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秘密(5)
韩钧随便吐出这么一句,然后看着翟晨,神色上有几分挑衅。翟晨接下来的问题写在她的眼里:“那你喜欢她吗?”
可是多长时间都过去了,这句话依然在她的眼里,她问不出来。生了这么多事情,韩钧有了这么多反常的表现,她还是问不出来。好像这话一出口,就出卖了她自己似的。她也怕她碰到一个残酷的谜底,怕韩钧把这个谜底变成她的结局。可越是这样担惊受怕,她就越放不下这些心思,谁叫她是翟晨呢,她头一个应该害怕的就应该是她自己。
她听见了钢琴版的《卡农》,一进剧场门就听见了。她摸索着过来,形单影只,和弹琴的人一样。轻轻上了舞台,又轻轻走到韩钧的身边,她逐渐习惯了这里昏黄的灯光。她闻到了一股木屑味,不呛,却让她鼻子有些异样。她看见韩钧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有觉,坐在宽宽的琴凳上,长长地手指在琴键上挥洒自如。《卡农》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听。
韩钧知道她坐下了,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贴上了她的肌肤,好像是胳膊,滑滑的,就像是夏天的凉粉,的确舒服。他的余光侵犯了她的胸部,总是这种角度,光线也和以往差不多,美感依旧,他却不再动心。翟晨是个漂亮的女子,从头到脚,就像是一个艺术品,鲜艳而细致,走到大街上谁都会多看几眼。可是韩钧不想看。有什么可看的?她诈出了他们的秘密,她把李晓洁扒得衣不蔽体。韩钧觉得此刻连责问都多此一举了。尽管她永远比自己矮半头,但她永远站在暗处,他怎么防得住?
他听见她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理会。叫去吧,你叫你的我弹我的,各行其是。翟晨却不再叫了,她知道他不愿看她,所以她要把她眼里的话拿给他看。直到今天她终于有这个胆量了,像是受了某种催化,像是有了某种灵感。翟晨在话出口前咂么着这动人的曲子,真好听,她自肺腑地对自己说。她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场合,再大胆点说就是她找到了一个不会留下遗憾的场合。她想她不会后悔。
她说你是不是还喜欢李晓洁?
韩钧仅仅思考了两秒就回答了,他说我喜欢她的单纯和真实。
曲子继续,没有半点停顿和跌宕,弹进了翟晨的心里。韩钧什么也不说,只要她不问。他心想她的悲情戏应该到此为止了,唱来唱去无非是这么几句,她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韩钧从胸腔里抽出一口气,他相信他还是有耐心的,冲这曲子他还是有耐心的。
翟晨轻轻地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反常。她说:“我们分手吧。”
曲子依旧没有停,韩钧依旧没有看她,可她已经离开了。韩钧的思维还在那些音符上,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应该想什么。曲子真好听啊,感动了他自己。刚刚开始感动,或是他现在才觉。翟晨刚才说的话已经飘远飘走,和着他的旋律,飘上了夜空,成了上面的一颗星星。他想他出去时敢不敢抬眼看那颗星星呢?
翟晨回来前林川还在排练厅里坦白交待。蒋天威和尹若寒都在问他,展唯和冉琳琳在墙角嗑瓜子。展唯事先就警告过琳琳了:再怎么说这也算是他们以前的事情,咱俩别掺和。要听就竖着耳朵听好了,别没心没肺地插嘴出主意,听见没!
于是她们俩就全神贯注地听,先是听见林川说李赞很为难,他觉得对不起李晓洁。尹若寒尖尖的嗓子很快顶上来了:哟,这就说明他承认这孩子啦是吗?
林川摇摇头,他也开始为难了,就好像李赞附在了他的身上。他该怎么说呢,他把握不了分寸。
蒋天威眼睛瞪圆了:“你哑巴了?你他妈说话呀!赶紧跟我们对对词儿,要不一会儿韩钧回来你就更麻烦了。谁都帮不了你。”
林川看看旮旯的展唯,展唯马上低下头去,就像是犯上了似的。他理直气壮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他干什么?”
天威有些着急上火了,他念叨着“傻小子”,把椅子搬到林川面前,胸贴着椅背坐下。“你不想想,李赞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哦不,咱们,咱们对他怎么样你都记着吧?可他办的那点儿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那事就不说了,李晓洁这孩子他赖得掉吗!他看你老实就迷惑你,想跟拉拢大二那样把你拉拢过去,你丫可不能糊涂!”
林川糊涂吗,他要是糊涂李晓洁就不可能在孩子生病后第一个找到他。笨嘴拙舌可不代表着糊涂,憨厚实在的人往往都笨嘴拙舌。而且林川一向心无旁骛,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会往歪了想,即使想了也不会说出来哗众取宠。所以李晓洁要第一个告诉林川,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林川这次却不争气,他说他没办法,还得找蒋天威和韩钧来商量。晓洁看着实在躲不过韩钧了,便睁一眼闭一眼地任他去了。其实她不仅躲着韩钧,还躲着胖三儿。胖三儿压根不是个理智的人,说不定会好心办坏事,打李赞一顿就不了了之了,就像他当初抢了翟晨的琴一样。李晓洁可不想重蹈覆辙了,她已经身心俱疲,她只想留住孩子的小命。
可是韩钧他们还是要找李赞,当晚一行三人就去了雅宝路。李赞家还和以前他们烤串喝酒时没什么区别,那座后海七雄帮忙搭起来的煤棚子还健在,几人的目光都躲了过去。李赞很快出来了,就他一个人,所以他见到他们时还肆无忌惮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