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终于做完了。”阿邦开心的大叫,明天不怕被老大刮了。
“都十点多了啊。”言司典伸伸懒腰,闻言敲了一记阿邦的后脑勺。“你以后再这样漫不经心试试看,有你好看的!”
“我知道了啦,哈哈。”阿邦摸摸后脑,感激的看向陈桂静,她才是真正的大功臣,若没有她迅速确实的分类,他们两个哪有这么厉害。“静妹妹,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留那么晚。”
“没关系,你也请我吃晚餐了啊。”她淡淡的微笑拒绝了。
“我送她吧,你还是早一点回去睡觉,明天可有你忙的了。”言司典拍拍他的肩膀,明天的大客户是阿邦负责的,大意不得。
“那好吧,我先回家睡了,静妹妹,谢谢你的鼎力相助,来日定当加倍奉还,我先走了喔。”
“臭小子,明天可不要睡过头了。”
“其实你不用送我。”告别了阿邦后,陈桂静将桌子整理好,认真又疏离的说。
“好了,我们走吧。”言司典置若罔闻,迳自走到电梯口,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妹妹那么晚一个人回去。
虽然她……的外表让人起不了歹念,但也很难说,现在社会变态这么多,听说有连老太婆都不放过的,多让人担心啊。
“喂,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担心。”陈桂静跟在他后面重申道,“我可以保护自己。”
电梯门一开,言司典让她先走进去,待门一关,迅速的将她逼入角落。“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你也可以保护自己?”
“你在干么,开玩笑要有个限度!”他呼出的热气让她无法不意识到两人太过于靠近,这让她感到害怕与不自在。
“只要你可以把我推开,那我就让你自己回家,是你说你可以保护自己的。”言司典看着被自己包围的娇小身躯,其实仔细看,她的脸还长得挺不错的嘛,若能把那碍眼的大黑框眼镜拿掉,应该会是个可爱的女孩吧。
“你不要这样,如果有人看到我们这样就完了。”陈桂静用力的想要将他推开,但是她根本比不上一个大男人的力气,涨红着脸感到生气又害羞。
“那你就快点把我推开啊。”她的皮肤看起来滑嫩得像白煮蛋,两颊因为生气透着粉嫩嫩的晕红,她的嘴巴小小的又红艳艳的,像是可口的樱桃,只可惜看不清楚眼睛……
“你要干么!”看着把她眼镜拔走的言司典,陈桂静惊吓的大叫。
但吓到的可不只她一人,言司典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睫毛浓密,又长又卷翘,每一眨眼都像在放电,言司典看呆了,尤其是她漆黑晶亮的瞳眸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般。
“把眼镜还给我。”又气又惊的陈桂静立刻把脸转开。
“你很漂亮你知道吗?”言司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想着若是她能换下这一身可怕的过时阿婆装,她的美一定会吓死全公司的人。
虽然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已经吓过大家了……
此时,往地下二楼停车场的电梯门开了,陈桂静一把抢过眼镜,用力推开言司典便往安全梯方向跑,那令她伤心的过往则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天啊,这丫头将来一定跟她妈妈一样是狐狸精!”大姑姑老是这样说她。
“长得一副妖媚样,你看她那双眼睛跟她妈妈简直一模一样嘛!”奶奶每看她一次就叨念一次。
“你最好给我乖一点,少学你妈年纪轻轻就怀孕,还死命要嫁给你那没出息的爸爸!”外婆老爱用手指着她骂。
“桂静啊,我腰痛起不来,快来帮我啊……”待她上前扶他,妈妈的男朋友色迷迷的对她伸出手,“桂静啊,你好漂亮啊……”
“不、不要!”那时仅国中一年级的她害怕得哭喊出来。
陈桂静拚了命的往安全梯奔去,因为害怕言司典突来的碰触,因为忆起恐怖又难堪的回忆,更因为身后越来越近的叫唤而不要命的往前狂跑,直到言司典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陈桂静!”
“不要!”她红着眼失控的大叫,她想起妈妈的男朋友,想起那可怕的……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没有要对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言司典被她吓到了,马上放开她的手,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陈桂静。
害怕?是因为他吗?
“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怕我,我不送你回家了,我帮你叫计程车好不好?”
“我……”待陈桂静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言司典,而不是“那个人”后,才稍微恢复了点理智。“……帮我叫计程车。”
“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么晚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很危险,对不起,我为我的行为郑重向你道歉,原谅我好吗?”言司典严肃的道歉着,他不应该用这么夸张又没礼貌的行为让她了解晚归的危险。
“不要说了,帮我叫计程车。”陈桂静默默的戴上完全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
“好,我帮你叫。”言司典感到羞愧,他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谅,不然他绝对会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
用手机叫了计程车后,言司典陪着陈桂静到马路边等车,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陈桂静上了计程车。
陈桂静上车后将地址报给司机,就静静的坐着,表情看似平静,紧握的双手却透露出她未平复的情绪。等抵达后她下了车,快速走向一栋老旧的公寓,并没有注意到计程车离开后,有另一辆车缓缓驶来。
言司典从陈桂静一上计程车就开车一路尾随到她家楼下,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搭计程车。
看着没几户有灯光的老旧公寓,他心想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台北租屋吧,他记得桂静是新竹人,他还为此跟她开过玩笑,说他们说不定有见过面,因为他外婆家也在新竹。
突然五楼的灯亮了,言司典知道陈桂静到家了,他也可以放心回家了。
陈桂静洗完澡坐在镜子前面随意的吹着头发,一边想着刚刚在电梯里发生的事,她不懂为什么言司典会突然这样捉弄她。
难道她打扮得还不够难看又可笑吗?
她知道自己漂亮,但是这却不能让她拥有自信,反而让她厌恶又自卑。
从小到现在她一直是被大人们戏谑的对象,男同学恶作剧的第一人选,女同学拒绝往来的可怜虫。
上了高中,她以为戴上了大大的黑框眼镜就能掩盖这一切,谁知道她发育良好的身材依然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在她高中快毕业之前,当时才三十六岁的妈妈要再嫁了,但是妈妈不愿意带她一起过去……事实上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妈妈要再嫁的对象。
妈妈跟爸爸离婚之后,一起同居过的某一任男朋友曾经几次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对她毛手毛脚、意图猥亵,直到有一天事情又发生,她的哭喊声引来了已经外出却因为忘了带某样东西而返家的妈妈注意,后来在还没发生更大的伤害之前,妈妈便把她送回外婆家住。
然而妈妈事后仍跟那个人在一起一小段时间,因为对妈妈来说,所有的男友都是她的提款机,直到她再找到下一个金主才会分手。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妈妈一直避免让她认识交往的对象。
只是住回外婆家,日子也没有比较好过,因为从她有记忆开始,外婆和妈妈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话,每次都用吵的。
所以对外婆来说,她只是不孝女儿年纪轻轻就搞出来的拖油瓶,怎么可能疼得入心。
还记得当时她告诉妈妈,她不会破坏妈妈的新幸福,所以不会跟着一起过去,她知道妈妈的表情是松了一大口气。
外婆也总说女孩子不用念那么多书,要她毕业后就出去工作,但是大舅舅的女儿却在准备研究所的考试。
虽然她的成绩好到老师们都说一定考得上国立大学,她还是直接告诉外婆,她一毕业就会去找工作,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外婆开心的笑脸。
她终于清楚明白,对所谓的家人来说,自己确实是多余的,当时爸妈离婚抢着要她的事,仿佛只是一场梦。
吹干了头发,思绪烦乱的她根本睡不着,因为她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面对言司典,被看过真实样貌的她还可以在这间公司待多久?
“桂静……”言司典带着无比的歉意想跟陈桂静示好,却不得其门而入。
“阿邦,你要的数据我归纳好了。”陈桂静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座位走向阿邦——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天啊,静妹妹,你真是我的天使。”阿邦难得穿着西装笔挺,不过说话的方式依然充满戏剧性。
“桂静……”言司典不死心的再叫一次。
“客户快来了吧,需要我准备什么吗?”她置若罔闻的把注意力放在阿邦身上。
“把会议室整理一下,再泡些咖啡吧。”阿邦看了眼呆站在他身边的言司典。“司典你干么?”
“桂静,帮我重新整理客户资料和报价单好吗?”小齐捧着一大堆的资料文件走过来。
“好啊……”陈桂静话还没讲完,言司典就飙过来了。
“小齐,那是业务自己的工作,干么叫桂静做?而且她又不会日文要怎么帮你整理分类?”因为一直不被理睬,言司典恼羞成怒的迁怒。
“啊!那个……哈哈……”小齐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看看陈桂静又看看言司典。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分类……”陈桂静认为助理本来就是要帮忙分担业务人员的工作量,虽然她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内部杂事与繁杂的总务流程申请。
“哪有这么简单,客户资料是中文难不倒你,但是报价单呢?全是日文耶,那可是公司与客户之间的机密文件,要是你一个不小心看错一个单字而归类错了,让小齐报错,你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啊!”言司典不自觉的音量渐渐大了起来。
“小齐教我就好了,若真遇到不懂的再问也可以,我是助理不帮你们做事,那我要做什么?”她淡淡的说着。
“所以这样要花更多的时间,小齐自己整理不是更快又不会出错?”
“司典你干么啊?小齐要静妹妹做是过分了点啦,但你也不用这么凶吧。”阿邦轻轻的拍一下言司典的肩膀,完全不懂一向幽默风趣也不曾在公司发飙的他是怎么了。
“桂静,我自己做就好了。”小齐见越来越多人往他们这边看,有人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也有人一脸鄙夷,他只好摸摸鼻子把资料又抱回自己位置上。
“小齐,我真的可以帮忙。”陈桂静追上去,才发现办公室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这边了。
“到时候若出错了你要怎么办?不会有人帮你说话的,傻丫头。”方思婷好意的提醒她。
报价单是客户与公司暂时协定的制程与签订金额,若是一个弄混而让业务出包,无法进一步签订合约可不是小事。
“……”陈桂静看着方思婷又看看其他人,顿时感到有些无奈,低着头往外走。“我去整理会议室,顺便泡咖啡。”
“司典你是吃错药喔!”阿邦看看脸已经黑一半的小齐。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跟我说有屁用啊,去跟小齐说。”阿邦翻了翻白眼。“虽然小齐是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事让静妹妹做,但你好好说就好了,干么伤感情,一点也不像你。”
言司典只觉得若不快一点消除心中的罪恶感,他才会真的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小齐,不好意思,是我太冲动了。”言司典站了起来,用全办公室都听得到的音量说,至少要做到这样才算得上是有诚意的道歉。
“算了,我应该自己整理的。”小齐就算不甘心言司典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但毕竟自己也有疏失,再加上为了同事之间的和平共处,他也只好摸摸鼻子算了。
“阿邦,走了!”此时,浑然不知这一场小骚动的业务副总,中气十足的叫着。
阿邦拍拍言司典的肩膀,随后整理身上一年都穿不到十次的西装。
迎神……啊!不是……是接客喽!
言司典已经站在陈桂静家楼下一个多小时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只能傻傻的呆站着。
这时一辆小货车停到他身边,司机下车后按响了电铃——他很清楚的看到对方按的是陈桂静家的。
“收货。”司机向对讲机说。
“好,马上下来。”属于她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了出来。
收什么货?言司典好奇的看看司机又看看已经被打开后车门的货车。
“刘叔,你吃饱了吗?”没一会抱着一大箱做完的手工品下楼,陈桂静甜笑着问候。
“早吃饱了,丫头,你又没吃饭在赶货了吧?”刘叔快手接过不算轻的箱子。
“没关系,顺便减肥啊。”陈桂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瘦巴巴的减什么啊!快去吃饭,我后天一样要一箱啊。”刘叔一边叮咛一边放好货关上后车门,返回前头坐上驾驶座,他还必须赶去别的地方收货。
“好,刘叔再见。”陈桂静笑咪咪的挥手道别,正转身要上楼,却看到言司典站在一旁骑楼下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言司典此时心想业务助理的薪水一定少得可怜,不然为什么她还要兼差做家庭手工?
“有事吗?”她躲他躲了一整天,没想到会在自家楼下被他堵到。
“在台北生活很辛苦吧?”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还好,你找我有事吗?”她原本感到尴尬,却因为他莫名其妙的问题而觉得好笑。
“我还没吃饭,一起吃吧?”言司典莫名的涌起一股疼惜之情。“我请客。”
一个年轻女孩在陌生环境辛苦的生存打拚,白天努力工作,累了一天不但不能休息,回家还要继续做手工,现在的社会已经很难找到这么勤劳刻苦的女孩子了,明天一定要去跟老大争取帮她加薪。
“不用了,我煮好面了。”她谢绝他的好意,自己煮比较卫生也省钱。
“这样啊,我是想说我也还没吃,所以想找你一块吃……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言司典非常认真的看着陈桂静,希望可以传达他心中的歉意。
陈桂静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只是对于昨天晚上的失态感到丢脸,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才躲他的。
“咕噜咕噜——”
忽然一阵怪响,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言司典的肚子,顿时都笑开了。
“不好意思。”言司典摸摸自己的肚子,露出阳光又率性的笑容。
“如果不嫌弃,要不要到我家吃我煮的面?”或许坦然一点就什么难事都没有了吧,看着他那阳光的笑容,陈桂静忽然这么想着。
“可以吗?那当然好啊。”他知道她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了。
随着陈桂静上楼,一进客厅,言司典从来没看过这么简单的家。
客厅里有一台直接放在地上的电视,一张小和式桌,还有一张有些破损的双人座沙发,地板上满是五颜六色的包装纸袋,有一箱一箱的,也有散乱在地上的。
客厅过去就是餐厅和厨房,那儿就比较正常一点了,有餐桌椅和冰箱,小柜子内摆放了些调味品和罐头、泡面,最上面则是一个电锅,虽然一样简简单单的,但是看得出来厨房有常常在使用。
“这一碗给你。”陈桂静将自己的那一份先给言司典,很明显的他饿翻了。
“那你呢?”他没看到瓦斯炉上有任何的锅具,这表示她只煮了一份。
“再煮就好了,很快的。”她从餐桌旁拿起热水瓶,将热开水倒入小锅子里。“你快吃啊,不是很饿了吗?”然后再从冰箱出青菜和鸡蛋,俐落的料理着。
不一会工夫,她就捧着一碗热呼呼的面出来坐到他身旁了。
“没什么料,真不好意思。”她有些尴尬的笑着。
“你都吃这样吗?”言司典吃了一大口,面都糊了,而且也太清淡了吧,分量对一个男人来说也少了点。
“差不多。”
“这样哪有营养啊?”言司典看着根本没什么东西的清汤面。
“中午在公司吃得很好又营养,晚上本来就应该吃清淡一点。”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言司典指着客厅那些箱子。“但你是想省钱吧?”
“都有。”陈桂静轻轻的点点头。“我在做手工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
“不要觉得丢脸,我认为你很努力。”他认真的看着陈桂静,虽然现在的她依然戴着大黑框眼镜,但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她那双美丽又吸引人的眼睛。
“公司不准我们兼差不是吗?”陈桂静摇摇头,她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她只是怕做家庭手工的事传开,不只会让她丢了工作,还会让帮她介绍这份工作又很照顾她的高中导师担心。
“喔,也对,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言司典右手握拳捶捶自己的左胸。“我挺你。”
“谢谢。”陈桂静被他的举动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