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间私人高级俱乐部，拥有全台北最顶级、私密的餐厅酒吧，在离地一百多公尺的半空中，透过玻璃帷幕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是富商名流独享的生活品味。
昂贵细致的英国骨瓷咖啡杯，盛着刚刚煮好的顶级蓝山，香味四溢。
一路上，小书已经把刚才在补习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叶亚斯什么都没说，只是带她来这里喝咖啡。
原来，这小姐居然暗恋着别的男人？
知道她暗恋别人，亚斯心里虽然觉得不是滋味，但看她那一脸沮丧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她。
「不是说要喝咖啡吗？喝喝看，这里的咖啡可比海悦的好喝多了。」亚斯把咖啡轻轻推向她。
那是当然的，这里的咖啡只提供给VIP会员，新鲜空运的咖啡豆、数十年煮咖啡经验的老师傅，限量供应，一般人喝不到的。
小书望着咖啡，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温热香醇的咖啡接触到她唇舌的剎那，她整颗心温暖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太任性了一点，但她过去从来不会这样的……
她从来不对人撒娇，不任性吵闹要求，更不会在别人的臂弯里哭泣。喝不喝昂贵的咖啡，她根本不在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叶亚斯的面前，她就是忍不住任性了起来。
她喝着咖啡，彷佛感受到他的宠溺和温柔，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他任性的，更没有理由接受这样的好。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她捧着杯子，甚至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现在才知道错？来不及了啦！订那种便宜的烂餐厅，害我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亚斯故意转移话题，想逗她开心一点。
「噗！」小书忍下住笑了出来。「现在都流行在户外用餐嘛，何况……有美女陪你一起吃饭，被蚊子咬一、两口又算什么？」她酸溜溜地调侃着。
她现在知道，是他太好了，都是因为他太好，才把身边的女人给宠坏了。
「什么美女啊？近看其实也不怎么样嘛，皮肤很粗糙，看起来好像刚打完三天三夜的麻将一样，妆化得再浓，还是逃不过我的法眼啦。」他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的口味好像忽然变了。
性感美女就在眼前，他却整晚心不在焉，第一道菜还没用完就把人家丢下，然后不知不觉跑到小书家门口，在路灯下站了一整晚。
「是吗？」小书故意别过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居然有一丝开心。
「咳咳……」亚斯清清喉咙。「对了，妳还没吃饭吧？叫点什么东西来吃吧，这里的牛小排还不错……」
小书收回眼神，定在他脸上。「不错个头啦！一客要两千多块，抢钱啊？」她瞪着他，心情和元气显然已经恢复。
「两千多也还好吧。」他不以为意，再怎样抢钱，也没有她小姐抢得凶吧。
「还好？在夜市可以吃二十客了……」小书眼睛忽然一亮，抓起包包站起身。「走，我带你去吃真正好吃的牛排！」
「啊？」亚斯疑惑地看着她，全台北最昂贵的牛肉就在这里了，哪里还会有更好吃的牛排啊？
喵喵夜市阿美牛排店
「来喔，好呷的牛排，每客统统一百元喔～～」夜市里，老板声嘶力竭地喊着。
亚斯坐在露天的摊位上，看着眼前热烫冒烟的铁板，和铁板上劈哩啪啦跳动的油花。
「看到没？这才是好吃的牛排！有鸡蛋又有面条，一客才一百块，你快吃吃看，很好吃的！」小书拿起刀叉，开始享用她的牛排大餐。
亚斯看着那薄薄一片牛排，摆在白色面条上，旁边躺着一颗金黄色的荷包蛋，毫无任何摆盘设计可言。
「快吃啊！」小书抬起头来，一脸满足的表情。
瞧她吃得津津有味又幸福洋溢的表情，像是吃着什么珍馑美味。亚斯点点头，拿起刀叉，开动。
「嗯……」亚斯一边咀嚼，一边露出了微笑，第一次体会到路边小吃的美味。「嗯，好吃－－」
「没骗你吧，很好吃齁？」她笑着说。
是啊，看着她苹果般的笑靥，任何食物都会变得美味吧！
吃完了牛排，小书还带着他逛了一圈夜市。长长像银河般的夜市，他们从第一摊逛到最后一摊，玩了三次丢水球、两次宾果游戏，还吃了两支霜淇淋，总共花了一百九十元。
两人意犹末尽地玩到快十二点，亚斯才送她回家。
「哇！真好玩，我好久没有玩得这么过瘾了！」小书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他前面，月光下的影子像是在跳舞。
亚斯双手插在口袋，微笑看着她的背影。她是「好久」，而他可是「从来」没这样玩过呢。
但这样还不够，他故意把车停在好远的地方，陪她散步回家。
「太好了，还好明天不用上班，就可以睡晚一点了－－」否则玩到这么晚，明天一定起不来的。
她一边伸着懒腰，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喂……」亚斯放缓了脚步，忽然开口问道：「妳……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学长啊？」
「啊？」小书回过头，愣了一秒钟，才转回头继续走着，低头看着红砖道。
不知怎么，她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嗯……」她想了好久以后，轻轻说道。「算是单恋吧……」
那种白马王子型的男生，在校园里本来就是女孩们的梦中情人。
「那怎么不跟他表白呢？」亚斯问道。
「表白？」小书回过头，瞪大了眼。「开什么玩笑啊！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样的女生……不会玩、又不会穿衣服，跟我这种女生在一起太无趣了啦。」
她手指不自在地勾着衣角，愈说头愈低，眼睛盯着自己脚上毫不起眼的球鞋。
像她这样毫不起眼的女生，怎么可能吸引那种优秀男人的注意呢？学长就应该和爱纱那样的富家千金在一起吧。
亚斯低眸，伸出手，食指勾绕起垂落在她额前的一绺发丝－－
「谁说的，妳刚才不就带我玩得很开心吗？」他温柔地、态度悠闲地，把那垂落的发丝，轻轻地拨到她耳后。「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让我觉得跟她在一起是这么快乐的事。」
他黝黑深邃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低沈的声音融化在夏夜的晚风里，有种诱人的气氛。
小书心猛地一跳，他的眼神像带电似的，让她的心怦怦跳。
「拜托……今天晚上一共才花了三百九，你会玩得多开心？」她才不相信，这享尽荣华富贵的贵公子，会觉得这平民夜市有多好玩？
「妳知道的，重点不在这里……」他低下身子，脸庞靠近了些。没想到这外表倔强的小家伙，内心竟是这么没有自信。「不是花多少钱，也不是在哪里玩，快乐这种东西，完全是要看跟谁在一起，妳懂吗？」
小书红唇半张……现在是怎样？他是想暗示她什么吗？不会吧－－
「我……我不懂，你少、少来了啦……你只是因为一时新鲜，才会觉得我们这种平民游戏有趣，过一阵子你就会觉得无聊了啦！」她故意扮着鬼脸，不以为然地对他大声说道。
如果学长是可望不可及的对象，那么叶亚斯根本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道有几亿光年，她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
「如果我告诉妳……这不是一时新鲜呢？」他俯身贴近，却在贴近她唇畔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或者，我们可以试试看？」
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像是迷魂药似的，让她全身无力。
「不行！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了！」紧要关头，她抬起小手，使力抵在他的胸前。「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句话，亚斯倏地站直，深沈地注视着她。
「是吗？」他淡淡地说。
「嗯。」小书用力点头，却把眼光别开不敢看他。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抵抗，她知道，自己不是叶亚斯的对象，她不是那种女人，她禁不起这种玩笑。
他没有生气，反倒是一派从容悠闲，把手插进西裤的口袋－－
「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就让我来帮妳一把吧！」他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总是这样胸有成竹，彷佛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握中。
没办法，如果采取直接的方式，肯定会被她拒绝，现在只能采用迂回战术，表面上说要帮她，才能让她卸下心防，或许，这样才能让她有机会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像头老谋深算的猎豹，安静地设计着猎网。
「啊？」小书又是一愣，他果然是在开玩笑吧，还以为他是认真的呢，好险没上当！「帮我？你想怎么帮？」
「我自有办法，绝对让妳那个学长对妳另眼相看。」亚斯神秘地笑了笑。「不过，妳要怎么报答我？」他幽暗的眸里，透着一丝邪恶的笑意。
小书睁大了眼。「报答？」原来这家伙已经学坏了，跟她一样，什么事都想揩点油。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她扬起了下巴，这个角度，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钱我可是没有，最多免费帮你买两顿早餐－－」
话还没说完，他的双唇已经牢牢覆在她的唇上，将她惊讶的声音，全数吞没－－
小书的脑袋忽然轰一声短路，什么？难道这就是他要的报答方法？
她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吻跟上次那个礼貌性的亲吻有什么不同……
他温暖的唇瓣，像羽翼般轻轻厮磨她的嘴唇，那是诱惑、是调情，他熟练地滑入她的唇问，热情吮着她的小舌，勾动她潜藏的那股莫名渴望。
她该一拳打翻他的，但这一刻里，她的蛮力却神奇地消失无踪，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只能被他这样拥着，任他需索他所要的「报答」。
可是好像有点不对耶……无论她是要「报答」，还是「被报答」，怎么好像都是同一种下场啊？她……会不会是被他呼咔了啊？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并不是每个男人的吻，都能这样唬咔她的。
这晚，又到了小书上课的时间。
一台加长型黑色劳斯莱斯缓缓驶近，停在补习班的门口，引起不少学生及路人的好奇眼光。
「喂，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啊？」坐在车里的小书身穿一袭白色细肩带洋装，搭上淡粉色针织衫，纯真而优雅。
「就是要夸张，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啊。」亚斯泰然自若地坐在小书身边，与她的紧张和不安恰巧成了对比。
「我这样……真的可以吗？」她抬起小脸望着他，希望得到一点肯定的鼓励。
亚斯却只是转过头，用深幽的眼神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语。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动人神采，红润双唇上闪耀透明唇蜜的光泽，白皙肌肤上抹上淡淡的粉色颊彩……
她美得让他无法呼吸，但这样的美丽却是为了要见别的男人……
赞美的话，他一时间实在说不出口。
「算了，我看……我还是不要去了。」看着亚斯默然下语，她想这身妆扮一定是失败透了。
「放心，妳的样子好得很，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想把妳带回家，没问题的！」亚斯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走吧，我们下车吧。」
「哼！」小书抽回小手，嘟起一张嘴。「你说什么？谁要让他带回家了啊！」
她对志明学长只是纯纯的爱慕，跟他回家？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小书的脑海里忍不住试着想象那画面，可是……不，她无法想象！
虽然是暗恋已久的男性，但要是志明学长真的对她做出了什么踰矩的举动，她一定会一拳打翻他的吧！
但是，为什么昨晚在面对亚斯的突袭时，她却没有出手打翻他呢？
「怎么了？妳在想什么，脸这么红？」亚斯冷冷地问，以为她是因为要去见学长而害羞得脸红了。
他开始有点生气了，原本帮她是想让她建立自信，可不是帮她牵红线，他没这么大肚量。
「没、没事。」她赶紧撇过头。
「没事就下车吧。」他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很绅士地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此时，补习班门外已经站了一堆好奇的同学，频频往车里张望着。
哇，没想到这里竟会出现这么帅的成熟男人？开名车、穿着有品味、风度翩翩，简直是让人看了想流口水！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能认识这种顶级的男人？
志明和爱纱正好走进补习班，也在旁边的人群里围观，当小书走下车的时候，志明的眼睛忽然一亮－－
那是……不会吧？
「乖乖上课喔，我先回去了……」亚斯带着小书，在教室门口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像在演琼瑶阿姨的戏似的。
他温柔地替她整理额前的发丝，又呵护备至地替她拉起针织小外套。「会不会冷？」他体贴地问。
小书摇摇头，明知道他是在演戏，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起志明学长的注意，但是他这举动，却真的令她心里头小鹿乱撞。
「快进去上课吧，我下课再来接妳。」他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她进教室，目光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直到确定她坐下后才放心离开。
这场戏，果然羡煞了全班的女同学！
小书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打开课本，脑中还一片乱哄哄的。
刚才亚斯的眼神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那一瞬间，彷佛有某种微妙的什么在默默发生了……
或者应该说，从他第一次有意无意亲吻她时，有些变化就已经开始发生了……
不会吧，她该不会是爱上他了？不！不可能！而且，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小书学妹－－」志明学长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她这才拾起头来。
「真的是妳？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呢，呵呵……」志明笑着摸摸自己后脑勺，露出青涩的模样。「因为我叫了妳好几声妳都没反应，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哩……」
「哦？对不起，我刚好在想事情……」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没听到亲爱的志明学长呼唤她。
「不不不，这不是妳的错……是因为，妳今天看起来太漂亮了，我才会……」志明微笑，着迷地看着她。
没想到平常总是穿着牛仔裤、脂粉不施的她，只是拿下眼镜，稍微妆扮一下，会是如此美若天仙。
小书腼腆一笑。这可是学长第一次称赞她漂亮呢，可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如预期中，有高兴得飞上天的感觉啊。
「对了……学妹，刚才那位……是妳的男朋友吗？」志明指的当然是那个开名车的酷帅男子。
「哦……不是，他是我的老板。」小书摇摇头，大叶集团的总经理，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男朋友呢？
「太好了！还好不是妳的男朋友……」志明松了一口气，就说嘛，这个学妹一直都是暗恋着他的嘛，只是以前自己从没发现她的优点，还好，现在追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听到志明学长这样明显的表白，小书有些脸红。
「学妹，这个周末，我约了几个同学去山上烤肉、洗温泉，可以邀妳一起去吗？」
「我……」天啊，学长都开口约她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她喜欢的是学长啊，但为什么叶亚斯那双深幽的眼眸却一直在脑海里缠着她呢……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念书虽然很重要，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身心嘛，很多同学都会一起去的，而且还是住很高级的小木屋喔……好啦，一起去啦，好不好？」志明拜托着。
「嗯，好吧。」小书点点头。这才是今天演这场戏的目的啊，她要开心地跟学长去约会才对。
「太好了！」志明开心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对了，刚才那个男人，是大叶集团的总经理吧？」他兴致勃勃地问着。
一提到他，小书的心又怦地一跳。「嗯……是……」
「哇，学妹妳真是优秀，居然能到这么高级的公司上班，待遇一定很不错吧？」
「还好啦，就是秘书而已，工作很简单的。」
「真是没想到，学妹妳原来这么优秀……」志明笑咪咪地说。如果能交到大叶集团的秘书当女友，带出去一定很称头吧。
小书的心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现在，亚斯的计划果然奏效，学长终于注意到她了，她应该很开心才对。
但事实上，她却觉得有些失望。
她暗恋学长两年了，但为什么要在她坐著名车，有了知名公司的头衔时，他才会注意到她，才想要追求她呢？难道这些外在的条件，都比她这个人来得重要吗？
下课时间一到，小书才刚刚收好课本，志明立刻黏了上来－－
「学妹，我送妳回家吧！」
小书受宠若惊，这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只想一个人回家。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叶亚斯的号码。
「喂？」她接起手机。
「下课了吗？我还在公司，有点事耽误了，妳等一等，我马上就去接妳。」电话里传来亚斯关心的声音。
这却让小书的心愈来愈不安，她喜欢的明明是志明学长，为什么期待见到的，却是叶亚斯呢？
她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了，这让她觉得惶惑和不安。
「不、不用了……学长会送我回去。」她的理性下达指令，要她拒绝亚斯的温柔。
他不能再对她这么好了，否则会让她沈溺下去，会贪心地想要更多，而这，根本是不该属于她的。
现在，学长已经注意到她了，她应该心满意足了，不是吗？
电话两端沈默了许久，亚斯才冷冷逸出一句－－
「是吗？看样子该恭喜妳了，成功了，是吗？」
小书勉强勾起嘴角，扬起一丝笑。「是啊，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时，她的心，竟然有一点点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