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帝笑靥如花,明月为之失色,“从前的白帝完美无缺,不可战胜,诚为绝世英杰。如今,他心中顾忌太多,处处有弱点,已是入了铁笼的猛虎,何足为惧?”
酒气微醺,更显青帝眸凝秋水,颊晕朝霞,燕王竟觉心笙摇荡,急敛心神,转开头,暗想:“难怪赵祯对青帝言听计从,此等风姿,少年人哪能不动心?”
咳嗽一声,“白帝纵然是天下英雄,一统武林,也非他一人所能。”
“要成大事,不外乎权钱二字。王爷如今所缺,也是银两而已。白帝掌握著金龙令,若能得金龙,入黄金谷,何愁大事不成?”
燕王眼睛一亮,脑中飞转。他曾听青帝提过,五方帝中,白、黑、青、赤四宫均有宫殿和下属,唯有黄帝样样全无,历代都是孤身一人,四方寄居。传说黄帝拥有一条黄金谷,遍地是天然黄金,富甲天下。为防人多泄密,引起世人争抢,黄帝才如此安排的。
金龙令莫非就是开户黄金谷的钥匙?
青帝点头笑道:“王爷所料不差,金龙令的秘密就在这里。当年白帝不出江湖,我也无计可施。现在,我一纸召唤,白帝就不得不来东京,他总不能丢下月明和展昭不问。多情总为无情恼啊……展昭若能唯王爷是命是从,还怕白帝逃得出王爷的手掌心?”
“痴情容易专情难,你保证白帝一辈子痴心不改?”
“那还有月明呢,血缘之亲,永远斩不断的……”
“假如白帝与其他两帝联合,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燕王一语点破其中关键。
“黑帝是个绣花枕头,真辜负了他的好模样。赤帝狡黠多诈,心计过人,只是胸无大志,一味寻欢逐乐,不足为虑。白帝孤掌难鸣,又有这麽多的弱点可抓……”青帝的声音悠然如风。
谈笑间,便将五方帝轻描淡写算计无遗,饶是燕王久经宫廷阴谋,也不禁惕然。
“枫林,有时候本王真的很迷惑,不知你帮的是赵祯,还是在帮我?”
“王爷绝顶聪明,心中早已知晓,枫林再怎样不过是个女子,是不是?”青帝意态慵懒,似醉非醉,“枫林只怕和冥教有所冲突,到时请王爷不要见怪。”
燕王明白,这是青帝交换黄金令的条件,“江湖事本王没有兴趣,你若能掌握夜杀,那也是本王之幸。”
青帝笑盈盈地扶案而起,“皓铮每逢十王月圆都不好过,我也该去慰问一下才是了。这瓶玉瑶光就送了枫林罢……”
香风拂处,婀娜的身影已消失了,只剩下花林寂寂,月寒清光。
燕王独立月下,微叹,“无痕,你觉得青帝是个怎样的人?”
秋无痕自隐身处慢慢走出,“无痕以为,青帝绝人寰,颇有才华,可惜自恃太过,难成大事。”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倘若青帝控制了夜杀,将来尾大不掉,必有後患……”
燕王颔首,停了片刻,“那展昭呢?”
“展昭?外柔内刚,聪慧蕴秀,相处越久,越见风华。”
燕王默然,目光变幻,思绪已飞向远方。89
小院寂寂,青铜、银叶、铁心相顾无言,恨不能转瞬间月落日升,恨世间为何每月要月圆?
房门紧闭,粗重的呼吸声断续可闻,虽然满腹关切,奈何白帝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一向高傲的白帝是不会让下属看到他如此脆弱的。
平时岁月如梭,此刻却慢如蜗牛,心煎熬,意彷徨,却是无能为力。
银叶颤声道:“青铜,当真没有办法吗?”
青铜苦笑,“办法有啊,有一个人和主人气息相通,只有他才能替主人运功压住反噬的真气,归经循道,连运二十四个月,主人便可彻底治愈。但是主人都不准我们对他提一句,你想想,这可能吗?”
“主人要不是为了替他恢复武功,打通任督二脉,根本不会落下这个病根。可恨他对主人如此绝情,辜负了主人的一片心……”银叶不禁心生怨恨。
铁心低声道:“展昭并没有过错,他早有所爱之人,不过命运弄人而已,主人都没有怪过他一句……”
银叶冷笑,“我可没有主人那麽大方,恨就是恨,别想叫我说好听的。”
铁心欲言又止,暗自叹气。
春风徐来,眨眼五颜六色的花瓣落了满地,随风翻转,扑人袭面。
三人同时闪到门前,各自兵器出鞘。
泉水般悦耳动听的声音风中飘来,“白帝宫就这样待客吗?”
铁心淡淡道:“青帝枫叶是主人的朋友,不代表枫林也是。”
青帝秋水明眸中的冷光稍纵即逝,微笑如春花初放,“这是我青帝宫中青龙木所结的青龙果,乃是疗伤圣药,拿去给你们主人服了罢。”弹指一物向铁心飞去。
铁心大为惊讶,伸手接住,但见一枚龙眼大小的青果,异香扑鼻。青帝宫有一株三千年的青龙木,每三十年才开花结果,一次产果三十枚,不仅是练青龙神功必不可少的辅药,而且可以疗沈屙,治重伤,起死回生。他只听过,却从未见过,一时不辨真伪,顺手交给青铜。
青铜才看了一眼,便激动得大叫,旋风似的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铁心这才放下心来,但仍然守在门口。青帝只是微笑,慢慢呷著玉瑶光。
过了一更天,白帝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小院中,银叶马上取来长衫披在白帝肩头。
“一枚青龙果不过止得三个月真气反噬,这麽珍贵的药,用在我身上,实属浪费。”白帝淡然一笑,清瘦苍白的脸色掩不住超逸入神的风采,目光横扫处,天地顿生豪情。
青帝一呆,竟有些眩惑,平生所见男子不少,可与白帝相比者绝无,心下不得不承认,黄帝当年指定皓铮代掌金龙令,果然眼光独到。
“这枚青龙果能助得白帝,便是我的荣幸了。”青帝巧笑嫣然,“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如何?”
白帝敏锐地看著青帝,“白帝宫中无外人,有话你直说就是。”
青帝无奈摇头,“你爱护短的毛病比以前更重了……”料想他不会遣开众人,神色一正,“皓铮,这统领五方帝的重任,你可要接下了,休要再推辞。”
“枫林,这傀儡戏你唱得真愉快……”
青帝故作不知,“黄帝不在,指定你代为统领五方帝,你一躲十年,可怜我这个小女子勉为其难,现在你既出来了,我当然应该卸职了。这些年月明辛苦得紧,若是你能一展才华,她自然也会轻松许多。你忍心让我们两个弱女子独撑大局?”
“争霸江湖又如何?付出血腥代价换来你一时风光,值吗?”白帝心下厌恶,青帝太过野心勃勃,总以五方帝首领的名义自居,如今逼著自己冲锋陷阵,为她打天下,实在令人反感。
“冥教一直处处以五方帝为敌,百年来从未停过,当初枫叶为此丧生,十多来居然无人为他报仇。我若是有本事,还用得著求你吗?枫叶生前视你如兄,对你十分崇敬,连我这个姐姐都不及你重要,你竟一点不顾念他和你情分?”
白帝脸色骤变,身形一晃,忙扶住了身边的树。
青帝凄然又道:“你隐居白帝山,枫叶不得不挑起重担,才十五岁就……可叹他美丽如仙,只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你难道一点愧疚之念也没有……”
“够了……”白帝一声低喝,语音充满了痛楚惨沮,青帝一惊,下面的话不由自主咽了回去。
铁心再也忍耐不住,手指青帝,冷笑道:“当年主人登基大典一战,冥帝倾全教之力犹自落败,元气大伤,退回冥狱休养,早已停战。而你明知道青帝枫叶才十五岁,却教他出头硬是追杀到冥狱,双方死战,结果两败俱伤,枫叶惨死。你不知悔悟,口口声声反说主人害死了枫叶,未免用心太狠毒了吧?”
青帝大怒,衣袖一拂,万花飞舞,瓣瓣如刀,直射向铁心。
银叶大惊失色,想都没想,扑上前抱住了铁心一转身,竟以自己的脊背迎向疾射的花叶。
白帝一动不动,衣袍突然无风自扬,劲气如球,一放而开,花瓣雨仿佛撞上了墙,层层聚起,就是无法前行。
“轰”的一声鸣响,花瓣雨爆炸开来,冲向天空,好一会儿才漫天飘落,人人沾了满身。
白帝出手,青帝便知今日决动不了铁心,何况白帝向来不容任何人伤他的手下,重换上了笑脸,“你的白虎神功越发精进了,若不扬名江湖实是可惜……”
“你还想说什麽?是月明的安危,还是展昭的生死?好,我答应你,冥教的事我一肩承担。”白帝斩钉截铁,连一眼也不愿向青帝多瞧。
“主人……”银、铜、铁齐声惊呼。
白帝手一扬,制止了众人,冷然道:“你既奉我为首领,就必须听我指挥。你联合皇帝,或是结好燕王,一举一动,禀明我之後,方准实施。否则,以五方帝门规论处。假如你暗中做手脚,动了展昭或月明,休怪我杀无赦!”
青帝领教过白帝的铁血手段,不是那麽容易操纵,只能施以怀柔,一味强硬,惹恼了他,这猛虎什麽事都做得出来,便虚心下气地道:“那是自然,你是首领,我怎敢不遵令?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人一消失,白帝一口血已喷在白衫上。
青铜立刻扶住了白帝,虽然青龙果镇住了反噬的真气,可是白帝强运白虎神功,再度搅乱了气血运行,内腑受创不轻。
银叶和铁心都抢过来扶著白帝,不知说什麽才好,眼中含泪,“主人……”
白帝拭去唇边的血迹,淡然一笑,“你们两个给我办一件事,务必留意开封府,有动静,立刻回我。”
两人立时明白,白帝是要他们保护展昭,以防青帝对他下手。银叶内心酸楚,低下头,也不看铁心。
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铁心震撼不已,见银叶黯然神伤,不觉心一软,柔情渐起,握住了他的手。
银叶突然一转身,喝道:“什麽人?”
疾风过处,一人已跪在白帝面前,“青帝宫梅洛拜见皓铮宫主。”
长眉秀目,态清神净,果然是青帝宫梅兰竹菊四大护卫之首的梅洛。
梅兰竹菊四人中,以梅洛对枫叶最为忠心,枫叶也最信赖梅洛,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白帝念起旧谊,亲自扶起梅洛,温言道:“十年不见了,梅洛,你过得可好?”
梅洛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眼中含泪,“多谢宫主记挂,梅洛很好。宫主风采不减当年……”一语未了,忆起昔日枫叶与白帝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不禁热泪抛洒。
白帝心头一痛,连连咳嗽,腥甜的血直向上涌,青铜忙取了药给他服下。
“枫林那个女人居然向宫主动手,真是死有余辜。”
铁心听梅洛的口气中对枫林充满了仇恨,大为惊讶,“枫林继任为青帝,也是你的主人啊……”
梅洛冷笑,“谁承认枫林是青帝了?历代白、黑、青、赤四帝继任,必有黄帝任命,金龙令祭天,授以白虎、玄武、青龙、朱雀四方令符。就算宫主去世,也该由代掌金龙令的皓铮宫主指定继任者。那个女人害死宫主,自封青帝,宫中多半人不服。现在竟然处处要挟皓铮宫主,更加令人不齿!”
铁心动念极快,“原来是因为青帝宫很多人反对,枫林才强逼主人出头,如此一来,她挟天子以令诸侯,便可名正言顺地号令五方帝为她争霸江湖……”
想到青帝的计谋深远,众人无不心寒。
梅洛热切地望著白帝,“皓铮宫主智慧过人,才略出众,如能领导五方帝,一定能击败那个女人。黄帝曾说,白帝如虎,必治江湖。那女人处处紧逼,宫主若是再退让,为她所制,很多人都会受到连累,请皓铮宫主三思。”
白帝神情忍毅如青石,多年来,他一直心怀歉疚,毕竟枫林是枫叶双生姐姐,看到枫林与枫叶极其相似的脸庞,纵使万般痛苦,他也从不愿与枫林为难。
梅洛观察著白帝的脸色,“我和兰溪想法一致,情愿跟随皓铮宫主,求宫主成全。”
官场,江湖,五方帝,冥教,一切重重压下,好似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吞噬著所有与之关联的人,卷起无尽的风暴……
白帝一阵眩晕,上天为何这般残忍,连避世相忘都不容许?欠了枫叶的,又欠了展昭的,道不尽还不清……
不知何时,温润的嘴唇宛转相就,密合一处,柔情缱绻,恋恋相思,尽在这一刻……
白玉堂款款轻移,吮住了展昭的耳垂,贴著脸颊轻蹭。展昭只觉一阵酥麻,心如擂鼓,意似乱丝,脑中迷迷糊糊,一不留神,人已被压倒在床上。
“猫儿……”白玉堂柔声低唤,细密的吻雨点般落在展昭脸上。
几年来,从敌人到朋友到知己,再到今日的恋人,漫长情路辛苦走来,终於盼到了这一天。白玉堂忍不住内心的激荡,吻渐狂热,手也留恋地抚上了展昭的肩膀,由肩至腰,所过之处,引来一阵阵轻颤。
耳听得展昭细细的喘息声,心中越加情热,灵巧地挑开衣领,舌尖在胸口光滑的肌肤上游弋,如鱼戏莲叶,鸟啄花蕊,春风拂送无限情……
身子不受控制地蹿涌起阵阵热流,这醉人的快感令展昭无端心慌,本能想逃避,身体却动弹不得,不觉脱口惊呼:“玉堂……”
“猫儿……猫儿……”一声声低吟浅唤,似催眠一样迷乱了展昭的心,黑亮如宝石般的眸子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是不是见到白玉堂的第一眼,就已被这魔幻神秘的眼睛摄去了心魂?
手指解开了腰带,蓝衫散乱地敞开,隔著月白的小衣儿,也能感觉火热的手掌贴著肌肤游走,慢慢滑进衣内,赤裸相触,皮肤甚至感到了他掌中湿热的汗水……
展昭合上眼睛,那无数次相握的手悄悄褪去了他贴身的内衣,精壮的身体压住了他,急渴地探索著他的一切……
似曾相识的片段在记忆中浮起,狂乱而粗暴的蹂躏,永无休止的痛苦,淹没在黑暗中无法自拔……
黑色的阴影在心头笼罩开来,越来越大,意识在拼命挣扎,不是,不是他,是玉堂,许下诺言要相伴一生的人……
可是黑暗如巨浪,扑天盖地源源不绝打来,展昭再也无力抵挡,深深地沈没下去……
白玉堂狂热的激情如火山爆发,在那白皙的身子印下一个又一个湿润的吻痕,淡淡如荷的清香气息若有若无。雨打落花,风送秋叶,多少个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缠绵无限,终成现实。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突然,白玉堂直觉地发现不对,身下的人遍体尽湿,不住地痉挛。再仔细看时,展昭已然脸色惨白,牙齿深深地咬进嘴唇,一线血流蜿蜒而下,额头冷汗滚滚,不由得大惊,慌忙将他抱起,用力按摩僵硬如石的肢体,“猫儿,我是玉堂,快醒醒,猫儿……”
猫儿直到如今都创伤难愈,当时定然万分痛苦,可是他明知日後无法面对,为了自己,仍然义无反顾选择了留下,这份深情,我白玉堂何以为报?念及於此,心中大痛,“我宁愿死,也不想看你受这样的苦……别再折磨自己……”捏开展昭的口,吮去唇上的血,默默紧搂他入怀,不停地轻声呼唤。
幽黑深邃的眼眸在温柔的呢喃声中终於睁开了,停滞片刻,逐渐清亮,微一流转,波光闪烁,一层水汽蒙蒙升起,是痛,是伤?
“玉堂……”颤声低语,手抚上那挂著焦急忧虑的眼眉。
“什麽也别说,乖乖地睡觉,明天醒了就全忘记了……”拉过锦被盖住他汗湿的身体,柔柔地轻吻著他的脸,“你只是累了,快睡吧……”
展昭眸中流露出歉疚,想说话,却被白玉堂掩住了口,那温暖有力的手拿捏他各处的关节,慢慢帮他放松了身子,在熟悉的怀抱中,倦意笼罩了下来,片刻之後,人已安然睡去。
白玉堂凝视著展昭纯洁清净如婴儿般的睡脸,满腔欲火早已尽消,丝丝爱怜心头缭绕,只想好好呵护这饱受磨难的人……
晨曦照亮了房间,展昭悠悠醒来,眩目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便伸手挡住了脸。
为何这样冷?
这才发现手臂是光裸的,吃了一惊,急忙坐起,锦被从胸口滑落,一阵寒意立刻袭至。
他竟然……没穿衣服?
胸口点点鲜红的印迹提醒了他,昨夜……发生了什麽事吗?
白玉堂靠著床栏睡了一夜,半身被压得酸麻,展昭一动,他就醒了,可是看到猫儿半裸著上身坐在床上发呆,登时傻了眼。
感觉两道炽热的视线直直地盯著自己,展昭一回头,正瞧见白玉堂的痴醉样,又惊又羞,下意识地用力一推,白玉堂不防,“哎哟”一声,掉下了地。
昨夜一幕幕激情骤然涌入脑海,展昭面烧如火,飞快地穿上衣物,一跃跳出窗去,展开轻功,头也不回地急奔。
虽然仍是冬天,春意却悄悄来临,镜湖边春梅怒放,迎风斗寒,吐芬芳。红橙黄白粉,汇成五彩世界。清瘦疏雅秀,演化万千姿态。
掬一把镜湖水泼在脸上,坐在铺满落英的地面,细细回想,久违的悲伤重又暗生,玉堂心中何尝好过?越是温存备至,越是满怀心酸,难道他们之间永远都有这一层隔阂吗?
强健的臂膀自後面搂住了展昭,“猫儿,别难过,也别责怪自己,我们日後的路还长呢,有些事需要时间来磨灭……放心,我始终都会陪著你,等你,直到你解开心结的那一天,我们一定会有幸福快乐的第一次,让你忘却所有的阴影和伤痛……”
这令人耳热心跳的情话此刻恰如温柔的手,轻轻抚慰了心灵,带来一片和悦安宁。双手相握,手指相缠,点点滴滴,尽是脉脉温情……
“绫罗绸缎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各一百套,上等牛皮靴各色共一百双,随身佩饰腰带零碎物件各一百样,樊楼一等海陆八珍酒席包送一百天……”
几十个大小箱子堆了满地皆是,展昭和白玉堂刚回来就被堵在开封府门口,连脚也插不进去。
“这是怎麽回事?”展昭奇怪之极,开封府向来冷清,谁有如此胆量,上门给包大人送礼?
张龙一见展昭便大叫起来,“展大哥快来,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东西。白虎一边去,樊楼一等海陆八珍酒席不是让你吃的,放下那只炙羊,咬得全是口水,真可恶……”
白玉堂一把抓住送货的小厮,“谁送来的?”
“不知道啊,人家客官下了银子订了货,吩咐送给展大人,小人等就依命行事。”小厮满面春风,这一趟生意足赚了个对合有余,连他也得了不少赏钱。
展昭一脸的不解,“谁开玩笑,送这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打开过目的箱笼中竟然还有一套套贴身的亵衣,简直莫名其妙。
一名黑衣人从旁踱出,“展少侠对我家宫主所送的礼物可还满意?”
白玉堂顿时大怒,“那个王八蛋黑帝还有脸送礼?星河,趁早把东西全拿回去,省得我来扔!”
星河面无表情,“抱歉,宫主有令,恕星河不能拿走。”
展昭淡然道:“既然如此,张龙,将这些东西都分给开封的贫苦百姓,以後送来什麽就照单分就是。至於酒席,让白虎吃个够。”
“啊,按展大哥说的办……”张龙狠狠地瞪著白虎,全便宜了这个贪吃的家夥。
白虎得意地摇著尾巴,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一桌酒席转眼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还打碎了七八个碗碟。
星河冷眼看了一会儿,便踱开了,仿佛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白玉堂紧攥著展昭的手,担心不已,“猫儿,你没事吧?”
含笑摇头,“有你在,我怎麽会有事?”
白玉堂顿觉飘飘然,笑得口也合不拢,头重脚轻地进了门,兜头就挨了一通臭骂,“死小子,哪儿鬼混去了?丢下你大哥大嫂不知去向,良心狗吃去了?你大嫂多少年才到东京看一次灯,居然还要白等你一夜,我踹死你这个没良心的货!”
绿影翻飞,绣花鞋旋风般踢向白玉堂面门。
“大嫂,你听我说嘛……”白玉堂急忙躲闪,上蹿下跳,好不狼狈。他自幼为卢夫人抚养长大,敬畏如母,卢夫人生来一副泼辣脾气,白玉堂的武功又是大半由她传授,从小打骂已惯,也不觉怎样。可是开封府众人第一次看见风流倜傥、俊美洒落白玉堂竟然被追打得满院乱跑,无不目瞪口呆。
展昭听他说过往事,倒还不是十分惊讶,忽见卢方抱著儿子卢珍站在一旁发笑,便走来逗弄那小儿。小卢珍才四个月,一双黑亮的眼睛咕碌碌直转,盯著白虎,咿咿哑哑,甚是好奇。
白虎看见小卢珍,也是一脸好奇,走过来仰头东瞧西瞧。大概它很少见过婴儿,越看越好玩,索性半立而起。卢方一吓,刚想让开,谁知卢珍小手一把抓去,生生揪下了白虎脑袋上一撮白毛,痛得白虎大跳。
这边白玉堂已被卢夫人擒住,拽著耳朵骂道:“我叫你躲……”用力一拧,白玉堂大叫呼痛,“大哥救命啊……”
卢方素来惧内,年近五旬才得了儿子,更是畏妻如虎,摇手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也帮不了你啦……”
开封府众人笑得东倒西歪,卢夫人杏眼一瞪,“笑什麽笑?没经过三娘教子吗?那好,一个个排队过来慢慢受教。”
众人均知卢夫人泼辣,哪敢得罪,赶紧开溜。
“啊呀,大嫂,我们走散了,一时迷路,不是故意的……我打了一对缠丝镶宝金镯子孝敬大嫂,您高抬贵手,我去拿给大嫂看……”
“花言巧语,一对金镯子就能收买你大嫂?做梦!至少也要十对镶翠金镯,一打各式新款金玉发簪,奇巧耳环十对,攒心珠花二十朵,陈珠不要……”
白玉堂苦笑,“大嫂,你当我开首饰铺子啊,又不是嫁妆,要这麽多?”
“那是你给大嫂赔礼。”卢夫人气势汹汹,手上加力,“到底给不给?”
白玉堂连忙向展昭大使眼色求救,卢方自家不敢出头,却也帮兄弟使眼色。展昭只得走上前,“大嫂,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代玉堂受罚如何?”
卢夫人见了展昭,早已眉花眼笑,“你向来温柔细心,怎麽会有错?当然是那个死小子不好。告诉大嫂,他有没有欺负你?别怕,大嫂替你收拾他。”
展昭脸一红,“大嫂取笑了,是展昭的不是,你饶了玉堂罢……”
“好吧,你说情,这次先饶了他,赔礼的东西一样不准少。”卢夫人还要骂白玉堂,卢方偷偷一掐,卢珍大哭,卢夫人忙抱过儿子安哄,知道丈夫暗帮白玉堂,便狠狠踹了卢方一脚,卢方不敢叫痛,嘿嘿一笑作罢。
白玉堂这才逃过劫难,摸摸耳朵,已被揪得红肿起来,嘀咕道:“大嫂越发偏心,疼你早胜过疼我……猫儿,都是你不好,你要赔我。”
展昭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望著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有触动,若有所思。
张龙急急走来,“展大哥,包大人有事,请你去书房。”
茶已冰冷,公孙策续了水。缭绕白雾中,包拯刚毅的面容隐隐显出坚忍之色。
这段日子的重压使人喘不过气,虽然朝廷上任何事包拯都不隐瞒他这个谋士,可毕竟承受压力的人不是他。每每自崇政殿议事回来,包拯都精疲力竭,有时甚至话也说不动了。短短两个多月,公孙策明显感觉包拯瘦了许多。但是面对开封府众人,包拯仍然言笑自若,丝毫不露。
看到展昭进来,公孙策收起愁容,笑道:“才回来几日,又不得休息了,展护卫真该拿双份俸禄才是。”
“公孙先生日夜在开封府忙碌,比我更辛苦,是不是该拿三份?”
包拯微微一笑,“两位若是自由身,文也有成,武也扬名,随了本府,都耽误了前程。”
公孙策和展昭齐声道:“大人……”
“好好好,闲话不说,不然两位定要口若悬河,不驳倒本府不罢休。”包拯注视展昭,眼中闪过一丝慈爱,“有桩陈年老案要展护卫查查,三十年前,西南苗疆曾不服朝廷,燕王南征,大败苗军,苗王无子,被迫献月织公主入朝为人质。这位月织公主在东京十二年,苗王去世的那一年,突然无故失踪,苗疆为此与朝廷险些闹翻,多方安抚之下方才息事宁人,却从此不再进贡。可不久他们便立了女王,不几年苗疆就治理得国富民强,日渐强大。本府怀疑,失踪的公主就是现任苗疆的女王……”
展昭边听边沈思,“月织公主入朝时多大年纪?”
公孙策扬扬手中的记事策,“据记载,当时公主年方十四。”
“二十六岁的月织公主正值年富力强,倘若才华出众,苗疆无人可比,的确有可能派人暗中接走公主,立为女王。”
公孙策赞许地点头,“大人的想法和展护卫一样。听说月织公主绝世美丽,智慧深远,颇有政治才能,就连刘太後也敬她五分。我帮你找了一些资料,你带著路上看吧。”
展昭接过厚厚的资料,“我何时动身?”
“原本这也不是什麽急事,不过最近燕王与苗疆来往密切,本府恐怕迟则生变,你即刻动身,详加调查,务必查个仔细,本府担心,当初燕王可能参与其中,月织公主才能安然脱身而不为人知哪……”
展昭深觉事情重大,“好,我马上回去收拾,这就上路。”
公孙策刚想开口,包拯施眼色拦住,“此牵连颇广,必有人不欲真相泄露。路上如遇阻拦,不要理会。”
“我知道了,大人静待好消息就是。”转身便走。
等展昭的背影消失,包拯轻声一叹:“早些走了好,免得节外生枝。今晚圣上要交待事情,可能要到天亮。大事一定下来,本府很快就将辞去开封府尹一职,由欧阳修大人接任,你尽量安排好所有的人和事……”
“学生明白,那张龙他们四个怎麽办?”
“都留与欧阳大人罢……”
“大人身边怎能没有随侍的人?”
“他们都有家有口,万一出事受了牵累,株连九族,於心何忍?”
公孙策默然,心中一阵悲怆。
展昭向来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白虎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不时嗅嗅鼻子。
“别乱讨好了,我带你去就是,省得你在开封府瞎闹。百姓们都传说府里供了白虎神,真是越说越离谱。”
白虎高兴得直拱展昭,又在他身上乱蹭。
白玉堂跳进门,“去,臭白虎,捣什麽蛋?来开封才几天,你就胖了一大圈,出门?你走得动吗?”
白虎气得一爪拍去,白玉堂轻巧地跃开。白虎哪肯认输,追著白玉堂屋里直转。
展昭深为头痛,“再闹,你们两个谁都不用去了。”
一人一虎立刻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因为任务紧急,展昭不及一一告辞,便请张龙转告。白玉堂也辞了卢方夫妻,虽然又被卢夫人骂了一顿,却得了她一堆各色机巧小玩意儿。
两人一虎径向南方行去,到十里长亭时,已是夕阳西下。
亭上端坐一人,缓缓道:“展大人,在下恭候多时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是一惊,这人竟是大内禁卫副总管乐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