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意识載浮載沉,浑身犹如一根飘在海面上的羽毛,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总之,她不想睁开眼睛就是了。
「起来!」一记耳光狠狠地甩了下来,她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惊喘一声,好痛!
「你--」这胖女人是谁?她来不及细思什么,便被人粗鲁地拉起,她晃了一下才站稳。
这是哪里?
鵝红色的房间中挂的是一层又一层纱幔丝帘,矇朦朧朧的,脚下踩的是柔软厚暖的波斯地毯,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一只裊裊散香的小炉。这……这是哪门子的电影
布景?
胖女人往后吆喝一声,四个和她身材差不多的女人立即出现,像抓小鸡一样拎着她就走。
「喂喂喂喂喂!」冷魅衣不敢相信地叫着,但虛弱使那听来如迭声细吟,她动弹不得!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一间浴室,说浴室不如说是澡堂来得帖切。它铺满蓝绿色瓷磚,热水不但满满地清澈诱人,上面还漂有玫瑰花瓣,若隐若现飘散着香气。
老天爷!尽管冷魅衣出身豪门,但如此的阵仗她倒真是第一次见着。谁能好心点告诉她——
这里见鬼的是哪里?
胖女人使个眼色,四个女人便七手八脚一一剝除冷魅衣身上的衣物,快得冷魅衣只能吃惊地眨眼。不一会儿,一副柔软有致的胴体就暴露在空气中。
冷魅衣长到二十八,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傻眼地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直到胖女人咕哝一声,大手居然想碰她的身体,她才如大梦初醒般尖叫,集中所有的气力推开她,拔腿欲逃。
胖女人没料到她竟来这么一着,但反应也很快。「抓住她!」她指挥四个女人,把逃不到三步的冷魅衣抓住。胖女人怒视着她,彷彿冷魅衣是个不听话的小孩。
「这里是哪里?放开我!」冷魅衣徒劳无功地挣扎。「你们放开我!」
「这里?这里就是后宫啊!」胖女人的口气似乎是她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你得快一点,我要带你去见『大君』了。」
后宫?一阵冰冰涼涼的刺麻感席捲全身。「什么后宫?你又是谁?」
「我是希瑪,是后宫的管事。」她土耳其语腔很浓,颇有乡土味,也许这才是纯正语腔吧,但冷魅衣花了好大的劲才听懂。
等等。她设法把所有的碎片拼起来,湊出整件连貫的事--她在机场被人绑架,然后被下药带来这个叫后宫的地方——后宫?!
「时间不多了,快点!」希瑪又大声吆喝,在冷魅衣尚未会过意,她就整个人倏然腾空被人抓起——
然后往那池热水扔下去。
一剎间,冷魅衣思绪翻腾,想到出国前和堂哥冷焰那席谈话——
「这次我要去土耳其玩。」大快朵頤堂嫂的拿手好菜,冷魅衣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时候去?」冷焰对这个堂妹说风就颳、说雨就下的个性早习以为常、安之若素,反正冷魅衣一年內有三百天不在国內,到处做自助旅行。
「下礼拜。」她叉起一片橘栗蛋糕,迫不及待咬下一口,啊,堂嫂的手艺太美了,害她又滴下口水。
「这么快?你的『欧州风情画』定稿了?」冷魅衣是个很懂得安排生活的女人,将兴趣及工作融在一起。十六岁就被赶出家门的她不知在外面熬过一段什么样的时光——她绝口不曾提。她半工半读养活自己,还唸上大学、拿獎学金;虽然比别人晚上一、两年,但她已坚强能干得教人不敢置信。
冷魅衣是个旅游作家,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往往不告而别几个月,然后突然寄张当地明信片给他算交代行踪,掌握她的动静是困难重重。
「上个月就好啦。」冷魅衣闲闲地回答。「我想去一些——嗯,地中海那边的国家,土耳其不错。」
「是不错。」冷焰点点头。「可是你一个单身女人必须特别小心,在落后一点的地区,女人可不是人。」
「放心啦,我已经一个人这么久了,知道该注意什么。」冷焰外表看来是酷酷的,但对关心的人可嘮叨得像老妈子。「我去恶补了一点土耳其话,还买了对照辞典。」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土耳其这个国家,绕了老半天,冷焰还是嘴碎地要她小心。
「我会的。」眨眨细长漂亮的丹凤眼,她有些困惑。「焰,我以前到处乱走你也不曾说过什么,这回是怎么了?」
「说得好像以前我都不关心你。」他抿抿唇。「之前你去的都是我可以照应得到的范围,而土耳其委实远了点。」
「老兄,我这些年是混假的?」对他的担心她感动之余,觉得有一点点小题大作。「放心好了,我会记得寄明信片回来。」她很阿莎力的表示。
冷焰只能信任地点头附和。「说到土耳其,我倒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谁?」冷魅衣兴致勃勃地追问,也许可以当游记中的一部分题材喲。
「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中,住着一支叫巴亚斯的家族,人人都尊称该族每一代领导者为『大君』。」
「大——君?」冷魅衣重复一遍。「大君……古代的苏丹?」
「他们却是现代的苏丹,只是从不浮上檯面。」冷焰回想以前所蒐集的资料。「巴亚斯家族算是土耳其幕后政治及经济的主宰者,有人说:没有凯末尔,就没有今天的土耳其。但在我来看,如果不是当时的巴亚斯家族默许凯末尔放手改革土耳其,那么再过一百年土耳其依旧是十五世纪的模样。」
「真的?那古代的苏丹是一夫多妻制,把后宫空间用女人塞得满满的,他们也是罗?」冷魅衣对冷焰说的什么政治经济的改革没太多兴趣。
「听说巴亚斯一族的确还过着古代的生活型态,不过他们也很懂得享受,已经会利用高度科技。」冷焰倾前,左手轻弹她的鼻尖。「当心一点,不然你搞不好会被抓去,巴亚斯的后宫一定就缺少你这么漂亮的东方货。」
「动作快一点!」希瑪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现在冷魅衣的身体已经在那几个大女人的合作下,刷得干干净净,皮肤因热水的浸泡有些红皱。一个女人手脚俐落地站到她身后梳理她华丽如云的长长鬈发,还在上面抹带花香的发油,另一个捧了一套土耳其传统服裝背心式上衣及纱质灯笼裤;令她脸色又开始发白的是最上面的精致面纱。
既然逃不掉,她开始尝试讲道理。「女士,你听我说,我是美国人,来这儿玩时被人绑架的--我是被绑来的,你们不能这样扣留我,应该赶快送我回美国大使馆!」
「……」
「女士,我是说真的,这种绑架行为是侵害人身自由,我可以叫律师控告你们的。」冷魅衣再次按捺性子要求。
「……」
「该死的!你不能这样把我洗干净,然后把我裝在银盘中送给那个叫『大君』的男人……」
「……你要我这样做?」希瑪的话是从鼻孔中哼出来的。笨女人!有多少女人想见「大君」一面都还不得其门而入。「我该准备银盘吗?」
「你……」冷魅衣被反駁得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又气又怕的微微顫抖。
「更衣!」
***
辛于是在多克瑪巴留下来,大部分时间均在一处处所谓密室中度过。绝大多数时候,凯利尔总悄悄跟在他身边,回答辛提出的各式问题。多克瑪巴是一座色彩华丽的回教宫殿,不知出于谁的精心设计,在宫廷院苑每个房间,或墙或天花板中都藏有一间由外面看不见的密室。辛只要静静坐着,由魔术玻璃镜将外头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经由这些密室,辛才得以观察并学习雷的生活,包括他跟土耳其总统晤谈,和各国大使的商议。雷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辛只希望自己能模仿得来。
辛离开土耳其时还很小,尚不能明白「大君」有多大的势力,但连日观察下来,他错愕的发现若拿「风情」来比,它只是小小的滄海一粟,也才领悟雷挑的是多重的担子。
他什么都加以观察,只有雷从他的后宫叫女人时,他拒绝看一场活色生香的交欢。那种感觉太奇怪了,雷可是他的双胞兄弟,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你不看,你以后怎么知道要用哪张脸谱对待哪个女人?」
「雷,我宁可憋坏自己,也不会去动嫂子一根汗毛。难道你真那么希望?」
当然不!雷也不讲话了。过没几天,雷把他叫去寢宫,要他躲在一个容易观察的角度。
「做什么?」
「要你看一样东西。」雷催促他躲好,才摇铃唤人进来。
一个胖女人摇摇摆摆走进来,辛认出她叫希瑪,是后宫的管事,负责女人们的饮食起居等。雷曾告诉他,他几个妻妾全都由她先「篩检」一遍才让他挑选的。思及那些环肥燕瘦的佳丽,辛得承认希瑪的确颇具眼光。
三名女人在希瑪叫唤下姍姍走了进来。
三名女人都很美,一名白人,一名黑人,还有一名约莫是黄种人吧?面纱遮去她们大半的脸,加上那女人彷彿和谁赌气,一迳儿低着头,任黑发像帘子似覆着,只能由她的肤色来判断。
抬起头来呀!这句命令在辛的心头闪过,由雷的口中道出。「把头抬起来!」
她依然文风不动,显然顽固地不从。
希瑪一个箭步往前,想去拉扯那女人。一声低吼由她唇中逸出,她举起双臂挣扎,但学过擒拿术的希瑪显然早有预防,反而伺机制住她,另一只手顺势挽扯她的秀发,臻首便不得不抬高。
兄弟两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张细致的秀颜,过浓的眉毛在细长的丹凤眼上非但不难看,反而增加一抹不驯的野气;高挺的鼻下是一张丰满的红唇,彷彿天生就是来让人亲吻的,另外惹人注目的不仅是那副魔鬼般的身材,还有她散发出和秀颜不搭的冶艳风情,没有男人不想加以驯服。
辛可以感到腰下开始骚动,所有的细胞都在跳舞。
雷从最初的震惊平静下来,开始对她评头论足。冷魅衣死命地想从希瑪掌控中挣脱。要命!哪有女人力气这么大的?
「喂!」冷魅衣试探地用英文喊,见对方毫无反应后改口用法语。「你是不是就是『大君』?喂!」
雷微微蹙眉。这么美的女人居然有副辣椒脾气,那可麻烦了。他不睬她,迳自对希瑪开口。「她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大君』,她自称从美国来的,我是从克里阿什布的院里要来的。由于您的要求有点突然,所以我尚未有时间给予她训练,敬请寬恕她的无礼。」希瑪觉得自己没尽好职责而丟脸。
说真的,「大君」这回要她找新嬪妾的命令来得太匆忙了些。他大约在一个星期前才突然下令,还限她三天后就要看到人,甭说是给予训练了,连「货色」都很难找齐啊!
至于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是妓院的克里阿什布半个月前就向她游说的。哼,那小人在打什么主意她希瑪会瞧不出来?此人虽然也算她的眼线,但貪财又好功,她可是怕他塞过来的是差劲的货色,到时想「退」也退不掉就完了。
当「大君」的命令突然下时,希瑪一时间也显得手足无措,克里阿什布见狀就伺机把人给带到面前来。
别说是男人,就是「閱人无数」的她也马上被昏迷的冷魅衣的丰采吸引。
「你给她下药?」
「唉,她野得很,不下药根本制伏不了,你放心好了,只是一点点镇定劑,你到时只要甩个耳光下去就行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一醒来就想逃,克里阿什布什么也没调教过吗?他居然扔个汤手山芋给她。
「美国人?」雷从榻上下来,缓缓走到她跟前站定,希瑪松开手退到一旁。
最初的惊艳过后,雷可以比较客观地审查她了。这女人身材固然好,但他不喜欢个头高的女人,他一八三,而这女人头顶直触他鼻孔下方--少说也有一六六。女人要细致娇小,抱起来软绵绵的才像女人——
「你——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心里一急,冷魅衣的土耳其语破得不堪入耳。
「在这里你无须展现你语言的才华,将土耳其话讲好一点比较重要。」雷不疾不徐地开口。
「你就是『大君』对不对?我是美国人,是被抓来这里的,请你送我到美国大使馆。」
「把她先带走。」欠缺训练!雷弹一下手指,希瑪立刻唤来两名侍卫。
「去你的!」小野猫再次撒泼,气不过的朝他脸上吐口水。
冷魅衣两旁的侍卫发出洪亮的斥喝声,希瑪愤怒地踢她的膝背,她咕咚地往地上一跪,两名侍卫左右抓牢她,希瑪抽开腰际的皮带,往她后背鞭去。
住手!辛反射性地想冲出去,才跨一步,他就费尽全身的气力阻止自己移动。
「够了!」雷喝住希瑪的第二鞭,通常女人再如何冒犯他,他也绝不会以当场处罰的方式来羞辱对方。但话说回来,他真是头一回见到敢和真主借胆的女人。
希瑪立即收鞭。「『大君』,对不起,是我尚未好好教导她。」
「我并没有要你出手。」雷可以感觉到辛愤怒的情绪,希瑪的反应在他看来十分正常,任何「大君」身边亲近之人都必须保护他,而希瑪的鞭打有点杀鸡儆猴的作用。瞧,那个黑女人及白种女人不就吓得脸色发白?
「畜生……」长期的饥饿加上激烈的反抗令冷魅衣已丧失泰半体力,更挨不起鞭打……
「她该打。」希瑪看来毫无悔意。「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雷搓着下巴思忖,这名东方女子是不对他的胃口,但他却出于直觉知道辛会喜欢她。「把她留下来,带她下去敷药,其他两个也先留下来再说。」
待全部的人都退下,辛迫不及待现身。雷并未回头,仅淡淡开口。「这三个你喜欢吗?」
辛眨眨眼,立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老天爷,你别告诉我那三个女人是买给我的!」
话一出口,辛便知道这就是雷所谓的解決之道了。雷不希望他去碰任何一位自己的妻妾,那么只好再替他准备新的。在回教徒眼中,女人依然是没有地位,雷的行为也不会被人说什么——这里是土耳其,是多克瑪巴。
「那个东方女人。」辛毫不迟疑地说。「有她一个就够了,而且我要自己买下她。」
「我很乐意付她的钱」
「不,我要自己买。」辛露出一丝饱含占有意味的笑容。「我要她从头发到脚趾甲每一寸都是我的。」
***
「主人,刚才克里阿什布有回报,说我们派出去的人已顺利混进多克瑪巴的后宫。」托基对坐在椅榻上的男人报告。
「真的?太好了!」男人高兴地想笑。托基说得对,他们是需要一个没有杀气的杀手来执行这项任务。
「蓮金丝是行『魔鬼之令』的箇中高手。」当时男人执意且好奇地看老嫗如何在冷魅衣身上施术。他们在一间仅点一盞蠟烛的房间中,冷魅衣被扶躺在软榻上,蓮金丝缓步绕行其周围,口中喃喃吟唱着连串的咒语,顫抖的左手托着一缽水,右手执一根大得出奇的银针,刺入她的手腕。血滲出滴入水中,很快将碗中的水变成血水。
蓮金丝便捧着碗,将碗举至额齐,双膝跪在地面上又开始唸咒,奇怪的事开始发生。躺在榻上的冷魅衣突然开始哀嚎,彷彿撕裂的疼痛,那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她叫了又叫,连带惊动房间另一头动静,男人一惊,这才知道那儿摆了个铁笼,一只豹子被关在其中。它正来回踱步,低低咆叫。
「乖,乖。」蓮金丝毫不畏怯地走近铁笼,豹子仍低咆着,但已经靠近主人,嗅嗅那碗血水,张口掬饮,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
突然间,喝完血水的豹发出震耳欲聾的长嘯,令男人及托基吓了老大一跳,以至未曾注意冷魅衣亦掺在其中的尖喊。豹全身僵硬,肉及骨头不断在金光闪闪的毛皮下鼓动,冷魅衣双眼圆睁,手扭曲张爪弓紧,动作一再重复,头不停左右摆甩。她不停地尖叫,直到气力耗尽才晕死过去。
蓮金丝再度缓步走回冷魅衣身边,将手掌置在她额上,以一种奇特的旋律摆动身子,将碗中残存的血滴倾下,血怪异的在她手臂上凝成硃点,彷彿一颗与生俱来的淡红胎记,大小赫然恰如一块豹斑。
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蓮金丝来到他面前,恭谨的用双手捧上一只银白色哨笛。「这笛音发出的范围中,只有您及她才听得见,请您现在下令。」
「魔鬼之令」其实是土耳其最神秘的一种巫术。男人往冷魅衣耳边俯去,现在就让他来试试——
「将雷.萊恩,巴亚斯杀了……」
***
计划就快要实行了。明天,雷就将易妆悄悄离开多克瑪巴,辛将开始当起「大君」。
今晚他见到了雷所有的妻妾,不错,个个的确相当美丽,而他好奇地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神情十分甜美、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女人。雷同她说话时总显得十分庄重及尊敬。他对陪同他在秘室中的凯利尔使个疑问眼神。
「她是丹宁斯夫人,『大君』最信任的妻,他很少召她侍寢,但常找她到臥宫中问她一些事情的看法。」凯利尔回答。
「原来如此。」言下之意是她相当聪明罗?不然她大了雷七、八岁的年纪不会让雷在乎,有时同聪明人说话比和一个没大脑的美女廝混要来得舒服多了。
思绪一转,他脑中浮出那名黑发女郎的形象。不错,她很美,美得令人不得不注意,可是在那惊人的丽容下那种狂野顽固的气韻却反而更吸引他。
她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肌肤会如丝似絹般光滑柔软吗?她的唇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滋味?如果埋入那片华丽的发瀑中会得到多大的喜悅?这些全都是男人最乐于去找寻的答案。
在最原始的战场中,一头美丽傲凌的野兽是猎人渴望征服的目标。
也是品尝起来最甜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