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触。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金陵酒肆留别李白
“……晶清的酒叫栗,清甜的酒叫驰,原汁的酒叫醇,又叫酉需,重酿的酒叫饵,三重酿的酒叫酉守,薄汁的酒叫璃,甜汁的酒叫醴,甜美的酒叫醍……”
在一片大草原上,西门擒鹰坐在放羊的醉月身边,手中持着一本有关酿酒的书,亲自念着。
为了醉月喜欢酿酒,他特地托人找来了几本和酿酒相关的书籍,又因她不识字,他便担任她私人的说书工作。
醉月听的似懂非懂。“好……好多喔,我记不祝”
“没关系,我念你听,记得住,你记下,记不住的,日后我再说一遍给你听。”他相当有耐性,他相信,以她的聪明,绝对可以成为顶尖的酿酒师。
扬起一抹甜美的笑靥,醉月仰望着他,他的翩翩风采;像个俊神仙一般。
“笑什么?”凝视着她的眼,他的心湖又起波动。
他一再停留,愈来愈多的因素,是因为她。
他得确保没有人再找她和她阿爹的麻烦,他才能放心离去;他又想助她一圆酿酒的梦想,她不识字,他得为她说书,另外,他也想教她写字,也想教她吟诗……
对她,他有太多想呵护她的念头。
他想,短时间内,他是不会离开赏月村的,而泰山应该比他更不想离开。
或许,这段期间内,可以让泰山和萍儿,完成终身大事。
而他的终身大事……
温柔的目光,锁定在她清丽的小脸蛋上,他唇边漾出朗若清风的笑容。
“我……我觉得你像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又美又俊,像个活菩萨。”她笑着。
喜欢依偎在他身边的感觉,好安全的感觉,好似一切有他在,就安全无虞。
“是吗?”西门擒鹰轻笑。“如果我是活神仙,那你就是可爱的小仙女。”
“仙女!?”她眼珠子溜溜的转。“那神仙和仙女,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她天真的问。
“你希望神仙和仙女,能够永远在一起吗?”他笑着反问她。
“我……”羞红了脸,她轻轻地点点头。
“如果要和神仙在一起,仙女必须离开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她的阿爹,那么,小仙女愿意吗?”
因为这个因素,所以他敛住了对她的许多好感。为了他一己之私,离散相依为命的父女,这不是他乐见的情景。
“我……我,我不想离开阿爹。”醉月满脸为难。“可是,仙女很想和神仙在一起。”
她,陷入了两难之中。
她是那么地喜欢他,但是,要她离开阿爹,她是不愿的。
垂首,拨乱脚边一堆杂草,心如杂草般,一样凌乱。
他爱怜的揉揉她的发,不让这件事烦她。
“醉月,我再念一篇给你听,好吗?”
直起身,她点点头。
翻开了手中的书,他温柔的嗓音,在草原上飘荡,“酒谱说,酒的色彩清,味道重,是最好的酒,称为酒中之圣;酒的色彩如金,味道醇苦的,是次好的酒,称为酒中之贸;酒的色彩乌黑,味道酸璃的,是下等酒,称为酒中之愚。”
仰望着他,她的眸中存蓄着爱意,笑容扬在脸上,始终不灭。
***
在赏月客栈正对面的欢喜楼,是赏月村内,规模最大的一家酒楼。
平常时候,每到夜晚,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客人,多如过江之鲫,但今晚,一些慕名前来的酒客,全被拒于门外。
酒楼里,里里外外,全是官差的身影。
在富丽堂皇的欢喜厅内,连连传出摔酒杯的怒咒声。
欢喜楼的老鸨喜大娘,连跪了三回,额上冷汗涔涔。
“县……县府大爷,您息怒。”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呀,县府人爷亲自赶路来给欢喜楼捧场,你端的这是什么劣酒给县府大爷喝?”
说话的人,正是上回在赏月村吃了闷亏的师爷吞丙。
上一回,抱回那坛酒,害他挨了二十大板子。这回,是县府大爷自个儿提议要来,他正好趁这一回,把上回受的气,全给还回。
坐在尊位上,身材肥胖,顶着一个圆滚滚大肚的城安县县府大爷同一虎,身旁围绕着五、六个裸着上身,殷勤服侍他的歌妓。
几个歌妓,无不卯足全力,极力讨好他,每个人心中,无非是想攀住这个名利双收的大好机会。
只要能让县太爷看上眼,带回当小妾,总是一个出头机会。
同一虎一双老色眼笑眯着,两手搓揉着一对又一对凑至他眼前的丰乳。
虽说美女如云,但没有美酒,心中老是火。
喝惯了奔家酿的酒,嘴给养刁,肥肚肥肠,也只认奔家的好酒。
“马上给我去取奔家的酒来!”推开了眼前一波一波的肉弹,同一虎用力的捏着一只肉弹,喝令着。
倒楣被捏的歌妓,心中咒骂着,但脸上仍是笑盈盈地,逮着了机会,她推开了挤在一旁的其他歌妓,弯着身,把被捏红的那只丰乳,凑至同一虎嘴边:“哎哟,县府大爷,你看看,你把人家捏红了,不管啦,人家要罚你,用你的嘴,亲抚我的红肿。”眼波一送,娇嗔出声的,是欢喜楼内,最会耍心计的歌妓红玉。
“好,好,乖宝贝。”
同一虎捧着那只丰乳,又吻又吸的,看的一旁的吞丙,直流口水。
喜大娘自从接掌欢喜楼十年来,没像今日这么窝囊过,又磕又拜的,但纵使满腹怨气,仍是必须笑脸以待。
“县……县府大爷,你有所不知,那奔家的酒,我们可是从来买不到的。”正好她也可以趁这一回,让奔大受点教训。“那奔大,仗着自己名气高,鄙视我这些酒楼,任凭我们说破了嘴,他就是不把酒卖给我们,害我们也间接得罪了不少客人,以为我们不想卖酒,真是冤哪!”
同一虎皱着眉头。“真有这种事?”
“是啊,县府大爷,你可得为我们作主啊!”接收到喜大娘示意的眼神,红玉又使嗲功。“像你这种高贵的身分,当然是得喝奔家的酒。”
红玉拉着同一虎的手,钻进了自己的腿间。眼尾一勾,又使了迷魂计。
“师爷,你还杵在那边做啥?快去给我取奔家的酒来,要是那奔大敢不从,你就当场把他打死,无论如何,都要把酒给取来!”
同一虎一声喝令,吞丙回神擦干口水,然然可可,蹴然应声:“是,属下立刻去办。”
***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躺在床上,准备就寝的醉月,喃喃低念着西门公子教她的诗句,藏不住的笑容,在她脸上织成一道美丽的弯月。
才躺下要编织美梦的,却被房外一阵吵杂声给扰乱。
“一定又是阿爹喝醉酒了。”
翻身下床,才想走出房外去扶醉倒的阿爹,却听见前阵子来取霹雳春那个师爷的声音。
“……你这个奔大,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县府大爷的命令……来人啊,把这刁民绑起来。”
“是。”
在房内的醉月,闻言,心一惊。肯定是笨师爷回来报仇。
穿上外衣,把长发扎起,她急急奔出。
“你们凭什么绑我阿爹?”推开官差,醉月娇小的身子,挡在奔大身前。
“好,你们父子一块绑!”自己跑出来落网,省得他差人去搜。前日的恩怨,今日一道解决。
“谁敢绑我们!”醉月提气大喊。“你……你忘了那天捉你的那个泰山吗?他可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敢绑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一提到那个大个的,吞丙就一肚子火。好歹他也是堂堂一名文师爷,竟被一名莽汉,提着游街……愈想火气愈大。
“等我把你们收拾了,再去找他们算帐!”
“等……等等!”醉月双手挡着欲捆绑他们的官差。“我……我可告诉你,那……那个西门公子,可是西城主的亲戚,如果你敢乱来,他一定……”
仗着有同一虎当靠山,吞丙天不怕、地不怕。
“那小子要是西城主的亲戚,我就是西城主的爷爷。”要攀关系,谁赢的过他吞丙。
“你……你为什么要抓我和我阿爹?”要死也该有个充分理由,否则,死不暝目。
“县府大爷人在欢喜楼,他指定要喝奔家的酒,要是谁敢阻挠,县府大爷下令,阻挠者,当场活活打死!”
吞丙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他们爷儿俩。
“原来是这种小事!”醉月干笑着。“县府大爷指定要喝我们奔家的酒,那就是看得起我们奔家,我马上去抱一坛酒。”
“醉月,不准你去!我奔大的酒,不卖给那些恋酒贪色之徒!”连日来,身体微恙的奔大,使尽全力怒喝。
“阿爹……”醉月回身,猛对奔大使眼色。“要买酒的是县府大爷,我们能不卖。”
奔大不知女儿在打什么主意,女儿紧紧握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奔大心想,或许女儿是想先虚与委蛇,到了赏月客栈前,再向西门公子求救。
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吧。”沉住气,奔大松口应允。
原本顽强的爷儿俩,辟然变得乖乖合作,带着满肚子气来的吞丙,原是要报复,但此刻却傻了眼。
醉月打开坛口,酒香飘溢,令在场的官兵,闻之飘飘然,一时间,酒虫搔肚,什么报仇的事,全抛到脑后。
“快快快,把酒搬到欢喜楼去。”口水直流,光是用闻的,就已先醉了一回了。
***
赏月客栈的二楼窗口处,身着白袍的西门擒鹰,一双狭长的黑眸,望向对面的欢喜楼。
听牛大叔说,今儿个欢喜楼全让城安县的县府给包下。
这城安县府,可还真懂乐。
“城主,这城安县府,也太逍遥了,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打从知道同一虎包下欢喜楼,泰山便气腾腾的。
“他犯了什么错?”西门擒鹰带着一抹笑容问。
“一个爱民的清官,怎么会到酒楼里,饮酒作乐?”泰山虽然是名粗汉子,可该懂的理,他还是懂的。
晃晃手中的摺扇,西门擒鹰一双黑眸笑扬着。
“谁说清官不可以上酒楼?”踱步回桌前,西门擒鹰落坐。“真正的清官,不管是酒楼、或是赌场,只要是在自己管辖内的,都应该去看一看。”
泰山皱起一对飞扬的粗眉。“那城主,照你这么说,那个同一虎是没有错啰?”
“不,他有错!”西门一脸正色。“他错在不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个道理,还有,他最大的错,就是没约我一起去。”
泰山的一对牛眼,死瞪着主子。
他真的不懂他的主子,是不是不想争取国主之位,成天都一副悠哉的模样,眼前明明摆着一件令人火冒三丈的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了,你去醉月家一趟。”
他原想,这么晚了,那同一虎应该不会找奔家的麻烦,但愈想愈不放心。
“去醉月家做什么?这么晚了,他们父女俩,应该睡了吧?”泰山一心只想教训同一虎,要把他支开,可以,让他先揍那同一虎一拳再说。
泰山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西门擒鹰叹笑着:“我怕同一虎会派人去找奔家的麻烦。”
西门擒鹰的话语甫落,街上便传来醉月的呼喊声:“西门公子……”
拔高的声音,隐藏着求救的讯息。
倏地奔至窗边一探,他看到了醉月和奔老爹被官兵团团围祝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同一虎的确派人去找奔家麻烦。
推开窗子,西门擒鹰纵身一跃,翩然飞落。
***
满地的酒坛碎片,和洒了一地的醇酒,虽然颇觉可惜,但奔大对女儿摔酒坛的举动,非但不生气,反而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女儿,表示她做的很对。
宁愿浪费了一坛好酒,也不让狗官咂上一口。
“你……你们父子俩……”糟蹋了一坛好酒,望着地上的酒液,吞丙馋凸了眼。“来……来人碍…”
在吞丙傻愣的说不全话时,醉月卯足气大喊:“西门公子……”
在官差手中的刀柄,落在她颈项之前,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一把摺扇,轻而易举的挥开,亮晃晃的刀柄,西门擒鹰脸上有着惋惜的表情。
“怎把一坛好酒给破了?是谁这么粗心?”
站在他身后的醉月,扯扯他的衣角,小声的道:“西门公子,那酒是我摔破的,我是故意摔的。”
“噢!?故意摔的?那真该打屁股!”
“就算把我家的酒全摔光,我们也在所不惜!”有了靠山,醉月说话大声了起来。“我们奔家的酒,绝不进这种饮酒卖笑的地方!”
“混帐!全部给我拿下!”吞丙退到欢喜楼的门口处,喝令着。
泰山一站上前,没两下的工夫,把围住他们的官兵全给摆平。
见状,吞丙吓得拔腿奔入欢喜楼内。
西门擒鹰回头和醉月说道:“醉月,你和奔老爹先到客栈去,我要去和县府聊一下。”
“西门公子,你别去,得罪了县府,你可是会被捉去关的。”醉月眼里,满是担忧。
“不怕,他关不了我的!”
回身,西门擒鹰带着一抹坚定的笑容,进入欢喜楼。
***
“哪个龟孙子,敢胆公然和我作对?去把他给我捉来!”
听了吞丙的禀告,同一虎怒目咬牙,把黏趴在他大肚腩上的歌妓,给一脚踹开。
“捉……捉不了碍…”吞丙吞吞吐吐。
“全是一群饭桶!”捉起一个酒杯,狠狠的朝吞丙的额上砸去。
没有喝到美酒,已是一肚子火了,居然还有人敢挑战他这个县府的威严……最令他气愤的是,数十名官兵,竟连个人都捉不祝
“马上去把那个人给我捉来!”戟指怒目,同一虎气的踢翻了椅子。
吞丙擞抖抖的缩着肩。“是……是。”
“何必费工夫呢,我这不就来了?”
一身白袍,玉树临风,翩然俊雅……
当西门擒鹰出现在欢喜厅,立定在眼前,原本气煞煞的同一虎,瞬间成了一只软脚虾。
“城……城主……”随着抖音降落,同一虎的肥膝也跟着屈跪在地。
“城……城主?”吞丙也吓得跪在地。他没见过西城主,不知道西城主的模样,但县府大爷见过西城主。
“同一虎,你可真是个好官啊!”西门擒鹰扬眉,唇角勾出一抹笑的,笑的同一虎直打冷颤。
“城主饶命、城主饶命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