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邵华语全然不察危险,在她单纯的脑海里以为自己早已获得认同,早巳被组织里的成员接受,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她幻想出来的念头,也是组织成员刻意粉饰太平的结果。她很努力,这点不容否认。就是因为太努力了,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但她却浑然不觉。
身处于健身房的拳击合上,邵华语不停的出拳捶打眼前的沙包,在沙包的来回晃动问寻找短暂的宁静。她正在改变,她很明白。原先长满老茧的掌心渐渐变得平滑,圆润得就像是贵夫人的手。细嫩的手臂却相反的变粗,原本松垮的肌肉也在朝暮训练间蜕成强劲的武器,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轻松撂倒两个大男人不成问题,即仍旧撂不倒教会她一切的鲁维阴。
想起鲁维阴,她不由得想起下个月即将到来的生日,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进入组织已经整整十个月,在这期间她学到太多东西,多到几乎无法负荷。现在,她可以轻松的告诉别人有关于英国的历史,也知道萧伯纳是二十世纪初有名的剧作家。至于开枪更不是问题,她可以在一里外就瞄准锁定的目标,而且子弹从不曾打偏过。
她学会了太多,相对的也失去大多,但她却没空去追究自己到底丧失了什么,因为她的老师总是无时无刻不停的提醒她:还不够。
究竟她还欠缺什么呢?她的反应够灵敏,手脚也够快,称得上是天生的练武人材,关于这一点,鲁维阴也不否认。
“那我还缺什么?”
她想起昨日的对话。突然被征召回英国的鲁维阴脸上净是难懂的信息,灰绿色的眸子也覆上一层思考的薄雾,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很多。”他淡淡的挪开视线,将眼神专注在由英国传来的讯息上,上面写着‘‘查尔斯董事长召见”几个大字。
“表面上你似乎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实则不然。”他静静打开抽屉取出护照一看,里头果然已经办要一切出国手续,一点也没教他失望。
“哦?”她不懂,而且由他的表情推断,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很多事是要靠经验累积的,这些我无法教你,你必须自己学。”比如无所不在的阴谋和心机。
“多留意你身边潜藏的危机,尤其是我不在台湾的期间。”这是个明显的阴谋,也许还是个可怕的试炼,但他却不得不放手让事情发生。换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如何独自面对危险的机会。
她点点头,纳闷会有什么危机发生。现在的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只懂得耍脾气送死的邵华语,她已经变了,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她昨天不懂,今天不懂,尤其在她成功撂倒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后她更不懂了,强悍如她,还有什么无法应付的事?
邵华语摇摇头,摇掉满身大汗,长吁了一口气之后脱下拳击手套,拿起毛巾擦汗,信步走到台下。
她很累,但还不至于到虚弱的地步,需要好好休息倒是真的。
就在她打理好一切准备回房休息时,不期然的看见谢尹德的脸和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个个眼露杀机。
瞬地,邵华语全身的自卫细胞动了起来,身体自然而然的摆出战斗姿态。
“看样子老大将你调教得不错,还知道我们不是来聊天的。”谢尹德的笑容中净是阴冷的气息,吹拂着死亡的前兆。
“如果你杀了我即是犯了组规,一样得死。”依照组织的规定,凡是等级在二级以下的成员不得互相残杀,活着的人一样难逃死路,组织会派人做掉他。
“只可惜你还称不上组员,否则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个‘清理门户’,让你死得更爽快些。”谢尹德不屑的说道。
“我本来就是组员,而且你凭什么资格清理门户!你连二级都不到。”邵华语俐落的打掉谢尹德的器狂,表情高傲。
“闭上你的嘴!”谢尹德的脸红得像关公,最恨人提醒这档事。“只有你自认是组员,在场所有人都不认为你是,所以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为什么你们不接受我为组员?我有足够能力。”她不解的问,她的进步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为何他们就是不肯接受她?
“你吸过毒、懂得货吗?”谢尹德冷冷的反问,看准了她一定答不出来。
霎时她无言以对,她的确没吸食过毒品也不懂毒品,鲁维阴也不要求她一定得懂。事实上,她也没见他吸过。
“无妨,今天咱们就来帮你开开荤,让你体验一下快乐的滋味。”在说话的同时他取出一筒针管,里头盛满了透明的液体,看得邵华语当场不寒而栗。
“这叫‘雅达之花’,是最高级的货。用在你身上是稍嫌浪费了点,不过为了让你加速死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认命吧,小鬼。谁教你跑错地方占错地盘,痛苦一下子就会过去,你会死得很安详。”谢尹德邪恶的眼神跟随着疯狂的脚步持续向她迈进,退得邵华超强装出来的镇定全失。
她小心的移动脚步后退,全身泡浸在恐惧之中,一如谢尹德手中微微颤动的钉筒。
“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老大绝不会放过你。”事到如今只盼鲁维阴的名字还管用。
“老大不会知道,等他回来你早就死了。”他笑得阴森。“况且组织规定:凡进入组织考必先经过毒品的试炼,这项规定你也没遵守,又如何称得上是组员呢?”
凡是组员必先吸毒?
听见这令人意外的规矩,邵华语的脑子一时无法反应过来,难以消化这个讯息,从他们气愤的表情来看,谢尹德不像在说谎。但是鲁维阴为何没告诉过她这项规定?为何未曾逼迫她吸毒?到底他这么做有何用意?她在他心中又是扮演着何种角色?
这一连串疑问只有鲁维阴能回答,然而邵华语怕是等不到他的解释了,从他们坚决的表情研判,这回她铁定在劫难逃。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的存在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她突然想起鲁维阴警告她的话,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的,目的就和上回的枪战一样——逼出她的潜能。
“有很大威胁,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你若是有幸活下来,再自个儿问鲁老大吧。”谢尹德恶意的扯谎,将怀疑的种子深植在她的心中,激起她体内最剧烈的狂潮。
是他,这一切都是鲁维阴的计划!
她想哭、想吼。把体内最深的感情跟着泪水流掉,有没有可能在恨一个人的同时爱也一样深呢?她是否爱上了她的敌人?
猛然逼近的身影止住了邵华语来不及掉落的眼泪。谢尹德逼近,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也跟着逼近,她紧张的后退将身体往前倾,准备放手一搏。
“抓住她!”
命令一下,谢尹德身后的组员率先展开攻击,朝邵华语直直扑来。她单脚站定,巧妙的躲过这足以压倒她的扑杀,在转身之际藉力迥旋踢,对准那人的胸口狠狠踢了一脚,将他端到右手边的墙角去。
“可恶!”
另一个唆罗捉住她回踢的机会从邵华语的另一方扑过来,她连忙蹲下躲掉这记突击,在他毫无防备的背部砍以一记快狠的手刀,将他击溃在地上。
她俐落的动作深深震住了在场所有兄弟,短短不过十个月的时间,她居然能从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女孩脱胎换骨成为今日的高手,往后还得了?
霎时所有人都不敢再低估她,一起蜂拥而上让她防不胜防。
“捉住她,不要让她跑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下子扑向她。
“不!”她打倒他,但是又来一个,不停消耗她的力气。
“走开!”她奋力推开眼前试图捉住她的人潮,像只泼辣的母猴般叫嚣。
“不要碰我!”她的力气已经快用尽了,谁来救她?她不要被施打毒品!
救我,鲁维阴!
救我……她在心里呼喊。在上一秒钟想念他强力的手臂,在下一秒钟憎恨自己的无能。
他是豺狼,他不是人,她却恬不知耻爱上一个披着俊美外衣的恶魔。
是爱吗……还是恨?他以他的方式试炼她,她是否该颊着他要她走的道路前进?
“快捉住她!”又来一个庞然大汉,她尽可能的反击,软绵的手臂却累得再也抬不起来,犹如她疲惫的心。
为什么,鲁维阴?我们不是伙伴吗?为什么你要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将我推人深渊?为什么不敢正眼面对我?她自问,泪水黯然落下,无声滴落在落陷的心海里,久久不能平息。
她该就此投降,还是再战斗下去?
“放开我……”她不能输!
在力气消失的瞬间她的心却不可思议的坚定起来,她要活下去,她要亲眼看见鲁维阴的灭绝,她要用她的手将他推向死亡之路。
“捉到她了,快为她注射!”两个大男人一起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最后的力气掐尽,徒留空洞的眼神。
她终于停止挣扎,像个破碎的洋娃娃任由谢尹德将毒品注入她的血管内,强迫她体验陌生的狂野。
几分钟后,带有强烈迷幻色彩的雅达之花开始在她体内绽放,抽快她的心跳,膛大她的瞳孔。
“不——”
她仰头长啸了一番,在坠入黑暗的前夕看见鲁维阴带笑的邪恶脸庞。
她要活下去!她要活着猎杀暗夜使者,用她的鲜血,用她的灵魂!
“怎么办?她竞然没死!”
“再给她多一些药量,我就不信她多能撑。”
在黑暗中漫游的邵华语隐约听见以上这段对话,这是她陷入昏迷后的第一天。
“还没死吗?她的生命力可真强。”
不可思议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四周的主气变得异常混浊,似乎有一大堆人在她的上方观看她。
走开!她无声的命令着。
我不会死,我会撑下去,直到我亲手杀了鲁维阴,毁掉威尔集团为止!
她在黑暗中发誓,在血液濒临疯狂的顶点中崩裂,再度坠入幽冥的深谷。
第二天又过了,她仍旧昏迷。
“我看再给她打一针好了。就算她死不了,等她醒了也会觉得生不如死,看她到时还得不得意得起来!”
邪恶的闷笑渲染了她的四周,染红了她的眼光。她费尽了力气睁开眼,看见一张张得意的面孔,她最讨厌的谢尹德正拿着针筒插入她的血管之中,将更多雅达之花的种子散播进她的体内。
住……手。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悲叹自己的无助。在无声的叹息中,雅达之花悄悄在她体内扎根,向上攀升逐渐占领她的神经、她的思绪。邵华语的意识渐渐模糊,灵魂开始往毒花的方向飞去,追求它硕大艳丽的花朵,采集它致命的芳香。
这是在鲁维阴离开第三天后发生的事。
“应该死了吧?”
每个人的疑问都相同,结果仍旧教他们失望。她还没死,但渐渐变得疯狂,只等她恢复力气,她必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这群混蛋。问题是,她还有机会吗?难道她的一生就这么结束?
日子又更迭了一天,在众人的失望中迈向黎明。
“这回她非死不可。”
她听见更坚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猜想得到那人手中必定拿着另一支针管。
让她死吧,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休息。
死亡的鸣笛幽幽传来,跃动邵华语颓废的灵魂。她紧紧闭上眼睛,等待插入的针管将毒品输入她的血液,混浊她的神经,带领她走人死亡。
然而她期待的死亡并未如她想像中降临,在模糊间她似乎听见一个熟悉的男音介入她的平静,适时阻止毒品继续在她的血液中蔓延。
“是谁要你帮她注射这玩意儿的?”
朦胧中,她仿佛听见鲁维阴不悦的声音充斥在她的四周,冷冷的斥责帮她施打毒品的人。是她的错觉吧,他不是回英国去了吗?
“我这么做并没错,老大!这是组规,她想入组织就得吸毒。”
谢尹德的声音除了不服之外还是不服,强硬的态度显露无疑。
“这才是组规!”
喀一声,某样东西断制的声音迥响在整个空间,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处于幽冥状态中的邵华语根本弄不清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东西断了?
“看清楚,凡是惹火我的人下场就和这家伙一样。我很乐意亲自示范什么叫做‘组规’,下次背着我行事前不妨先考虑清楚。”
接着便是一声巨响轰隆落地,像极了尸体落地的声音。难道刚才那清脆的声音是颈骨断裂的声音?
“维阴,这次你太过分了!你没有私自处决谢尹德的权利。”
浓浓的英国腔中文一听就知道是行事低调的安森,也是邵华语最害怕的人。‘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安森。”
鲁维阴的声音中有着浅浅的笑意,阴森得可怕。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她的陪葬品里绝对有你一份。我会把你加诸她身上的痛苦双倍还给你,教你生不如死。”
独裁冷绝的声音跟着一只强劲的手臂,将她脆弱的生命一起纳入他的保护之下,一把抄起她遁人空无一人的房间,等待她必然到来的煎熬。
鲁维阴将邵华语安置在他的房间,迅速打开窗户,保持空气流通。他俯下头来探视她的呼吸,发现她的呼吸很浅,脉搏也很弱,但还活着。
她的生命力真的很强,普通人早死了吧!她就像一座高耸的巨山,不知情的傲视着众人的渺小。
活下来,小鬼。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弯下身给她一个拥抱,对着昏迷的她微笑,将平日无法表现的温柔一一倒尽,无声倒人邵华语异色的梦中。
处于生死关头的邵华语不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她还以为一切都是梦。梦中的鲁维阴不再那么可恶,对她绽开的每一个笑容都是真的,甚至还大方打开双臂,允许她进入他的世界。
“维阴斯……”她将自己埋人鲁维阴宽广迷人的胸膛里,尽情搓揉领取他的汗珠。
这是她的王子、她绿眼的恶魔。从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迷失了,她知道自己已经犯了罪,她不该触动芳心。如果他也爱她的话,那么他的爱就能使这个罪变得比较容易忍受。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心、没有爱,有的只是地狱及的试炼。
去他的试炼!
“你去死……去死……”她狠狠的捶打眼前的影像,小小的拳头中包含了满满的无奈,一拳接一拳打在她又爱又恨的俊脸上。
为什么老天要安排他俩相遇?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爱她?为什么她会背叛自己的心……
骤降的体温和豆大的汗珠在在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松弛的肌肉抖动着越趋和缓的心跳。鲁维阴知道她有可能就这么永远沉睡下去,这个可能性让他的心情荡到谷底,端着解毒剂的手也微微颤抖。
“不要问我为什么,小鬼。”·他伸手挥去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神情黯然的回答。“在你拿刀挥向我,用最坚定的口气告诉我,你将参与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豪赌时,即注定了彼此的命运。”接着他仰头将手中的解毒剂喝尽,单手扳开邵华语的嘴巴将口中的液汁硬灌进去,确定她吞下每一滴药剂之后,才放下心继续陪她说话。
“有些人相识的过程像是一首美妙的诗歌,你我却注定存活在彼此的爱恨之中。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必须背负着十字架,只不过你我的十字架上满覆荆棘,身上也沾满了血。”他轻轻的抹去她额头上的汗珠,对她吐露平时无法畅言的话语,给她支持下去的力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对你说这些话,或许是因为目前你昏迷不醒的缘故吧。”他苦笑,充满愁绪的笑容和平日的鲁维阴完全不同。
“支持下去,小鬼。我知道你能办得到。”他在她耳边轻喃,如同每一个她支持不住的夜晚,吻尽她的泪叫她不要哭一样。
“或许到了明天你便会忘记我说过的话。但那样也好,爱不适合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只有恨才能完成你我的使命。”说完,他轻轻的吻上她的唇,为她往后的日子注入新生的力量。现在只是开头,往后她还有一段日子需要奋斗,雅达之花已在她的体内扎根,想要连根拔起必须具备更多的勇气,忍受常人无法度过的煎熬。
“恨我吧,小鬼。如果恨能化为动力帮你撑过这次考验,那么我宁可你恨我到老,亲眼目暗你猎杀我的生命。”
低沉的呢喃随着解毒剂一起流入邵华语的体内,浸染她的神经。在解毒剂的威力下,她的身体起了剧烈的变化,整个人开始抽搐,体温一下子攀升,不停的呕吐。
“华语?”鲁维阴连忙撑住她突然跃起的身体,不忍看她猛然放大的瞳孔,反应出赤裸裸的痛苦。
“把水喝掉。”无视于一身污秽,鲁维阴硬将清水灌人她的嘴里,冲掉残存的毒品。
邵华语反射性的拒绝,狼狈的合拢被硬扳开的下颌,差点咬掉鲁维阴的舌头。
“快喝!”顾不得被咬的危险,他捉住顽强抵抗的邵华语,一次又一次将清水送人她的胃,和时间竞赛。雅达之花的毒性奇强,若不趁早将她体内的毒素排掉,她铁定:活不过明天。
在无奈下,邵华语被迫喝了一肚子水,然后又吐:出来。如此反覆一个晚上,鲁维阴也被吐了一整晚之后,邵华语的病情才渐有起色,在破晓时分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她的命是救回来了,但痛苦的还在后头。深谙毒品的鲁维阴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邵华谙已经染上毒品,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不停回头追求毒品的慰藉,就和天下所有染上毒品的可怜虫一样,沉迷于毒品的世界里不得翻身。
鲁维阴担心的事很快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撑过生死关头的邵华语开始发抖,全身出污。她认不得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鲁维阴,认不出她朝思暮想的脸孔。她的脑海里只有药物,只有能给她快乐的东西。
“给我货!”她不停的发抖,眼眶深陷,憔悴的模样宛若一头饱受折磨的野兽,十指用力掐住鲁维阴的手臂,求他给她解脱。
“我不会给。”他俐落的拒绝,等待必将来临的攻击。
她果然像疯了一样的对他拳打脚踢,也一一被他挡了下来。
“支持下去,华语。”他自她的身后抱紧她,阻止她盲目伤害自己,语带哽咽。“你是最勇敢的斗土,千万不要输给命运,输给毒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
他不知道她是否听进了他的话,但她空洞的眼神似乎在瞬间融化了一下,记起耳边这个又爱又恨的声音。
“是你吗,维阴斯?”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抚摸他坚毅的脸庞,似乎想从他那儿得到力量。
“是我。”他心疼不已的看着仰望他的脸,短短几天的折磨已经彻底磨去她圆润的双颊,留下苍老的痕迹。
“活着好辛苦啊,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她不解的问,总是生气蓬勃的瞳孔满是疲倦。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直到打倒威尔集团为止。
“圣经上说人应该生而自由,但何处才是我们的应许之地?”至少希伯莱人还有摩西带领他们走出埃及,可是她呢?谁能带领她走出痛苦?
“别问我,我也在找。”而他怀疑主会垂怜他这个满是罪恶的罪人,从他被查尔斯·威尔收养的那一刻起,恩典早已经远离他。
“我想回到从前……”想回到不懂感情、不懂爱的往昔,至少那时候她是快乐的,邵华诺渴望的祈求。
突然间,她体内带有毒性的因子又活了起来,干渴的身体嚷嚷着要毒品的滋润,改变她难得的温驯。
“给我货!”她像野兽般叫嚣。“该死的你快把货给我!我要货,我要快乐!”硕大的花朵是快乐的源头,她要雅达之花!
“我绝不会给你货的,你要撑住!”鲁维阴费尽力气捉住濒临疯狂的邵华语,阻止她往外冲。
“我要货——”
她最后的尖叫声随着鲁维阴猛力的手刀,截断在通往室外的出口,砰一声掉人黑暗。
“原谅我,小鬼。不这么做你会更痛苦。”一把抄起邵华语软绵的身体,鲁维阴将她抱上床,为她擦拭掉汗珠,握紧她的双手陪她度过另一个长夜。
毒品的力量在某一晚达到最高潮,邵华语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随着身体深处源源涌出的热量,瞬间崩裂成一座炽热的火山。
鲁维阴如临大敌的盯着邵华语充满血丝的瞳孔,明白只要她能撑过今夜,就能将残余的雅达之花彻底赶出她的体内,成功戒掉毒瘾,只是过程将会万分艰辛。
邵华语果然就如一头野兽似的扑向他,打算穿越他的守护直奔快乐的源头。她不是不认得他,只是突然间想起他才是她该杀的人,过去十个月她被难以抑制的少女心蒙蔽了双眼,现在她要借着毒品的力量将她失去的一切要回来!
“还我华芳来!”她踢向他,表情坚决。“把我的快乐还给我,还我从前的生活。”
鲁维阴稳稳接住她的腿,用力一提将她甩在床上,弹簧的力量使她很快的又站了起来,再度摆出战斗姿态。
“想要回从前的生活?可以!”他长腿一扫,虚晃几招之后将她踢下床,掉人厚重的棉絮之中——;他特地为今晚准备的护垫。
“只要打倒我、打倒毒品,你就能回去过你快乐的生活,回到你所谓的从前。”高高的身影如山般压在她的头顶上,灰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嘲讽的光芒,零乱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摇,既像是海盗又像是王子,更像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她想爬起来继续作战,想给他最狠毒的一击,不幸她体内的毒瘾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作,炽焰和冰块同时打在她身上,教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身颤抖不已。
她无法不向敌人求救,窜至心口的烈焰几乎要烧穿她,勾取她的灵魂。
“我好痛苦。”就仿佛身体的某个部分要和灵魂脱节一样,疼痛难当。
“支撑下去,你做得到的。”他跳下床紧紧拥住她,和她一起度过最重要的时刻。
“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即是我当初走过的路。我能撑过来,你也可以。”他在她耳边低吟,用最深刻的体认鼓励她不要放弃坚持。“不要现在就放弃,你比任何人都坚强。支持下去,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支持下去……这个声音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每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没有它的支撑,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这个声音的主人会是谁呢?鲁维阴吗?不,不可能!那人是恶魔,是害她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他们怎么可能扯在一块儿。
可是,他的脸明明出现在她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不,求求老天千万别是幻觉。她需要他的爱,需要他将她拥人怀里细心呵护,需要淀死他为华芳报仇,需要——
“啊——”救救她吧,她快疯了,快被这两极的情感搞疯!
邵华语捂住耳朵尖叫,用尽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抵抗毒品的侵袭,悍然的将它赶出身体,将扰人的思绪一并喊掉。
“做得好,小鬼。”紧紧环抱住已然昏厥的身躯,鲁维阴的眼眶不自觉的泛出泪光。“做得好……”
明知道过了今天,他俩又会再度回到对立的状态,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至少她活下来了,并战胜了毒品。
好好的睡吧,我的女战士。
他轻吻她的额头,将她抱回她的房间,在关上门的刹那再次将温柔隔离于门板之外,再度穿上他惯穿的外衣——暗夜使者,一个没有心、没有灵魂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