
王圣面色一黯:“我们打沈家的时候是在夜晚,那些百姓突然出现,我们还以为是沈家的家丁,却是不及留手,致酿大错。”
他看了看林开元,接着说:“至于地主富户,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对我们巧取豪夺,坏事做尽,抢了他们也是应该。”
“好,”林开元冷笑道:“好一个应该,他们有错自有朝廷法令处理,你们居然就替代了朝廷,真是不知死活。既然如此,本侯身为朝廷命官,职责所在,就杀了你们这些乱民也是应该。”
王圣说:“侯爷息怒,我等也深知有罪在身。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向侯爷陈述此中详情,希望侯爷能将在下所说的话上报朝廷,那么在下就死也是心甘情愿。”
林开元摆了摆手,“你们就是再有理由,谋反的罪名却是已经坐实了的,任你百般分说也不能免罪。给你们两条路,一是立刻放下所有武装投降,依大明律例论罪,二是继续顽抗,本侯新军刚成,正好拿你等试手。”
王圣说:“侯爷,要我们放下武器可以,甚至将我们几个头领砍头以正典刑也无不可。只是我们三千多人中有罪的毕竟是少数,侯爷在听了在下陈述内情后,还请开恩饶了他们才是。”
林开元摇头说:“王圣,本侯是来剿灭匪患的,而不是来和你谈条件。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过,等本侯率军将你等全部拿下,那时再说不迟。”
王圣叹了口气,说:“在下本以为杀献贼、保瑞王的林侯爷是个英雄,却没想到连在下的几句话也不肯听,气量却是小了。”
韩虎在旁喝道:“住嘴!你找死么?”
林开元冷冷的说:“林某是否英雄,不用你这白丁评价。今天你敢孤身一人来我军营,本侯十分欣赏你的胆色,暂且饶你一命,等得明日本侯将你擒住再行落。”
王圣沉思了一下,说:“闵行镇地势开阔,利攻不利守,甚至逃都逃不远。我们这些人的战斗力,恐怕侯爷也是清楚的很,绝非朝廷大军的对手,看来,明天我们是在劫难逃了。”
林开元说:“你也知道此处逃无可逃,嘿嘿,却为何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了这里?”
王圣仰头长叹一声,“不这样的话,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大部分人也都会死,早一天晚一天却是没什么分别的。”
他紧紧盯着林开元的眼睛,“这么说,松江侯决心已下,必是欲拿我等而后快,不肯听在下分说的了?”
“不错,”林开元说。
王圣低头思忖片刻,而后双手伸过头顶,好象伸了个懒腰一般,他的全身骨节随着这一动作出轻微的劈啪声响。
“既然这样,那么--”王圣说:“在下只好委屈侯爷一下了。”
话音刚落,就见王圣急的缩回手臂,双脚一点地,整个人化为一道灰蒙蒙的残影,瞬间就到了林开元的面前。
韩虎、洛雨、冯威、马嫣然这些身手高强的人居然没一个来得及阻止的,他们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见林开元已如同小鸡一般被王圣提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