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红色的砖块,堆砌出长长的围墙。

在这又长又广的围墙内,住著两户人家。一户是复古西洋造型,另一户则是传统中国建筑,两户是邻居,也可说仇人,仅仅以一道矮墙做为界线。

矮墙的左边,中式建筑那户人家正跷高著腿喝乌龙茶,矮墙右边的西式建筑人家则是各自有事,其中最忙的要算是楚怀柔,一心一意想在美容界出头的她,此刻正头绑著凡赛斯彩色丝巾,专心一志的搅动著手底下的花料,口中并且喃喃有词。

“让我的实验成功吧,上帝。”她无声祈求。“让我的实验成功吧!”她需要这份神迹……

“大姊,你在做什么?”

上帝还没降下神迹,她那个自诩为上帝的二妹倒先来了。

“在调配香精。”她头也不回地回答她二妹的问话。

“要命。”楚谨言被薰得头晕眼花,并怀疑她大姊怎么不会被这些浓郁的花精薰死。

“算了,不管你了,我先下楼了。”

砰一声。楚谨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关上她的房门,下楼去。

奇怪,刚才谨言有敲门吗,她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

停下手中的搅拌匙,楚怀柔偏了一下头思考,后耸耸肩,继续搅拌她的花精。

薰衣草四滴,尤加利五滴,茶树六滴,迷迭香……

她一面搅拌花料,一面默念其中的配方,神情非常专心。

楚怀柔是一个美容师,正确来说是芳疗师才对。她一直对这行充满兴趣,也有极大的野心。在她美艳慵懒的外表下,其实隐藏著一个远大的梦想,那就是──成为台湾最出色的芳疗师,目前她正朝这个方向努力,她也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她对自己是如此的有自信,就单凭著这份自信,她不分日夜的研究再创新,把整个屋子薰得都是香味,不但家人受苦,邻居也跟著不好过,自己却浑然不知。

在她的想法里,香精是洗涤人类心灵最好的甘露,是上帝送给人类最美好的礼物,凡是心灵受创或是神形俱疲的人,都该接受它的洗礼。为此,她有责任创造出更不一样的香精,造福全人类……

“我、我领到稿费就还你了嘛!”

楚怀柔刚想规划未来的蓝图,楼下就传来一阵吵杂声,说话的人好像是她三妹。“哼,说得好听,等你领到稿费那是民国几百年以后的事,更何况还不知道会不会过稿。”

这么凶悍的语气铁定是她二妹。

“我一定会过稿,你别触我楣头。”

她三妹极力反驳。

“我就是要触你楣头,怎么样?”

她二妹可凶著哩!

“你要是真有志气,就靠自己的能力买书,别老是指望我付钱。”

这句话真狠,不过她三妹没收入是事实。事实上她已经半年口袋没进过一毛钱,都靠她二妹资助。

“你要是不爽付,可以动用公基金呀,又没人硬逼著你付钱不可。”

她三妹这话有道理,爸妈有留一笔为数不少的公基金,她二妹若不想当冤大头,大可用它来支付。

“抱歉,那是爸妈的钱,不能用来糟蹋在无意义的事上。”

她二妹话也没说错,爸妈之所以留这笔钱,是因应必要紧急的支出,不能随便乱花。

“买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怎能说无意义?”

嗯……她非常赞同慎行的言论,像她也时常买一些有关香精的书,房间里的书柜都快摆不下了呢!

“对工作没帮助就是无意义,等哪天你写出哪一部了不起的大作,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否则免谈。”

谨言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她虽然会买书,但一定和工作有关。不像慎行净买些有的没有的,一会儿买植物图鉴回来,一会儿买如何DIY回来,都说为了写书,但实际上一点也没用到。

“你说话怎么这么毒?亏爸妈还帮你取了‘谨言’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说话小心点,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耶?慎行真是勇敢,这么呛的话也敢对谨言说。

“你才需要检讨,爸妈也给你取了个‘慎行’的好名字,要你凡事小心点,多用大脑。结果你不但行事粗糙,还特会惹事,留下脏屁股让人擦不完。”

果然是谨言,骂人的功夫一把罩,慎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我哪有留下脏屁股,你不要乱说!”

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厉害了。

“谁乱说了?要不然帐单你自己付,别想动公基金的主意。”

而且声量越来越大,大到她手底下的香精都微微震动,简直可媲美地震。

“别以为爸妈把权力交给你,你就可以挟怨报复。”

啊,慎行果然喊出她们共同的心声,谨言的确恶劣。

“我就是挟怨报复,你敢怎么样?”

不愧是谨言,鸭霸到底,怎么样都不肯认输。

“我要打电话到英国告诉爸妈,说你欺侮我!”

也不愧是慎行,动不动就流泪告状。

“去说啊,看他两老听谁的!”

这……很难说。

“楚谨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啊,不要以为她是家里的总指挥,就可以藐视她们的人权。

“我好怕哦!你是不是又要来号啕大哭那一套,不过我可先告诉你,这里没有王子,没有人会来救你。”

……说的也是,王子早已死光,隔壁又住著三个恶邻,她们的命运真是悲惨,注定永远遭受谨言的欺凌。

“谁要别人救,我可以救自己。”

楚怀柔点头,十分赞同她三妹的话,人总要自立自强。

“那最好,你不要到时又像上次一样,半夜打电话到英国找不到人。”

楚怀柔又点头,她三妹的确挺迷糊的。

“这次我会弄清楚时差。”

嗯……或许可以吧,只要她找得到计算机的话。

“给你拍拍手,希望你的减法不会出问题,算错了时间。”

好毒的谨言……

“你说话好毒。”

姊妹两人果然心有灵犀……

“你行为好蠢。”

……不予置评。

“你一定会遭到报应。”

太严重了……

“到时候我的身边一定有你。”

输人不输阵……

“你实在是太……”

“你才太……”

姊妹两人骂到最后,楚怀柔已经听不清楚她们话中的内容,只看见墙壁即将著火。

她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勺匙,生气的插腰。

够了。

她决定去收拾下面那两只小的。

她只是不发威,她们还当真以为家里没大人,不知道节制。“你们两个又在吵什么,屋顶都快掀了。”风情万种地走下螺旋状的楼梯,楚怀柔抱怨。

“大姊,你来得正好。”她小妹一看见她下楼,就像看见救星似的巴著她。“你来评评理,看二姊骂我骂得有没有道理。”

“谨言,你干嘛又骂慎行?”虽然早知道她们相骂的内容,她还是得展现一下身为大姊的气度,不料却被轰回来。

“因为我高兴。”她二妹凶巴巴的回嘴。“你和慎行都一样,只会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

“慎行是慎行,我是我,干嘛把我们扯在一块儿?”楚怀柔攒紧一双秀眉抗议,才不想和她三妹搭在一块儿。

“大姊!”楚慎行抗议。

“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们一样光会破坏,没有建设,所以统统打入一个等级。”虽然楚怀柔已经极力撇清,楚谨言仍把她们两个算在同一挂。

“谨言,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楚怀柔闻言尖叫。“我和慎行可是两回事,怎么可以把我们放在一起?”污蔑她的智慧。

“大姊!”楚慎行还是抗议。

“都一样啦!”楚谨言推开烦人的小妹,直接和她大姊杠上。“你没事把房子搞得像女巫上身一样,你不晓得我已经闻到都想吐了吗?还成天搞那些飞机。”

这说的是什么话?楚怀柔简直快发歇斯底里。

“这是我的工作啊!”她跳脚。“我是芳疗师,当然要多懂一点有关花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否则我怎么出去跟人竞争?”

“那也不必把房子弄得到处都是花香味!”楚谨言就是不爽。

“谁叫你鼻子那么灵敏,什么味道都闻得到。”楚怀柔狡辩。

“我又不是死人,当然闻得到香味!”莫名其妙。

“说的也是。”楚怀柔锐利的回嘴。“死人哪有你的嘴利,成天和人吵架!”

“我什么时候和人吵架?”

“现在就是!”专挑自己的姊妹下手。“一会儿骂慎行,一会儿又骂我,还敢辩称说自己没有。”

“你不要打人喊救命,要不是你和慎行老是做出一些蠢事来,我怎么会骂你们?”

“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蠢事?”

“无时无刻!你们根本就是破坏大队──”

姊妹两人正吵得凶哩,未料楚谨言突然闭了嘴。原本想再聚集力气好好和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楚怀柔也瞬间合上嘴巴,和骤然贴近她的楚慎行安静下来,聆听由隔壁传来的动静。

只见原本还算安静的庭院,不知何时飘满了铜钹响鼓的刺耳声音,紧接著一个有力的声音登场──

星沈月落天地暗。

十六年报国壮志凌宵汉、到今日才知我、一身是错、错、错、错啊、前路欲行难、难、难!

这、这是?

潞安州、这三个字、早已听惯,

没错,她们的确是听过好几回,都快会背了。

只当是、金邦征宋、捷报一篇,

可恶,她们要是认输,那可要白白送给对方一次胜利,让他们免费捞到一次捷报。

谁知它、它、它竟与我血脉相通、息息相关,

那还不相关吗?住在隔壁,又只有一道矮墙围著,互相有什么动静,对方都一清二楚。

它是我、父母之乡、生我的家园。

思家山、念家山、家山何在?

家山何在?家山何在?

对,为了保住她们的颜面,她们豁出去了,决心和隔壁的恶邻奋战到底。

“二姊,隔壁那三个老古董又来搞破坏,我们该怎么回应他们?”到底是自家人,平日吵归吵,一旦有外敌侵入,炮口还是一致对外。

“我想想看。”身为家中总指挥的楚谨言冷笑。“那三个古董俱乐部的成员,要是以为播放京剧就能扳倒我们,就太天真了。”

“谨言,你有什么办法?”楚怀柔向来就不喜欢硬邦邦的音乐,她听了会头痛,偏偏隔壁那三个恶邻,又成天播放这种吵死人的音乐,教她烦都烦死。

“很简单。”她二妹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把我们那些歌剧CD片搬来。”

不愧是家中的总司令,举凡最卑劣的报复手段,她都想得到,她们一定能够战胜隔壁的恶邻。

“都搬来了!”楚慎行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人。“你要放哪一片?”

“杜兰朵公主。”楚谨言斩钉截铁的决定道。“前面那些都不必听了,直接把它跳到‘谁都不许睡’,就让PAVAROTTI代我们迎战隔壁那三个混蛋。”

谨言这招厉害,这段咏叹调的确高亢,尤其由当今世界第一男高音,PAVAROTTI演唱,更显得优美动人。

“好,看我的。”楚慎行一接到总司令的命令,马上将“杜兰朵公主”的CD放进唱机里面,连按了几下遥控器,利用PAVAROTTI与隔壁对抗。

几秒钟后,但闻PAVAROTTI优雅高亢的歌声,窜入耳际,直上云霄。

“把音响调到最大,慎行。”楚谨言扬高声调指挥道。“我要让隔壁那三个老古董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绝对奋战到底。”

“是,二姊。”没有问题。

于是乎,京剧夹杂歌剧,一来一往飙得不亦乐乎。

“吵死了。”过路行人纷纷遮耳走避,免得被吵成耳聋。

问苍天、何谓异乡、何谓家?

Dilegua,onotte!Tramontate,stelle!(消失吧,黑夜啊!快落下吧,星星啊!)

谁是仇人、谁亲眷?

Tramontate,stelle!All'albavincero!(星星快落下,黎明我将得胜!)

何为恶、何为善?何为恩?何为冤?──

Vincero!Vincero!(我将得胜,我将得胜!)

中文大战义大利文,看来有得吵了。

隔天,星期一,风和日丽。

经过了昨天一番大战,两家终于又恢复平静。主战派的楚谨言一早就去录影,因为她目前的身分是当红的两性专家,各家电视台都抢著要她。另一个永远的追随者楚慎行,则是因为闲闲没事干,七早八早就跑去书局报到,因此“圣女团队”就只剩老大一人,而且还是因为轮休的关系。

神态魅惑地伸了个懒腰,楚怀柔俨然就是白居易笔下贵气迷人的杨贵妃,只差一座华清池供她沐浴。

她懒洋洋的拉开化妆椅,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头发。慵懒的态度,让人难以将她跟脸上不时得保持微笑的美容师联想在一起。事实上,有不少人把她误认为大明星,她也懒得解释。

嗯,notbad,可以去逛街了。

懒懒放下梳子,楚怀柔原本想利用难得的假期,好好上街血拼的,不过有一件事情阻止了她。

她把手指搁在唇边思考,柔媚的眼神专注于昨天中断的实验上头,心中挣扎著该不该出去。

算了,留下来吧!

拢拢如云的秀发,她决定。

难得谨言和慎行都不在家,没有人会对著她鬼哭神号,不如趁著这个机会好好把实验做完,也可马上证实她的想法正不正确,就这么办。

转身把昨日未完成的实验放在靠窗的矮几上,弯身打开窗户。楚怀柔万分肯定这次绝不会再有不解风情的冒失鬼,播放平剧抗议。到底今天是礼拜一,隔壁那三个混蛋都要上班,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既然如此,那就来播放歌剧吧!

慢条斯理的走向CD架,楚怀柔又一次把手指放进嘴里,静心思考。

波希米亚人、采珠者、爱情灵药……

她伸手挑出其中的一片。

她不像谨言那个变态,独爱“杜兰朵公主”,也不像慎行那个白痴,只喜欢听病恹恹的“茶花女”。她喜欢热情的“卡门”,而且是越热情越好,最好热情到房子烧起来,才够味。

愉快地将“卡门”放进CD唱盘内,楚怀柔按下“开始”的按钮,开始她的心灵净化课程。霎时只闻气势磅的前奏曲流泄一室,楚怀柔的心情立时变得更好。

“啦啦啦──”她跟著剧中的人物哼唱,同时拿出自己发明的精油配方,照著上面写的明细不断加料。

“檀香三滴、杜子松三滴、佛手柑两滴……”

嘴里忙著覆诵配方上的资料,手里忙著加入等量的香精,楚怀柔压根儿挪不出多余的手镇住配方,不料这时外面却刮起一阵微风,把她的配方给吹下洋房。

糟了,她的配方。

楚怀柔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木杓,弯身探出窗户,看她的配方飞去哪儿了。配方飞呀飞的,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落在一双男用皮鞋前面。

这是什么?

男用皮鞋的主人,带著一双困惑的眼睛,低头注视脚底下那张纸,不明白它打哪里来的。

“对不起,请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好吗?”

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大声呼喊,主动解答他的困惑,魏千古于是抬头。

“糟糕,是隔壁的老古板。”楚怀柔没想到对方竟是她们最恨的恶邻,一时间忘了缩回身体,就这么半身伸出窗户,居高临下的与他对看。

而站在矮墙边的魏千古,也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任由他奔腾的心跳,带领他专注的眼神,昂头膜拜他最性感的女神。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时间顿时退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吵死人了!”

一年前的下午,那天的天气也像今日一样,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微风吹动著印著「卍”字图样的窗帘,他们兄弟三人各自端茶品茗,日子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唯一破坏他们宁静的是隔壁从不间断的扰人魔音,这惹得他二弟快发疯,于是大声叫嚣。

“隔壁到底在干什么,制造地震吗?”光吼不够,他二弟又生气的踱步到落地窗前频频探视对方的动静,一副快脑充血的样子。

这时魏千古正在看客户资料,虽然也和他二弟一样觉得吵,但还是比他冷静许多。

“我想他们大概是在拆房子吧!”他头抬都没抬一下的猜。“听说隔壁卖给了一户移民到英国的人家,要重建。”

“重建,干嘛要重建?”他二弟显然很不满意。“冯老爹以前那栋房子好得很,我多欣赏。”都是木造房子,都是一样优雅。

“你欣赏,别人不欣赏,不行吗?”一旁听不下去的魏丹心吐他二哥的槽。“你之所以欣赏冯老爹的房子,是因为他家和我们家是同一个格局。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家重建过,冯老爹家可没有,到处是白蚁。”

这倒是,他们家在前年才翻修过一次,目的就是怕有白蚁。前阵子冯老爹他家的白蚁才刚“黑卒子捞过河”,到他家小闹了一回,害他们还得连夜找除蚁专家,送它们归西。

“那也不必连地都翻开来吧?”他二弟还是不满。“简直吵死人了。”

“忍耐吧,拆房子又不犯法。”见他二弟一直发牢骚,魏千古只得劝魏汗青要看开点。“再吵也只是一、两个礼拜,忍一忍就过去。”想两年前他们翻修房子的时候也是一样吵,冯老爹还不是没说一句,他们应该也要有这个肚量才是。

魏千古到底身为老大,个性也较冷静。虽然说外表没有魏汗青来得迷人,但至少较值得信任,连他那暴躁的二弟也不得不服气。

“哼!”纵使魏汗青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独自吞下。他大哥说的没错,拆房子又不犯法,他总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去告她们吧?

兄弟三人就这么望著客厅那幅大大的“忍”字,拚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也不想还没见面,就和新邻居杠上。

只不过,上天像是有意考验他耐性般的连连出招。先是送给他们拆房子的开胃菜,再来一盘翻土整地的沙拉,最后再上建筑主架构的主菜,每天轰轰轰的日也吵、夜也闹,魏汗青终于发飙。

“我去找隔壁理论,你们等著!”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魏汗青决定不再纵容隔壁的劣行,甩下手中的报纸就冲出去找隔壁算帐,魏千古根本来不及阻止。

算了,他皱眉。让汗青去讲一讲也好,隔壁的行为确实是有些过分,需要人矫正一下。

原则上他不喜欢吵架,因为身为律师的他,已经在法庭上说过太多话。因此每到放假,他就只想好好看书放松一下,根本不想开口。

谁知,他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二弟,竟气急败坏的回来,大声咒骂:“反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隔壁的新邻居,是三个漂亮的姊妹,一个长得比一个美。

“隔壁到底是盖什么鬼房子啊?怪形怪状的。”虽然隔壁住的是美女,但对他二弟显然没用,对外炮火依然猛烈。

“听说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魏千古一面低头研究客户资料,一面喝茶回答他二弟的问话,不明白隔壁的房子盖什么形状跟他们有何关系。

“维多利亚。”魏汗青闻言频频诅咒。“我看八国联军进攻咱们中国的时候,隔壁那些女的八成也有一份,丹心你说是不是?”

“别问我。”魏丹心不怎么带劲的回答他二哥的问话。“你知道我的历史一向不好,我连维多利亚女王是谁都搞不清楚,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不愧是丹心,除了身体比别人强壮、心地比别人善良之外,其余没一项及格,问了也是白问。

“反正我就是认定她们是卖国贼、汉奸。”魏汗青气急败坏的骤下断言。魏千古和魏丹心则是互看一眼,想不透魏汗青火气干嘛这么大,反正以后都是邻居嘛,最好以和为贵。

八个月后,房子终于完成。的确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而且建得不高,只有两层楼,外表十分典雅可爱,充满女性气息。

“隔壁那三个女孩眼光满好的,房子建得很漂亮,色彩也配得很好。”有一天的早上,魏丹心趁著老二不在的时候,偷偷告诉魏千古。

“是啊!”他边准备文件边点头,颇同意他三弟的看法。“她们房子确实盖得不错。”挺有诗意。

“但是二哥好像很讨厌她们。”魏丹心吹口哨。“我老觉得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有点奇怪,大哥你觉得呢?”

难得魏丹心肯花脑筋想这件事,可惜魏千古没空,无暇跟他讨论。

“汗青看什么人都不顺眼,你就别管他了。”

这是兄弟俩的共识,他们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出了个好战份子著实令人头痛。虽然汗青本身经营出版业,但对调养性情方面来说,似乎没什么帮助。

“总之我觉得隔壁那三个女孩还满可爱的,等她们正式搬进来以后,我再去跟她们打招呼。”

魏丹心当场决定,就算到时他二哥发飙,他也一定要善尽敦亲睦邻之责,好好跟对方相处。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永远跟想像中不同。他的一番好意,在隔壁邻居每天不断传送的薰香之下,幻化为一丝丝的烟缕,消失无踪也。

“诅咒隔壁那三个女巫!”被花香味薰到想吐,魏汗青又一次丢下报纸咆哮。“我去找她们理论,你们等著!”

魏汗青不愧是家中的战斗队长,说起算帐,一定冲第一名,魏千古只得瞪著空无一人的门口叹气。

真不知他二弟是著了什么魔,一提起隔壁邻居就像被火烫到了一样,灭都灭不掉。

照例低头喝茶研究文件,不料不到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他二弟怒气冲冲的回来。

“走,和我去隔壁。”

魏汗青才刚进门,就急著招兵买马,硬是把他从椅子拖起来,一旁的魏丹心当然也无法幸免。

“去隔壁干什么?我的文件还没看完。”他眉头蹙紧地看著他二弟,不晓得他发什么疯,他明天还要出庭呢!

“别看了。”魏汗青咬牙切齿。“要看也等到骂完再来看,隔壁那三个女巫集体出动围剿我一个人,我单独应付不过来。”

“不会吧,二哥。”魏丹心惊讶的看著魏汗青。“居然也有你应付不了的事?”

代志大条了,对方一定是无敌铁金刚加宇宙超级无敌铁娘子,他二哥才会打不过,回来搬救兵。

“去了你就知道。”魏汗青不否认对方的实力。单单一个老二就够他战半天,现在三个全到齐,岂能不吃瘪?

君不见电视影集上的圣女团队,都是三位一体。少了一个,还有获胜的机会,要是三个全到齐,恶魔都会死光光。他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恶魔,但却非常想消灭圣女团队,这还得借助其他两位恶魔的力量。

魏千古和魏丹心就这样被他们的兄弟拖著走,其间他们虽然想过反抗,但考虑到他们也未曾和对方见过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也就跟著去耍流氓了。

他们一兵临城下,对方即出门迎战。顿时烟硝满天,周围响起开战前的战鼓,一如魏千古竭然不止的心跳。

他不知道,他的目标应该锁定谁。

汗青只告诉他,要他帮忙消灭其中一位圣女。但现场圣女有三个,他自己已经挑了一个最凶悍的对打,丹心显然也有对象,那么眼前这一个美艳绝伦又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对手了。

他心跳加速地看著对方如云的秀发,和饱满娇俏的红唇。记忆中汗青曾说过,那个最凶的叫楚谨言,最高的叫楚慎行,最美也最娇艳的叫楚怀柔,应该就是她。

“你好,楚怀柔小姐,初次见面。”魏千古不愧为律师本色,凡事以礼为优先。

楚怀柔明显吓一跳,她没料到对方如此有礼貌,她还以为只要是隔壁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呢!

“你好。”既然对方这般客气,她也不能失礼。“我是楚怀柔,请问你是……?”

“我叫魏千古。”他拿出名片。“我是律师,目前和朋友合开一家律师事务所,请多指教。”

“原来是律师啊,好了不起。”她伸出纤纤玉指接下名片,魏千古忍不住一直盯著它们,觉得她的手指好美。

“我也有名片,我是个芳疗师。”她东翻西搜,没找著。“啊!可能是忘了带。”

她嫣然一笑。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会把名片带在身上……”楚怀柔自然而然的评论,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她这么说可能太失礼,于是急忙住嘴。

魏千古从头到尾就著迷于她那张丰满的小嘴,一点也不认为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真的太严肃了。

“对不起,我说话太快了。”没顾虑到对方的心情,楚怀柔道歉。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星期天不该带名片。“你刚刚说,你是个芳疗师?”

“嗯。”楚怀柔点头。“我是个芳疗师,专门用精油帮人治病或减轻压力。”

“真的?”魏千古十分好奇。“精油这东西这么有用?”

“是啊!”提起她的专业,楚怀柔可有一肚子骄傲。“精油这东西本来就很神奇,国外已经研究几千年了,国内却才刚刚起步。”

“我都不知道精油竟有这么久的历史。”魏千古相当佩服她敬业的态度,他自己也是非常认真的人。

“一点也没错。”楚怀柔慵懒笑道。“精油的历史非常久远,从古埃及时代就已经开始使用香料──”

“喂,我是请你来帮忙吵架,不是请你来讲解历史的,请搞清楚状况好吗?”

他们正聊得愉快,一旁的楚谨言硬是冲出来破坏他们的气氛。

“是啊,大哥。”正和楚谨言吵得不可开交的魏汗青,也冲出来站在第一线厉声斥责。

“我是找你来当救兵的,你居然像个小学生一样呆呆听训,这像话吗?”

对于他们两人的表现,两家的指挥官显然都不满意,两人只得解释──

“我只是在说明精油──”

“我只是想了解精油──”

两人同时间开口,几乎相同的话,让两人同时间互看一眼,觉得他们好有默契,于是相互用眼神传情。

这个男人……好有品味。虽然他外表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她敢打赌内心绝不相同。

这个女人……好有内涵。虽然她的外表娇媚浪荡,但他猜想她的内心绝对纯洁,绝对值得追求。

两人在同一时间触电,然而尽管他们之间的电力再强,依然抵挡不了外界更为强大的电力。

“就是因为她老是搞那些怪油、薰那些鬼香,我们才来抗议的,你忘了吗?大哥,你还说那些鬼薰香搞得你头痛,整天心神不宁。”

“你说过你宁死也要保护你心爱的精油,大姊。他们今天会来找我们的碴,都是因为你薰的那些香,不要忘了。”

魏汗青和楚谨言两人,一个像永不放弃的恶魔,一个像非消灭恶魔不可的女巫般彼此煽动对立,很快便燎起一片火海。

“对、对,谨言说的有理,你凭什么说我的精油让你头痛?”楚怀柔这一生最痛恨别人怀疑她的专业,刚刚魏汗青的一席话已经让她抓狂。

“我没有说你的精油让我头痛。”魏千古皱眉。“我只是说那些薰香──”

“薰香也是精油做的,你侮辱那些薰香就等于是在侮辱我!”不可饶恕。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不可理喻的女人,这跟侮辱有什么关系?

“你有,你侮辱我的薰香!”楚怀柔歇斯底里的大叫。“我告诉你……”

于是;老大对老大,老二对老二,老三对老三,三组人马骂得不亦乐乎。弄到最后,甚至把京剧和歌剧都搬出来,彻底凸显彼此不同的文化。

时光匆匆飞逝,想想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没有再碰过面,那次的交谈也成了唯一的一次,却长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对不起,请你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我马上下去拿!”

自隔壁二楼传来的呼唤,将魏千古的思绪自几个月前拉回来。他点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捡起纸片,等待楚怀柔下楼。

两分钟后,楚怀柔冲下楼,风情万种的走向他。魏千古表面镇定,心中却有如千军万马,怦怦跳个不停。

“谢谢你,你人真好。”她接过他手上的纸片,千娇百媚的朝著他笑,而后转身。

从头到尾,魏千古就有如木头人似的僵在原地,不发一语。

L'amourestunoiseaurebella(爱情是只任性小鸟)

Quenulnepeutapprivoiser(谁也驯服不了)

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呼唤它也徒劳)

S'illuiconvientderefuser!(如果它执意不来!)

空气中弥漫著他听不懂的音乐,他不知道这首歌的歌名,但心里却有一个想法。

他们要是不曾吵架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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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恶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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