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斐崎皱眉:「我跟你没有仇!」

「是吗?」堪席又微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呢!」

斐崎又皱眉,没有立刻回答。

「你带了东西来,要给我的吗?」堪席问,然后抬眼看接待人员进来。

接待人员摆下茶点,安静的退出会客室。

斐崎打开保存筒。「狂风沙,你知道里面少了什么吗?鴶沴说少了人物!」

堪席看过画了,佯装司机时,是他本人把画送到画廊的。「少了焕平。」

斐崎没有讶异的表情,将画摊在桌上。「只是少了焕平?」

堪席看斐崎的眼中有些特别的意义:「也少了钦阳!」

斐崎直视堪席,等待着。

「你有备而来的!」堪席又笑了:「你知道帕研在哪?」

斐崎没有回答,还是望着堪席。

堪席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为自己倒了杯酒,回身看斐崎:「要一点吗?」

斐崎摇头,保持沉默。

堪席端着杯子走到桌旁,看了看斐崎摊在桌上的画,自言自语轻声道:「再怎么画都是一样的画,隔了这么久,还是一样,他真令人心折!」

斐崎望着堪席,考虑之后,问道:「你还爱他吗?」

堪席明显的被斐崎的问题吓了一跳,瞪大眼看斐崎,片刻沉默之后,堪席的脸色恢复平静。

「那已经不是重点了吧?」堪席踱步到落地窗前,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你知道多少?不少吧?」

「不多不少,秋的画,全部来自他前世的记忆!」斐崎回答,这是该诚实回答的时刻。「至于其它的事,或第三者,或其它人所做的判断或证言,我宁愿采取怀疑的态度看待!」

堪席半侧身看斐崎一眼,这次,他眼中有欣赏。「帕研呢?没对你说过什么?」

斐崎选择沉默。

「我们交换吧?」堪席回到沙发前,看着斐崎:「我把我所知道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愿意吗?」

斐崎冷冷的微笑:「如果我说不愿意,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堪席半带微笑的保证:「可以的,毫发无损的离开!怎样?愿意吗?」

「我先听完你的说法再说吧!」斐崎答。

堪席放下酒杯,重新在斐崎对面坐下:「你对历史知道多少?索仪三星的历史!」

斐崎耸肩:「一般程度而已!」

堪席伸手在桌子中央按了一下,中央一块桌面跳开来,送出仪器操纵板,堪席拿起仪器操纵板,一面开始说:「索仪三星之前的名称叫做地球,地球时代,有很多国家占据各方,这个你应该知道。地球时代之前,有个国家拥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历经好几个朝代,每个朝代,都经过好几个统治者。那时,我知道的时间,大约是地球时代结束前的三千七百多年以前,人类的全宇宙只有地球,甚至没有所谓的科技,没有电脑,没有仪器,没有任何工具。人类要通讯,把话写在纸上,靠飞鸟传递,...至少比人跑步快!」

斐崎唇角泛起一丝微笑。

投射器由天花板降下,三度立体的影像出现。堪席接着说:「这是从博物馆那儿拿到的资料。那些研究学者听到我的描述,都非常有兴趣,看到绿色的字体吗?一共有四个时代是绿色字体。最原始的『狂风沙』,是殷梓彤在第一个绿色字体所标示的时代时画的!」

斐崎望着一长串的历史变迁纪录,四次?前世一共有四个不同的时代?斐崎垂眼看堪席,默然不语。

堪席也看斐崎一眼,面带微笑,他一直微笑着。「惊人吧?一个人的记忆,跨越了将近六千年的时空;索仪三星时代,就已经有两千多年,地球时代又是两千多年,地球时代前一千五百多年时所画的东西,现在又画一次,完全一模一样,两天之内就完成了!」

斐崎抿嘴,转眼看着桌上的酒杯:「我可以...?」

堪席呵呵笑着站起来,帮斐崎倒一杯酒,递给斐崎:「放心,没下毒!」

斐崎又皱眉:「谢谢!...我有必要对你处处防范吗?堂堂的堪席当家,要我消失的话,根本不必自己动手吧!」

堪席笑开来:「的确!」

斐崎缀了口上好的酒,安静的等待。

「那幅『狂风沙』除了少了焕平跟钦阳以外,」堪席坐下,抬眼看斐崎:「还少了笃和!」

「加上作画的人,到齐了!」斐崎低语。

堪席点头,伸手在椅边的仪器上按键:「让你看我的收藏!」

会客室左侧一整片壁柜悄然无声的滑开来,后面是一整面的玻璃,里面挂满了画!烨朾肃然起敬,所有秋主人卖出之后失去踪影的画,全部在这里!

斐崎只是坐在椅中,望着画,许久都没有反应。

「有些画是完整的!」堪席自己望着画:「有一些,帕研故意少画些东西!」

「或许他是真的忘了?」斐崎质问。

「你这么认为?」堪席斜眼看斐崎。

斐崎没有加以解释,望着堪席。

堪席转回身面对斐崎,拿起酒杯缀了口酒:「殷家世代都是当朝君主的侧卫。说是侧卫,应该算是法师,占卜,做法,算命,也懂医术。当时,家族里有任何事业,继承的都是长子,殷梓彤是次子,所以并未被赋予继承的责任,纵使如此,为防万一,他照样必须接受训练,所以从小就跟着师父及父亲兄长学习,其它的时间,都在外面玩。梓彤有个从小就认识的玩伴,叫阮钦阳,阮家也是显赫世家,钦阳的父亲是当朝武官,那就好像现在的警备将领一样!」

如果路由是焕平,自己是笃和,秋是梓彤,那么钦阳就是堪席了!斐崎低眼喝酒,等待接下去的发展。

堪席抬眼看着空中的某一点,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梓彤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从小就漂亮,个性又讨人喜爱,且很有天份,学什么就像什么。钦阳与梓彤同龄,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十岁那年,梓彤开始画画,钦阳开始学习骑马跟剑术,要走的路不同,两人却还是经常腻在一起,骑马出去玩,钦阳打猎,梓彤就画画,然后天色暗了就去探险,直到两家人派了仆人去找才回家,就算回了家,钦阳还是吃过饭就又溜到殷家,陪梓彤看书,看着梓彤占卜算命。...从小,钦阳就离不开梓彤。」

室内一片沉寂,时光好像要倒流似的,斐崎安静地坐着。这不是故事,这...是堪席的记忆!

「当时的人,或许医药不发达,所以寿命不长,也多子,次子的梓彤跟三子的钦阳,年纪还轻,没有任何责任。但是或许因为寿命不长,早婚是必然的,女子大约十四五岁结婚,男子大约十五六岁开始,也会被要求结婚成家。钦阳在十三岁那年,就决定长大了要娶梓彤。可是当时,那样的婚姻是不被社会接受的!」堪席的视线回到斐崎脸上,如预计的,斐崎脸上有疑惑。

「为何不被接受?」斐崎低声问。

堪席忽然又呵呵笑了:「社会风气吧!地球时代以前,同性的婚姻不被一般社会认可。我可以这样比喻,那就好像现在有自然人说要与生化人结婚一样,社会与体制目前都无法接受!」

斐崎轻轻吐气,这样的比喻,大概就可以理解,当时的社会风气一定与现在截然不同。

「钦阳当然知道不会被接受,所以也一直没有问梓彤,钦阳将这件事摆在心底。十三岁的秋末,殷家次子忽然被召进宫中,召令来的太急,深夜时分,一群护卫就将梓彤带进宫中,梓彤没有时间通知钦阳,等到钦阳再次见到梓彤时,已经是五年后的事了!」堪席停顿了下,思绪飘远了。「梓彤被带到宫中,因为君王的一个妃子染了重病,懂医术的人手不足,梓彤的父亲将长子次子都叫进宫中,一面见习,一面帮忙。可是,一群自称医术好的人所束手无策的病,却被十三岁的梓彤治好了,...那到底是命...是运,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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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治好了,难道不好吗?」斐崎皱眉。「对梓彤不好?」

堪席的眼光落在斐崎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因为病治好了,梓彤才被留在宫中。君王龙心大悦,立刻重赏殷家,全家族因为梓彤而光宗耀祖。接着,治好妃子的病没多久之后,梓彤又对君王说,君王会在明年秋天生个儿子,可是儿子会因为疾病夭折。梓彤懂得占卜算命,那一算,算的很准,因为相信梓彤,君王把梓彤留在宫中。第二年,皇后真的生了儿子,就如梓彤占卜的一样,生下来隔夜就夭折了。此后,梓彤成了君王的亲信!」

斐崎的眼神暗了下。钦阳因为那样,失去了梓彤?

堪席的脸色忽然间沉了下来:「五年后,两人十八岁那一年,梓彤才回到殷家。五年的宫廷生活,把梓彤变成另一个人。梓彤回到殷家,为的是养病。为了练药,梓彤时常要亲自尝药,但是像梓彤那般优秀的医术,尝再多的药也不该中毒。跟着梓彤回到殷家的有一个君王赏赐的随身护卫,祁焕平,还有另一个跟着梓彤学习医术及法术的学徒,年纪比梓彤大,唤梓彤为师父,名字叫岑笃和。根据笃和的说法,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君王特别让梓彤回家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宫。」

「为何要下毒?」斐崎诧异的无法保持沉默:「梓彤得罪人了吗?」

「古代的宫廷生活,非常艰险。你不必得罪人,只要得到君王的信任及喜爱,就会成为铲除的目标,尤其梓彤又长的美,不但美,还非常有才华,君王会喜欢也不是意外的事。」堪席垂眼。「梓彤虽然回到家,却不是钦阳记得的梓彤。因为中毒,变的憔悴。宫中的生活不适合梓彤,殷家的人却不放梓彤自由,梓彤是全家族的光耀,不能就这样病倒。回到殷家,梓彤养病花了一年,一年中,钦阳只见过梓彤两三次,期间的联系全靠焕平帮忙,殷家已经不让一般人接近梓彤了,而阮钦阳也是一般人,梓彤差焕平帮忙传递讯息,每次的信,只有一两行,说着自己有好一点,等好了再见面。」

斐崎望着堪席,这么久远的事,堪席还记的如此清楚...,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述说这些事情?

「梓彤的病才恢复一些,殷家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梓彤送回宫中。」堪席轻吁口气:「天气刚转暖和的一天夜里,笃和接到消息,宫里要派人来殷家接梓彤回君王身边,可是梓彤的病没有完全转好,焕平按照梓彤的指示去找钦阳,笃和与钦阳,连夜把梓彤带离京城。他们有笃和,颇熟悉宫中的行事习惯,还有焕平帮忙,三人带着梓彤,逃了好远。」

斐崎吞了口酒。

堪席脸上收了阴沉的表情。「虽然只是半年的时间,但那却是可以在一起的时间,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珍惜每个可以见到梓彤会微笑的时刻。梓彤特别喜欢笃和的陪伴,笃和也是三人当中唯一有能力照顾梓彤的病的人,病情总是时好时坏,梓彤自己倒是不在意,开始画画。那段时间,只要一有追兵的风吹草动,他们就离开暂居的地方,越逃越远,最后,逃到大漠边境。狂风沙,就是殷梓彤在那时画的!」

斐崎深深吸口气。「钦阳是你?」

堪席没有看斐崎,却以点头回答他。「他们最后还是被带回阮家与殷家,君王开始时非常不高兴,焕平与笃和冒着生命危险宣称逃走是他们的主意,因为梓彤的情况还不适合回到宫中侍奉君王,梓彤自己去见君王,平息了君王的怒气。钦阳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无法做,没有帮上梓彤一点忙。但是梓彤还是被接回宫中,梓彤的条件是焕平,笃和与钦阳要一起进宫中陪他,否则他就把宫里所有的毒药全部吃掉!」

斐崎微笑,那是威胁呀!梓彤可以威胁君王?

堪席露出的微笑非常无奈:「梓彤的性子其实很烈,烈的像火!经过一段相处的时间以后,四个人成了好朋友,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好朋友,因为三个人都爱着梓彤,但那却是说不出口的情感!」

斐崎保持沉默,堪席在一阵沉默之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斐崎望着堪席的背影,堪席的背脊挺的好直,肩上似乎有一种挥不去的落寞,无形的压在上面。

沉默在室内蔓延开来,斐崎饮尽杯中的酒,自己起身又去柜前倒了一杯,转身看堪席。「笃和是钦阳害死的?」

堪席没有转身,抬头:「笃和是钦阳杀死的!...宫中的生活,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梓彤因为有三个人在一旁保护着,回到宫中之后,平安的过了几年的日子。在那几年之间,梓彤明显的越来越依赖笃和的存在,把自己会的医术及知识,全部教笃和。所以当钦阳质问梓彤时,梓彤的回答毫无意外的...是选择了笃和。」

停顿一会儿之后,堪席的声音再度传来,低嗓的声音夹着难掩的痛:「所以那年冬天,笃和因为受了风寒,卧病在床,见到梓彤对笃和百般的呵护,亲自煎药,亲自服侍,钦阳的心由痛转为恨,假借探病的名义,钦阳在梓彤稍不留意的刹那间,将毒药放进梓彤要喂笃和吃的药里,当夜,笃和就死了,死在梓彤怀里。梓彤满身满手笃和吐的血,坐在床边,抱着笃和,动也不动,...就那样坐了一整天。」

堪席转身看斐崎,斐崎僵在原地。

堪席浅浅的笑了下,微笑只是停留在唇边,眼神是无尽的后悔。「梓彤当然不知道那是钦阳的毒手,误以为是自己调的药杀了自己心爱的人。那夜以后,梓彤失去笑容,成了木偶。君王一手掩盖了一切的事实,对梓彤喜爱的程度可见一斑,宣布笃和是因为重病不治,然后眼见宠爱的亲信失去昔日的光彩,笃和死后的第二个月,君王决定把大公主许配给梓彤,为的是鼓励梓彤,希望梓彤从伤痛中站起来。你知道那对钦阳是多大的打击吗?原本以为只要笃和不在了,梓彤会回到自己身边,哪知道君王的安排,却要把梓彤带的更远!喝醉了之后,钦阳告诉焕平事实,会害梓彤变成没有生命的木偶,都是因为毒死了笃和,又让梓彤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笃和,焕平替梓彤及笃和报了仇,当场一刀刺死钦阳!」

斐崎睁大眼睛,找不到声音。

堪席又笑了:「如果你是梓彤,听到你自己不是杀害爱人的凶手时,你会有何反应?焕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斐崎皱眉:「但是梓彤对钦阳并非没有感情啊!」

堪席深深的看了斐崎一眼,带着些许自嘲的语气低语道:「还是一样的了解他啊!...焕平告诉梓彤笃和事实上是被钦阳毒死的消息,梓彤见到钦阳的尸体之后,像发了疯一样的想要也杀了焕平,但是焕平是经过训练的护卫,梓彤伤不到焕平。」

斐崎深深叹口气:「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下去了。对你而言,这不是容易的事吧?」

「我必须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堪席无奈的叹气:「自从路由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以后,我们认为关键在你身上。你知道你是笃和的转世吗?」

「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笃和的转世!」斐崎回答。

堪席哈哈笑了,彷佛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挥着手:「让我说完吧!梓彤有他自己的复仇方法,趁着他跟焕平两人独处的时候,拿刀刺伤自己,然后叫护卫把焕平捉拿起来,说是焕平想要刺杀自己。身为君王的宠信,梓彤有那个能力如此陷害焕平。只是在君王盛怒的当下,梓彤又将焕平救了回来,请君王宽恕焕平。梓彤对焕平说,就这样让他们死,太便宜他们了。他们指的是焕平与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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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崎不禁叹气:「梓彤之后做了什么,我不知情。那不是我能力所及的答案,你要的答案,我没有!」

「让我把事情说完吧!」堪席略带兴趣的看斐崎:「你可能不喜欢听下去,你相信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是吧?」

斐崎垂眼:「秋的一切,让我不得不相信。秋的脑中,总有一个可以与他说话的声音,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声音就是你。」

「是我没错,帕研也很清楚那是我。他只是没有对你坦白罢了!帕研记得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多,且详细!」

斐崎又是诧异的抬眼看堪席。

「焕平说,梓彤下了咒。」堪席轻语:「路由只记得梓彤临死前对焕平说的话,梓彤用自己的命运下了诅咒;梓彤的遗言是,把笃和还给我,不还我,那就让你们生生世世为你们的罪偿命。」

斐崎的思考略为迟缓了下;偿命?怎么偿命法?

「诅咒立刻实践!」堪席直视斐崎:「焕平在梓彤结束自己生命的半年以后,染病身亡,死的很痛苦!」

斐崎非常想反驳这个诅咒的说法,但是他手上毫无证据,对所有的事情也未有足够的了解。而堪席,堪席本人是个科学家,也是研究学者,堪席能够接受所有看起来难以解释且难以理解的事情,最大的差异在于堪席拥有前世记忆!

「你真的从小就记得所有的事情?」斐崎小心的措词反应在犹豫的语气当中:「路由也是如此吗?」

堪席没有回答斐崎,接着说下去:「大约六百年之后,梓彤转世成为鑫莫,钦阳转世成为砚然。...你还有兴趣吗?」

斐崎不由的点头,秋经历了多少时代?是否都记得梓彤的所作所为?此刻的秋,背负着何种责任,去解开几世来的恩怨?

「鑫莫生在富商家中,满身都是梓彤的影子,长的俊俏,个性又温和,...表面上的温和。砚然只比鑫莫大个五六岁,两人在鑫莫十六岁那一年相遇,砚然是鑫莫的父亲的朋友,虽是初次见面,砚然却已经从鑫莫父亲那边听说了许多鑫莫的事,因为鑫莫的友好态度,两人很快就成为莫逆之交。每次见面,都有很多话题可谈,鑫莫还教砚然如何下棋,如何看星星,如何观察大自然的变化,如何画画。砚然的个性十分大方,...跟现在的我,好像差的很远!」堪席回头看斐崎,斐崎慢慢的回到椅子前坐下。

「不可能都一样吧?」斐崎轻语。

堪席又是有趣的浅浅一笑:「是吗?第二个相识的秋分,砚然就大胆的邀鑫莫一起跟他到处旅行,一起经商。」

鑫莫拒绝了?斐崎暗想。

「鑫莫答应了,但是有个附带条件,那就是砚然必须等到鑫莫满二十岁以后,而且在期间,鑫莫还是没有等到该见到的人,那么,鑫莫就会随着砚然一起出门旅行。」堪席顿了下,抿嘴道:「砚然当时只是认为鑫莫在等待一位久未见面的朋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斐崎抬眼看堪席。鑫莫记得梓彤的事?

堪席轻叹口气:「砚然独自出门,一年半以后,回到朋友家找鑫莫,找到的是个失去生气,双眼失明的鑫莫,不但失明,也失去了听觉。砚然离开没有多久之后,一场大病夺去鑫莫的双眼及听觉。」

斐崎皱眉,如果不是因为秋,这些故事令人难以接着听下去。

堪席垂眼:「却斯,我始终不知道当时你在哪里,生命的足迹循着同样的路途重复进行着。鑫莫生病的那一年,也差不多是梓彤中毒,由宫中回到殷家养病的年纪。」

不是巧合吗?

「砚然的归来,多少给鑫莫一些安慰。砚然知道许多鑫莫的心事,两人无话不说,就算鑫莫的父母没有苦苦哀求,砚然也会乐意陪着鑫莫,带鑫莫四处在园子里走走,不让鑫莫把自己关在房里。」堪席深吸口气:「没多久之后,鑫莫又开始画画。双目失明,鑫莫还是可以做画,画的都是鑫莫心里的风景。...画的都是梓彤曾经画过的风景。鑫莫口里说他在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就这样,鑫莫满二十岁!」

斐崎拿起酒杯,才发现杯子又空了。堪席走到柜子前,将整瓶酒拿给斐崎。

「你也发现相同的轨迹了吗?」堪席对斐崎微笑,不是仅止于唇边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像是堪席一直等待着一个会听他说这些故事,且相信他所说的话的人,而今那个人就在眼前。

斐崎自己倒了酒,沉默着。

「满二十岁之后没几天,有一晚,鑫莫问砚然,你爱我吗?」堪席回到斐崎对面,重新坐下。「砚然在鑫莫手心上写,比爱自己更胜。鑫莫很满意的说,我等的人没有来找我,我就跟你去旅行吧。虽然我看不见,听不到,但是你可以帮我看,帮我听,我可以帮你想。而且,就算你养不起我,画可以拿去卖,我保证一定可以换一些钱。砚然反问,那么你爱我吗?鑫莫说,我应该要恨你,因为你的出现,我该见的人没有来找我,我找不到他,可是我想不起该恨你的原因,那就当作我是爱你的吧!」

斐崎低头沉吟,鑫莫回答了当年钦阳杀了笃和之后,所想要从梓彤口中听到的答案。「鑫莫记得前世的事?」

堪席带着欣赏看斐崎一眼:「你可以问帕研啊!当时的事情,无从追究,除了本人,谁也无法判断鑫莫是否记得身为梓彤时代的事。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现在的帕研,几乎记得所有的事情。」

斐崎无奈的吁口气。

「你若想要证据,见到帕研的时候,如果他高兴,或许他可以提出证据。」堪席轻声道:「砚然没来的及带鑫莫出门旅行,就在准备万全的时候,朝代起了更替时的战乱,平民百姓的身家财产在战乱时,是完全没有依靠与保障的。鑫莫家的一切,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全家逃难,丢下失明耳聋的鑫莫!」

斐崎缩了下身子,开始有点明白为何堪席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将秋引开,逼着秋想起一切,又把自己找来。梓彤没有好生活,鑫莫也没有幸福过。不解开这一切,秋还要受苦多久?身边的所有人还要痛多少次?

「砚然在混乱当中找到鑫莫,带着鑫莫逃难。」堪席的声音再次变的冷漠:「这一逃,的确是逃开了战火地区,不幸的是,一年多以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当政府地位摇摇欲坠的时候,社会就是一片乱象,自古以来便如此,没有例外。他们遇上的强盗当然也没有人性可言,能抢的都抢了,连人也抢走,砚然被捆成一包,带回山寨。人质成为强盗的娱乐对象,砚然奇迹的只是受些皮肉之苦,鑫莫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既然看不见,眼睛就被挖出来,听不到,耳朵就被割下来;就算浑身是血了,鑫莫还是可以抓起刀子杀伤人,然后倒在地上,呼叫着砚然的名字,说着我不恨你,回来我身边,不会恨你...。」

斐崎挥手打断堪席,一股莫名的悲哀由心底升起。

堪席沉默了一些时候,接着又说:「那是最狠毒的报复。眼见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遭受那样的凌虐,动弹不得,无法开口说话。默默的等待着,等待心爱的人身上的血流干,获得解脱,就连最后一刻,也还是什么都无法做!砚然的心随着鑫莫的逝去而死,但是在自己死之前,砚然要报复。他开始对强盗游说,能做的他都做,谎称他知道一些宝藏的藏匿地点,然后像奴隶一般的过生活,其实,砚然已经无法感觉痛了,鑫莫死后,他也死了,只是撑着一口气,先报仇,然后寄望来世有机会还可以好好爱鑫莫,不再让鑫莫受苦,不再让鑫莫伤心。砚然在没多久之后就利用野生的有毒植物毒死全山寨的人,那知识还是鑫莫教砚然的。然后将全部的尸体拖到野外,曝尸旷野。又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山里找到早已成为白骨的鑫莫,葬了鑫莫,然后在鑫莫坟前了结自己的生命。」

「你...」斐崎开口,随即停顿。你还是爱着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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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情荷花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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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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