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刚过午夜十二点,雨停了,天空高挂着一轮明月,米夕梨裹着浴袍,慵懒地在沙发上坐下,春天的风从窗外轻轻吹了进来。

刚洗完澡,全身舒畅,她悠闲地吹干头发后,男友杨思彦正好来了越洋电话。

米夕梨决定忘了今天下午的不愉快,把段尹亮踢到天边去。她开开心心地讲着电话,把毛巾随手挂在沙发上,用脚把吹风机踢走,沙发上有几本没看完的杂志,全部被她泼到地毯上。

话筒那端,她的男友哈哈哈笑得很愉快,听到米夕梨说她的厨艺精湛,烧得一手好菜,他笑着问她,何时才有机会吃到她的爱心晚餐?

她呵呵呵笑得好甜蜜。「等你夏天回来啊,到时候我一定做菜给你吃。」

拜托,其实她根本只会吃,懒起来的时候,连泡面都懒得煮。不过不用怕,她妈妈超会煮菜,味道是天下一等一,她赶快回家学会还来得及。

「妳对我真好。」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听起来很感动。

「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呀?」米夕梨撒娇地说着。

杨思彦是住在旧金山的ABC,正在念MBA,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人温柔又可爱,简直是白马王子中的白马王子,满天星空里最亮的北极星,认识他真是赚到,她当然要对他好喽!

「那妳现在在干么?」他问道。

由于两人相隔太远,幻想彼此的生活是他们的乐趣,也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喔,我正躺在沙发上跟你讲话。」

米夕梨伸手在沙发脚边捞捞捞,总算捞到她的身体乳液。她把腿横在沙发扶手上,开始涂涂抹抹。一边抹一边想着,再两个月,她一定要让全身肌肤晶莹剔透。

「刚洗完澡?穿著丝质睡衣?」杨思彦低低地笑着,虽然认识不到三个月,但他对她的习惯已经算是了若指掌。

他想象她全身充满了沐浴乳的香气,穿著Victoria'sSecret的纯白色蕾丝睡衣躺在沙发上,在晕黄灯光下可爱得像只猫咪。

「嗯,对啊。」有些心虚,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的浅蓝毛巾布浴袍,贪图便宜在大卖场买的,袖口已经起了毛球,整件浴袍的颜色也因为不常洗而暗沉,她这个女人真的太糟糕了。「那你呢?」

「我正打算要出门呢。」换算时差,旧金山和台湾相差了十六个钟头,她想睡时,他那里刚好早上九点瞳。

「那你赶快去吧。」她好体贴地这么说着。其实是想去赶稿,要是再聊下去,等一下她又想睡了,明天编辑一定会砍了她。

「没关系,我再陪妳一会儿。」换他表现他的体贴。「还是说妳有事要忙?」

「哪有?我最重要的事就是跟你聊天啊~~」甜甜蜜蜜地说完,她暗暗打了好大一个呵欠,眼角迸出眼泪。

「妳真可爱。」他了解他们的时间总是很难配合,当他精神正好时,她那里已是深夜,可是她却总是牺牲睡眠陪他讲话,光这点就很令人感动。

「呵呵~~」她笑咪咪。「喂,你今天穿什么?」她最喜欢问他这个问题,从穿衣服的品味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格调,她可以更接近他一点。

「Agnesb.的白色衬衫、Louisvuitton的浅灰色裤子、还有NicoleFarhi的皮鞋。」他说了一整串,她听得很模糊。

刚那个单字是指LV吗?啊最后那是什么鞋啊?米夕梨怕被笑,根本不敢问。

在心中勾勒起他现在的模样,光用想的就快让她窒息。

哇噻!好有品味、好有格调、好有钱、好MAN喔~~

「怎么了吗?」她没反应,他只好问。

米夕梨嘴都快笑咧开,有这个男友真的让她好骄傲。

瞧,他问她怎么了的语气是如此温柔,他担心她耶,她也才不过沉默了几秒钟。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她快爽翻,米夕梨赶紧故作忧郁。「唉,你这么帅,我好怕你被别的女生骗走喔~~」

「我不会,妳放心。」经她这么一说,他男人的自尊心立刻被满足了。「给妳看看我今天拍的房间照片,我重新摆设过了。」

米夕梨奔到计算机前,椅子推开就定位。「好啊,传给我吧。」

MSN出现对话框,上面昵称「我在地球另一端想着妳」的杨思彦送来传档案的要求,她按下接收键,档案很大,计算机跑得很慢。

米夕梨很有耐心地等着,顺便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

烟线缓缓上升,氤氲缭绕出一种静谧的氛围。

照片传完了,她一张张地看着他布置好了的房间。桌上黑色机壳的notebook看来价值昂贵,全身镜反射着计算机蓝光,房间里收拾得很整齐,墙上挂了张海报,是一个卡通造型的女孩用食指指着前方,上面一行英文,意思是要别人离她远一点。

米夕梨笑了,感觉他好像长不大的小孩,照理说男人的房里挂的应该是裸女图和法拉利赛车吧。

海报旁边还贴了几张照片,看不太清楚,她瞇起眼端详,好像看到某张照片里有一个女孩,那是谁?

有点想问,但是她突然想到男女双方交往的第一原则——要信任对方。怀疑东怀疑西只会让对方加速离开。

这是她自己写过的,怎么都忘了呢?米夕梨苦笑着,吐出一口闷烟。

屏幕上忽然跃出另一个小窗口,通知有人上线并将她加入好友名单。她看了看昵称!「再给我一场春雨」。

谁啊?她点了点窗口,暂时让他消失不见,她现在没空啦!

「Baby,我该走了,晚点回来再打电话给妳好吗?」杨思彦送来一行字。

「Ok,missyou。」等下再来研究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Missyou,too。」他下线了。

米夕梨是计算机白痴,她只会打字,别说计算机中毒了,她不会解毒,即使只出了一点小问题,对她来说都是回天乏术。她弄了很久,才总算找到办法把照片局部放大。

终于把那女生看清楚了,是一个留着乌黑长发,很有东洋味的女生。厚厚的刘海、白净的皮肤,看起来像个精致的娃娃,而且笑起来还满有气质的……米夕梨的女性直觉开始作祟。

她用力地把烟蒂捻熄,有个对话框在工作列闪着,她没理它。

她往后仰,靠在计算机椅上,想起了过去。她曾连续被两任男友拋弃,都是因为别的女人介入,她对这种事很敏感,想起来就觉得很不舒服。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开始沉重了,决定把计算机关机,睡它个天昏地暗,忘却一切不愉快。

要关机前,她点开刚才闪闪闪的对话框来看,那个「再给我一场春雨」传了讯息给她——

「我被妳晃点了,还被一个无聊女子搭讪,她用眼神不停地向我放电,一直要我把伞借给她,结果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离不开,我坐了一整个下午,喝了好几杯咖啡,喝到后来胃怪怪的……」

嗄?哪来的怪人?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刚好那人又送了讯息过来——

「妳在忙吗?那不吵妳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希望妳明天阳光灿烂。」

「还有,忘了说一件事,我猜那无聊女子应该就是妳。晚安。」

安你妈啦!

暴吼一声,米夕梨差点把键盘砸烂。这个死段尹亮,迟到就算了,竟然耍阴招摆她一道,害她跟个白痴一样!

她立刻扶好键盘,以飞快的速度狂敲了一封讯息。「你的伞已经被我骨肉分离用力踩,顺便从四楼窗户丢出去让车辗成稀巴烂,下次看到你,不只是喝咖啡,还要把你推出去喝雨水,你给我记住!」

她很用力地按下ENTER键,可是对方已经离线无法传讯,米夕梨气炸了!

这下灵感大泉涌,哼,她不睡了,来写篇关于男人的自以为是的文章,骂死他!

真是太可恶了啦!

「段经理,这是黄总要你帮他翻译的文案,我放你桌上喔!」秘书孙小姐已经连唤了好几声,却只见段尹亮对着计算机屏幕一直笑,于是又出声提醒了一遍。

「OK,妳放着就好。」段尹亮终于有了响应,他随旦父代完,又回头看屏幕。

他点了点米夕梨个人网站上的连结,到「宠爱」杂志的官方网站看她的专栏,看完最新一篇「男人的自以为是」,他笑得差点又往后倒去——

男人的致命缺点之一,就定太自以为是。所谓的自以为足,大致是下列几项——

第一,自以为帅。总以为自己一个笑容就可以让女人小鹿乱撞,其实太灿烂的笑容反而会让女人逃之夭夭。

第二,自以为幽默。自以为不按牌理出牌,会让女人惊喜,但通常只让女人有惊无喜,建议这种男人多看看戴晨志的幽默高手,免得老是惨遭白眼都不知道为什么。

第三,自以为体贴。这真是最该死的男人了,他以为自己真懂女人要的是什么。我倒要问问那些男人,他们凭什么自认为了解眼前的女人?多余的关心,根本是一种困扰……

她的意思是他的笑让她想逃,他的幽默让她很受不了,他的伞对她是多余的困扰?

这个米夕梨真的是太有趣了,挟着私人的仇恨,荼毒天下众生。她不知道她这番话发表完,有多少女人要煎熬,有多少男人要检讨?

他翻开刚才孙秘书给他的文案,想要开始专心工作,脑中却徘徊着她那天的笑容。她明明是一个那么容易害羞的女人,怎会捏着一枝笔到处伐人?

她曾经受过伤吗?她的经验谈是从哪来的?那些见解是如此精辟又偏激,总让他觉得她爱情路途好像诸多坎坷。

和她恋爱会怎样?

心如止水这么久,第一次有女人让他产生这种念头。

看见她昨晚在他离线后送出的讯息,他不禁笑开了。他真想看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如果当时他还留在线上,一定会火上加油,再闹她两句,哈哈。

要他记住她?没问题,那是当然的,难得有这么有趣的女人、这么有趣的事,他怎么会放过?

外头春雨绵绵,扰人清梦。米夕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不太安稳。

手机铃响,她迷迷糊糊地找着,打开手机盖喂了一声。

听了半天都没有声音,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常熬夜而精神耗弱,竟然以为手机有响。她张开眼睛仔细一瞧,才发现手机拿反了,马上换了过来,立刻听到杨思彦的声音——

「喂?喂?妳在睡觉吗?那我不吵妳,妳睡吧。」

「不会啊,我正要起床。」随便撒个谎,她眼一闭,开始偷偷打盹。

「我昨天忘了告诉妳,我今天要去L.A.,下礼拜才会回来。」

米夕梨在黑暗中猛然睁眼,昨天那照片上的女生无预警地浮上心头,她好想问他跟谁去、去做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但又觉得不安,硬是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杨思彦倒是自己先报告了。「我一个人去,有个亲戚住那里,一直想看看我,这几天我没办法用MSN陪妳了,有时间我会打电话给妳的。」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他这么有诚意,她有再多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米夕梨听见他呵呵地笑着,跟她说再见,要她好好睡。

她想问他明天坐几点的飞机,突然觉得很多余,问了又没办法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杨思彦的声音听来很遥远,好像他会一下子消失不见。

电话挂了,米夕梨已经了无睡意,她坐起身来,看看房间四周。她的生活几乎都在这十坪左右的小空间里,杨思彦的生活圈可能足足大她一万倍。他会说六种语言,她只会国台语,呃……很破的英文算不算一种?

她想到上次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里头有几句话!「在网络上相遇进而相恋的情侣,到最后有结果并且得到幸福的机率是百分之零点零四五……受访者表示,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只定透过的媒介不巧正是人们最不信任的网络……」

百分之零点零四五是多小?好象跟中乐透头彩的机率差不多吧?

可是,说也奇怪,三个月前杨思彦到她的网站留言时,她就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觉得他应该就是她的Mr.Right。而现在,再过两个月,他就即将飞过半个地球来看她。

姚京京说她想法太浪漫,竟然会去相信网络。可是若不该相信网络,那她该相信什么?现实吗?如果前两任男友对她的无情无义就是现实,那现实太残酷了,她宁愿相信网络。

既然睡不着了,米夕梨爬起来,点亮大灯,看见凌乱不堪的房间,突然有想动手收拾的心情,不过,还是先去泡个澡吧。

先把泡泡香精皂捏碎扔进浴缸,再打开水龙头放满水。她脱下浴袍,整个人滑进香喷喷的泡泡里。哇~~真舒服,米夕梨微瞇着眼享受着,没想到泡没几秒,又听到放在远方的手机响起。

厚~~

她爬出浴缸,穿上浴袍,咚咚咚地跑去拿手机,眼见地板上被她弄得到处是一滩滩水渍和泡泡,天啊,她终于无法忍受自己的邋遢了,等会儿一定要把整间屋子翻过来扫一遍。

「喂?妈~~」走回浴室脱下浴袍,她拿着手机再滑进浴缸里。「我在洗澡耶。什么事啦?」

「上次不是要妳看看什么时间有空,回来见见吴妈妈介绍的男生?啊妳一直说好好好,也没看妳回我电话过,妳是不是不要去?不想去就老实讲啊!」

米夕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根本就不想去相亲好不好?一直以来她对相亲就有偏见,感觉就好像没人要一样,但她才不会上她妈妈的当,万一真的拒绝,那才是没完没了咧!

「要啊,可是最近比较忙。」突然想到得回家跟妈妈学做菜这回事,她又改口。「我这几天要回家,妳教我煮菜好不好?」

「嗄?以前要妳学死不学,干么现在突然想学?」有问题喔。

呃……妈真厉害。「哎哟~~人家一个人住外面,附近东西难吃死了,想念妳煮的菜也不行喔?」

妈妈被她逗得很开心。「好啦,那赶快回来啦!吴妈妈要约的那个人妳回来顺便看一看好了。」

啊?!她不要啦。拜托!要她跟陌生男人硬凑在一起,聊一些言不及义的,光想象嘴角就快抽筋了。

可是为了跟妈妈学煮菜,她得先当个孝女。「好嘛。」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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