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在办公室，神魂却不知道飘到哪里了。琲琲从早上进了办公室，就一直眉头深锁着。

她的心情错综又复杂，忧喜参半，开心的是和商影的恋情终于明朗化，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体会到爱情的喜悦与温暖，隐隐令她忧心的，当然是昨天孙媛媛的出现──

而且，说要跟她联络的商影，到现在连一通电话也没有，让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

「招魂喔～～回来喔～～」春娇恶作剧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琲琲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气。「别闹了啦！」

「琲琲，妳怎么啦？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小凌关心地问道。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表情，绝对是恋爱的症候群。

「对啊，到底怎么了？别闷在心里，说出来让我们姊妹帮妳诊断诊断！」春娇重重往她肩膀一拍。

力道之强，害琲琲整个人往前倾，回过头白了她一眼。「会痛ㄟ！」

「说嘛！人家是怕妳心情不好，才故意跟妳开玩笑的啦！」春娇笑着求饶。「说嘛～～」

琲琲犹豫了半天，终于把事情说了出来──

春娇听完故事，又猛地往她背上一拍。「我就说嘛！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果然不出我所料吧！」

「咳咳！」琲琲都快要得内伤了。

「哇！真幸福，郎才女貌，你们俩一看就觉得很登对耶！」小凌也这么觉得。「可是，那个孙媛媛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春娇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不妙的表情。「这家伙该不会是劈腿吧？！不过像他长得那么帅，又是艺术家性格的男人，而且在世界各地旅游……花心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啊！」

「像他那样的男人啊，就算不花心，女人也会自动贴上去，说不定孙媛媛就是这样的女人呢。」小凌猜测着。

「可是……我看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耶……」琲琲终于开口，声音怯怯的。

「嗯，依我看，他们两个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以孙媛媛的条件，似乎也不需要倒贴人家啊。」春娇说。

三个女人，就这么围着一张办公桌讨论。

「奇怪，那他们到底会是什么关系呢？」春娇拿着原子笔杆敲着桌面，叩叩叩地让气氛更为紧张不安。

「不用猜了啦！这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何湘涵不知何时走进她们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重重放在琲琲桌上。「砰！」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哇！妳走路都不出声的啊！」春娇拍着胸脯，转头瞪着何湘涵。

「哼！是妳们自己讨论得太入神了吧？」何湘涵扬起下巴，双手环在胸前。

「又有什么事啊？」春娇不耐烦地问道。

「看就知道了啊──」何湘涵用眼光指向桌上摊开的杂志。

春娇回过头，这才发现琲琲脸上的表情早已僵硬，旁边的小凌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新郎不见了？！」

杂志上斗大耸动的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春娇低头继续看下去──

「商氏集团接班人商影与千金名模孙媛媛订婚之日，男主角上演落跑新郎……」

难怪琲琲脸上的表情这么苍白了，原来他是个落跑新郎，而且还是个身价千亿的新郎呢！而原本的新娘，居然就是孙媛媛？

「哇，原本以为他只是一般的有钱人家，没想到居然是台湾十大企业之一的接班人……呼！」春娇吐了一口气，想办法安慰琲琲。「还好还好，还好他当时落跑了，这样我们琲琲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何湘涵不屑地说：「人家媛媛小姐可是财团大老板的女儿，和商影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妳们也想跟人家抢？」

「有什么不可以啊？财团大老板的女儿又怎样！人家商影还不是不想跟她结婚才会落跑，商影是学艺术的，他才不会像一般人那么势利呢！」春娇反驳着。

「哟～～看样子是有人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了？」何湘涵冷笑道：「人家是商氏财团董事长的独生子耶，妳以为他真会拍照拍一辈子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当摄影师，拍照是他的兴趣嘛！」小凌噘起嘴。

「妳开什么玩笑？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傻的人！当摄影师？那只是好玩而已，玩够了就会回去了，谁会放着上千亿的家产不要啊？」何湘涵斜睨了琲琲一眼。她的头果然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心情也是跌到了谷底。

「喂，妳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春娇瞪着何湘涵。

「什么难听？这就是现实。」何湘涵心里也是酸酸的。「琲琲啊，我可是为了妳好，同事一场，别说我没有提醒妳喔！」

何湘涵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本来也是因为看上商影，想多了解他一些，才会拚命翻出有关他的资料，没想到看到两年前的报导，才发现原来对手是孙媛媛，何湘涵只好举白旗投降，自动退出。只不过这口气憋在心里不好受，于是想找个人来分享一下这种不舒服的心情。

何湘涵离开后，办公室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琲琲漠然的脸，让旁边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状况不明，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琲琲，妳不要担心，反正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春娇小声说着。

两年前原本要订婚的对象忽然又出现，这不是很让人不安吗？

「哎呀，先别想这么多了，琲琲，我看妳今天早点下班去找他谈一谈，我们留下来帮妳加班。」小凌说着。这时她们终于拿出了点同事的义气。

琲琲沉重得说不出话来，心不断地往下沈。原以为自己穿过了一层迷雾，没想到却走进一个更令她看不清方向的迷雾森林里……

经过一整天坐立难安的煎熬，下班时间一到，琲琲没有多停留一秒，便拿起包包往外冲，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准时下班。

她是那么急切的需要见到他，以确定在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否则，她真的快要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了……

她匆匆地爬上楼，直接来到607号房门口。

琲琲举起手，却在半空中犹豫着，一颗心充满着不安，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讯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按下电铃。

她踮着脚尖，不安地紧握着双手等待……但是，并没有人来开门。

「叮咚！」她又按了一次。

三分钟后，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站在门口傻傻望着。

啊！对了……他应该还在上班吧！

她怎么这么笨呢？为了急着见他，竟忘了他一向没那么早下班的。

「对喔……」琲琲敲了敲额头，转过身，拿出钥匙，走进自己的房间。

每隔半小时，她就会走出来，敲他的门。

夜已经很深了，他却还没有回来。她穿着睡衣、拖鞋，再次来到他的门口。

他去哪里了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真是折磨人的等待啊，受不了这样一来一回，满怀希望却又一次次的落空，更怕自己万一睡着，错过了他回家的时间，她干脆蹲在他家的门口，就这样等着他。

商影，你在哪里？我真的好想见你……

事实上，商影今天并没有去上班。

他来到一栋蓝色的豪华大宅前，走进那熟悉的富丽堂皇，事隔两年，他是该回来把事情做个清楚的了结了。

仆人见到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少爷？」

是他家少爷没错，却总觉得他哪里变了，以前略显稚气的少爷，看起来似乎成熟多了。

商影点点头，便直接走进了餐厅，他知道家里吃饭的时间晚，这个时间，父母应该都正在用餐。

「太太、太太……少爷回来了！」仆人回过神来，才赶紧通报。

餐桌上正在用餐的雍容贵妇人，蓦然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惊讶，手一松，银匙轻轻跌入汤碗里。

「影？」只有妈妈，才会这样唤他的名字。

「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贵妇人怔怔望着他，是他，眼前出现的人，真的是她儿子。「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她站起身，给儿子一个深深的拥抱。

「妈，对不起。」他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想让妈妈放心，他知道，自己一定让妈妈担心了。

「没关系，回来就好。」妈妈擦掉喜极而泣的眼泪，拉着他的手。

一旁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穿着正式衬衫，有一头银灰头发，看起来一脸严肃的男人，则继续吃着饭。

「你知道要回来了？」商元亨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充满了威严。

商影转过头，表情显得有些木然。「爸。」他敛下眼神。

「嗯。」商元亨挟起菜，放进碗里。「你见过媛媛了吧？」

「我见过她了，但是──」

「我会尽快选好时间，安排你们的婚礼，你就先搬回来住吧。」商元亨对子女的事，一向都是如此强势而独断。

「爸！」商影抬起头。「那件婚事──」

「那件婚事一样要举行！」商元亨提高了声量。「两年前答应的婚事一样要举行，我商元亨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很抱歉，但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那件婚事，现在，也一样不会答应。」他的眼神坚决不容置疑。

过去，他不敢拒绝父亲的安排，所以选择了逃避，但现在，他要亲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对这所有不想接受的一切说不。

「你说什么？」父亲重重摔下碗筷。「两年前你把那场婚礼给搞砸了，现在媛媛不计较，我也可以让你回到这个家，只要你照我的安排去做，不久后就可以将两间财团合并，你是唯一的接班人──」

「爸！」他打断了父亲的话。「我回来，不是为了要接掌你的事业，也不会和媛媛结婚。」

「那你回来做什么！」商元亨吼道。

「我回来，是想当面告诉您，我对您的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接受您的安排和计划。」他炯炯的眼神，直直看着父亲。

「我还想告诉您，我今年得了国际摄影大赏，或许您不以为然，但我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很满意，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商影平静地说。

商元亨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看着儿子的眼神，依旧有忿怒，却也有一丝惊讶。

他知道，孩子变了，商影不再那么血气方刚，也变得成熟而沈稳，那是经过历练后的光芒。

「即使您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还是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很抱歉。」商影弯下腰鞠躬，然后转身走出商家的大门。

「影！」妈妈站起身叫住他。

「不要管他──」商元亨大吼着。一时之间，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权威受挫的事实。

「影──」妈妈却还是追了出去，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她真不希望让旧事再度重演。

妈妈追到了门外，商影终于停下脚步回头。

「妈，真抱歉，希望妳能体谅。」商影无奈地耸耸肩，他已经尽力了。「不过妳放心，我一定会常回来看妳的。」

妈妈点点头。「我能体谅你，但希望……你也能体谅媛媛。」

提起孙媛媛，商影蹙起了眉头。

「其实，媛媛真的很爱你，两年前，你不辞而别，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她表面上装得很坚强，但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忘不了你……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等你。」

「妈，妳别再说了，我说过，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他转过头，眼神浮现一抹黯然。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孙媛媛。

商元亨和孙家是商场上的朋友，商影和孙媛媛也是相识很久的朋友，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只是，他始终不觉得那是他所追寻的爱情，所以当双方家长最后提出婚约时……他选择了离开。

商影曾对她说过，他喜欢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生活，所以，或许他没办法爱任何人。

不会爱任何人──这是商影拒绝她的理由。

离开商家大宅后，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法放弃的理想、难以割舍的亲情、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结得好沉重，又难以厘清。

他自认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可避免的伤害了很多人。

父亲、母亲、孙媛媛……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而现在，他更怕会伤害到无辜的琲琲。

这一团纠葛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