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间又过了一年多，映里依然和陆榕深在一起，春去秋来转眼间就过了一年，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
和陆榕深在一起的感觉很安心。以前和他是朋友关系时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成了情人之后感觉是加倍的……
陆榕深身上的气质让他能静下心神来；和他在一起，会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步调都缓慢了…………非常舒服、让人安心的感觉。
明明和他在一起时，觉得时间仿佛都凝滞不动了似的，但是等回想起来时，就会惊觉日子过的真的好快。
平常映里中午会去找陆榕深吃午饭，下了班后先回租屋处整理一下白天在学校里的一些事物，像是他负责辅导的学生的笔记之类的，然后再去“角落”找陆榕深吃晚饭，还有和Lucky玩玩。
有时店里如果太忙，映里会帮陆榕深送茶点、清理客人使用过后的桌子。常常映里会在那里一直坐到陆榕深打烊收店了才回家，当然有的时候是不回家就在陆榕深那里过夜了。
映里打了一把他租的小套房的备份钥匙给陆榕深，陆榕深在“角落”的公休日周四就会带着Lucky到映里的小套房里待着，看到映里没洗的衣物会替他清洗，有时还会为他扫扫屋子。映里从学校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可以看得见陆榕深，然后他们会把Lucky留在屋子里，一起出去买晚上要煮的菜，回家一起洗洗切切炒炒……
顺道一提，映里对食物的容忍性，包容到让陆榕深不敢置信的地步。
陆榕深一直都觉得映里很好养，给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挑食，真是个好模范；但要不是偶然的机会让映里把在外头买的便当带到“角落”去吃，他都不会知道，外头自助餐卖的炒得思烂的青菜、卤得死咸的油豆腐、一直到肥肉超多的炒猪肉…………映里全部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这点让陆榕深无法忍受，非常生气的交代他说，学校的午休时间一定要来找他，他会准备午饭给映里吃，不要再吃这些可怕的东西了。映里傻傻的点点头，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陆榕深为什么会抓狂的理由。
“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你居然吃得下？你吃得下去我看不过去！”…………陆榕深有点激动的这么说。
映里听了傻傻的笑了，心里轻飘飘的。没有人在喜欢的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时候还不会高兴的……
周六，陆榕深会视映里有没有要回家而决定他是否要开店营业。要是映里不回家陪父母，那么陆榕深就不开店，和映里一起待在他的小套房里或“角落”二楼上的屋子里，或者带着Lucky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什么展览之类的……
这一年多来，映里的妈妈完全不再逼映里去相亲或是交女朋友。或许是看到某个表亲和映里一样到了适婚年龄却没对象，因为众亲友压力而相亲结婚，但婚后却常常大吵搞得全家人生活不宁；也或许是因为映里之前和他们长谈过了的关系吧，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映里这下更轻松：心里完全没有压力了。
映里和陆榕深也不是不会吵架，难免有的时候会在言语上或是行为模式上有些摩擦。
像是映里会乱丢袜子就让陆榕深很受不了，跟他说了几次还是改不太过来；陆榕深的冷场和自以为是、常常给映里说得正高兴的自言自语浇冷水……有的时候就让多话又随性的映里很生气。
他们并不会大吵，有的时候映里抓狂的大叫一两句，陆榕深就摸摸耳朵不理他；或陆榕深真的生气了就不说话，冷战，映里就奉陪到底。
反正最后先开口和解的一定都是陆榕深。映里哼哼两声然后给他一个亲吻算是和解了。陆榕深个性是高傲，但面对情人倒是非常懂得能屈能伸。
完全平凡的生活。不一定每天都有惊奇，也没有一直都是幸福美满，两人有时会吵架冷战，也会为着现实问题烦恼着，像是映里的钱无法存到目标中想要的数目、这个月陆榕深店里的收入太少……
面对这种问题时，映里还是会颇乐观的说：“还好我们没有养小孩嘛！”
陆榕深听了倒很认真的说他想要收养一个小女孩，映里受不了的敲了他一下头大叫：“存钱！先存钱！”，陆榕深看了他这样会忍不住大笑。
在陆榕深的屋子里时，大部分都是他咖啡、映里红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陆榕深有时会开玩笑的逼映里喝咖啡，或在亲吻时喂他一口咖啡，映里会马上吐出来大叫：“恶心死了！满嘴咖啡味！”，陆榕深看了大笑，映里就会怒瞪他一眼。
这样的生活或许没什么味道吧，但是映里好喜欢和陆榕深在一起的感觉。没有什么爱得死去活来的，一刻不见你就不行……就是把对方放在心里的一块地方，非常宝贝的珍惜着…………平淡，但是深深向下扎的力量非常沉稳，让映里一想到就觉得非常安心的力量。
这样的生活，映里觉得是非常幸福的。
但是……有的时候，会有些人事物来提醒你，现实不可能一直都很美丽顺遂。
郭映里在小妹的结婚喜宴上就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他的脸已经快笑僵了。
这是第几个人了？看着自己的兄弟姊妹都有另一半，甚至有小孩了，都会问他，怎么身边没有伴呢？映里千篇一律微笑着回答：我还没有对象。
当然无法说有对象了，免得家人听到了问一堆有的没的让他招架不住。那些来客听映里这么说，会很热情的说要帮他介绍对象，让映里更头大。
但是映里的情人，陆榕深，今天其实有来喜宴上，还包了一个大红包。
映里上次跟他提过小妹要结婚了，有很多事要忙，所以最近不能常常和他在一起了。陆榕深跟他要了喜帖，映里问他要去吗？他说要。
“我想看看你的家人。会给你什么困扰吗？”陆榕深在床上吻得映里恍恍惚惚时，在他耳边轻咬着问他。
映里根本就神智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
所以当他看到陆榕深远远的身影时，吓了一跳。
心里慢慢浮上一种欣喜，在他饱受不得不应付的客套话轰炸而愈来愈心浮气躁时，却看见陆榕深淡淡的对他笑着……
“你……怎么来了？”映里其实好想抓着陆榕深的手大叫好高兴！…………但是看到他后：心情激动下却只能吐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话。
陆榕深不说话，只是对他笑笑，对他作了个眼神，这周围的杂人太多了不好说话，映里高兴的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在一旁的姊姊问说陆榕深是朋友吗？映里不知道怎么说，心里突然浮起一丝恐惧。
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陆榕深在映里背后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微笑着对映里的姊姊说他是映里以前在师大的学长。
映里的姊姊听了温柔的笑着说：“那映里以前一定有麻烦你的地方吧？非常感谢你对映里的照顾……”感觉上好像是在跟儿子的同学讲话一样，不愧是有小孩的人，说的话就是有***味道。
陆榕深还是保持微笑的对她说：“不会，映里人非常好，是个很好的人，有这个学弟我觉得很高兴。”
完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陆榕深特别的气质好像让姊姊颇欣赏的，拉住经过的大哥向他介绍：还笑着说，映里要是结婚了，她一定会提醒映里要寄喜帖给他，请他务必到场…………“虽然映里不小了而且现在还不定，但是一定会结婚的嘛！所以到时你一定要来哦！”姊姊这么温柔的笑着对陆榕深这么说，他还是淡淡的微笑回对：但是映里知道，那种眼睛里没有笑意的笑容是很可怕的，陆榕深心里在不爽了。
映里在一旁找到个理由后把陆榕深带开了。冷汗直下，觉得脸真的笑僵了。
在角落里再看上陆榕深的眼时，他好像看到了陆榕深有点……难过的样子。是他看错了吗？陆榕深眼里有一丝丝难过？“呃……那个……”映里疑虑着陆榕深刚刚眼里闪过的神情还有刚才姊姊说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噢，对了，我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太久，对不起！”喜宴上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对陆榕深今天休业专程来参加觉得有点抱歉。
“我了解，”陆榕深淡淡的笑，“那群亲戚很难搞定吧？”
他用眼扫了扫现场，好多人，衣装笔挺热情寒暄，看来映里的亲戚们都颇开朗健谈的。不过有这样的亲戚，映里可能招架不住他们热情关心他的未婚状况吧？映里苦笑了一下说：“我觉得脸快笑僵了，说的话真想用录音机录起来，重复放给他们听。都问些什么我身边怎么没伴这一类的，烦！”
陆榕深微笑着听他抱怨：心疼。在旁人视线不及的下方，轻轻扯扯映里的手，握住，给他稍微打气一下。
“哥，妈在找你！”一个理着平头的人匆匆跑过去经过他们俩时丢了一句话给映里。是映里的弟弟吧？看起来和他好像。
看着这个人的头，陆榕深心想一定要告诉映里，千万别理平头，太可怕了，他的头型和气质不适合理平头。
“噢，好……马上去！”映里头也不回的回答。贪恋的看着陆榕深，不想走开。
“去吧，我会自己坐着吃得饱饱的。”陆榕深笑着轻槌映里的肩。
“好……”
“没关系的，这段时间忙完了就没什么事了。”陆榕深安慰着映里。
他们已经一个礼拜没见面了，往后大概还有起码三四天，映里还要忙着这些喜事不能去找陆榕深。
“我打电话给你……”
“好，我会等着的。一楼店里的电话也可以打，随时都可以打。”陆榕深点点头，笑着轻轻推着映里，因为他已经看到映里的妈妈在远远的地方暴跳如雷了。
“好……”映里转过头，又转回来，“你要吃饱哦！”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吧？”
陆榕深苦笑了一下。映里没什么时间观念，这阵子忙，说不定三餐都没定时吃。又说不定他太懒了，一忙起来根本就懒得连饭也不吃了。
映里抓抓头傻傻的笑了一下，说了声待会见，就很快的冲去向妈妈报到了，再不去等一下一定会被骂到臭头。
陆榕深看着映里离开的背影，觉得心突然空了……
不知道为什么，负面的情绪一股涌上让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里似乎不是他适合存在的空间。
喜气洋洋，有高兴地来祝贺的亲戚朋友、双方家长，傻笑着接受道贺恭喜的新郎，还有等一下会出场吸引众人眼光的新娘……
真是完美，正常人生中必经的一段过程。他，陆榕深，在二十一岁时就决定舍弃的那条路。
环视着这一切，陆榕深突然畏惧又心痛了起来。
他有勇气，横眉冷对千夫指。他不会搭理别人对他的评语，他很明白，不管别人怎么说，陆榕深就是陆榕深，不会因为别人闲话说多了，他就真的变成如闲话里那般的人…………就如映里说的：这是个有人说，就真有笨蛋会相信的世界；但他不在乎。
但是映里呢？他有要这么坚定、必要时得决绝的觉悟吗？映里刚刚在害怕。
当陆榕深见到他的姊姊时，他问起他时，映里在害怕。害怕被发现陆榕深和他的关系，害怕被家人指责、不认同，甚至舍弃。
他不怪映里，这种恐惧是正常会有的。
但陆榕深突然觉得恐惧了起来。映里会不会最后为了压力而舍他离去？如果是因为情淡了，所以两人分手了，那他没话说、非常服气。但是要是因为映里受不了别人的眼光、压力而要离开他……
到最后，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吗？…………陆榕深突然觉得好恐惧。
但要是映里敢、真的爱他，爱到敢面对这一切的压力，陆榕深又觉得好心疼……
好矛盾哪！看着远方笑着招呼客人的映里，陆榕深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他真的爱惨映里了。
他的脸真的快笑僵了呢……看着远远的映里，陆榕深心疼。
看看周围的人事物，陆榕深非常确定，这里不是他适合存在的空间。他再看一眼远远的映里，然后转身离去。
就算想看看映里的家人，想看是什么样的父母养成了他情人这般可爱的个性、好奇他的兄弟姊妹是否也和他一样讨人喜欢…………但也不需要来这种地方苦了自己。
他，一个同性恋，在这里看着一对男女结婚，还心疼着映里被那群人烦问着有没有女朋友、映里还得僵笑着回答没有对象，然后应付客人“热心”的介绍……
是啊，他是不能被知道的存在，不能出现。
这一切，太苦了。
他觉得陆榕深最近好奇怪。
那天婚礼后终于有点空闲了，映里打了电话去找陆榕深和他聊了几句，觉得陆榕深话里有种……疏远冷淡的感觉。
那时还以为他婚礼上忙昏头了所以多想了，结果后来这几天的电话里，陆榕深的的确确让映里有这种感觉…………他有意疏远他。
这是他们交往一年多来的第一次，陆榕深第一次这么对他，再上一次陆榕深对他这般冷淡，是在交往前，他刻意保持距离让自己别太着迷于映里时……
为什么？陆榕深为什么突然冷淡了起来？他是不是嫌他每天一通电话太烦了？还是真的对他倦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漠、电话里讲不到几句话就说要挂了？映里突然不安了起来。
婚礼过了四天后，终于有空闲可以去“角落”找陆榕深了，陆榕深用映里不懂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要映里等他，他马上打烊。
看着陆榕深把牌子翻成休息中、结完了所有客人的帐……映里开始猜想了起来…………陆榕深要跟他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吗？不然怎么会在六点就准备打烊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让自己坐在这里等到他晚上十点半休息？突然觉得很不安……
陆榕深确定关好店门后，踱回柜台，坐在映里旁边。
“你要跟我说什么吗？”映里觉得他心跳得好快……
陆榕深不语的只是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透过去似的，让映里更不安了。
“小六？”
他在想，要怎么说比较不伤人？不伤害映里、也不伤自己？他不想，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映里…………”陆榕深看着他，眼里有点复杂。“分手吧。”
“什么？”映里看着在自己身旁的人，突然听不懂他刚刚说的话。
“我们分手吧！”陆榕深看着映里，慢慢的一字一字说清楚。
“为什么？”
映里觉得非常不知所措。陆榕深为什么毫无预警地突然说这个？“因为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
陆榕深看着映里莫名慌乱的脸，心里抽痛。
好后悔。为什么一年多前的那一晚，他要把手伸向映里，因为他们开始交往了起来……这根本就是他自私。
自私的没想太多，自私的想和映里在一起，自私的把手伸出去，假装决定权都给了映里，这样日后就能把责任都推给映里…………这根本就是自私。
“因为……你，是要结婚的。”
“你讲这什么鬼话？”映里完全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陆榕深突然提分手。“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莫名其妙！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结婚？”
“你会结婚的，总有一天会。你的家人不都很期待你结婚吗？你这么和我下去……你已经快要三十二岁了，再这样不结婚，他们怎么想、怎么猜测？他们不可能不会知道的。”陆榕深的声音听来有点颤抖…………“那天你妹妹的婚礼上你不是也很害怕吗？害怕你姊姊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们这样的关系不能让人知道的不是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对你非常不好。而且……你说，我们又能在一起多久？说不定再一年后我们就分了。”
映里听了想反驳，但被陆榕深很快的打断了…………“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现在分了好，现在分最好。”陆榕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有一种痛下决心的感觉。
映里呆呆的看着陆榕深，脑子里对于他刚刚说的话完全无法消化……
原来陆榕深这几天如此冷淡，就是要和他谈分手？用这些烂理由说要分手！“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映里开口问他，整个人突然冷静了下来，语气异常的平稳。
“我爱你，但是我们不可能长久。”陆榕深看着他淡淡的说着，话里透着沉痛。
真像三流的爱情剧，刚刚那句话更是经典的芭乐台词。
…………映里心里有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出。
说着什么我俩没有未来，我们还是分手好了……要是在小说或者电视上看到，他郭映里一定会大大的嘲笑一番。
但是现在却活生生在他自身上演。
他笑不出来，心里某个地方觉得好重好重，重得让他无法挣脱，要随着重物坠落了……
“谢谢，我的确是该好好考虑一下，再见。”
起身，冷冷的扫了陆榕深一眼，留下这么一句话，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着留给陆榕深自己一人慢慢咀嚼。
郭映里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影看来很决绝。
人气到极点时，就会看来非常理性冷静。
看着不远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映里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未来？未来是什么东西？郭映里突然搞不清楚了。
一个多月…………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陆榕深了，是映里自己故意不去找陆榕深的。
是有点生气的吧，故意不去见他，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怄气冷战……
郭映里现在能够终于理解以前他的那些同学为什么陷入恋爱、感情问题或失恋了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以前觉得这种人是白痴，但是没想到他现在也变成这种白痴了。
成天想着陆榕深，走到哪里都觉得到处都浮现着他那清冷沉稳的身影，不愿这么想他也无法……
想着陆榕深那天冷绝的说要分手的样子，想着陆榕深淡淡笑着的样子，想着陆榕深被他胡闹时无奈苦笑的样子，想着陆榕深好久以前的那晚，手微微颤抖着伸向他的样子…………真是没骨气啊他！陆榕深都说要分手了，自己还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在这一个月里，映里想了好多事，有胡思乱想的，也有认真思考的。
从那天在婚礼上姊姊邀陆榕深这个实则是情人的假“学长”未来一定要参加映里的婚礼开始，一直想到陆榕深跟他说着要分手的那天晚上。
然后，又从第一次见到陆榕深，被他摇醒闹了笑话的那天，一直想到向他告白，最后陆榕深手发着抖伸向他，等他自己想清楚再决定的那晚……
“你再想清楚一点吧”…………那晚陆榕深微抖的声音，现在又浮现在映里脑中。
你再想清楚一点吧……
那晚陆榕深对他说的那句话，拿到现在来想，特别让映里思考良久…………陆榕深以前就艰辛的和沛廉一起走过一条坎坷路。
别人的眼光、闲言闲语……就算是对朋友、知道他们性向的朋友、也不能随口说喜欢，免得他们心里觉得怪怪的，甚至害怕你“看上”他们。不过就只是朋友这样的喜欢也不能说出口，更别说只是友情式的勾肩搭背了。
是谁让他们这么敏感处处小心翼翼的？是谁让他们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心里没有负担？他们并没有不正常，是别人的眼光逼得他们认为自己不正常。
陆榕深很清楚这种艰苦的心路历程吧？陆榕深也很清楚映里的状况；有个希望他结婚的妈妈、他害怕让家里知道他喜欢上的是一个男人，而且他还像个女人般被男人压在身下…………他的家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嫌恶他、觉得很恶心吧？陆榕深和家里脱离关系，一定是在非常无奈的情况下才这么做的吧？不然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和生养、扶持自己多年的家人切得如此干干净净的呢？这些辛酸的事陆榕深都经历过、所以他知道在面对这些事时的挣扎与痛苦，他不要映里跟他一样面对同样的事。
所以才会说要分手吧？所以才会要映里去结婚的吧？因为，只要映里和其它人一样，都被正常的膜包覆着，他就不会承受和陆榕深一样的辛酸。不用在面对朋友时小心翼翼的让他们感觉不自在，却让自己感到心痛、有些难堪；不会让家人伤心排斥，不用……反正任何让自己和别人难过的事都不用面对。
另外，陆榕深也很恐惧吧？在沛廉过世与映里和他在一起的这段空白时间内，陆榕深已经孤独太久了。他害怕，害怕有一天要是他们分了，陆榕深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淡然吧？所以陆榕深说，他们现在分了最好……现在分最好。
但是陆榕深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他是郭映里，他的人生会自己面对，有麻烦会自己解决，陆榕深虽然很疼他照顾他，但是他并没有权利自以为是的为他烦恼、解决、决定什么。
他是郭映里，他的人生会自己努力走下去！映里这一个月突然消沉了起来，回家看父母时话少了，常常沉默发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反他之前神清气爽笑口常开的样子，家人猜想他一定是哪里有什么问题了，就会安慰他几句。
映里都只是笑着不说什么：心想你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弟弟、哥哥……心里在思念的是一个男人，你们还会这么关心的安慰我别想太多吗？映里那嫁了人但会常回家的姊姊，在家里告诉他一些话让他思考了很久…………“你到底在迷惘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胡思乱想那么多？你的这个习惯真是糟糕。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啦，但是大概是想到现在和以后的一些事情吧？那么我要告诉你，谁可以保证未来如何如何呢？为着未来那些不确定的事胡思乱想而阻碍了自己现在的脚步，根本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嘛！
映里待在他租的小套房里想姊姊说的这些话，想了久久……
对啊！他为什么要想这么一大堆？陆榕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想着什么他们俩以后可能会分开、想着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别人的眼光呢？喜欢，不就是喜欢这么单纯而已吗？以前他曾经追求过的女性们拒绝他时，他因此所疑惑的想法，现在又再回到了他的脑里…………喜欢，不就是喜欢这么单纯而已吗？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映里突然生气了起来。
气自己为什么要让陆榕深想这么多、为他担忧自己的人生？映里之前不够坚强，妄想能在家人和陆榕深之间，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点，让他自己能微妙的什么都不必面对，家人不会逼他交女朋友结婚、陆榕深很疼他照顾他……
结果从头到尾，自己都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陆榕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根本就是没勇气。
没有勇气等映里觉悟要和他一起走下去、没有勇气陪映里一起痛苦、没有勇气面对映里可能离他而去的那刻，所以自己先快刀斩乱麻的和他提分手。
这样一路想下来，映里突然抓狂了。
非常非常生气，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看着墙上的时钟，十点…………很好，刚好陆榕深快要打烊了，他去正好！冲出门时，刚好和邻居擦身而过，邻居打招呼地问说晚上要去哪里啊？映里气魄十足的回头说：“要去谈分手的事！”
邻居被他的气魄吓到，一直对他的背影喊着要他冷静别冲动，深怕他明天上了报纸的社会新闻版…………
郭映里头也不回，现在心里只有陆榕深。