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皱自离情高处切,腻红愁态静中深。眼随片片沿流去,恨满枝枝被雨淋。总得苔遮犹慰意,若教泥污更伤心。临轩一盏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

──韩偓《惜花》

清香园

一早叛月就启程进了皇宫,先和太后、皇上请过安后,继而来到彧琊亲生额娘德妃的寝宫内,向德妃请安。

正巧彧琊的亲哥哥彧瑄也在场,叛月礼貌性地和他打了招呼。「十三哥。」

德妃仅生两子,分别排行十三、十四,年纪只差一岁,但德行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彧瑄品行端正、武术高强,是所有阿哥中最为皇上所赏识的。只可惜在前年的狩猎活动中,一个失神没注意的摔下马背,也摔瘸了一条腿。静坐时,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但一走起路来,便一跛一跛的。

彧瑄瞪大了眼,盯着叛月看得失魂!!

「妳说,妳的汉文名叫叛月?」德妃眉尖蹙起,对这个「叛」字,颇感不悦,但既是人家自个儿取的,就不好表示太多意见。

「是的,额娘。」

「彧琊怎没和妳一道来呢?」德妃纳闷地问。

「额娘,您还指望他依澧教来给您请安吗?我看他八成又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彧瑄打小就和彧琊不对盘,兄弟俩一见面就是斗嘴,没一回例外。

「瑄儿──」德妃用眼尾余光警告的睐着儿子。

「我说的也没错呀!」彧瑄两眼直瞅着叛月。

宫里传言,若不是因为他的腿瘸了,这门媳妇理该是他的,彧琊只是捡了个便宜……

他万万没想到这英国皇室的贵族女,竟是这般的美若天仙、意质兰心……讦配给彧琊,真是糟蹋了!

他敢大言不惭的自夸,即使瘸了一条腿,他还是比彧琊有出息。

可皇阿玛还是未将他列入考虑中,教他怎么甘心呢?

德妃喟叹了声,她好不容易培育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本指望着他飞黄腾达后,即能享有一生荣华富贵,可上天妒人,却教瑄儿给跌断了腿!

唉,一切就这么落空了。

偏偏彧琊又是那么不争气……

她担心的是,自己人老珠黄后,失了宠,教谁给她依靠呢?

「我听说,昨晚妳带着一群人到掬欢楼,把彧琊给架回府,可真有此事?」德妃质询地问。

「是。」叛月轻点着头。

「妳哟,唉──」德妃拢紧眉心。「虽然彧琊是太放肆了些,但他好歹也是个皇子,而妳是他的妻子,总得顾及他的面子──妳瞧,这事都传到我耳里了,满朝文武百官岂不全都知道了?」

「无妨,彧琊的坏名声,又不差这一笔。」彧瑄冷笑着。「何况,我倒觉得叛月做得对极了,总该有人给他点教训,让他懂得分寸!」

叛月没想到彧瑄会帮她说话,她以为大清国的男人都是好面子的。

她抬头瞅了彧瑄一眼,微微地颔首。

德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从彧瑄跌断腿后,她就鲜少看见他笑,但他却如此明显地维护着叛月,竟还对着叛月笑……

「彧琊这孩子,没啥心机就是贪玩了点……我瞧妳人也挺聪慧的,妳觉得是否该动彧琊收收心,做些有出息的事。」德妃又补了一句:「但要记住,他是男人,妳是他的妻子,做任何事,都要顾着他的面子才行!」

「额娘的话,叛月谨记在心!」

「额娘,您这不是在为难叛月吗?彧琊是什么个性,您难道不清楚吗?他的性子要真能改,除非天要下红雨了!」彧瑄讽刺地道。

「好歹他也是你的亲弟弟,你不帮他就算了,但也别这么冷讽他。他挣了个臭名声,对你、对我,不同样是有坏影响的!」

这彧琊真是教她头痛!宫里的其它妃子,总是在表面上称赞着彧琊相貌俊俏、嘴儿甜得不得了、常哄人开心;但暗地里,总讥笑他不正经,没个出息样。

她这个做额娘的,每每想训他一顿,他就会对她撤撒娇、逗她开心,害得她即使想开骂,话也骂不出口了。

「额娘请放心,叛月会谨守做妻子的本分,不会再做出让彧琊有失颜面的事。」叛月恭谨的低应道。

对于叛月这么受教,德妃倒是觉得挺欢心的。她满意地点点头。

「彧琊这孩子就是没个定性,依我看,要改变他的习性,妳最好想个法子能让他常待在府里不出门。」以前她没能做到的,现下就指望儿媳去做了!

「我看这事比登天还难!」彧瑄讥诮着。「他若是一天不上街逛逛,一定会比死还难过!」

「唉──总之,我是把彧琊交给妳了,他能不能变得有出息,就端看妳这个为人妻的!我看妳就先回府去吧,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是!」

「是,额娘。」

在和德妃、彧瑄行过澧后,叛月先行退了出去,倒是彧瑄的目光依旧恋恋不舍的追随至门边,定定地目送着她飘逸的背影……

「你看够了吧?」半晌后,德妃不得不出声了。

她就是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才快快地催促着叛月离去。

「额娘,有件事,孩儿想问您……」彧瑄一拐一拐地踱步至德妃面前。

「什么事?」

「宫里传言说,要不是因为我的腿瘸了,这门亲事该是我的,是真的吗?」

「传言的事,你信它做啥?」

「我不甘心!难道皇阿玛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叛月许给了彧琊?」

「你是在怪你皇阿玛偏心吗?明儿个我替你说去,要你皇阿玛替你指个好姻缘、找个好女娃!」

「您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德妃一径地装傻。「你……你想要成亲,那也不难呀!京城里的格格多的是呢!」

「纵使有千个、万个,能挑出另一个叛月吗?」

「彧瑄,你可别胡闹!」德妃紧张了。

传言的那件事,她早已听闻,她也问过皇上,虽然皇上坚称没那回事,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这事被说开来,久了,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甭说别人,连她这个亲额娘,也觉得皇上真是偏了心──

「额娘,您知道我一向都不胡闹的,但该是我的,我绝不会拱手让人!尤其是叛月!」

彧瑄说完,即坚决地转身离去。

「瑄儿、瑄儿!」

德妃愣坐在飞凤纹镶嵌的扶手大椅上,忆及方才彧瑄坚定的话语,心都凉了一大截。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呀……

兄弟阋墙,难过的是她这个亲额娘。

彧瑄的脾气她最了解,只要他认定是自个儿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抢回去──哪怕是拚了命……

天哪,她似乎可以预见未来两兄弟争斗的情景!

原先,她还指望叛月能引导彧琊步上正途,做些有出息的事,没想到……

红颜终归是祸水!

**********

「……云树绕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教世子们读书、习字的西席大人公孙先生,今日特地挪空,前来教导三位新嫁娘习汉字、读汉语。

他坐在椅子上,老目半垂,陶醉在自己所吟的古诗中,全没注意到新嫁娘是否有在认真地学习。

「为什么皇上要我们来这儿?真是无聊极了!」西藏的小公主芙姬,身子向侧边倾,靠近琉璃低声说道。「我才不喜欢读诗呢!」

琉璃诧异的怔愣了下,随即微微地笑道:「皇上也是为我们好啊!」

「才不好呢!」芙姬皱了皱鼻头,再摸摸已经发麻的腿。「坐的我屁股痛死了,两腿也麻了──究竟还要坐多久啊?我快受不了了!」

琉璃掩嘴一笑。「可是我们才坐半个时辰,并不算久啊!」

「这还不算久啊?我在西藏时,可没动也不动的坐上半个时辰过──哎唷,我的妈呀,简直是要我的命!」芙姬揉了揉腿肚,低声哀叫着。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约叟莲娃。千里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当烟电,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公孙先生依然忘我的吟诵着诗词。

「又来了!『枪管』是什么?它跟晴天有什么关系?还有千里高牙呢!是不是走千里的路,那个人就可以得到一副高高的牙齿?可我觉得我的牙齿挺好的呀,我才不会笨到去走那么远的路呢!」芙姬两手托腮,一脸不耐烦的嘀咕着:「公孙先生到底在念什么?」

「这是宋朝柳永的望海湖!」一旁沈静许久的叛月,开口解了芙姬的疑惑。

「啥!?望海湖?我压根没听过!妳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公孙先生早告诉妳了?这个公孙老头,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从这点看来,就知道妳没读过汉书!」叛月翻着手中的书,不卑不亢的道。

「我是没读过汉书,不过说汉语我可是挺行的,妳们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我,我一定会教妳们的!」

芙姬大言不惭的夸道,其实琉璃和叛月说得比她还好呢!只是她自己傻愣愣的没发觉罢了!

「呵!」叛月嗤笑了声,没再理会她。

「那日后就请妳多指教了!」琉璃倒是谦虚有礼多了!

「哪里的话,有我芙姬在,一切搞定!」芙姬得意的笑着,真以为自己是很棒的!

「芙姬,妳……妳嫁过来后,能适应吗?」琉璃嗫嚅的问道。

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同为异乡人,那种思家的心情应该都是相同的,她心中有苦闷,却找不到人说。桑子虽然是她的贴身丫头,她却不能同她说,她怕桑子比她更想家、更伤心,又怕桑子把话传回日本──

她不想让疼她的父皇担忧呀!

听了琉璃的问话,芙姬一颗小头颅摇得像波浪鼓一般。

「不适应、一点都不能适应!彧琥他一点都不疼我、一天到晚只会凶我!

他最坏了,不准我捉鸟、不准我养小老鼠、不准我玩蛇、还不准我爬树……人家才嫁给他几天,屁股就被打得快开花了,真是气死我了!」芙姬噘高小嘴,一一细数着夫婿的罪行。

听了芙姬的叙述后,琉璃嶝大了美眸,怔愣许久,不敢相信一个女孩子家,竟有这么多奇怪的兴趣。

「妳一定不敢相信彧琥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吧?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生气的人哪!」芙姬误解她的讶然,嘴里仍说得头头是道。

伊莎贝拉听了撇嘴一笑;而琉璃则是错愕的不知如何回答。

「依我看,我们三人,应该属妳最是幸福了!」芙姬一脸羡慕的朝琉璃说道。

「我!?」琉璃很是纳闷。「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夫婿啊,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芙姬不讳言的在叛月面前道出彧琊的坏名声,之后又好奇地问着伊莎贝拉:「他娶了妳之后,还是同以前一般吗?」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他去我懒得管!」叛月一脸的淡然,压根没将笑姬的话放在心上。

「那可不好!妳若不管管他,改明儿个他的心教别的女人给夺去,届时妳就捉不回来了呢!」芙姬好言地动诫着。

叛月只是略略牵动嘴角,不再答话。

见她又不理人,芙姬又把目标锁定在琉璃身上。

「怎么样?八爷对妳一定很好吧?」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琉璃仅以微笑当做回答。

「别不说话嘛,妳们只会笑,实在让人觉得很闷,说说话,我才能知道妳是怎么想的!」芙姬眼珠子俏皮地转呀转的。「八爷一定很疼妳吧?妳这么温柔、又长这么漂亮──彧琥就常叨念我不够温柔,没个公主的模样!」

「不会的,我觉得妳挺好的,个性直爽,很可爱!」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彧琥都看不出我很可爱呢?他只会嫌我这个、嫌我那个!」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是吗?我一瞧就知道他没八爷的聪明!八爷一定一眼就看得出妳所有的优点,然后很疼妳、很宠妳、很爱妳──对了,八爷有没有让妳养小老鼠?他准不准妳爬树啊?」

琉璃轻晃着头。「我不喜欢养老鼠、也不爬树!」

「不养老鼠、不爬树?那妳怎么知道八爷爱不爱、疼不疼妳呢?妳一定不仅这些吧!我告诉妳,如果八爷肯让妳养妳喜爱的宠物、准妳做妳爱做的事,那八爷就是爱妳的;反之,他若什么都不许妳做,那他肯定是不爱妳……彧琥就是什么都不准我做,他根本就不爱我嘛……」

芙姬一个人说得忿忿不平,琉璃的心早就乱了,而叛月则是完全漠视芙姬的存在,对芙姬叽哩呱啦的话,全然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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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君惹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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