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虽然决定结婚,但两人其实都还未见过对方家人。
纪泽惟的父亲早就过世,纪母卖面线养大儿子,一听儿子书还没念完就想结婚,老妈狠刮他一顿。
“你还没毕业就想结婚,你以为我们很有钱是不是?娶了还丢给我照顾,给我搞清楚,我又不是闲闲没事做!”纪母气炸了。
“妈,我真的很爱毛毛,但是我要当兵,没办法照顾她,才会拜托你,只要这两年就好,将来我加倍回报你!”
“什么鬼话!我养大你你都还没回报,现在又丢老婆小孩给我养,我上辈子欠你,这辈子要做牛做马还你是不是?”
骂归骂,纪母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家女孩子肚里都有自己的金孙了,怎能不要,还是带儿子上毛家提亲。
毛家也是父亲早逝,毛秀忻和母亲、哥哥的关系并不好,当她告诉母亲她要嫁人,母亲不置可否,但从沉默间,她嗅到势利的盘算。
两家人坐下来谈,毛母道:“我就秀忻这个女儿,只怕她嫁得不幸福,这样吧,你们拿出三百万聘金,证明你们有财力照顾我女儿,我就答应婚事。”
纪母尴尬。这是要结亲家,还是在削凯子?
“妈,聘金不需要那么多吧?”母亲的狮子大开口让毛秀忻觉得很丢脸。初次见面的未来婆婆,会不会当她是捞钱的拜金女?
“这是应该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都还没孝顺我就要嫁人,这笔聘金就当是孝顺我,再说你哥生意不顺,你的聘金刚好帮他周转一下。”
“妈,要结婚的是我,和哥哥无关。”她按捺火气。又是哥哥,哥哥永远是第一优先,连她的婚姻都要为哥哥打算!
“你哥哥又不是外人,兄妹之间互相帮忙有什么不对?”
“那我的嫁妆呢?你跟人家要这么多聘金,你要给我多少嫁妆?”
毛母沉下脸。“我当然会准备。你当着未来婆婆的面跟我讨嫁妆,好像我亏待你似的,你好意思吗?”
“你要这么多聘金就好意思吗?”
“我是帮你着想,你怀孕,人家吃定你跑不掉,哪会对你好?我不趁婚前多帮你要一点,难道让你婚后受委屈,再来怨我吗?要不是你不自爱,未婚怀孕,我需要这样扮黑脸吗?”
毛秀忻气得脸色发白,要不是纪家母子在旁,她真想和母亲翻脸。她和男友的两情相悦,被母亲暗示得像她放荡下贱,其实没有嫁妆、没有聘金都不要紧,她只想要一句祝福,母亲为何要让她这么难堪?
她气得颤抖,身边的纪泽惟伸手过来,握住她。
“毛妈妈,我保证婚后不会让秀忻受委屈。”纪泽惟握紧她冰冷的手。听她说过和母亲关系不佳,但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心疼她。他想,大概他不是岳母理想中的金龟婿,她才这么刁难,将来一定要做番事业,让她风光地回娘家。
“大家别吵嘛,这是喜事,我一见秀忻就喜欢,她嫁过来我一定疼她……”纪母打圆场,暗暗埋怨儿子没先打听清楚,有这么难缠的亲家母,将来两家肯定常有不愉快。
纪母婉转表明拿不出太多聘金,毛母不甘,转而要求男方负责整个婚礼费用,种种无理的要求让毛秀忻觉得很可耻,几乎都站在纪家这边,母亲就对她冷嘲热讽。纪母对亲家母的贪财很反感,连带对未来儿媳也不喜欢。
一场喜事弄得乌烟瘴气,唯有纪泽惟始终心平气和。母亲对他碎碎念,他乖乖听训,女友被母亲气得心情坏,他随时伴在她身边,未来岳母百般讥讽他,他不作反应。
面对所有不愉快,纪泽惟忍耐着,以免多起风波,令女友为难。
他爱她,但他不会也不想把爱挂在嘴边,爱她是要给她美满的家庭、安稳的生活,让笑容永不离开她俏丽容颜,让她焕发幸福的光彩,让人一见她,就明白她深深被爱,有个丈夫宠爱呵护她,无微不至。
他会证明,她嫁对人。
研究所发榜了,毛秀忻没考上。
婚礼在毕业典礼后举行。婚后不久,纪泽惟入伍,留下怀孕四个月的妻子,与他母亲、堂哥同住。
纪泽惟的堂哥纪寰大他八岁,纪家伯父在儿子念高职时过世,纪母怕纪寰一个人没照应,说服他搬来同住,堂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纪泽惟介绍堂哥与她认识时,纪寰目不转睛地看她,看到差点失神。
她没告诉丈夫,也不打算理会,自有分寸。
这段时间,害喜的症状逐日加剧,她变得对气味敏感,颜料的味道让她头晕,无法再作画,加上突然间得和两个陌生人当家人,丈夫又不在身边,让她倍感孤独。
纪母细心照料她,没有半点不耐,是个好婆婆,可惜她母亲在婚前大闹,婆媳日常相处总有点芥蒂,难以交心。
纪寰也很照顾她这堂弟媳,对她嘘寒问暖,她能避则避,避不了就客气应对。
直到某天,他抱着一个小纸箱来找她。
“我朋友公司研发了孕妇专用的沐浴组,我拿一些来给你试用。”
“谢谢。”她接过小纸箱,保持距离。纪寰对她很规矩,但看她的眼神总是异常热切,教她有些不自在。
“泽惟这礼拜有假吗?”纪寰深深注视她。初次见到毛秀忻,他就被活泼亮眼的她吸引,但当时她已是堂弟的未婚妻,他只能把情意藏在心底。
“嗯,他说周末会回来。”
“正好,我打算找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顺便介绍给他认识。这几个朋友事业做得不错,可以教他一点经验,顺便帮他累积人脉。”
“我先替他谢谢你了。”她不太喜欢纪寰,有些好大喜功,没一份工作待得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历练丰富。
“应该的。别看泽惟好像傻傻的,其实挺有想法,尤其是提到你,他马上斗志高昂,他说退伍以后希望马上有工作,多赚点钱照顾你和小孩。”
她勉强一笑。与其赚钱做大事业,她宁可他多花点时间陪她。
“你记得试用这些东西,它选用舒缓的精油配方,很滋润,尤其是洗发乳,你看你——”他撩起她一绺发丝,热心地解说:“怀孕前头发多漂亮多乌黑,现在这么干,用这款洗发乳,很快见效——”见她视线骤然凌厉,他一愕。
毛秀忻凛容,将头发由他掌中抽回。“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晚点再聊。”她强装镇定地转头走开,心脏却怦怦狂跳,又惊又怕又气。
太过分了!他当她是谁?她可是最敬爱他的堂弟的妻子,他竟然对她动手动脚?要不是她立刻走开,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等到丈夫返家,她立刻将纪寰的举动告诉他,没想到纪泽惟毫不惊讶。
“我知道,一回来哥就告诉我了,他说前几天他拿一套沐浴组给你时,不小心碰到你的头发,你很不高兴,他要我帮他道歉,他不是故意的。”
她错愕不已。“他还说什么?”
“没了。”
好极了,纪寰把整件事简化成一个小意外,可她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他不是『不小心』。”万一纪寰反咬她一口,说她勾引他,她跳淡水河也洗不清,她得先让丈夫明白状况。
“泽惟,我觉得……哥对我好像有不寻常的好感。”
纪泽惟怔住。“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喜欢我,不是亲人那种感情,是男女之间的。”
“怎么可能?”堂哥爱上他的妻子?“他一向对人很好,大概是他太热情了,让你有什么误解——”
毛秀忻脸色一白。“我没有误解,是真的。”
“你确定?他跟你说他爱你?”
“他没说,可是我很确定,从他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最疼他最爱护他的堂哥,觊觎他的妻子?不,这太荒谬了,不可能……
她眯眸。“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这是很严重的事,我不能凭你几句话就误会堂哥。”
“什么叫凭我几句话?你不也凭他几句话就以为他是不小心?”
“可是,他明明知道我们结婚了,他和你不可能啊,还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他误会了?”
他居然暗示她在无意中鼓励他堂哥?毛秀忻气结。“纪泽惟,你这是怀疑我想搞外遇吗?我想搞外遇会笨到主动告诉你吗?反正我把话都告诉你了,你要当我情绪化、诬赖你堂哥,随便你!”她躺下来,翻过身。“我要睡了。”
“毛毛,我们还没谈完——”
“我不想和你讲话!”她闭眼,忍住泪水。
她以为他知道了,会保护她安慰她,可现实却是他反过来怀疑她……第一次,毛秀忻觉得他的迟钝这么可恶。
在这个陌生的家,他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人,可他总是不在,他不能分担她的情绪与寂寞,如今他甚至不相信她,他的语气好像她胡乱疑神疑鬼,不可理喻,伤透了她。
后来,纪泽惟不再提起此事,只是更细心呵护她,希望让这件事自然被淡忘,毛秀忻却只感觉自己在纪家的孤立。母亲气她当初不肯要聘金,一见面就酸她,她索性连娘家也不回,无处可去,无人可倾诉,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对纪寰的一举一动更加敏感。
这天下午,原本说好一家人去看电影,她有些倦累不想去,下楼想告诉丈夫,只见纪寰待在客厅,她便请纪寰转告。
“都说好了,怎么突然不去?”纪寰讶异。
“我的肚子这么大,每次出门都很累。”
“泽惟会把你照顾得舒舒服服的,你只要享受电影就好。”
她摇摇头。“我想休息,你们去就好了。”说完,她转身想上楼,不料衣服下摆被墙边的衣帽架勾住,差点摔倒。
纪寰连忙扶住她。“小心!你没事吧?”
他的碰触唤起她极想逃避的回忆,她一惊慌,奋力推开他。“放开我!”
“别动,你衣服勾到了,我帮你解开……”纪寰怕她跌倒受伤,更抓紧她,但他越抓紧她,她反抗得越厉害。
“不要碰我——”突然,肚子一阵剧痛,毛秀忻脸色发白地软倒下去。
纪寰见情况不对,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将毛秀忻送到医院,经过医师检查,所幸她与肚里的宝宝都安然无恙。
纪母和纪泽惟随后赶到。在急诊室大厅里,纪泽惟默默听堂哥描述事情经过,听到她挣扎,不肯让堂哥碰她,他深深蹙眉。
没想到,她还是不能释怀——
他走进帘幕隔成的小空间,病床上的妻子盖着薄毯,躺在床上打点滴。他坐下来,握住她搁在床畔的手。“毛毛,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毛秀忻摇头。“我没事,幸好宝宝也没事。”这一瞬间,他温暖的大手让她好安心,眼眶热热的。即使对他有怨,但在脆弱时刻,她还是渴望丈夫陪在身边。
他握紧她的手,柔声问:“为什么不让哥扶你?”
“我已经站稳了,不需要他扶。”
“他说那时候你急着走,没注意衣服被勾到,他怕你摔倒,所以不敢放手,他没有别的意思……”
她扬眉,听来他已和堂哥谈过。“那就好啦,既然他问心无愧,你还来问我干么?”
“就算他曾经让你觉得不舒服,至少这次他没做错什么,不是吗?”他试图化解妻子的心结。
“所以我应该跟他和好?”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她还昏昏沉沉着,手上插着点滴针,肚子里的宝宝差点受伤,又惊又疲倦,心理与生理承受的压力让她彷佛整个人跌落谷底。“之前的事我真的忘不掉,我很怕他接近我,请你转告他跟我保持距离,我们就能和平相处。”
“毛毛,我们可不可以理性一点,好好谈?”她的固执让他无奈。
“我这么有条有理地解释,还不够理性吗?”
“但是,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她倔强的表情好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爽朗的神采,都不见了?
他的语气好像一切问题都出在她身上,她心底好冷。“泽惟,我告诉你,我觉得你堂哥对我有不正常的感情,我很害怕,你就只会说这些吗?”
“可是明明就没有啊,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既然是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就是他的回答?她气结,甩开他的手。“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他又做错什么了?
“你出去——”
蓦地,她看见婆婆站在帘幕外,顿住了。
纪母拎着一袋食物,走到床边。“泽惟,你出去,让秀忻休息。”
“可是我……”纪泽惟还想说话,却被母亲赶出去。
毛秀忻一阵忐忑。婆婆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吗?
“秀忻,我买了鱼汤给你。”纪母放下食物,欲言又止,叹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阿寰喜欢你。”
她愣了,听婆婆的语气,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
“那天泽惟把你介绍给我们,我就觉得阿寰的脸色不太对。他是有点轻浮,但是本性不坏,我想他没胆对你不规矩,也就没点破。”
毛秀忻立刻严肃澄清。“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完,她的心又酸了。连婆婆都发现了,为什么那个笨蛋就是不信?
“我知道,看得出来你一直避着阿寰。他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你……能不能就把这事忘了,不要追究?阿寰很早就出去工作,照顾我和泽惟,所以泽惟很崇拜他,事情闹大的话,阿寰难堪,泽惟也会很难过。”
“我不会追究。”她涩涩地答应。若不妥协,家庭的和谐就会因她而破坏……真荒谬,有问题的是纪寰,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你刚毕业,一定有很多事想做,却因为结婚而必须放弃,我都明白。对泽惟来说,他把心爱的女孩娶回家,很欢喜,却没想到他熟悉的家,对你来说很陌生,你会有多不安,他这方面是有点粗心……”
毛秀忻听着,眼眶红了。为什么,平日有点疏离的婆婆,把她的孤单看得这样透彻,她的丈夫却一点安慰也不能给?
她泪水滑落,哽咽着。
“唉,怎么哭了呢?”纪母赶紧帮她擦泪。“泽惟常说你以前多活泼,但你来我们家以后,我几乎没看你笑过……不哭不哭,你这样伤心,肚子里的小孩也会哭的……”
她泪水凶猛,紧握住婆婆的手,趴在她肩头哭泣。
不该是这样的,该抱着她的是丈夫,该擦去她眼泪的是丈夫,该听她诉说心事的是丈夫,她是嫁给他,不是嫁给他妈妈……从前,他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那么甜,为何现在只剩下心酸与寂寞?
结婚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不管结婚这一步是不是走错,毛秀忻都不曾考虑离婚,因为她不想让母亲看笑话。
但她也领悟了一件事——优点也是缺点,曾喜欢丈夫的单纯没心机,原来太单纯会破坏识人的眼光;曾觉得他迟钝得可爱,迟钝到不明白她的心情则是可恨。
整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却重创夫妻的感情。
在寒冷的冬夜,毛秀忻替纪家生下俊秀的小壮丁。
照顾婴儿又是另一段辛苦的日子,小娃娃得不到想要的就哭,不管三更半夜照样哭得惊天动地,而且还特别黏她这个母亲,她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个火灾警报器,白天夜晚都不得安宁。
不过她仍然想回学校念书,于是和纪泽惟商量。
但他不赞成。“宝宝还小,需要照顾,研究所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你可以帮忙带小孩,不是吗?”
“当然,但我退伍后马上要工作,恐怕只能在晚上带孩子,大部分时间还是要靠你。”
“如果妈愿意帮我们带呢?”
他摇头。“宝宝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有不得已的原因,再请妈帮忙。”
“我知道了……”她很郁闷,他说得有道理,但她好想念书,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不想就这样被绑住。
她越来越觉得,婚姻是个不快乐的束缚。
“只是晚几年罢了,还是可以再回去念书。”纪泽惟安慰地搂搂她。“说到工作,我退伍之后想创业,你还记得去年我姑婆过世,把她名下几块地产给我和哥吗?我和他去看过,其中一座山风景很不错,哥说我们可以开发它,做成休闲农场之类的。”
“那要不少钱,资金从哪来?”看在婆婆的分上,她把和纪寰的不愉快放在心底,但听到丈夫要和他合作,还是有顾虑。
“哥已经和朋友谈过,找到愿意投资的人,我跟他在讨论开发计划,他在准备办一些手续了,最近我会找时间和他们见面讨论,希望尽快动工……”他兴致勃勃,却见她神色一黯。“你觉得这样不好?”
“你没多少工作经验就想创业,太冒险了,这样的计划真的可行吗?”
“开发计划是我跟哥一起讨论的,还有他几个开公司的朋友也有给意见,我想农场一定会成功。”
“嗯,那就好。”
“毛毛,我跟你提这些,是因为我们是夫妻,我要做重大决定,会先和你商量,我想听你的意见。”但他总觉得近来和她讨论事情,她都意兴阑珊。
“你们都已经决定要做,就不是商量,是『告知』。我不懂农场经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可以跟你讲大概的状况。”他描述想象中的美好未来,想让她高兴。“我打算在那边规划我们全家的房间,我们随时可以过去住,亲近大自然,那边会规划农地、盖果园,我们可以去采水果……”
她闭上眼。“我先睡了,宝宝吵得我两天没睡好……”
他不敢再说。当兵一年多,他们之间疏远了,感情渐渐冷淡,如今他就要退伍,终于有时间弥补对她的冷落,他相信开发农场不但是事业,也是他们重温感情的好机会。
于是尚未退伍,他就忙着为事业布局,在堂哥的介绍下建立人脉、寻找资金,他的事业还未起步,无形中已和妻子更加聚少离多。
看着丈夫积极规划事业,毛秀忻更觉得寂寞,也更怀念学校生活,闷闷不乐。
此时,爱看小说的纪母兴冲冲地告诉她,他们家隔壁巷子的租书店要收掉了,老板愿意将店面以低价卖她,她想顶下来。
“妈,你爱看小说,租来看就好了,自己开店不是很累吗?”生了孩子以后,她和婆婆感情越来越好,比起眼里只有钱的亲生母亲,婆婆与她反而更亲近。
“我的面线摊收掉以后,整天没事做很无聊啊,而且开租书店是我的梦想,有这机会,我就想试试嘛!”
纪母拿出积蓄,买下租书店。她跟着帮忙进书、退书、研究市场喜好,起先是怕婆婆太累,但她越做越有心得,租书店逐渐成为她生活的重心。
她早已习惯丈夫不在身边,如今经营租书店,照顾婆婆和儿子,全是她一手包办,没有纪泽惟的日子照样过得愉快,反倒是他在家的时候,添了很多麻烦。
因为他的应酬渐渐增多,退伍后三天两头有饭局,每每在夜里带着酒意回家。她不排斥小酌,可是常常有个醉鬼要照顾,她再有耐性也会厌烦。
这晚,他又喝得脚步轻飘飘地回家。怕他睡死在浴缸里,毛秀忻等他洗完澡,又泡茶给他醒酒,忙到终于能上床睡觉,她忍不住抱怨:“你别老是喝酒好吗?”
“没办法,应酬就是这样。”他也不喜欢喝醉,但为了事业,又不得不喝。
“少喝一点不行吗?”
“我尽量,可是我不喝,人家就灌哥,我不可能都推掉。”
“喝酒真的对谈生意有帮助吗?”
“哥说大家有共同的兴趣,就像一国的,谈起事情来比较顺利。”
她皱眉。“你的兴趣什么时候有喝酒这一项了?”
“当然没有,不过总之就是要和大家打成一片,不能不喝几杯。”他自后抱住侧躺的妻子,环住她的腰。“租书店怎么样?”
“有原本的客源在,生意一直都不错。你的农场呢?”
“地整理得差不多了,开始动工,我想先盖好一部分,赶快开始营运,才有收入,不然贷款压力很重。”
“嗯。”感觉丈夫轻吻她的颈后,毛秀忻皱眉。他该不会想要吧?她很累了,半点兴致都没有。
纪泽惟大手缓缓游移到她柔软的小腹上。“毛毛,我们很久没——”
她抢先道:“我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他哑然,默默抱着她,感觉很孤独。他只是想说,他们很久没好好聊一聊……
他们各自忙碌,晚上才碰面,即使交谈,也只是像这样例行公事似地对答几句,他们不像夫妻,反而像睡在一起的室友,各过各的生活,心灵和感情没有交流,越来越疏离。
等他将来为了经营农场而长期不在家,恐怕与妻子更陌生,于是纪泽惟隔天向她提议,希望举家搬到农场,毛秀忻立刻否决。
“那里太偏僻了,买东西、看医生都不方便。”她从务实的角度思考,家里有老人小孩,居住环境得考虑生活机能。
“可是这样我没办法照顾你们——”
“家里有我就够了,再说我也不能放下租书店不管。你忙工作是不得已,妈和我不会怪你。”
“租书店可以雇人帮忙,我真的很希望全家人都一起住过去。”
“不行啦,真的太远了。”
“所以你要让我一个人待在那么远的地方?你放心吗?”
“为什么不放心?你又不是小婴儿,你会照顾自己。”
他不懂,她的语气为什么这样无所谓……
“其实,我是觉得自己太忙,和你们有点疏远了,希望大家能住在一起。”
“都是一家人,分开再远,感情也不会变。”
“你呢?你对我的感情也没变吗?”
面对她错愕的眼眸,他再也压抑不住不安。“毛毛,你还爱我吗?”
毛秀忻愣了愣。“干么问这个?”
“你回答我,还爱不爱我?”
“不爱你怎么会嫁给你?”
“那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她缄默了。婚姻生活有过很多不愉快,让她对他灰心,事过境迁以后,她渐渐淡忘,但是曾有的热情也在时光与生活中一点一滴磨耗殆尽,他要离家,她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他们依然有爱吧?或许他们就像一池曾剧烈震荡的水,热爱过、欢笑过、怨怼过,最终都要归于平静。
她已经很久没去想爱不爱,更重要的是过日子。
毛秀忻摇摇头。“你想太多了。我不赞同你不表示我不在乎。”
“可是,我觉得我们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们只要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照样很开心,现在却常常没话讲……”
“以前只要谈恋爱就好,现在我们要工作、要养家,两个人都很忙,是比较少聊天,但也没到没话讲那么糟。一定要有激情,才是爱吗?像这样一起认真地经营生活,不也是爱吗?”
纪泽惟哑口无言。“老夫老妻才这样……”他们结婚才几年啊!
“激烈的感情本来就没办法维持很久,一定会慢慢平静下来,我们这样是从爱情转变成亲情,不也挺好的,不是吗?不然,你去问妈好了,她愿意搬过去的话,我没意见,小瑞还是可以留在我身边。”
说不过妻子,他不再多说。亲情没有不好,但他还是怀念那种彼此需要、渴望的甜蜜爱情,他们是亲人,也是夫妻,夫妻间应该有点特别的、不同于亲情的,男人与女人的热情……
是他太奢求吗?为何他不能像她一样甘于亲情,失落感这么深?
他们继续过日子,她经营租书店,他为农场奔走,继续试着说服她一起搬上山。
农场正式营运前两天,他最后一次问她,她依然不愿。最后,他和堂哥一起搬到农场,她与孩子、婆婆留在原本的家,一家人分居两地。
这一年,他们二十五岁,儿子纪修瑞两岁,夫妻俩开始过长期分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