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兮惚兮》三(2)
尤灵灵哭过想过骂过,后悔已经没有用,她还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活下去。渐渐地,她对人们的白眼耻笑讥讽就变得麻木了,她的心变得比胶皮还有弹性,流言蜚语再也无法刺激她。有回他去文联开会,吃饭间舞协会长非要挨着她坐对她动手动脚,开始她还忍着装傻,那家伙以为她允许了就得寸进尺把手伸向她的大腿根骚扰――尤灵灵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敬他说,谢谢你的爱抚,蓦地将酒泼向那个会长扬长而去――她听见舞协会长骂了一句“想立牌坊就别当婊子”,她听懂了,臭鱼找烂虾,坏了名声的女人必须比那些坏她的男人更坏才能立世――她那张好女人的画皮彻底蜕落了。
从此,尤灵灵离开了舞台,她把那套黑色练功服打了个包拎回家压在箱底儿了。李显光后来劝她说,艺术只有跟时代的倡导同流才不会被埋没。她才不信呢,艺术就是艺术,只要它能带给人美感和愉悦就该允许它亮相。她抱怨他自私胆小脑袋长在别人肩上,她说掌权者都是一群迎合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是傻瓜混混根本不懂艺术。李显光说,你这么执拗任性再有才华也白搭。尤灵灵带着哭腔说,白搭就白搭!反正我也做不成好女人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
她不愿在歌舞团呆下去再做鬼了,她想找一张适合自己的画皮披在身上重新做人――她把自己的苦恼讲给丈夫邬汉东听,他吸着烟两眼不移手中的报纸冷冰冰说,你大字不识几个瞎折腾啥呀?你以为调工作那么容易哪?她一把夺过报纸说,你看这玩意儿有啥用?连自个儿老婆的事儿都帮不了――他眼神儿里射出一道鄙夷的光说,你还用我帮吗?七仙女到政府院里卖卖俏,哪个贵人不愿当一回董永啊?邬汉东你王八蛋!尤灵灵勉强支撑的尊严终于坍塌了――她恨恨地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说,告诉你邬汉东,我压根儿就没把你当男人看!
干吗不去找他?我要比坏我的男人更坏!她依偎在李显光肩膀上嗅着这个壮硕身体里散的体香在宾馆那间密室里逼他拿起钢笔亲自给文化局长写了张条子:请局党委酌情考虑尤灵灵同志的工作安排问题――尤灵灵伸出尖尖的手指点着“安排”这两个字嗲声说,调动,改成“调动”嘛……她死活不愿再在原地踏步了。李显光亲亲她娇嫩的脸颊打着哈欠把那张纸条儿揉成团儿重新写了一张署上自己的大名和日期――不跟我说再见吗?分手时他依依不舍地捏着她的纤手问。随你便――尤灵灵吻着他的耳朵缩回手穿衣走了――跟一个没有结果的情人缱绻缠绵是最不明智的。她已不在乎她对邬汉东的违约,也没想过李显光给她裁制的这张画皮是否合身,会不会让她半人半鬼,她的智商使她在权力面前变成一团纯粹的泥。
七十年代女人风流就是“作风不好”,这口碑就像患了麻疯病的人人见人躲。尤灵灵为这个“病”碰过不少钉子也吃了不少苦头。
新上任的文化局局长竟是尤灵灵在李显光办公室门口见过的方一坤。这一巧合使她觉得这位上司与她有着某种特殊缘分,她感到很兴奋。尤灵灵兴奋时的模样分外迷人,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透着绝色的娇媚和灵性,使刚从基层提拔上来的方一坤目瞪口呆,世上真有貂婵、西施这样的美人啊……他扫一眼李显光的字条后,异常和蔼地对尤灵灵说,李主任是我的贵人啊,我马上让人事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