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启禀老爷,外头有人送来一包东西和一封信,指名要给小姐。」
祥和的午后,清风吹拂着窗台,石府四周气氛闲适宁静,家仆却在这时闯入花厅破坏这份静谧。
石破军和她爹同时放下手中的茶杯,父女两人原本在花厅品茗聊天,不料竟会有不速之客。
「送东西的人呢?」石普航拧着眉头问仆人,仆人摇头。
「走了,老爷。」仆人答。「小的还没能开口说句话呢!那人就走远了,速度跟风一样快,小的根本来不及追。」更别提发问了。
这情形有点奇怪,好端端的突然有人送东西,送了东西来却又不留任何讯息,实在诡异。
「是指名给我吗?」不管情形有多诡异,总得搞清楚。
「是的小姐,东西在这儿。」仆人将信和布包交给石破军。
石破军眉心微蹙地打开锦织布包,纳闷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看清楚了以后怔住,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不是她遗失的丝帕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石破军百思不解,礼佛那天不小心掉了的丝帕,竟会无端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由一名陌生人送回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存在于她心中的疑虑,越积越多,却得不到纡解,看来只有她手上的信能给她答案。
她小心地撕开信封,取出里头的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带有些许阴柔,不知是出自谁的手。
答案很快揭晓,像是黑暗后的黎明暴露在她面前,照瞇了她的眼,也晕眩了她的心志。
这是一封问候信,大体上是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希望那天在树林遭袭,没有在她的身体及心灵上留下任何阴影。信上且提醒她忘了她的丝帕,并赞扬她用的丝帕就和她的人一样高雅芳香,让人深深着迷。
石破军难以置信地看着信上最后的署名,「殷仲威」三个字就在其上,换句话说,那天她所遇见的登徒子就是殷仲威,她所遇见的抢匪也可能出自他的安排,否则他不会挑那个时间点赶到。
所有的谜团豁然开朗,统统找到了答案。难怪那天她会一直感觉有人在看她,无论走到何处,那视线都不曾离开过。原来就是他,就是殷仲威那双有如鹰隼的利眼,捕捉她的每一个举动!
「军儿,是谁送来东西,妳怎么都不说话?」石破军突然僵直的脊背,终于引来石普航的注意。
「没什么,爹。」石破军的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只不过是一条手帕罢了。」
「手帕?」石普航攒紧眉头。
「那天礼佛时不小心掉的,对方捡到差人给送了回来。」她胡乱编借口。
「原来如此。」石普航点头。「不过,对方怎么知道妳的名字?」
「手帕上有绣名字啊,您忘啦?」石破军笑得有点勉强。「您在京城好歹也是个六品官,我又是您的独生女,要打听到咱们家很容易的,随便都找得到。」
石破军尽可能地说服她爹,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由她爹的表情看起来,她成功了,石普航的眉头稍稍放下。
「这人还真是有心。」放下心后,石普航评论道。「小小一条手帕,居然不辞千里找到家里来,妳可要好好答谢人家。」
「是,我会请下人送盒饼过去,谢谢人家。」石破军答道。
「好。」石普航满意的点头。「千万记得要派人送谢礼,别坏了我们家的名声。」
父女俩互相信任惯了,石普航并末察觉女儿是在骗他。而石破军也是头一次对她爹说谎,心中的慌乱可见一斑。
「不过到底是哪户人家,这么的--」
「爹,我们之前的事还没聊完呢,再继续聊吧!」实在是害怕再被追问,石破军索性转移话题。
石普航虽然奇怪她的态度,但心想这不是大事,反倒是他们先前谈到的事情还兹事体大些,也就不再追问。
「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不就还是那些事。」话虽如此,石普航还是不想让女儿担心,试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石破军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在他们父女之间的谈话没受到殷仲威的打扰前,他们正共同的商议着一件事,那即是如何避开朝廷的清算斗争。
她爹是名清官,但这年头当一名清官,反而比当贪官难。目前她爹就面临被清算的命运,因为他挡了太多人的财路。
「爹……」糟的是,就算她再怎么担心,石破军依旧没办法为她爹分忧解劳,只能默默关心。
「看开点儿,军儿。」看穿女儿的心事,石普航反过来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解决的。」
石普航说得云淡风轻,但石破军知道这只是安慰她的讲法,心里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搁在心里的大石头,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益发变得沉重。
为了不让她更加担心,石普航在女儿面前绝口不提朝廷的事。石破军明白这是爹亲的体贴,但仍忍不住焦急,托人四处打听消息,得到的结果都不是很乐观,朝廷内部似乎凝聚了一股力量,正准备吞噬她爹。
「怎么办?」石破军关在房间喃喃自语。「有什么方法可以挽回局面?到底有什么方法……」
石破军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任何方法,无奈之下,只有求助神明。
「云儿,帮我准备些蜡烛香案,我要到庙里拜拜。」她吩咐一旁随侍的女婢。
「小姐,您、您要到庙里去?」许是上次差点遭辱的经验太恐怖了,女婢现在只要一听见寺庙之类的字眼就发抖。
「嗯,我自个儿去。」石破军能够体谅女婢的心情,要不是她自幼听从师父的教诲,将生死看得比一般人轻,恐怕会和女仆有同样的反应。
「真不好意思,小姐,我实在没用……」想到身为下人的她竟此主子还要胆小,云儿就忍不住低下头忏悔。
「没关系的,云儿。」石破军微笑。「这不是妳的错,要怪就怪……」说到最后,石破军的声音逐渐没去,女仆根本听不清楚。
「小姐您说什么?」什么怪不怪?
「……没什么。」石破军轻轻摇头,把女仆的疑虑摇掉,也把脑中的思绪摇走。现在的她根本没空烦恼那个登徒子的事,她爹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小姐……」女婢忧心地看着石破军。自从那天接获遗失的手帕后,她家小姐就怪怪的,彷佛有什么心事似的。
「别再多问了,快去准备拜拜的东西,我一会儿就要出发。」不让女婢有更多发问的机会,石破军打发女婢去准备进香要用的东西。
「是,小姐,云儿立刻就去。」女婢没敢怠慢,轻轻关上房门后便匆匆忙忙跑到后院,打理石破军交代的蜡烛、金纸,整整装满了一个篮子后,再跑回房里交给石破军。
石破军接过女婢递上的篮子,将之挽在手上,接着便出门。
一个单身女子独自上街,说来是有些不安。只是石破军独立惯了,何况身边跟着一个光会发抖的女仆只会碍事,倒不如一个人自由。
一般来说,石破军是很少上寺庙进香的,毕竟佛道虽同一家,却又有些不同,她似乎跟佛祖更亲近些。只不过,今儿个她不是为自己祈福,而是为她爹亲许愿。祈求天上诸神能够保佑她爹平平安安,不被当朝恶势力击倒,她便万分感激。
摆妥了金纸、蜡烛,点燃了三炷清香。石破军跪在神明面前,将她内心的愿望一一托出,希冀神明能够保佑。
她口中念念有辞,轻柔的声音很容易被身边的杂音覆盖过去。但是不巧今儿个不是什么大日子,前来进香的香客并不多,偌大的正殿中,就只见石破军一个人双手合十膜拜,她说什么,就连门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祈求神明保佑我爹……」石破军诚心诚意地求神,压根儿没空理会门外的动静,遑论是靠在门外微笑的身影,完全引不起她的注意。
一刻钟过去,她所上的三炷清香也快烧到了底,石破军才直起身,向神明再次叩谢,接着去抽签。
她抽签,不是为了自己;想当然耳,她是担心她爹,才想到帮他老人家抽一支签,看他未来的官运如何。
「隆咚隆咚!」
近百支的竹签,随着石破军不断搓转的手,在签筒里面自成漩涡。几番波澜下来,从中冒出一支签,显然就是石破军求的签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竹签;第三十九号,她看了一眼签诗的号码,而后放下手中的竹签,朝签柜走去。
三十九号……她仔细寻找木制签柜上刻着的号码,未几,即找到三十九号签格,并从中抽取一张签诗。
「来抽签啊!」
石破军才看完了签诗的内容,头顶不期然飘来一阵低沈的声音,石破军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是谁。
她猜得没错,来人正是殷仲威;她极力避开的人。
「不打声招呼吗?」殷仲威打趣地看着她的头顶。他虽未曾抬头,但却隐约可以感受到她的怒蓑,很显然地,她不喜欢被打扰。
「你好。」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草草打发。
「可妳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希望我好的样子。」可惜他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挡住她的身影比谁都巨大。「相反地,妳好像比较希望我走开,不要打扰妳。」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被他轻佻的口气惹火,石破军终于抬头反问。
殷仲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愠怒的脸,头一次发现她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嘛!甚至此冷漠还要迷人。
「我惹毛妳了。」他对她的兴趣全写在眼底,一点也不想掩饰。
「有一点。」同样地,她也不想掩饰对他的厌恶,他太惹人嫌了。
「啧啧,这么对妳的救命恩人说话,实在太伤感情了。」殷仲威根本不把她的厌恶当一回事,斜眼睨人的模样煞是气人。
「如果你真是我救命恩人的话。」石破军挑眉回道。
「听妳这么说,好像那天的事全是我一手安排似的,大大坏了我的名誉。」殷仲威越说越有趣,口气球趋轻佻。
「你还有名誉吗?」石破军不客气的回嘴。「全京城--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殷仲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还有名誉可言?」
这是世人对殷仲威做人做事的评语,十分贴切传神,但从来就只敢在私底下说说,不敢正面提起,石破军算是特例。
「妳跟妳爹很像,都自认为正义的化身,这点很有意思。」殷仲威不能说特别欣赏她无礼的态度,但还满佩服她的勇气就是。
只见石破军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在听见他提起她爹以后倏然变色,身体也跟着僵直起来。
殷仲威见状觉得十分有趣,从她的反应看来,她和她爹的感情应该很好,这给了他更多转圜的空间。
「没想到妳还有答不上话的时候,这点更有意思。」殷仲威故意刺激她。
石破军不想跳进他的圈套,但仍忍不住扬起下巴,倔强的看着他,看得他笑出来。
「既然不想说话,咱们干脆来解签好了。」结果他不但当着她的面取笑她,还土匪地抢过她手上的签诗。
「你!」石破军来不及阻止殷仲威,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摊开签诗,听他胡扯。
「第三十九号签,曹操遣弥衡投黄祖,这签有意思。」看清签诗上的签头后,殷仲威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恭喜她抽到这么一支下下签。
「妳是问婚姻,还是求财,或是问自身安危?」殷仲威明明知道石破军求的是什么,却故意扭曲她的意图。
石破军不答话,事实上她已经气到不想说话了,但她可不会表现出任何动静,便宜了殷仲威这个登徒子。
「那就是问婚姻了。」呵呵,不答话不要紧,他多得是教她开口的方法。「依我来看呢,这签的意思其实简单,就是叫妳不要固执,乖乖当我的偏房,一切就会平安顺利。」好解得很。
「不会吧?殷公子。」石破军果然忍不住开口反驳。「小女子或许才疏学浅,但我至少还看得懂签上这几行字,就婚姻来说,这是大凶,你我极不适合。」所以还是放过她吧,她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偏头无赖的笑道。「就我看来,这支签的意思,明明就是叫妳要看开点儿,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别再浪费时间。
「但在我看来却不是如此,反而比较像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不要白费精神。」
随着石破军流利的对答,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磨擦出火花。
签诗上是这么说的--
天边消息应难问
切莫私心强望求
若把石头磨作镜
精神枉费一时休
非常有意思的诗句,怎么解释都通,端视个人的想法而定。很显然地,此刻他们两人的想法就大大地不同。
两人持续对看,谁都不想先投降。而原先还觉得挺有趣的殷仲威,在石破军的坚持下逐渐失去了耐心,再也不想跟她耗下去。
于是,他敛起有趣的眼神,收起嘴角的笑意,语气也不复以往轻佻。
「妳这是在跟我宣战吗?」通常他不屑跟女子斗,但她固执的模样实在太欠扁,让他忍不住想修理她。
「你说得太严重了,我只想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而已。」并不想引起战争。
「我很难答应妳的请求,石姑娘。」殷仲威阴笑。「这件事恐怕也由不得我,这全怪妳的命盘。」怨不得他人。
「我的命盘?」她愣住。
「是的,妳的命盘。」殷仲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乎可说是得意。「谁让妳生来就是注定当我小妾的命,就算我想拒绝,上天恐怕也不会允许吧!」更何况他对她的兴趣出奇的浓厚,浓到都快夜夜春梦了。
「胡说!」这是她所听过最荒谬的事。「我不可能当任何人的小妾,我以后要出家,皈依佛门……」
「出家?」这意外的字眼让殷仲威先是小愣了一下,后仰头大笑。
「哈哈哈……」他甚至笑到掉泪,石破军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好笑。
「殷公子--」
「妳不要说笑话了。」殷仲威突然毫无预警地抓住石破军的手臂,把她的脸拉近。「夫妻宫属『淫奔大行』格局的人,跟人谈什么出家?去骗别人吧!」他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的夫妻宫有紫破?」石破军闻言倒抽一口气。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殷仲威答道。「我不但知道妳的夫妻宫有紫破,同时还知道『淫奔大行』是怎么回事,妳要不要听?」
「我不要--」
「所谓『淫奔大行』,其实就是指妳的性格。」他残酷的解释道。「夫妻宫有紫破的女子,外表端庄娴淑,但内心其实拥有一般人没有的热情。这股热情就像毒蛊,不时在妳内心蠢动。就算妳受再多礼教,研读再多佛法,依然无法压抑它滋长。不为什么,只因为那是妳的天性,与生俱来的性格。妳注定热情、注定在男人的怀里颤抖绽放,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妳不可能出家的原因!」
老实说殷仲威说得还算客气了,真正的「淫奔大行」格局,并不止于此。凡是夫妻宫坐紫破的女人,不在乎名分地位,只在乎自身肉体的欢愉。为了追求所爱,要她一辈子做小妾她都甘心,所以她爹亲才会自小要她学习佛法,为的就是不让她走入这样的命运。
受看不见的命理摆布,说起来很可悲,但真实的情形似乎又是如此。石破军虽无法苟同殷仲威那套歪理,但从以前到现在,前来提亲的人都必定强调只能纳她为妾,真的是很讽刺。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出家。」不必问他为何如此熟悉她的事,他必定做过一番调查。
「在我还没得到妳前,休想。」殷仲威表明他的立场。
「你为什么非要我不可?」她不懂。「就算我的夫妻宫有紫破好了,这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因此而变得更富有。」更别提她诱人的身体。
「这话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
「看来妳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殷仲威摇头。「这也难怪,要不是太虚道长提点,我也无法相信会有这回事。」
她还是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明白告诉妳好了。」殷仲威决定全盘托出。「妳夫妻宫中的紫破只是小意思,我一点都不在乎它。我真正在乎的是妳的本命,妳是天生的福星,谁能拥有妳,就能成就一番事业。而我,刚好很欠缺像妳这样的福星,妳能助我一臂之力,助我早日成为天下首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妳,懂了吧?」
命理这事向来很玄,但玄到像他所说的那样就太荒谬了,他压根儿是个疯子。
「你已是天下首富。」石破军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还差一点。」殷仲威没她那么确定。「还有应天赵氏一门在跟我争这个位置,只要得妳,我便能稳坐江山。」
「你真贪心。」姑且不论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光是他的野心,已是令人大开眼界。
「应该说是贪婪。」他修正她的话,让它更贴近真实状况。
石破军霎时无话可说,对于一个如此贪婪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她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事。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答应。」石破军的决心并没有因他这番话而改变,反而更加坚定。
殷仲威的眼睛因此而迅速瞇起。
「妳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要逼我动手。」他已完全失去耐心。
「殷公子--」
「妳以为被人跟踪,差点被土匪抢劫就叫恐怖吗?!错!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他低狺撂话。
「妳想跟我要倔强?可以!我陪妳玩。」接着他随手一弹,将手中的签诗弹回她身上,让她明白自己的立场。
「看清楚签上『自身』那一栏写了些什么。」他残酷的阴笑道。「也许妳以为只要按照上头的指示,就能避过此劫。但我可以告诉妳,我不是一个能够让妳提防的人,好好记住。」
话毕,殷仲威旋即转身离开大殿。而她身上的签诗,也在这一刻掉落在地上,对照殷仲威的话。
第三十九号签;曹操遣弥衡投黄祖。
「自身」那一个栏位上只写了简单的两个字--提防!
第三十九号签;曹操遣弥衡投黄祖,是为一支下签。
就和所有签诗一样,这支签的由来也有个典故。相传东汉末年,曹操为了扩张势力,争取荆州地区,好西入巴蜀,南下江东,便派名士弥衡去担任招安的工作。弥衡原本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径就十分不齿,不肯乖乖听话前去招安便罢,反倒当着曹操的面,大肆批评曹操及身边的猛将。
曹操闻言震怒不已,当场罚他当个早朝时击鼓的小吏,他却故意在庙堂之上,裸身击鼓,于是曹操喝令左右,强押他去荆州招降。
想当然耳,一身逆骨的弥衡不会真的招降,一再地出言不逊。而荆州剌史刘表,则是打发弥衡去江夏找黄祖,借黄祖的刀杀掉弥衡,省得自己背了个杀名士的罪名。
正所谓借刀杀人。
刘表借黄祖的手杀掉弥衡,曹操又借刘表的手,解决掉头痛人物,这就是这支签的由来。
懂得相机行事,才能远灾避祸。若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考虑后果,下场必会很惨。
攒起眉头,看着手中的签诗,石破军的心头满是挥不去的阴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妳想跟我耍倔强?可以!我陪妳玩。
她想起进香当日,殷仲威撂下的狠话。
妳以为被人跟踪,差点被土匪抢劫就叫恐怖吗?错!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他是这么说的。
也许妳以为只要按照上头的指示,就能避过此劫。但我可以告诉妳,我不是一个能够让妳提防的人,好好记住。
好好记住。
这四个字,从那天回来后她就不曾忘掉,累积到今日已成恐惧。她不怕自身的安危,只怕她的固执会害到她爹,直到今天她都还不敢告诉他老人家,她遇见殷仲威的事。
强烈的不安感,像是一块重石压在她心头,而石破军是对的。在她忧心如焚,镇日惴惴不安的同时,殷府却相反的热闹。
「殷公子,没想到您的想法竟和咱们一样,都想除掉石评事,真是教人意外。」
美轮美奂的偏厅中,歌舞升平。
前端有美艳的舞伎在跳舞,两旁有乐手在奏乐,厅堂前端坐满了朝廷诸臣,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皇上在宴会。
「一点都不意外,吴大人。」殷仲威呵呵笑。「在下和诸位大人一样,都对石大人好管闲事的个性感到不耐烦,他实在是个阻碍。」
「殷公子,您这话说得地道。」一旁的江大人接口。「石普航仗着他在大理寺那不大不小的缺,插手推掉咱们刑部不少案子,同僚们还因此而被降职。」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大人,不只你们刑部,咱们太医院也不好过啊!」又有一位大人站出来抱怨。「上回孙院判,不过是在帐上多报了些花销,就被石评事抓出来,安了个贪渎的罪名,差点害我也受连累。」
「可不是嘛!现在哪个府院不浮报,就他石普航一个人清高。」
「听说连他的上司,都不满意他。」
「那是必然,本来天下太平,他就硬要捅马蜂窝,搞得大伙儿鸡飞狗跳。」
「一个从六品的小官,竟也敢与咱们对抗,真是不要命了!」
在座的朝官们个个来头不小,少说也三品以上。对他们来说,去批评小他们好几个官阶的石普航,认真说起来,还真委屈了他们的嘴巴呢!
面对满堂的议论声,殷仲威只是微笑。石普航任职于大理寺,专司复审刑部审过的案件,是为平反刑案的机构。
只不过,这官场呢,说起来就是这么惹人嫌。光会当官,不会做人,是无法在这官场中站立的,如今石普航不就站得摇摇摆摆?
「殷公子,您说这件事,该怎么使力才好?」
殷仲威虽乃一介平民,但势力大到诸位朝臣都得鞠躬弯腰,听从他的指示。
「这可得问诸位大人了。」殷仲威的脸上满是笑意。「诸位大人都在朝廷任职,该用什么方法对付石大人,相信一定比在下还清楚,在下实在不宜多言。」
殷仲威话说得很客气,但倘若会听的人,必能听出弦外之音,而在座的大人们个个都是老狐狸,自然不可能会错意。
「是是,殷公子说得是,咱们当然知道如何对付石普航,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评事罢了--」
话落,在座的人哈哈笑。殷仲威表面上举杯致意,但心里觉得他们很可悲。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比起这些靠贪污收贿过活的可怜虫而言,石普航的日子不知要快活上多少倍,也有尊严多了。
「诸位大人,容在下敬各位一杯。」
可惜,他太有志气,不懂得伸屈的道理。而他那和他一样倔强的女儿又不懂得看脸色,逼得他不得不动手。
「咱们也敬殷公子一杯。」
现场劝酒声四起,在座的大人们每个都忙着喝酒挟菜。舞伎们这时纷纷入座,为大人们倒酒,将他们侍奉得服服贴贴的。
「这酒真好喝,哈哈哈……」
既有美酒下肚,又有美女人怀。前来商议的朝臣莫不笑开怀,人生夫复何求。
人性丑陋的一面,全在此刻掀得彻底,一分也不留。
殷仲威嘴角噙着笑,心底却想着石破军。
不知当她听见爹亲入狱的消息,会做何反应?
他食不知味地啜着酒,四周尽是欢笑声。忽地,他想起赵氏一门,他们似乎又增加了不少生意据点,他的动作得加快了……
日升月没,潮起潮落。
时间总在大自然的轮回中悄悄流逝,然则盘旋在石破军心里的不安却日益加深。
太安静了。
每当日落,她总忍不住看窗外。
那些嚷嚷着要扳倒她爹的朝中大臣们,瞬间突然全都停止了动作,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她总觉得他们在私底下串连,才会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
天边的太阳,依然升起。这天傍晚,石破军的忧虑,变成了现实中的恶梦,在她的人生中上演。
「带走人犯!」
一群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官差,突然闯进石府,逮捕石普航。
「这位官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石破军拦住为首官差的去路,慌乱地问道。
「妳是?」为首宫差打量她焦急的面孔,猜想她大概是犯人的至亲。
「我是石大人的女儿。」她回答。
「原来是石姑娘。」果然。「石大人被控害死了多条人命,现在我们要将他押往刑部,请石姑娘让开。」
「我爹不可能害任何人。」这一定是误会。
「对不起,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石大人有没有害人,就不是咱们能够管的了。」
「可是--」
「带走!」为首官差命令下属带人,石破军只得转而呼唤她爹。
「爹!」
「军儿!」
父女两人的手在空中交会,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却只能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别担心,爹会平安回来的!」
临去之前,石普航还在安慰他女儿。但石破军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她不做些什么,她爹会一辈子被关在大牢里,永无天日。
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是啊!比起这件事来,之前她所遭遇的那些事,真的就像游戏,毫无恐惧可言。
她的倔强害了她爹,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这完全违背了她从小到大的心愿啊!
「等您百年之后,女儿就要出家。」
她总是如此告诉她爹,她爹非但不引以为忤,反而笑着说好。
「好啊!等爹百年之后,妳可要仔细挑选座尼姑庵,好好敬奉佛祖。」
父女俩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她迟早会遁入空门。
可如今这共识就要化为云烟,随风飘向天际。
她失神地望着天空,无言地问上苍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是命吗?
「小姐……」突然问失去主子的女婢,害怕地拉住她的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回神掉头看着女婢。
「帮我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去殷府。」石破军的语气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