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的大脑一下就炸了。血液逆流。

于胜宇站在门口,刀刃一样的目光刺穿了门廊和小小的几乎可易忽略的客厅直达我所在的房间。

“你出来一下。”他看着我,点了一下下巴。

我没动,西敏戒备的把放在我肩头的手紧了紧。

门口的男孩儿看着我们两个,惊疑不定。

“你的钱包都没带,里面有身份证。”他的声音透出一丝不耐,压抑的气氛,敌视的或者猜疑的目光消耗他所有的耐心。

钱包我可以不要,身份证不行。别说真的那个,假的我现在也没钱再造一个。

我披了件衣服,西敏跟着站了起来,我对他摆摆手,走出门外轻轻把门带上。

于胜宇看着我仔细地做着这一切,就在门刚刚阖上的那一瞬,拉着我的胳膊快步走下楼梯。

我在心里咒骂着,但不能把西敏给牵扯进来。SHIT,他怎么找到我的!也许是从前他曾经送我回来过,就那一次半次,他就老马识途般的记住了。

楼门口的灯坏了很久也没人来维修,几乎一片漆黑。我在那里站定。“现在给我吧。”我说。

“上车。”

“……”

“那么你是想在这里喽?”他带着挑逗的意味问。

“……我把钱还给你行吗?我不要了,行不行?!”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随后手又在我的下巴上摸索,“你怕什么呢?你,你们不都是干这个的么?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你看,我喜欢一般化的方式,这你知道。”

“这样纠缠不清有意思吗?”我拂开他的手。他的手热的异常,浑身散发着酒气。他醉了。

“意思?什么叫意思?”他拉着我走到车边,才要打开车门,好像见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又走到了车前,把上面的一团东西扯掉扔在地上。借着一楼住户窗子透出的灯光,我看到那是红色的纸花。

病榻缠绵这么久,我都快忘了今天几号,看到红花我才想起今日不正是谢荣婚礼么?

“送葬一样。”于胜宇发现我正在入神的看着那花,嘀咕道。“上车。”

“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定了定神,道。

“你上来。”他坐进车内,推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说。

我们像两个都不愿妥协的买卖人。

于胜宇放肆的狂按车喇叭,性能良好的器件不负众望,成功的使无数窗户里传出了咒骂的声音。

最终我妥协了。跟个疯子较劲我没有赢的机会。

“为什么逃跑了?”他发动汽车,问。

“……我的身份证。”我伸出手去。

“跑得那么匆忙。”他视而不见,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如果你不打算给我,放我下车。”

“回去看到你的病床空着,我以为你死了。我离开的时候,你喘不过气。”他盯着车前的道路——即便是开了车灯,小区的街道此刻看来仍然一片模糊不清。“我……我……我开门看到你的病床空着……”他的声音逐渐含糊不清,参杂了太多太强烈的情愫,我已经没精力分辨。

这一次他将门全锁上了。我看到lock标记亮着。

“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地走了呢?!”他忽然侧过头来看我,厉声问道。

“我怕你把我弄死了。”我也侧过头去直视着他,淡淡地说。

“哪次不是你自己把自己弄得惨兮兮!干我屁事!”

哪次不是你逼的我?!“听着,我什么也不要了,把我放下去吧。”我转头去看车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环境。

“不行。我想你了,想跟你做了。”他孩子似的执拗与霸道。

“拿那十万块钱,哪个男孩都愿意跟你。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好的,才十七,干净的。”

“就你不行?你涨价了?”他冷笑着,“假装正经是吗?我还就喜欢这个调调的。”

“……”他怎么成这样了?还是今天谢荣的婚礼让他失常?他迫切地想要我无非是因为我长得像谢荣罢了,我想。第一次进到他的卧室,我就看到了那张照片,谢荣在阳光下惬意的躺在草地上的照片,那轮廓,那神情,就像那天中午在“红领巾”广场的我。我立刻就明白第一次出去寻欢于胜宇为何非我不选,而他也从不忌讳地说第一次见到我适逢谢荣提出分手的时期。他忍受不了谢荣弃他而去,而我呢,又摆了他一道,所以他不平衡,极度的不平衡。

我想笑。

他有仇必报,这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但他未必会报在谢荣的身上,而对我却没什么忌讳。想到这个,我的胸口说不出的窒闷。

“我给你钱,十万也好,二十万也好,你还跟我。”

我拒绝得比我想像的和要表现的还坚决。不仅因为他妈妈的话,不仅因为我爱他,我现在,很恨他。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他将车拐进暗巷停下来。“我在通知你。你配合我会干,你不配合,我也会干。”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我砸车门,它毫无反应,于是我开始砸车窗。但钢化玻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碎的,尤其他这该死的进口车质量还不错。

“是你把我逼疯了。”

“放屁……放手……”

我现在恨死安全带这个破玩意儿了。它给我带来的从来都不是安全。于胜宇把我的胳膊拗过去绑住的时候我疼得几乎晕过去。换个人肩头的骨折应该早就复原,但因为医疗环境差,我的伤势却复原极慢,骨头错位般的疼痛,但他根本不管也不会理会到这个。

“你今后一定会后悔!”我咬着牙说。

“你后悔耍我了吗?”他问。

“去你妈的!”我暴怒地道。

“是啊,这个时候还是不提我妈的好,我现在只想操你。”

……

感谢上帝他带了套子。他律动的很蛮横——几乎就是在我身体内横冲直撞,从触感上我便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我正想着,体内忽然感到了一股热流。该死的,居然天都跟我作对!我的胃开始抽痛。

“妈的!什么玩意儿!居然破了!”他抽身出来,把下体的套子取下来随手扔出窗外。

他整理好自己之后,松开绑着我的安全带,把车上的纸巾往我脸上一扔。

胃痛有点升级了,我慢慢转身趴在靠背上干呕了一阵才一张张取出纸巾擦拭自己。

不用看也知道流血了。我一张一张擦拭,几乎用完了整盒仍然能看到殷然的血丝。

“有那么严重吗?”他忽然开口问。

“……”我慢慢地穿好裤子。

于胜宇见我不理他,悻悻的发动了汽车。

“送我回家。”我低声说。

“什么家?你指的哪个?”他的声音似乎满怀希望。

“西敏那里。”

汽车嘎然停住了。“下去!”他说,“我们不顺路。”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不会就把现在这副模样的我赶下车吧?会吗?

于胜宇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虽然他的神情已经不能再明了,可我还是不能相信。

“走啊!你不是想走吗?滚!”见我呆呆的看着他,于胜宇探身过来打开我左侧的车门。

我木然的走下宝马,心中一片茫然。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就如你所愿……”他嘀咕着,狂躁地发动汽车,优质的引擎在如此粗暴地对待下依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噪音,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并且做得很好。转瞬之间银灰色的流线车身就消失在胡同口,朦胧之间未关的车门似乎在转弯的时候跟砖墙磨擦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转过眼神,这银色的庞然大物又原路退了回来,我的心狂跳了一下,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我应该恨他,厌恶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但是,没有办法否认,我还在企盼。

就在我没能理清矛盾的心情的时候,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已经滚落在我的跟前。是我的钱夹。

没有一句话,他再次绝尘而去。那扇动着的车门再次刮在粗糙的砖墙上,累累伤痕。

没什么可以再来企盼了。他不会回来了。就这样了。

因为我的胃或者我的其他脏器,我渐渐佝偻了身躯。真想把自己就埋葬在这黑暗里。

我想我不需要他,他需要的也不是我。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揣度不明白我们的关系。因为相处的这段期间发生的实在太多了。

***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十月末。那天天气很好。

他做了一件很像他会做的事情,来到广场跟我搭讪,并且在第三句话上就直奔主题。他打乱了我一生的计划。

我不知道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着他离开广场,并坐到他的宝马上的。他的爱车让我很吃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阔绰的嫖客,不怕你说我见识短浅,我确是新手。

接下来应该是洗澡上床拿钱走人。但事情并非想象中这么顺利。这个年轻的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皱眉揉着太阳穴。

“我头痛。”他看到我好奇的目光时解释道。“只是有一点头痛。我会给你付钱的。”

他的话让我收回了在舌头上打转的关心。我们是什么关系?买卖而已!

然而他的情况没有好转,以至于他打开家门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止痛药。他整个脸颊都绯红了,我觉得并不是因为他害羞,于是很冒失地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告诉他他发烧了。高烧。

“他妈的,药呢!”他急躁的把整洁的屋子搞得一塌糊涂,这让我很怀疑这近200平的大房子到底是不是他家。“小荣把药放在哪里了……”他疲惫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言自语。

或者他有朋友,而两个人中操持家务的那个肯定不是他。

“不如先喝点开水。”我建议。“水杯在哪里?”看得出来他一动也不愿动了。

“厨房里有饮水机,餐桌上有杯子。”他带着歉意说,因为让我做了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摇摇头,走进厨房。

“SHIT,第一次嫖居然搞成这样!”客厅里他喃喃地自己嘲笑着自己。“真他妈的衰。”

我有理由相信他是第一次。不然他不会傻得就这样带我回他这么豪华的家。这年头好人可不多,他凭什么这么信任一个MB呢。

厨房采光很好,装修的很漂亮,收拾得也很整洁。餐桌上有个同样精致漂亮的茶盘,里面摆着两只贴着大头贴的水杯。两个漂亮的大男孩在两只杯壁上遥遥相望着。看起来他们的感情很好,而这位还要偷腥,可见爱情实在太虚无飘渺,不是凡人能守住的东西。

我想。

我把热水端给他的时候,他的热度已经很高,虽然没找到体温计但我也可以保守地估计他至少在39度左右。

“先躺躺,我给你买药。”我把他塞进卧室,而他只是向我挥了挥手,“谢了。”他似乎有些不满地说,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如此虚弱的表现。他的脸上带着赌气的神情。

我很想笑,转身的瞬间,床头柜上一只像架嗖的跳进视线,我大骇,凝神细看时发现不过是刚刚见到的那大头贴上的男孩,只是那神情和我如此相象。

原来如此,我想,原来是替身么。

巴米尔的价格不便宜,但我记得小岩曾经跟我说过这东西退烧效果不错,每次来看我,他带的都是药,现在想来真是好笑。他更像我的保健医。“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他如是说。“等我毕业了,就到你身边儿当你的专职医生好不好?唉,可惜我比你还晚一年呢。”

泡腾片在水中挣扎着慢慢变小。桔子水般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想是巴米尔泡腾片饮料般的味道帮了我不少忙,我给这病号灌药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我问。

“不用。”他赌气的表情一直就没变过。

“那我走了。”

“啊?”他张大了嘴。

“BYE。”

我关好房门、防盗门。

那时候他看起来有点可爱。

很快我就把他忘记了。虽然这次买卖看起来我赔了,但我并不在乎。那时候我觉得我很年轻,长相尚可,而且对于金钱的得失我向来看得都不重。好吧,说实话,我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思念,在揣测着小岩为什么会那样决绝的向我提出分手,而两周后又为何来找我?可惜在那两周里,事情已经有了无法挽回的变化;在内疚,想象着爸爸的葬礼是怎样进行的,鄙视着我这唯一的儿子对整个家庭带来的伤害。

我继续堕落着,自己给自己判了重刑,并且忠实地执行着刑罚。

十一月,天气已然很冷了。我必须夜夜寄宿在嫖客家里。这期间我接过两个比较变态的虐恋者。第一次的时候我其实被吓得也不轻,而且说实话我是没从中得到什么乐趣的,相反的,我觉得很痛苦。尽管得的是不少,但这些钱不够用来养伤的。往往身上的伤痕还没有消退,我便不得不寻找下一个主顾了。

而看到我身上伤痕的人无一例外地露出蔑视的神情,下手也粗暴的多。

快到十一月中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像想象中那样好,更由于无规律的进食把我的胃糟蹋的一塌糊涂。我在公用电话亭上看到了房间出租的广告,可有人早我一步租下了房间,那是个虽然俊美却娘娘腔很重的男孩,他说自己叫西敏,可以考虑和我合租。

十一月中下旬,我和西敏的关系已经逐渐缓和,他告诉我前两天在红领巾的时候见到有人打听我——最起码那个人形容的人很像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小岩!

不管怎样,我现在比退学之前更没有脸面见他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的没法练了。他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转移觅食的地点。

这误会一直持续到在东单再次碰到那个开着宝马的人。

“你是不是换地方了?”他把我别到路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去找过你好几次。”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叫于胜宇。”他说。

“哦。”

“一起去喝点东西吧。”他提议道。

“……我还是要收打车费的。”我想了想,笑道。

“连上次的一起给你。”他也笑了,打开车门。

“你多大了?”他把玩着我的身份证问。

“就象身份证上写的那样。”

“这个么?这是假的。”他晃了晃手中那200块钱换来的玩意。

我很尴尬地看着他。“21。”

“21啦?学生?”

“不,我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了。讨论这个很有趣么?你打算为今天的谈话付多少钱?”我不耐烦地问。没有从前,我现在的记忆里不该有从前!

“你跟别的MB不一样。”他把假身份证还给我,晃着酒杯说。

我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他这么说话很讨厌么?他今天简直就十分讨厌。“废话,人跟人都不一样。”

他看着我,词穷,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平时说话口气都这么冲?”

我转头看吧台边儿的帅哥。

“你一个月收入多少?一个数?”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看行情。怎么,想写篇纪实文学?”

“你开个价,我包你。但你要给我份健康报告。”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自信,仿佛他笃定了我会很乐于投入一样。这副嘴脸让我非常想在他脸上来一下。

“去你妈的!你当我是……”在说出“鸡”字之前,我猛然发现我有什么理由发火?我现在不就是嘛!

我愣愣的看着他,满心的挫败和屈辱。“好……啊。”说这话的时候,我大概是笑了。

“你这个笑容很好看,但是……令人不舒服。”他像是鉴赏他家摆设一样的品评,我想这就是被人包的滋味。我该慢慢习惯。

真是奇怪,我怎么还活着呢?抽血化验的时候我想,可是死了,怎么有面目见地下的老爸!

于胜宇的卧室里已经没有了谢荣的照片。谢荣开始听从家里的意见去相亲了,他告诉我。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用他的笔记本电脑在网上胡乱浏览。我觉得他挺傻的,对商业机密好像就没有什么概念。他把他笔记本电脑的密码告诉了我,还准我在无聊时用它来上网。我才明白为什么在大学里老师会感叹中国的软件开发公司一般维持不到两年就会倒闭,那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老板。

“你不玩网络游戏?”他站在我身后,两手拄着电脑桌。

“怎么不玩?在学校的时候哪天息灯不扒窗户大骂一场!经常就他妈因为断电被CT爆头!”

“哦。你们队是T?哪个学校的?”他似乎很随意地问。

“还是T过瘾。我北京……”话说了一半,我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哦?我还以为你没上过大学。”他伏低身子,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说。

“我是没上过。”握着鼠标的手不禁有点僵硬。

“那到底是谁在大四的第二学期以家中变故为原因退学了呢?”他轻轻地说,舌头沿着我的耳垂向下滑,用手把我毛衣的领口撑大,然后一口咬上肩头。

“你放开!”我有些吃痛,耸肩想要脱离他的控制。他所说的话太令我吃惊了。吃惊到有些恐怖的地步。

可是他的双臂圈得更紧,确认了自己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牙印后才抬起头:“你应该学会点忠诚,总是满口谎言,尤其对我满口谎言,这是很不好的。”他说。

他的话让我勃然大怒。“没必要!”我手握着他的手腕向两边用力一分,但他的十指扣得很紧,我没分开,“跟你说实话我没必要!你给钱要的不就是这身体么?我给你了。除此之外我不欠你别的!”

他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硬了。我听到他用力吸气的声音。“好啊,”他冷冷的说,“那你给我吧。”他一把将桌上的笔记本扫到地上,把我推上去。

“……!”我看到竹质地板被笔记本的一角砸出了小坑,当然,笔记本立刻黑屏。

于胜宇在我身上胡乱的亲着,毛衣被推高,原本就没扎腰带的牛仔裤很容易就退下来了。但是……他却迟迟的没硬起来……

“见鬼!”他气呼呼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拳交。”

“不,不行!”我是真的很害怕。不能想象他的拳头会伸到我的体内去,那会要了我的命。

“轮不到你来反对!这身体是我的。”他冷冷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火药味。

老天,他在执气。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性冲动,我敢打赌!

“你给我滚开!!”感觉到他的手指就在我的肛口徘徊,我吓得声都变了。在十一月份里曾有一个客人企图把手伸进来,我痛得死去活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悻悻的作罢,他说我不懂得放松,根本干不了这个。鬼才要懂得放松,我是一辈子也不打算和人拳交的!

大概是那高昂的声调把于胜宇也吓了一跳,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别怕,小喆,别害怕。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吓吓你。”

如果是那样,他达到目的了。我想我被吓得不轻。因为那一次的经历太痛苦了,好几次我以为我会死。

“小喆,从前有人那样对待过你么?”他放开我,问。

我默默地穿衣服。

“那么……小喆,你真的是GAY么?”他盯着我,同时抓着我的下巴让我面对着他,“这一次,你一定要说实话。”

如果我不是GAY,何至于此!那我现在应该在联想或者IBM上班,每个月跟家里通一次电话,听爸妈跟我嘘寒问暖,或者跟个女孩同居也许未婚爸爸都当上了。如果我不是GAY……

这本是很好回答的一个问题,但他刚刚的举动太过分了,这也是我们来往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凶相毕露——曾经有一度我认为他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温柔的,不管他对我好是出于什么原因——所以我心理上很别扭,反映到我的行动上就是沉默。

“不是?”他失望地问。

沉默。

他走到窗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许久。“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他翻来覆去地说。

我放他自己在那里沉思,回到卧室合衣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北京冬天常常雾蒙蒙的,就象在头顶罩了个锅盖,尽管已经十点多钟,却一丝阳光也无,让我郁闷得很。

书房弥漫着一股烟味,即便过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散去的趋势。烟灰缸里满是烟屁股。于胜宇已经出门了,他昨夜没进卧室。地上的电脑还原封不动地趴着,我捡起来略微检查断定是液晶显示屏出了故障。他用的是SONY的原装产品——那时候还不兴抵制日货,我想大概是修复无望了。

十二点左右我听到有人开防盗门的声音。这让我有点奇怪。于胜宇可是没有回来吃午饭的习惯——我两谁都不会做。但我肯定没听错。防盗门开了,然后有人在门口换鞋。走过玄关的屏风,我们四目相对,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人不是于胜宇,但看起来有点面熟。过了两三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孩——现在已经是男人了。比照片上的看来要成熟和温柔,带着金丝眼镜。

他比我镇定的要快。“啊。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所以自己进来了。”他说。

“啊,呃,我……我是钟点工。”我慌乱的说。

他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退掉。“我叫谢荣。”他向我伸出手。

郁闷之极。“谭喆。”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摔坏的电脑在书房?”他问。

“应该是吧。”我不想表现得对这个房子太熟悉了。不管他信不信——他肯定是不信的了——我可是钟点工。

“本来是应该叫索尼代销来的。可元部件缺货。他们来了也白来。我知道他明天去谈判,把我的先拿来给他用。”

看样子他很匆忙,把随身的笔记本拆卸好,又将于胜宇的硬盘安装进他的电脑——他们用的是同一品牌,忙完之后便即离去。

同一款式的笔记本电脑又重新在电脑桌上落座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了……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吧,于是打开电脑。

里面有于胜宇为谈判准备的招标书,演讲稿,演示模板。他真是个傻瓜,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不会出卖了他或者给他添乱?

好啦,他猜对了,我不会。我这个人还是很有原则的。

我百无聊赖的翻看一个一个的文件夹。

啊,真无聊。

我把所有的程序都调出来挨个执行,直到找到一个未完工的。其实我还更适合做个软件测试人员吧。我就知道监听程序易犯错误的是什么地方。这没什么稀奇,在大学的时候我铆足了劲研究的方向就是计算机安全。

那时候我期望毕业了之后自己做老板。我知道如何注册一个软件公司,我和小岩合伙。虽然他学的是医学,这没关系,目前市场上智能医疗器械和专家系统还是大片的空白,我们双剑合璧前途会一片光明。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小岩说了之后他很惊奇,他说:“吉吉,看不出来你会打算这些。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吉吉,你不用担心,今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没告诉他为什么会虑到这些。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在公车上我让座给一个带着小孩的少妇,并靠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那小女孩稚嫩的话语。小孩说她们阿姨和隔壁的阿姨在更衣室有……怎么说呢,暧昧的举动,吓得她妈妈赶紧询问她的阿姨有没有对她作过什么,并决定给她退园。

我听得心里很发堵。我知道这就是普通人对同性恋的印象。变态嘛,哪怕只是怀疑对象也必须隔离,就像非典一样。医生,教师这些神圣的职业是很难容忍有这种异端存在的。同性恋的前途是黑的么?不是么?

我很担心小岩将来的处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流离失所或者遭受其他的伤害的。所以,我打算着未来,希望能闯出一条路来,在小岩面临困境时能任他驰骋。

为了这个,我拼命的学习,他照顾我也好,我照顾他也好,总之,我想要今后生活的很好。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不喜欢回忆。回忆中悲伤的让我郁闷,回忆中快乐的,让我面对现实的时候更郁闷!

发了会儿呆,我复制了一份备份后开始调试这未完工的模块。跟计算机打交道对我来讲总是比目前的职业——能算职业么——更得心应手些。

修修改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胃又隐隐地作痛。窗外天已经黑透,我这才想起自己竟整天没进饮食。有了溃疡的胃真是不同寻常的娇嫩,我摇摇头,把电脑休眠,出门去吃饭。

十二月初北京竟然就积雪,所以我在温暖的小饭店多待了一会儿。出了校门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海淀了,这次住进于胜宇的家让我再次接近了这个地方。

寝室的老六超想进IBM,只是这公司实在太热门了,所以他和老大转投了联想,有阵子还吵吵嚷嚷的想要毁约进北电,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不敢看窗外,因为害怕他们正巧下班从这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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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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