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啊——”
难为情的尖叫声冲破喉咙,江堇的双颊染上红潮,瞳孔中映着北璇紧逼过来的俊逸脸庞。
“你走开!不要靠过来!”
她疾吼,慌张地往房间的最角落奔去,拒绝靠近床铺边,以免他将她推上床,吃了。
“不行,我非接近你不可。太久了,我已经足足两个月没碰过女人,目前急待纾解。”
他邪魅地盯着她,由喉间送出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向她说明着,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也不能找我啊!客栈打扫的大娘不是一直对你猛献殷勤,你们那么投缘,你去找她啊!去找她啊!”
她发颤地揪着自己胸口的襟领,指着门外,拼命说服他往那边冲去。
“那打扫的大娘已经是五十岁的老妇人了,你整我吗?”
他的目光转而变得冷酷,任性地迈开步伐向她接近。
江堇花容失色。“不要过来!不”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两人的关系何以骤变成如此?
话说从头,认识像北璇这样面貌俊逸、生就一副尊贵气质的男子,是江堇仅有的经验。
少女心思不由自主地总萦绕在他身上,他的影子渐渐占据她的视线。他的身材魁梧雄壮,拥有一身傲人的肌理;而他那双眼睛,虽然犀利,却也深邃迷人,经常蒙着笑意,于是她越来越热中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日复一日,她的眼神开始转变,变得含情脉脉、大胆直接。
江堇本人虽毫无知觉,但她对他的心情,已经昭然若揭。
身为被观察者的北璇,亦在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悄悄地对她产生好感,她的只身无依,令他情不自禁对她萌生疼惜之心。
他不希望再见到她独自哀伤低泣,于是那一夜后,他严峻的表情一变而为温柔,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她——
别再郁郁寡欢,别让阴霾的情绪在一刹那间扑灭她的活力。
究竟是什么样的难处逼迫着她,他愿意倾听。
虽然两人彼此认识不深,但他愿意做她的避风港,守护她。
不过——
饱暖思淫欲,休养了许多日子的北璇,身上的伤已日渐痊愈,整个人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偶然一天,他意外撞见正在更衣的她,那完美无瑕的馨香玉体,转瞬间令他血气转浓,目色转暗。
他内心渴望的悸动开始翻腾,回想在京城的日子,玉树临风的他,哪一天不是意气风发?但自从来到湖北,为了得到玲珑玉,他受伤与外界失去联络,过了好一段清心寡欲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他身子全好了……
他还来不及回神,他的腿已经坚定地走向她。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因为你而陷溺在儿女情长的漩涡中,既然我们已经日久生情,而且以后一定会比现在更喜欢彼此,那不如现在就来吧!”他说着最擅长的情话,说罢,就一步一步地靠向她。
“走开——”
江堇尖嗓大叫,双手贴在他胸膛推拒他,完全不给他空间贴近自己。
“别抗拒,这是男女间必经的过程……”
“就算是必经的过程,也该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兄下进行!现在的你简直就是下流的无耻之徒……”
她的话当头泼了他一桶冷水,当场浇熄他对她的激爱。
他表情僵硬地从她面前退开,直到两人恢复正常的距离,他才沉沉地吸进一口气,借以稳定体内的激亢。
江堇依然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惟恐他再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静了好半晌,北璇漠然地道:“好,那我就去找愿意和我‘你情我愿’的女人!”
他话一说完,当真转身离去,转眼间的功夫,已不见踪影。
江堇错愕地站在原地,只呆了一秒,随即飞步追出。
“北璇——”
江堇在最后一秒跳上他乘坐的马车。
马车辗过无数石子,一路上颠颠簸簸的,江堇探头回望,发现马车已经跑了一大段距离。
江堇气鼓了腮帮子,悻悻然地扔给北璇一个严厉的眼神。“我真不敢相信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
好整以暇地倚坐在椅上的北璇问,表情冷冷淡淡的,分明是在跟她赌气。
“没有操守的那种人!”江堇恼火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你情我愿’的女人,是在妓院里。”
北璇充满男性魅力的唇瓣撇了一下,不悦地嗤道:“是又怎么样?”
江堇的眼睛霍地瞪大。“你真的要去?!”先前,她只是试探。
“我别无选择。”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坚决反对!”江堇激动地叫道。纵使他得不到她,他也休想得到别的女人,便宜了别的女人!
“我‘需要’。”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商量的模样。
“立即回客栈!”
“不成。”
“种猪!”江堇霍地大斥。“请你好好思量自己说的话、自己的表情,现在的你和一头发情的公猪没两样!那种地方是万恶的源头,你去了,一定从此深陷难以自拔!”
北璇挑眉。“所以呢?”
“我才不要你——”
江堇突然住嘴。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私心在作祟,不希望他去沾惹其他女人?但是她无法配合他,又哪有资格限制他不能移情别恋呢?
“我、我不想去!”
最后,她以此为挡箭牌,平静而严厉地回道。
“那你可以不要跟。”他高傲地抬起下巴,视线路蹄地调开。“脚长在你身上,我没限制你。”
“问题不在我身上,而在你身上!那些欢场女子一定不会放过你这块大肥肉的,回去吧!”她口沫横飞,讲得苦口婆心。
北璇抬起深幽的眸子,微勾起笑,哼声讽问:“你以为我会受你操控吗?”嗤,也不想想是谁逼他走上这条路的!
江堇呆住。
“发你的春秋大梦!”
马车停住的一刹那,他倏地起身钻出车厢,抬眼所见便是硕大的妓院招牌。
江重错愕地倒抽一口气,诧异他的执迷不悟。“北璇!”
她赶紧迫下马车。
但为时已晚,老鸨已然笑不拢嘴地迎了上来。“这位大爷,第一次来吗?咱们这里的姑娘,个个娇艳如花,要不要大娘替你安排安排呢?”
老鸭几乎是贴在他耳畔呢喃。
这老不修的风骚女!江堇看得两眼差点没喷火烧人。
北璇淡淡地微笑着,看样子挺乐在其中。
江堇见状,瞬间如遭雷劈,着急地道:“北璇,你常说自己出身高贵,身份了得,但你今天却要进去与三教九流的人同流合污!你的高贵、你的自傲、你的不可一世全消失了吗?”
“裸裎相对的男女,不须要这么多扮相。”
他不羁地回道,双手反背,翩然跨进妓馆。
老鸨笑得合不拢嘴,聪明如她,当然清楚这位官人身份不凡,她转头马上叫出大票花魁伺候。“姑娘们,贵客到!”
一大票莺莺燕燕转瞬间簇拥而上,百花斗艳,争相讨好。
北璇左拥右抱,挑衅地回睨江堇。“盛情难却。”
江堇的下巴几乎震掉到地上。“恶心!”
他再懒懒地丢下一句。“好了,好了,别使脾气了,老鸨,你就也替她安排几个吧!”
江堇傻眼。“我是女人耶!”
老鸨待客周到。“姑娘们,都听见了吧!”
其他花魁们一听,心花怒放,霎时包围上去。所谓大鱼大肉,也要清粥小菜配,做生意嘛!男女不拘,男女皆可。
江堇浑身冰冷,拼命挣扎,急欲甩开身上那些不安分的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走开!”
“好好享受。”
江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哑然失声地望着他风流快活的背影缓步离去。
他……竟然这样对她?
老鸨道:“姑娘们。招呼客人喽!”
“不、不……不要——”
江堇猛然回神,死命挣扎,却徒劳无功地教这一大群莺莺燕燕给架走。
“救命——”
门打开了,莺莺燕燕们漾着媚笑,不由分说地将江堇推上床铺,烛火照着她们艳丽的脸庞,江堇心里登时感到无比的恐怖。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敢再跨近一步,我……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虽然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浑身抖颤不已,但仍不忘凶猛地咧嘴吼人,眼前也惟有如此才能自保,给她一点安全感。
花魁们惊喜地盯着她,恍然大悟地问:“原来你喜欢粗暴的方式?”
江堇傻眼。“啊?!”
才怪!
“好极了!”
“不要过来!不……你们想干什么?”
她惊呼,一刹那间,那群恐怖的花魁们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杀上床铺,七手八脚地址着她身上的衣物。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来吧!”
艳冠群雌的花魁们似乎极好此道,噘起红艳的嘴唇抢先覆向江堇的唇。
好在江堇反应极快,抢先一步偏过头去,否则她的初吻就这样毫无价值地献出去了。
“你们疯了吗?不要这样!”江堇大叫。
花魁们闻言,诧异地互望,有人出声道:“不要这样?这么说是我们搞错了,她是爱被人粗暴地对待。”
“那有什么问题,什么方式我们都游刃有余。”
“姐妹们,扮下流和粗犷!”
“知道了!”
女人们随即调整姿势,倚在江堇身旁的女子将手指伸向她的发际,正柔柔抚摸发丝之际,忽而猛力一揪,痛得江堇立刻叫了一声。
“现在你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乖乖就范吧,宝贝!”
花魁柔媚地对她展现笑容,倏地伸手去解她身上残存的衣物,一群人登时不由分说地亲吻她,七手八脚地抚着她令人惊艳的曲线。
江堇又羞又气,满脸火红,一瞬间闪过脑海的是北璇的身影。他也在这座温柔乡里,和她遭受一样的对待吗?哼!他一定正沉醉在女人香中,而那群“饥肠辘辘”的妖女也肯定不会放过他。
江堇脑中一片紊乱,一股无以名之的妒火霎时涌上胸口。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女人抱他呢?
“不行!”
她猛然发出一阵低吼,一鼓作气地推开身上的女人,再抓回四散的衣物,狼狈地着装后,飞也似的冲出房间,宛如一阵飓风。
“来嘛,公子!”
北璇身下的姑娘让自己的雪白纤手爬上他的胸膛,欢愉地迷失在他一片男性气息里。
“公子如此英姿不凡,让贱妾心里小鹿乱撞,来嘛,不要让贱妾再等下去了。”
她渴求地催促着他,眼神一刻也离不开他俊逸出众的脸庞,魂都教他迷飞了。
“公子,可别遗忘了咱们其他姐妹。”
围绕在他身旁的美艳姑娘们,轻声低喃,同样受不住诱惑地抚着他强壮扎实的腰背。
北璇此刻的心情正好,他从容而温柔地搂着身下的女子,烙下无数的细吻,挑逗着她敏锐的感官,引发女子不住逸出银铃般的笑声。
但为何……为何江堇那丫头的模样硬是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试图赶走她的身影,但总是徒劳无功,如此一来,他对身下的女人怎能爱得下手?!
搞什么?她已经让他痛苦了一整夜,现在是他放纵欲望的时候,为何她的模样又来扰人?
他为何要觉得对不起她?
“该死!”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屋外突然传来一片慌乱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
他登时从情欲中惊醒过来,扭头看向房门口,正狐疑之际,房门竟然猝不及防地被撞开来,一抹巨大黑影吓人地挤进狭窄的房间。
“啊——”
花魁们定睛一看,莫不吓得花容失色,放声尖叫,连忙揪着自己的衣物缩到床畔一角。
面对眼前的情况,北璇的眼珠子也险些没掉下来,他不敢置信江堇竟骑马冲进妓馆,此时就驭马伫足在床前低头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本就高大的马匹挤在低矮的屋内,格外显得庞大惊人,尤其鼻子频频喷出的呼气更让人觉得神经紧绷。
“带你离开!”她冷酷地回答,转而对追进屋里的马车夫道:“帮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马车夫点头如捣蒜。“没问题!”
话毕一个箭步冲上前,二话不说地发挥粗人特有的蛮力,扣住北璇的手,往肩上一扛,接着便将他甩上马背。
“放我下去!你们好大的胆子!”北璇不断地咒骂。
“抓紧了!”
闻言,北璇立即察觉她的意图,心跳登时慢了半拍。“等等,我还没坐稳——”
“驾!”
石破天惊地,江堇猛踢马腹,马匹受到刺激,立时疾步奔驰,来势汹汹的蹄声吓得观望者纷纷闪避,惟恐混乱中被踩上一脚。
妓馆登时鸡飞狗跳,江堇抄起缰绳猛力一挥,骏马立刻火速冲出妓馆,激起一片漫天沙尘。
山岗一座接着——座,清浅溪河潺潺流动,驰骋在深绿色的林野上,四周景色美得如画。
江堇迎风驾驭骏马,载着北璇豪迈地策马奔腾,蹄下沙尘如浪。
她直挺挺地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北璇在后头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臀腿紧紧夹住马背,以免颠簸一阵,不幸地摔下马。
他双手抱紧她的腰杆,在她身后吼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他一脸若不好好交代清楚就要她好看的狠样,可惜江堇专心骑马,无暇回头欣赏他杀人般的目光。
“搭救你呀!”
她说得轻描淡写,专注看着眼前的绝艳风景,心情不由得飞扬起来。
当然啦,能拥有这份心情,全都是因为顺利将他拉离销魂窝使然。如今的她,已然豁然开朗,想通了一切。
没错,她在乎他,想将他占为已有!多不可思议呀,从来没有真正被家人在乎过的她,居然也能好好地去在乎一个人。
她还以为自己会因为没有得到家人的关爱而愤世嫉俗,没想到,她依然可以发自内心地关怀一个人、注意一个人。
这份领悟令她感到安慰。
当她正因为自己心里的坦荡开阔而感到愉悦时,北璇却火得要命,贴着她的耳畔愤怒地大骂:“救你的头!你知不知道当男人的欲望急欲纾解时,突然被迫中止,有多痛苦!”
自从他和她在一起,他就一再受此煎熬!
“真的吗?”她敷衍地回道。
北璇肝火大动,猛然怒吼。“不要不当一回事!”
江堇挑着眉,心情正好地回答:“你别不识好歹,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没错,你的身体的确复元许多,但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纵欲过度!”
“别强词夺理,全是你一意孤行坏我的事!”
“我没有。”她凉凉地应着。
“你有!”
“我没有。”
“可恶,我说你有,你就有!”
北璇的声音骤然降低,冷不防搂住她的肩膀,一个闪电般的动作,直接抱着她跳下马背,滚落在青葱的嫩草地上。
江堇撞疼了,恼火地骂:“你干什么?很痛耶!”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执起拳头要打他。
北璇一把抓住她挥过来的柔荑,寒着嗓音,严正地提醒她——
“你不能摆我,我北璇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北璇的行为。”他扣住她的下颌,让她动弹不得地直视自己。“就是你,也一样。”
说罢,忽以一记霸道的热吻攫住她的唇,江堇惊愕地瞠大双眼。
怎么……
怎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而且这次他还先驰得点,成功地吻上她的唇!
不能,她不能让他这样!
“不……不要……”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为其难地挣出一点空间撇过脸去。但他就是不放过她,以厚实的巨掌与有力的手指,执意扳回她的脸,再度让炽热的唇熨上她的。
“你……”江堇被他吻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休想逃!”他索性抛开一切吻个够本。
江堇拼命挣扎,但却动弹不得。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娇小瘦弱的女子,但眼前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娇弱得可以,意识到他的高大壮硕,纵使她用尽平生力气要逃离,身躯仍教他给搂得死紧,完完全全被困在他怀里,无从抵抗。
铜墙铁壁,沉筋重膀,他力量大得吓人。
“不……不要这样……”
“不许你说不!”
他又不是圣人,一点诱惑都会引爆他的绮想,何况面对的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他衷心所爱恋的人?
他双臂猛一收紧,迫不及待将她吻得天昏地暗。
就在彼此忘我之际,一记刀光剑影骇然扫来,北璇眼明手快,及时护住江堇滚了一圈,闪过攻击。
江堇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真的因为他而惹祸上身了。
待北璇稳住身子,已然认出来者,正是先前在树林里埋伏攻击他的人。“是你们?你们居然还活着?”
富扬派出的四名手下冷喝道:“废话少说,交出玲珑玉!”
“有能耐就来拿。”他眼神忽而锐利起来。
“你以为我们会客气吗?动手!”
另一个带头者一声令下,四名男子立刻挥刀攻击。
“看剑!”
只是他们的刀还来不及落下,一阵挟带劲风的剑气突然挡开了他们的攻势,喀的一声,反手打落了他们的刀。
三名壮汉出手营救北璇,卯足全力与四名男子缠斗周旋。
北璇泰然自若地扶起江堇,拍掉她身上的泥灰后,扶着她站在一旁从容观战。
三名壮汉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将几名男子打得落花流水,拔腿就跑。
他们欲追上去,北璇反而出声阻止。“别追了,东西没到手,他们自然会再来。”
三名汉子倏地单膝跪地。“营救来迟,请主子恕罪!”
江堇被这气势震到,她惊愕地转望身侧的伟岸男子。“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种排场,这种礼数,在在显示出他不是普通人。
“大胆!主子出身贵胄,岂容你无礼放肆!”
“贵胄?!”
“主子是袭简亲王府的第四子!”
江堇愕然。“袭简亲王府?!”
“正是。”
北璇轻声应和,垂眼低视她的眼神中有狂傲、有得意、有自负,更有警告之意——看你先前怎么整我的,这下你该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